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肆摇头:“暂时没有。”
死侍是保密性最高的杀手,他们甚至连自已人都不能互相认识,因此根本无从下手去查。
慕诺低头思索了片刻,道:“我倒是知晓京上有一个夜集,名为鬼市,里面贩卖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当然了,也有人会在鬼市买死侍,那样买来的人不问来路,只管拿钱办事,也不会有人查到买主。不过小殿下或许可以一试,兴许能查到什么线索。”
泱肆曾听闻过这种夜集,但她也是后来的某年才阴差阳错进去过一次。因为鬼市隐藏秘闭,只在每月月初开市,而且每次开市地点不定,能进去的人都得拿着守市者认可的通行证才行。
鬼市既是需要通行证方可进入,说明掌管者很有可能掌握了在鬼市交易人的信息。
她是不知如何获得通行证,但是有一个人,能帮她。
自然就是面前这位主动提起鬼市、人脉宽广的三公子了。
第28章 清平坊的怪老头
马车在清平坊停下来。
慕诺先行下去,而后十分绅土地抬起左手臂来,半弯下腰,示意泱肆可以搭着他的手臂下来。
“……”
泱肆瞟他一眼,并没有搭上去,十分轻松地跳下马车。
嘴里还是要意思一下的:“三公子有心了,本宫下个马车还是能行的。”
慕诺倒也不气,反而笑道:“哈哈,差点忘了小殿下是习武之人,不能同一般女子作比较!”
他自觉走在前面,砰砰砰去敲那紧闭的木门。
“喂,老头儿!你在不在啊,你来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贵客!”
这门敲的,这话喊的,十分没有贵家公子该有的风度。
他回过头来,笑着同泱肆解释:“这老头总爱喝醉了不知窝在哪个角落睡大觉,不用力点他都听不到。”
这一点泱肆是知晓的,因为她后来,曾与这位“怪老头”打过交道。
又不知疲倦地敲了几下门,过了许久,面前这扇陈旧的木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探出半个身子,他裹着厚重的冬袄,花白的胡子杂乱成丛,完全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说话也带着浓浓的酒意:“臭小子!门都要被你敲坏了!”
慕诺嘿嘿一笑,让开身来给他介绍身后之人,“您先别急着生气,您瞧瞧这是谁?”
老头闻言看了不远处的女子一眼,明明身披雪白的狐裘,一张脸如花似玉,可眼里却是无尽的张扬和肃杀之气,黑沉沉的,即使被刻意收敛过,仍能让他从里面辨出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冷练。
他只看了一眼,便快速移开了目光:“是谁跟老头子我有何干系?你小子是不是又想来骗我的好酒?”
“G,话不能这么说。”
慕诺推着他想往里走,“这怎么能叫骗呢?您说您酿了这么多好酒,您一个人又喝不完,我这不是替你分担分担吗?”
“我可谢谢你小子嘞!”老头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双手一甩挣脱他的手,把大门拦得死死的,“今日清平坊不接待,你上别地儿去吧!”
“别啊。”慕诺最懂的就是不放弃,他将泱肆拉上前来,“这位可是咱大北的长公主!小殿下她亲自从宫中到您这儿来喝壶酒,您不能不给面儿吧?”
长公主?
老头再次抬头看向她,带着些审视。
泱肆便适时出声:“老先生,一直听闻您这酒坊里的酒是整个大北最好的,便想来尝尝,不知您可否赏个脸?”
长公主爱饮酒,并不是什么秘密。
在她说完后,老头低头沉思了少顷,再抬头时已经是满脸笑容:“既是公主殿下大驾光临,那自然是要欢迎的!”
泱肆没有错过他一开始突然变的有些奇怪的目光。
前世第一次见到此人时便是如此,在不知她身份时,此人的态度就是十分傲慢的,谁来了就赶谁走,可是一听闻她是公主,他就完全换了个人一般,变得异常好说话,见到她时总是满脸堆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老头态度的转变不止是因为她是公主这么简单。
两人跟随他走进去。
老头推开院子里正中间的屋子,引两人在桌前坐下,而后到一旁去往那火盆里添块木炭。
“两位想喝什么?”
“清风露吧!”
慕诺抢先一步答道。
老头歪过头来瞥他一眼,“你小子前几日不是才拿走了一壶?”
“您就别提了!”慕诺甚是惋惜道:“那壶清风露我本就是打算送给小殿下的,可是那日小殿下不是在黎塘遇刺了嘛,那壶酒也未能幸免于难,啧啧啧,真是可惜……”
前几日没让小殿下喝成,他想再试一次。
泱肆忍不住白他一眼,“会不会说话,也什么也,本宫活得好好的。”
“呸呸呸!”慕诺反应过来:“一时嘴快,小殿下勿怪,勿怪!”
“清风露是没有了,”老头添完木炭,双手叉腰看着他们,“不过听闻殿下酒量不错,可以试试老头子我的香雪。”
香雪,听起来就很不错,正在泱肆即将点头之际,慕诺已经惊道:“那不是你的珍藏宝贝吗?”
老头笑起来,笑容里别有深意:“既是公主殿下,自然是得拿出些有脸面的东西来。”
他边说边走出去。
慕诺还很不敢相信:“小殿下你是不知,这老头对他酒窖里的酒视若珍宝,尤其是他那几坛香雪,自已都舍不得喝!”
可是他今日却主动拿出来!
“难道是因为小殿下你公主的面子比较大吗?”
纤细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泱肆若有所思。
“这不是显而易见?”
慕诺:“……”得嘞,您面儿大,我求壶清风露都差点给人跪下来。
没过多久,老头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个酒坛子。
他把那酒坛小心翼翼往桌上一放,揭开上面封口的皮纸,顿时酒香四溢。
泱肆耸动鼻子嗅了嗅。
确实是好酒。
“殿下先喝着,我去拿几盘下酒小菜。”
慕诺熟门熟路的从一旁的柜子里摸出两只瓷碗。
“好酒当然得用碗喝才痛快!”
他举起坛子倒了两碗,泱肆垂眼望去,酒水清澈透亮,芳香幽雅。
慕诺端起碗来与她相碰,两人喝下一口,味道醇美,烈中回甘。
慕诺忍不住称赞:“怪老头的酒果然还是好喝!”
没一会儿,老头便端着几碟小菜进来,放在桌上。
“这酒虽然好,但后劲大,你们二位可要量力而为。”
他随口奉劝了一句,端着一碟脆皮花生走进了里面的隔间,只有一道白布门帘相隔。
泱肆看了眼那门帘,而后收回目光。
慕诺早就已经担当起了倒酒的任务,干喝了两碗觉得没意思,他问道:“小殿下,你会不会猜酒拳?”
泱肆挑了下眉头,淡淡道:“划酒拳就没遇到过对手。”
慕诺一听,来了兴致,抬起手来就要跟她比划,“来,我同小殿下试试!”
……
可是划了几个来回,都是慕诺在输,他不服气了,撸起袖子,单腿架在凳子上。
“再来!”
泱肆十分淡定地同他玩,因为一直没输喝不上酒,就自已端起来喝。
酒喝了半坛,泱肆望一眼窗外不知何时黑下来的天色,和明显有了醉意的慕诺,摆摆手,“不划了,你坐下来吧。”
慕诺脸红红的,一听,屁股往凳子上一坐,傻乎乎地笑。
“小殿下果然厉害,嗝~”
第29章 莫辞,你牵我手啦
慕诺边说着边往两人碗里倒酒,自已拿筷子夹菜往嘴里塞,开始同她闲聊,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知道吗?我二哥前几日不是带了个姑娘回府嘛,但是第二日就有人闯进了书房,打翻了一盆文心兰,大家都不约而同认为那是陆姑娘摔坏的……也不怪,那兰花是我大姐留下来的东西,府里没有人敢碰……”
泱肆仔细回想了一下,慕家大姑娘,慕鸢,早在五年前就消失了,要认真论起来,又是一段恩怨情仇。
慕诺还在喋喋不休:“今日我还听了一个奇闻,咱们京上的城门吏,叫什么来着……”
“曹嵯。”
泱肆接道,这人,又干了什么坏事?
“对,就是曹嵯!”
慕诺一拍桌子,说话开始大舌头:“小殿下你怎么知道?”
“有幸见识过。”
泱肆见他没有再说下去的打算,亲自往他碗里把酒蓄上。
“你倒说来听听,他怎么了?”
慕诺受宠若惊,赶紧双手捧着那碗仰头一口干了,擦了擦嘴角继续道:“听说他昨日夜里喝酒醉倒在雪地里,没有人发现,惨的是后半夜下起了大雪,把他整个人都冻住了,今儿一早才被人刨出来!”
他说着啧啧两声,又道:“人是冻伤了,丧失了痛觉,说是来个人砍他两刀都没有任何感觉!”
在大北这样严寒的冬日,每年冬天冻死人已经是不足为奇的事情。
被冻伤就更痛苦了,轻则四肢麻木,皮肉有钻心的疼痛,重则骨头和肌肉坏死,感觉丧失,无异于植物人。
酒喝上了头,人倒是不觉得有多冷,泱肆看一眼屋内隔间的门帘,又看一眼满脸通红的慕诺,道:“你觉得闷吗?咱们到门外去透透气?”
慕诺迅速点头,蹭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
两人坐在门外的台阶上。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老头也从屋里出来,点燃了廊上的烛火,叮嘱他们俩小心着凉,再次折身回屋去。
“你和国师怎么认识的?”
慕诺仰着头看天,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我和国师大人……大概是两三年前吧,我和三五好友一同相约去雪山上赏雪,可是我和他们走散了……”
他咂咂嘴,醉态尽显:“我不小心脚下踩空,差点从雪坡上滚下去。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另一只手抓住了树干!”
他绘声绘色地比划着,愈说愈激动。
“那时候他就说了三个字:别松手!然后将我拉了上去,领着我下了山。后来我才知,原来当时那个英俊潇洒的翩翩少年郎,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
大概是酒意渐渐上来,泱肆望着他脸上不加掩饰的崇拜之情,也慢慢回想起了自已与江b辞的初见。
那时他还不是国师,她还未及笄。
那年冬天,父皇从宫外回来,身边跟着一位少年,不像慕诺故意夸张所说的那般,他清冷无比,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无尽的寒意。
大殿之下,他抬起眸子,望向她的眸光郁色沉沉,又有些虚无,似是越过她,望向了别处。
那样的冷漠疏离,让泱肆记住了这个人。
后来――
“小殿下!”
泱肆正回忆得起劲,身旁的人突然大叫一声站起来,“我喝太多了,需要方便一下,你等等我!”
“……”
望着他歪歪扭扭跑出去的背影,泱肆已经没有了回忆的兴致,转身回了屋。
老头挑了里间的帘子出来,笑道:“殿下果然好酒量。”
他在慕诺的位置上坐下来,倒满两碗酒,“不知老头子可有幸同殿下喝一杯?”
泱肆很爽快地端起碗来,同他相敬,一饮而尽。
“您若是还有客,可以不必管晚生。”
老头意味深长地笑道:“不用管他,你是殿下,你比较重要!”
他这么说自然是再好不过,泱肆也笑:“晚生此次冒昧来访,下次再来拜访定备厚礼。”
“殿下见外了,你能光临寒舍,已经是老头子的大幸。”
又是几碗酒下肚,还不见慕诺回来。
老头摸了一把自已杂乱的胡子,“这臭小子指不定倒在茅房里睡着了,待我看看去,天这么冷,别冻坏了哟。”
屋子里很快只剩下泱肆一个人。
她慢悠悠喝着酒,渐渐的也有些上头。
这酒后劲还真的挺大,一下子就感觉蹿到了脑子里。
外面传来动静,泱肆双手支着桌子撑起来,一步一挪走到门口,看到老头扶着没有意识的慕诺往外走。
隐约似乎听见老头跟她说道:“他真的已经睡着了,我扶他回马车上去,让他家仆人送回去。”
泱肆半个身子倚在门框上,望着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一动不动。
身后有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缓慢靠近,泱肆心存警惕,那人却在她身后停下来,似乎冲她伸出了手。
她一惊,酒也醒了大半,回过身一个重拳挥过去。
那人大抵也是始料未及,胸膛硬生生挨了一拳,泱肆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唔……”
然后她就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淡淡的沉木香。
诧异地抬起头,“莫辞?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未答,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她,语气浅淡:“殿下,您喝醉了。”
“我没醉!”
泱肆来劲了,挥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外走。
江b辞跟在她身后,随时准备去接住几次三番都差点要摔倒在雪地里的人。
走至门口,正巧遇上送完慕诺上马车回来的连清。
他看一眼泱肆,又看一眼她身后跟着的男人,并没有感到意外。
“你送殿下回宫去?”
江b辞摇摇头,“她喝醉了,不宜回宫。”
泱肆不高兴了,瞪他:“都说了我没醉!”
江b辞抿抿唇,没说话。
隔着袖子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
泱肆看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憨笑道:“莫辞,你牵我手啦?”
老头在此刻感到了意外,不,是震惊!
此时此刻的公主殿下,与刚才和慕诺以及自已相处时,完全判若两人。
而且他叫江b辞什么?
莫辞!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唤过他。
不对,重点是,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唤他。
而且她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他理了理凌乱的思绪,对江b辞说道:“你方才同我谈论的事,是因为公主殿下?”
江b辞侧过脸看向身旁的人,双颊绯红,醉眼惺忪地紧紧盯着他的手看。
他没有回答。
“又飘雪了……”
望着两人走出去的背影,连清接着道:“b辞,你我现在都还不清楚你的身体状况,所以你最好尽量控制住自已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