状态看着比格蕾丝凄惨得多。
“这是艾伯特?”切斯特震惊道。
“嗯。”
“为什……”
“他问我在厨房里做什么。”布兰迪掀起眼皮, 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切斯特:“……”
他默默把同样的疑惑吞了回去。
不过,切斯特大概也能模拟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厨房里一定发生过激烈的冲突,有多严重呢……艾伯特甚至可能当场点出了那些布兰迪心中幽暗的想法。
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艾伯特被击倒前, 一定也曾试图逃亡过。
但即使拉住门框也没用。
他还是被布拉迪硬生生拖了进去……直到彻底一动不动。
死不瞑目。
布兰迪这是要彻底清洗莱布德庄园啊。
切斯特漫不经心地想。
尽管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按耐不住好奇, 想亲眼认证一下。
趁着布兰迪拐上楼梯道, 切斯特装作若无其事地朝厨房里探头看了眼。
地板上干干净净。
除了洗手池旁堆着的, 血一般的暗红色抹布。
换气扇不知道启动多久了,但空中仍旧有股挥之不去的阴森气息, 无法不让人联系到死亡和墓地。
这是莱布德庄园厨房里最常见的气味。
切斯特迅速抬手捂住鼻子。
他可不想闻着闻着就去自杀。
也是因为这么一捂,空中唯一一点淡淡的烘焙余香,被他年迈的手遮了个彻彻底底。
“闻到什么了?”台阶上,布兰迪冷声道。
“……”切斯特嫌弃地抽了抽鼻子。
“品味呢?”洛温扬了扬手中的褐色贝壳状的小蛋糕,“刚出炉还没一小时的蓝莓味玛德琳蛋糕,真的不想试试吗?”
冷风中,她提着只水桶站在莱布德监狱的大门口,一头红发被吹得有些凌乱。
一别数日,这里的铁丝网加固了不少。
至少翻网过去,已经不是个靠谱的主意了。
大门也没为洛温敞开。
隔着扇铁栅栏门,七八名狱警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双目青白,瞳孔发散,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人。
洛温耸耸肩:“不想试就算了。”
他们估计现在也没什么美食鉴赏能力。
多么可惜……她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他们分享一下布兰迪的厨艺。
洛温捏出一块,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面前的狱警们。
这帮人全端着同一张棺材脸,似乎只要她敢上前一步,他们就会群起而攻。
基于此,洛温朝前挪动了一步。
狱警们也跟着晃动了下身体。
洛温又朝后退了一步。
狱警:“……”
“你们是安吉丽娜的人偶。”洛温点点头,“但连一点自我意识都没剩下吗?”
回答她的,是狱警骤然发出的狂躁低吼。
洛温定定地看了几秒这帮活死人。
这……还有救么?
她往前一大步,离铁门只剩下了一点点的距离。
活死人蜂拥过来,紧紧贴着铁门,手指胡乱地从缝隙中朝外伸着。
要抓住她。
不能让她进去。
狱警们浑浑噩噩地摸索着,关节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甚至连堪堪摸上对面人都做不到。
他们没有冷热之感,也没有痛觉,但脊背上莫名地升起一阵寒意。
明明是骇人的冷,却冻得人几乎能回想起一些……本该消散的记忆。
白色的街道,红绿的圣诞挂饰,厚重的棉袄。
莱布德镇的雪天。
“哗啦。”
水声将狱警们生生从回忆的土壤里浇了出来,及其猝不及防。
他们手上推搡捉人的动作没停,但全都愣了愣。
洛温很有耐心的,将水泼在铁门杆上,同时也不忘给狱警们洗洗手臂。
狱警们摸不清她想干什么,不过清不清楚,没什么差别。他们做不出自己的动作,只有上面的安吉丽娜想走,他们才有机会逃跑。
“在这儿守着吧。”洛温说。
她微笑了一下,开始不疾不徐地……撬锁。
你疯了吗?狱警们睁着干涩的眼,呃呃啊啊地提醒洛温快跑。
他们受了控制,可控制不住门被打开后会发生什么。
莱布德监狱一向不怎么需要锁。即使出于紧急情况,安吉丽娜也只从仓库里翻出来了把旧锁。
因为这些活死人才是防范的墙。
锁很好撬。
“咔哒”一声。
老旧的铜黄锁掉在地上。
快跑。狱警们无声道。
门向着两侧打开,他们的瞳孔也跟着偏移,天似乎也在旋转。
青天白日……见鬼了。
洛温很友好地朝两侧的狱警们挥了挥手。
“待会见。”她说。
狱警费力地斜眼追着洛温,目光却只能看见监狱外包围的坟场。
去追她。安吉丽娜怒声道。
不是不追。活死人们垂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们手上的水和铁杆上的水结成了冰,牢牢地彼此连接,只剩下脚还能扑腾两下。
挣脱到断手,再去追她。安吉丽娜给出解决方法。
寒意从手掌心开始,一路钻进他们的血液中。
狱警们紧紧贴着栏杆。
早在几日前便失去生命体征的他们,在这时,真正得以死亡。
监狱深处,摇椅“砰”地声倒在地上。
安吉丽娜翻身爬起,十指钻心的痛。
她每根指节上都有细密而透明的线,这会儿断了一小片,很快血色便漫了上去。
安吉丽娜暗骂一声没用。
她抄起桌上的剪刀,干脆地将那些红线连根全剪碎了。
本来也没期待他们真的能拦住洛温·格林。
“您没事吧?”狱门外,有听到声音的伪人急匆匆奔过来问道。
“……我能有事?”安吉丽娜转了转手腕,突然改了主意,“对,腰有点痛,你过来。”
伪人充满关切的去了。
安吉丽娜扶着伪人的手,用充满诱导性的口吻问道:“你还记得,你是因为什么进的监狱吗?”
是暴力的警卫队,还是心怀不轨的莱布德镇居民?
伪人眼珠闪烁了下,很快又恢复了天真烂漫:“记得啊,我自首进来的。”
“……”
“差点以为没有犯罪记录就进不来了,”她继续道,“还好警长他们很通情达理。”
“……”
安吉丽娜深吸口气。
选错对象了。
“你出去吧,帮我随便叫个伪人进来。”安吉丽娜甩开伪人的手,冷漠道。
伪人懵了下,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安吉丽娜在她身后补充道:“不要自首进来的。”
伪人:“……”
都是监狱里的一份子,竟然还搞歧视。
她退了出去,心不在焉地低着头,决心找一个监狱里最烦人的家伙送进去。
……让安吉丽娜知道她的好。
伪人正想入非非时,肩膀突然被只冰冷的手拦了住,吓得她脑袋一激灵,差点当场融化。
拦人者声音倒是充满温情:“扒手?”
伪人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恶人先告状?
洛温勾唇笑了下,目光看向她来时的方向:“你刚从安吉丽娜那边出来吗?”
伪人后退一步,报臂张着口,飞快地思考要不要高声嗷一嗓子,警醒一下安吉丽娜。
这是个防御性很强的姿势。
洛温收了笑容,看向浑身警惕的扒手:“你不认识我?”
“谁会认识一个刚见面就污蔑人的家伙?”伪人很没气势的弱声道。
“你是说‘扒手’?这是你的名字啊。”洛温说。
伪人哈哈笑了两声,说怎么可能会有人起这种奇怪的名字,骗人也想个高明点的说法吧。
洛温:“……”
她无奈笑笑:“那你叫什么?”
“安吉丽娜。”伪人认真道。
洛温端详着扒手,她的神色不似作伪。
“你叫安吉丽娜。”
“是呀。”
洛温抬手指向扒手来时的背后:“那里面那个老太太叫什么?”
“老太太?”伪人皱起眉,“你是对她有意见吗?”
洛温闭了口。
伪人也抿起了唇。
整座监狱瞬间安静下来,像从来没有过活物一样沉默。
两人在这种死气沉沉中互相对望。
“除了你……”洛温缓缓道,“这监狱里还有多少个安吉丽娜?”
伪人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这个怪人要问什么呢。
“大家都是安吉丽娜。”她认真道,“所以如果你想找人,一定得具体描述特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走廊暗沉沉的灯光下,伪人滔滔不绝的说着,似乎一定要让这位不速之客懂得找人时的基本步骤。
对面人点了点头,突然道:“刚刚没发现,现在这么一看,你比之前似乎……”
不速之客斟酌了下用词,说出的话还是很不中听:“——老了不少?”
伪人:“……”这人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吧。
她有些生气道:“这很正常……别说的你好像认识我似的。”
洛温拍了拍她的肩,说别生气啊。
伪人:“……”
她梗着脖子,自己并不清楚为什么愿意和这位笑眯眯的红头发在这里纠缠,明明对面人说话并不好听。
伪人正想着,红头发朝她手心里塞了件东西,触感松软。她拿起一看,是块小蛋糕。
“我去找里面那位安吉丽娜了。”洛温说,“你在这里等我吧。”
“等你?”伪人捧着蛋糕,迟疑道。
“你接了我的蛋糕啊。”洛温理直气壮道。
伪人心说这不是你硬塞给我的吗?但她鬼使神差地乖乖“嗯”了声,就这么傻站在了原地,愣愣地注视着洛温离去的背影。
安吉丽娜久久没等到人来,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
她拨动了下手指节上的线条,又发现了一条泛着浅粉色的,不由得烦躁地闭了闭眼。
“笃笃。”
牢房门被象征性的敲了两下。
安吉丽娜背对着牢房门坐着,提着茶壶往空茶杯里倒了杯新的茶水,镇定道:“你来了。”
半响后,洛温拉开椅子坐下,笑了声:“你是安吉丽娜?这是返老还童了?”
她面前的这位十几天前还在扮演慈祥的老人,今天再见,已经是位金发茂密中年人了。
安吉丽娜摆摆手:“都是暂时的。”
她伸出右手,给洛温展示其中一根手指,它明显不同于她其它的皮肤,瘦削而苍老。
“这就是交易的内容吗?”洛温看了会儿,微笑道,“用另一方的过去,换你的未来?”
“很公平。”安吉丽娜说,“不过,还不够恰当。”
不是用过去换取未来。
那些对当事人都可能陈腐的记忆,对她来说,更不可能有趣多少。
……是用未来的可能性,换取她的寿命、能力一类的所有事物。
未来由过去决定。
举例来说,因为扒手不记得洛温·格林,在未来的某个选择面前,她将会坚定的选择另一方,在这种连锁反应下……她将就此殒命。
并不一定是殒命,但或多或少的都会减少寿命。
安吉丽娜所得到的,就是这些多出的时间。
“并不保险吧。”洛温说,“如果有人因为忘了某些记忆,反而延长了寿命呢?”
“这就是为什么,我之前那么老啊。”安吉丽娜摊手道,“命运这种事情,不赌一把,谁能知道呢。”
当然,赌命这种事,还是太过于冒险。
她并不只有这一种能力。
名字和实打实的寿命,高于记忆。
切斯特·史密斯曾经用羊角辫的名字,和她交换下了一座几乎由他掌控的小镇。不过她那时并不知道羊角辫的能力,疏忽中便让她跑走了。
为了泄愤,几年来,她总是安排切斯特·史密斯住最脏最差最乱的房子。这是个不成熟的动作,但对方并不在意。
权力。
高于切斯特·史密斯的心中的一切份量。
这位镇长为了补偿他做出的疏忽,不仅努力追捕羊角辫,还不断的重复将寿命输送给她。
短短几年中,伊丽莎白·史密斯还处于风华正茂的年龄时,切斯特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了。
头发少了一半,身高也大幅度的缩水,却仍旧保持着年轻时俯视别人的习惯……
何其讽刺。
“他确实惧怕流失权力。”安吉丽娜喝了口茶,嘴角勾着,“你知道他最近想和我达成什么交易吗——他想把交易过的寿命从我这儿拿回去。”
“有可能?”
“白日做梦。”安吉丽娜嗤笑了声,“他很气急败坏呢,说这天下不可能没有制裁我的力量……不过后来我就没再见过他了。”
伪人这种生物,从来便不可信。
切斯特·史密斯,原名“诈骗犯”,巧舌如簧地和伊丽莎白缔结婚姻,成功加入伊丽莎白的姓氏,改成了名。
这两位也曾是一对相当配对的夫妻,均是野心勃勃,工作至上。
与之相对的,大概是身为人类的伊丽莎白,还保留了一丝天真的人性。
这种人性是莱布德政府奉行数百年的纲领,在当时,她一路高升,眼看着就将以最历史最年轻的年纪,得到镇长的位置。
——切斯特·史密斯找到了安吉丽娜。
羊角辫失踪。
切斯特让镇上绝大多数人都忘记了羊角辫,但却唯独没有抹去伊丽莎白的记忆。
最终,她被医生鉴定“压力过大,产生幻觉”,被迫放弃了镇长的竞选。
而切斯特·史密斯靠着安吉丽娜,在一年后成功上位。
伊丽莎白在痛苦中,找到了安吉丽娜。
她想用这段关于羊角辫的,虚假的记忆随便交换些什么。
安吉丽娜本已经答应了,但却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于是……
伊丽莎白·史密斯,忘记了羊角辫,却知道了切斯特·史密斯拿她一位重要的人,去交换了他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