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肆低下头去,嘀咕着颇有些失落道:“还是在莫辞眼里,我也是无关紧要的……”
没有回声。
过了许久,江b辞的声音才从背后传来:“殿下为何如此抗拒那个姑娘?”
明知他在转移话题,泱肆有些气鼓鼓,从腰间摸出那只午间时在街上买的兔子配饰,拿在手里晃了晃,还是回道:“因为她有一双,和阿烈一样的眼睛。”
以前泱肆心里有话,只能说给自已听,可是现在,她想说给他听。
江b辞没有再回应,大概亦是在等她的继续。
“我第一次见阿烈时,是在宫外,他眼里有一股子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倔强和不屈。那时,我们都不过才八岁。”
于是她将阿烈带回了宫,跟着自已练武,成了自已的贴身侍卫,也是自已最信任的人。
可是现在再回看,原来当初那一场相遇早就已经是被安排好的,阿烈背后的人从小就在她身边安插了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年跟着她,从未有过任何可疑的举动,对她忠诚恭敬,说一绝不做二。
是因为最后的目的,只是为了在成熟的时机杀掉她。
那个人多用心啊,为了杀掉她,花费了近二十年的心思。
泱肆侧过身,将小兔子塞进他的怀里。
“莫辞,在我向你要人跟着阿烈时,你就应该知道了。”
知道她已经不再信任阿烈。
也知道了她方才为什么对那个女孩如此不客气。
第59章 永远只能为妃
婉心殿这两日一直不太平,先是因着长公主坠湖一事,整个殿的宫人都被移交教司坊重新管教,而后便是昨日黑狸死了,小皇子被罚跪,今日夜里淑妃娘娘又跌进了池塘里,高热不断,真真是坏事连连。
今日,整个婉心殿忙上忙下,宫里的太医全请过来了,能用的法子也都用上了,每个人皆是提心吊胆,生怕娘娘有个好歹,他们全都得脑袋搬家。
陛下盛怒,在婉心殿守了整日,直到傍晚,淑妃醒过来,陛下亲自喂了药膳,才移驾御书房处理堆积一日的政务。
所有人提到嗓子眼的心都落回了肚子里,至少小命是暂时保住了。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会更难熬便是了。
进殿伺候的宫女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一下,无人知晓,这位娘娘会在何时如何迁怒于她们。
殿内,林淑妃躺在榻上,刚刚恢复了些力气。
侍奉在侧的宫女战战兢兢,动作极其小心地在林淑妃的额头敷上一块冰帕。
林淑妃的声音尚有些虚弱:“嘉煜呢?”
“回娘娘,”宫女回答:“小皇子已经歇下了。”
小小一个人儿被罚跪整日,昨夜又一直守在母妃身侧,今日实在扛不住,便回了寝殿歇息。
林淑妃转动眼珠思索片刻,又道:“长公主呢?她没来过?”
“未曾。”
宫女犹豫了一下,又道:“公主今日一早便出宫了,到现在尚未回宫……”
“哼!”
林淑妃闻言,冷哼一声,“这人果然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准皇后卧病在榻,可不是一件小事,况且昨日她还摔死了婉心殿的猫,今日却是不闻不问,事不关已一般心安理得出宫去了!
然而话音刚落,有人推门进来,伴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娘娘勿急,我这不就来同你做样子了。”
突如其来的身影和话语让宫女和林淑妃都有些错愕,直到来人走进殿内,在屏风外停下来。
她语气很轻也很淡,不夹杂任何情绪一般:“我有几句话想同娘娘单独谈谈,不知可否?”
林淑妃屏退殿内的众人,气若游丝,“阿肆想同本宫说什么?”
“既然没什么人在,娘娘也不必故作亲昵唤我阿肆。我也只是刚从宫外回来,想起昨日应承皇祖母要来给娘娘请安,便顺道过来看看。”
泱肆径自在屏风外坐下来,环顾了一下这个寝殿,装潢不比未央宫差,殿内也是暖气四溢,很快褪去了她一身的寒潮。
林淑妃隔着屏风看着外间的人,眼里渐渐冒出些怒火来,语气也不再是以往的故作姿态,反倒甚是生硬:“屏风都不曾踏进来,这就是你来探病的态度?”
“是啊。”
泱肆理所当然地点了一下头,“我本也不想来的,若不是皇祖母年事已高,不该令她操劳,我也不会坐在此。”
众人皆知,整个皇宫之中,与长公主亲近之人除了陛下便只有大皇子,长公主与这个太后素来不打照面,她也从不给太后请安,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都只有每年的除夕宴。两人便是只有那么一层血缘上的关系,否则便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
“我倒是想信你,可你何曾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过?”
泱肆怎么会听不出林淑妃的语气里充满了讽刺,她只淡声反问:“娘娘莫不是烧糊涂了,这种话也能随意说出口?”
这里是自已的地盘,加上并未有奴仆在殿内,林淑妃当然敢有口直言:“所以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日摔死黑狸还不够,夜里又命人暗算我,现在就是来向我耀武扬威的是吧?不过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你终究得跪在大殿之下,向我俯首行礼,唤我一声母后!”
“是吗?”
泱肆听完她的话,不怒反笑道:“那我也告诉你,只要有我魏泱肆在一天,你就永远只能为妃,不对……哪怕我死了,你信不信我也有能力,让大北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皇后。”
同样的话,林淑妃在前世也曾说过,那时她便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现在。
“你!”
床榻上的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一口怒气郁结在胸腔,气得苍白的嘴唇都在发颤。
屏风外的人仿若未察,烛火映衬下素色的衣衫也渡上了光彩,纤长的指尖在檀木桌上轻轻敲打着节律,宛若闺中清丽女子,红唇轻启,字句浅淡:
“既然如此,不妨把话挑明了说,我虽不算得是光明磊落,但也敢作敢当,即使不喜娘娘你,但也不是那种背地里耍手段的阴险小人。我不追究,不代表黎塘一事就此了结;我不说,也不代表京南雪崩一事我就不知是何人所为。娘娘既称昨夜是遭人暗算,又问心无愧,大可让父皇令人去查便是。”
泱肆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踏出殿之前,语气颇有些诡异道:“夜深了,娘娘,可要好生休息啊。”
徒留一个背影,至于谁是阴险小人,谁又不光明磊落不敢作敢当,就留给榻上之人慢慢琢磨吧。
殿外的宫人们立在两侧,低垂着头颅不敢发出一点动静,许久之后,长公主已经走远,又听得殿内传来重物砸在地上和瓷器破碎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尖利的一声呐喊:
“魏泱肆!你永远也别想好过!”
夜深沉。
丞相夫人陈氏在屋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大门,面上焦色难掩。
慕丞相坐在堂前,唤她:“行了行了,你别晃悠了,快坐下歇歇吧,他都是个快及冠之人了,能出什么事?”
“我能不急吗?”
陈氏踱步回去坐下来,“诺儿每次出去不都得有个人跟着?他又不会武,若是遇到危险,他自已一个人如何应付得了?你忘了前些年,他去爬山,结果差点摔下来的事?要不是碰巧遇上那国师大人,还不知会摔成什么模样!”
慕丞相毫无波动,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他不是去找他二哥去了吗?有蔺儿在,他能有何事?况且,要不是你一直惯着他,纵容他偷懒不好好练功习武,现在还会至于这样一丁点事就如此担忧?”
“他是我的幺儿,我这个为娘的不惯着他谁来惯着?大姐二哥都做了自已不爱的事,到了诺儿这,就不能让他随性而活?”
第60章 以礼相待
不过是一个娘亲的担忧一时上了头,话刚出口,陈氏便已经意识到了错误,只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已然是收不回。
五年前,慕鸢离开的时候,自家老爷就说过,丞相府从此没有这个小姐,之后便再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慕家大小姐。
时隔五年再一次提到这个人,还是会令人心口一窒,仿佛一道原本不属于这里的空气,一下子侵占了所有的空间,让人难以适应。
陈氏连忙端起桌上的茶盏,双手奉到慕丞相跟前,声音显然是弱了下去:“老爷若是累了便先梳洗歇下吧,毕竟明儿还要上朝,我再等等,兄弟俩应该就快回来了。”
毕竟是一家之主,又为官多年,慕丞相沉得住气,虽然方才听到那话神色稍变,但也很快恢复自然,抬手接过那茶盏,顺着接下去:“你就放宽心些,蔺儿会连保护他弟弟的本事都没有?”
慕蔺是谁,慕家二公子,两年前科考文试状元郎,从小就被慕家精心栽培,样貌出众且能文能武,年纪轻轻就获得了皇家的赏识,也是众人公认的下一任丞相的继承人。
若不是那一副永远漠不关已、高高在上的模样,早就不知有哪家大胆的姑娘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他,就为了能与这世无双的公子哥结下一段情缘。
虽然过去也确实常有就是了,只不过这二公子,冷漠如斯,他身旁的下属更是尽职尽责,但凡有人敢靠近他家公子半步,手里的冷剑就立刻出了鞘。
京上有两个清冷公子深受闺中少女仰慕,一个慕家二公子慕蔺,一个当朝国师江b辞,两人皆是位高权重,但是皆冷得有如这寒天冻地,若是能亲眼目睹其尊容,已是三生有幸。
“老爷,夫人!”
小厮从外跑进来禀告,“三公子回来了!”
“在哪?人呢?”
陈氏忙起身往外走,见两个男仆架着毫无意识的慕诺走进来,顿时吓得心肝一颤。
“怎么回事?诺儿怎么了?”
上前去拍了拍慕诺的脸,对方没什么反应。
跟在后面出来的慕丞相见到这一幕,尚有些淡定的脸一下变了神色,“这是怎么回事?二公子呢?”
“公子府的人说三公子这是中了蒙汗药,扶回房间休息几个时辰便好。”其中一个男仆回道:“那姑娘也是昏迷不醒的,二公子已经带着她回府了。”
慕丞相一下抓住了重点:“带回府了?怎么带的?”
“就是……”仆人犹豫片刻,道:“小的们看见二公子将那姑娘抱下车,然后就走进去了,也不让其他下人帮忙……”
陈氏抬眼看了一眼慕丞相,挥挥手道:“行了,你们先带三公子回房休息。”
“是。”
她回过身,露出平时温和的笑容:“既然他们都平安回来了,老爷也早些歇息吧。”
慕丞相直往外走,“你先歇吧。”
意识到他要去哪,她急声唤道:“老爷――”
廉狱早已吩咐人传了大夫在院里候着,慕蔺将陆绾儿放在榻上,大夫就立即上前把脉。
“姑娘这是受了惊吓,在外又吃了些苦,身子支撑不住才会晕过去,待老夫开些药调理一下,多加休息,饮食上以清淡滋补为宜,过些时日便好。”
廉狱领着大夫离开,方才拉开门,就见慕丞相疾步从院落外走进来,后面跟着丞相夫人,看到他后,在丞相背后使了几个眼色。
只是廉狱还来不及返回屋内禀报,慕丞相就已经大步上前来,很快走到门前,他只好退到一侧行礼:“老爷,夫人。”
慕丞相刚要抬手去推房门,就有人从里面拉开,慕蔺踏出来,而后回身阖上了门,出声问道:“父亲这么晚来找儿子有何事?”
慕丞相看一眼紧闭的房门,道:“发生了何事?”
慕蔺抬脚往外走,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一群山贼罢了,受了惊吓便晕过去了。”
夫妇俩跟在他身侧踏出院落。
“后日西凉国公主就要抵达京上,你作为丞相府的嫡长子,理应前去迎接。”
正堂里已经有侍女候着奉上茶盏,慕蔺落座于下方,轻淡回道:“是。”
陈氏显然不甚了解:“可迎外宾是鸿胪寺与礼部的职责所在,前几日夜郎世子进京都没有如此,这次是为何?”
“你并非不知,那西凉公主此次前来不仅仅是要参与圣祈,更重要的目的在于将西凉的亲王迎回国。”
慕丞相手肘撑在桌沿,正襟危坐,半截黑胡须更显其庄严的气质,向自家夫人解释这缘由:“当初靖安公主承诺过,一年期满,不论西凉带着和书前来的使者是什么身份地位,她都定在城门外亲迎,如今西凉没有下咱们的面子,让最金贵的公主出使大北,是与咱们的靖安殿下同等的地位,足以证明了他们的诚意。因此,咱们就真的只让公主殿下一人到城门去迎?”
当然不止长公主一人,甚至能够出动、理应出动的官员都应当随同一起,毕竟长公主都亲自出城迎接,其他人有什么理由不随同?
况且这不仅彰显着大北的大国气度,也是为长公主增添气势。
“可是按理来说,这西凉去年不是战败国吗?”
陈氏仍是不太明白:“而且我听闻当初可是对方先跨过两国的国界禄枯河,进了大北的边境,结果被长公主领兵打了回去,还掳了他们的亲王作人质,如今咱们作为战胜国,应当要摆出胜者应有的姿态才对不是?”
陈氏分析得没错,大北是战胜的一方,应当是骄傲的、不屑的,可为何要如此谦卑有礼?
慕丞相接话解释道:“因为去年是西凉亲王自愿被俘才结束了那场战争,长公主敬其的牺牲和骨气,便承诺亲王,待两国争端彻底解决之后,只要西凉不再来犯,大北对西凉便永久以礼相待。”
传闻西凉亲王饱读诗书,是一个见不得战火的人,因此西凉这么多年的和平,百姓的安居乐业,都离不开亲王对西凉王的建言献策。
第61章 我的正妻之位就予她
陈氏听完,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这长公主果然深谙处世之道……”
慕丞相突然想到什么:“我若没记错的话,长公主可是去年便已及笄?”
“正是。”
陈氏回道:“老爷莫非忘了?去年我们还参加了殿下的笄礼,那阵仗,可不亚于圣祈呢!”
大北朝唯一的公主及笄成人,及笄大典自然是盛大而隆重的。
“忘不了忘不了。”
慕丞相抬手捋了捋自已的胡须,“公主既已及笄,陛下也应当要为其择选驸马,去年是战事耽误,今年圣祈汇集了整个大北优异的男子,估摸着便是这一次了。”
长公主生在秋末冬初,如今已是十六岁碧玉之年,却仍然未有驸马人选的消息自宫中传出,众人皆猜测是皇帝太过于疼爱长公主,而不舍其出嫁。
可是俗话说“大儿郎好看,大姑娘不好听”,及笄的女儿怎能不许婚配?
夫妇俩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下方的慕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