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转向另一个方向,头也不回走了。
纪越忍不住失笑,跟上去,打趣一般道:“侯爷甘心如此?同样是状元……”
同样是状元,慕蔺被任为朝廷四品官员,还有极大的可能成为驸马,而他不过是个定南侯,远离朝廷,远离权势,谈到择选驸马时,连姓名都无人提及。
萧暮眉头紧皱,似乎对他的话感到不耐:“本侯只是个习武的粗人,无心那些权势之争。”
闻言,纪越笑着拍了下手。
“侯爷这是活得比别人明白。”
第86章 她却与我道永恒
泱肆回到自已的马车旁,准备前往国师府。
正要抬脚踏上去,似乎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嗓音清朗:“小殿下!”
她收回脚,回过头,慕诺在街道的对面,隔着人群冲她挥手,脸上的笑容很干净。
有慕蔺这个唯命是从的二哥在前头,他才能随心所欲地活成自已想要的样子,不用过分拘束于慕家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
所以他也很单纯,有慕蔺担着,他始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慕诺穿过来往的人流来到她跟前,“小殿下就要走了?”
泱肆“嗯”了一声,随口问道:“你看到国师了吗?”
“国师?”
慕诺道:“看到了啊,方才我还在那边见到他,只是隔得远了,我唤他他似乎并没有听见。”
泱肆一听,忙道:“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没有啊……”慕诺满脸懵,“国师大人那般风姿绰约的一个人,我怎么可能看错。”
“你在哪看到的他?”
“夕水街。”
慕诺想了想,回答道:“我看到他上了石桥……哎――小殿下,你等等!”
他还想问问关于她和二哥的事呢!
话还没说完,就见泱肆已经大步往夕水街的方向走,听到他喊,才停下来,回过头望向他。
“何事?”
皇城的夜市千灯万盏,亮如白昼,她回眸时,灯火映在她的眸中,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都说回眸一笑百媚生,此时却仅仅只是一个回眸,还未笑,就已经使万物生辉。
半晌不见他说话,泱肆便没再多管,转身继续往夕水街去。
她一面走一面四处观察来往的行人,生怕一不小心便错过了。
可是几乎走遍了夕水街,也未见到那人的身影。
最终来到一座跨水石桥前,她踏上去,在石桥的最顶端,在攘来熙往的人流中,找到了自已的宝藏。
他是那般穆如清风,不染一尘,与这世间的一切如此格格不入。
泱肆小跑着跨过层层石阶,快要接近时,便迫不及待地唤:“莫辞!”
那人本来眺望着水面上漂流的河灯,闻言顿了一下,然后才不确定一般,循声望过来,看到她之后,又愣在了原地。
泱肆脸上挂着笑,跑到他跟前,就要伸出手去拉他,可是与此同时,他却转过了身,走下石桥。
手抓了个空,泱肆脸上的笑容凝固,忙追上去。
“莫辞!”
来到他的身后,她再次尝试去牵他,可是刚碰到他的手腕,他却猛地将手收回。
“别碰我!”
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已说话,泱肆整颗心脏都震了一下。
冰冷,淡漠,陌生。
一直以来,他说话的语气都是很淡的,不夹任何情绪,让人读不到他的内心,可是此刻,却如此的令人心悸。
风突然变得很大,冷风袭来,凉得透彻。
泱肆定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汇入人流,愈来愈远。
心像是被揪起来一样难受。
原来,单是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人心碎。
更何况是十余年,年年如此。
在就要看不见他之前,泱肆终于抬起脚,越过人山人海,奔向他。
她有勇气,想到那默默无闻的十多年,她就有足够多的勇气。
泱肆踏下石桥,跑到那个人的身侧。
她不敢碰他,只是嬉笑着说:“莫辞,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对方仿若未闻,只目视前方。
泱肆扮可怜:“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江b辞眼角微动,却仍是不说话。
泱肆见他不为所动,就围着他打转,眼睛在他身上以及周围搜寻着什么。
嘴里边嘀咕:“在哪呢?怎么找不到啊……”
大概是被她转悠得不便行走,江b辞便停下来,静静等她找。
泱肆又围着他找了两圈,最后停在他面前,仰起头问他:“我找不到了,莫辞你看到了吗?”
望着她那双无辜的眼睛,江b辞半晌才缓缓说道:“什么?”
真是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泱肆很是苦恼:“台阶啊,找不到我怎么下?莫辞怎么原谅我?”
在他身上找台阶。
江b辞的神色明显松动,别过脸去,“殿下惯会说些花言巧语。”
泱肆嘻嘻笑,知道他动容了,于是踮起脚尖凑近他:“能哄你开心不就行了?”
“哄我?”
江b辞转过脸来,重新看向她,“殿下一面借花献佛敷衍臣,一面又默许与旁人的亲事,殿下究竟是哄臣还是哄骗臣?”
“我没有敷衍你!”
泱肆急急解释:“我是看到梅阁的梅花生得好看,只想到了要送给你,才特地向梅妃娘娘要的,我也不料会有人拿此事说三道四……我也不是故意要让你在宫门前一直等我的,只是白日穿的礼服太重了,行动不便,我便回未央宫换衣服了……”
江b辞轻轻垂首,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至于驸马一事……”
泱肆放平脚尖,再次去拉他的手,摸到了他的手腕上,是自已编的同心结手环。
她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去拨弄那根红绳。
“我怎么可能会默不作声应承此事?你要知道,我一直想要的,是以后大北的史册上,能写下:长公主魏泱肆,驸马都尉――”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江、b、辞。”
江b辞不言,凝着她看了半晌,似乎是在斟酌她话语里的真假的成分。
泱肆也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应,只是一直等不到他开口,她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就觉自已的手被反握住,一道力量将自已带到他的怀中。
他的手掌放在她的脑后,泱肆听见他在耳畔轻声说:
“对不起。”
风很静,轻轻地越过他的发梢,拂过她的面颊,去向远方。
泱肆知道他为什么道歉。
她双手揽住他的腰,笑得开心:“没关系,我才不会生莫辞的气。”
江b辞抱着她,不会告诉她,他有多自责。
她从来都是为他考虑,不论何时何地都愿意冲他扬起笑脸,不论发生什么都愿意不厌其烦地哄他开心,哪怕……哪怕他没有回应,哪怕他发脾气凶她,她还是会追上来,来到他的身边,来牵他的手。
泱肆又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听到他再说话,于是松开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打开。
“莫辞,你快看,这是我亲自挑选的红石榴,上面的字也是我亲笔所写,给你!”
江b辞随着她的话看过去,她手里的石榴生得饱满,颜色鲜艳,她把有字的那一面给他看:恒。
永恒,恒久。
青山白云无情意,飞鸿踏雪难相似。
人间绝色从不贪,她却与我道永恒。
第87章 是四季平安的肆
御书房。
魏明正伏案批阅奏折,李公公进来报:“陛下,公主殿下来了,正在外面等陛下传唤。”
他抬起头来,“你还来禀报作甚?快让阿肆进来,外面风大。”
泱肆踏进来,看着堆积的奏折,道:“父皇,我从外经过,见您这儿灯还亮着,便进来看看。”
魏明正站起身来,拉着她坐下,“回来了就早些休息,今日应当是累坏了。”
泱肆摇了摇头,“儿臣不累,父皇才是最辛苦。”
“无碍,身为一国的君主,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魏明正的面容慈祥,是对她才会显露的父爱笑容。
泱肆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庞,今日圣祈最繁忙的人就是他,到现在仍然不能休息。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魏明正轻声问道:“怎么了?可是在宫外遇到了什么事情?”
“没有。”泱肆摇头,“宫外物阜民安,百姓们怡然自足,丰衣足食,城中繁华万千,父皇可放心了。”
魏明正很是欣慰:“如此甚好。对了,朕还未来得及问你,那日西凉国的公主到来时,你的属下进来向你上报何事?可是与西凉亲王有关?”
“父皇猜的没错。”
泱肆回道:“此事说来话长,前些日子儿臣心忧发生什么变数,便将西凉亲王请到别处安顿,那日儿臣的属下查到京上的城门吏曹嵯有向城外私运火药的嫌疑,便将其抓进了天牢,儿臣命他将其关进西凉亲王曾住的那一间牢房,没想到了晚上,他果然被人毒死在狱中。”
“竟有此事?”
魏明正听完,大为吃惊:“你的意思是,第一,有人在此时想要杀害西凉亲王,欲要再次挑起两国争端,第二,有人向京外私运火药,图谋不轨……”
“正是。只是这几日父皇忙碌,阿肆不想让父皇再多一事来操心,便自作主张了,请父皇降罪。”
泱肆说着,就要跪下请罪。
两件事都事关重大,可是她都自已一个人默不作声去做而不上报,确实不该。
魏明正忙扶住她再次坐下,“阿肆何罪之有?父皇赏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罚你?若不是你有先见之明,今年的圣祈就不会那么顺利了,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困境等着大北呢。”
说完,他又拍了拍她的手,眸光柔和:“阿肆真是长大了,什么事都能替父皇分忧。”
泱肆笑道:“阿肆早就告诉父皇了,我已经不再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了。”
“是啊……”
魏明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道:“阿肆长大了,也要离开父皇了……”
“我怎会离开您?不管阿肆将来走到哪里,都还是您的女儿,除非父皇不认我。”
魏明正愣了一瞬,哑然失笑:“阿肆说的是。”
“好了,父皇今日一定要早些歇息,儿臣就先退下了。”
看他如此操劳,泱肆实在不忍又多拿些事来烦扰他。
反正父皇还未明言定下慕蔺为驸马,她也得先抽空去一趟公子府,与那陆绾儿交涉一下,才思虑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差点忘了,陆绾儿之前可一直住在国师府,她可得试探试探。
华清宫。
魏清诀喝了药,太医例行每日为他号脉,检查他的身体状况。
老太医为他号了两次脉,才轻声问道:“大皇子近日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
魏清诀反问:“怎么了?”
“大皇子这几日身体状况不如从前好了,当是思虑成疾,应当注意才是。”
魏清诀抿着唇,牵起一抹虚弱的浅笑:“无事,我这身子本就是一日不如一日,不过就是强撑着,在这世间多赖上几日罢了。”
老太医轻微叹了口气,很是痛心道:“老臣从小便为大皇子治病,直至如今,十余年过去,眼看着大皇子长大成人,却是始终没办法彻底根治大皇子的病症,是老臣无能……”
“清诀心知太医已经竭尽全力了,太医不用自责。”
魏清诀站起身来,行至窗前,望向窗外沉寂的夜色,孱弱的背影教人心生怜悯。
“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奢侈,清诀知足了……”
老太医走后,他长久地立于窗前,望着外面的黑沉沉的天空,静默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至深,他听到寝殿外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动,随即是一道小心翼翼的低声问话:“皇兄,你歇下了吗?”
他连忙转过身来,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果然见泱肆趴在门外,大眼睛眨呀眨,满脸纯良。
魏清诀侧身让她进来,阖上门。
“刚回宫?怎么过来了?”
泱肆在桌前坐下来,“来看看你啊。”
魏清诀坐到她旁边:“看我做什么?”
“看你有没有好好休息啊。”
泱肆一副自豪的表情:“结果被我逮到了吧?居然还没有睡觉!”
“我睡了谁给你开门?”
魏清诀忍不住觉得好笑,从桌上给她倒了杯热水,“今日出去好玩吗?”
“好玩呀,城中悬灯结彩,灯火万家,人人都出来游玩,可热闹了!”
泱肆接过杯子喝了两口热水,然后接着道:“我总觉得,宫外的灯火是有温度的,不像皇宫中,即使夜夜灯火通明,却是一片冰凉……皇兄下次真应该跟我们一起出去感受一下。”
魏清诀垂下眼帘,“是啊,民间冷暖皆有温度……”
只是,他已经没有下次了。
泱肆听见他的语气明显沉了下去,于是语调上扬,神秘兮兮道:“皇兄,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魏清诀看向她,思忖了一下,道:“糖葫芦?蜜饯点心?还是什么配饰、稀奇小玩意儿?”
“不对不对……”
泱肆哼着摇了摇头,变戏法似的从手里拿出一个红苹果,送到他眼前。
“圣果?”
魏清诀接过来,不解道:“我也有圣果?”
圣果向来是发给老百姓的,他倒是头一回收到。
“肯定啊,圣果既然寓意深远,就不该限定该给谁,每个人都有被祝福的权利。”
他看了眼上面的字,张扬大气,一看就是她写的。
“肆?”
他念出来,“是阿肆的肆吗?”
“不。”
泱肆望着他的侧脸,“是四季平安的肆。”
第88章 「梦境」我们
建北二十六年。
刚至立冬时节,京上的气温便骤降,寒雨一场接一场,白日里雾气朦朦,经久不散。
京上城被笼罩在一片白雾当中,让这本就寒冷的天看起来更加冷了几分。
偌大的皇宫在这烟雨迷雾中显得愈发的凄冷。
金銮殿的大门被打开,男人身着玉白长衫,一手掀起袍角踏出来,接过宫人递过来的油纸伞,望向脚下在雾气中望不尽的重重台阶。
手中的软玉伞柄微凉,却凉不过他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