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留下了些后遗症,她一到夜里,就比常人更看不清事物,跟瞎子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从那以后,未央宫的灯火长明,昼夜不歇。
按理来说,知道她怕黑的人很少,就连皇帝和未央宫的宫人都只认为她是因为年幼失去母后,由于心理作用才惧怕黑暗。但无人知晓,更多的原因是她的眼睛看不清。
江b辞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又喂她喝下一口药,才慢慢回答:“猜的。”
泱肆不信,觉得他在敷衍自已。
于是闭上嘴,不肯再喝药。
而且嘴巴翘得老高,一副你不说实话就不理你的模样。
江b辞望着她那样子,神情如此虚弱,却还有精气神同他置气。
他俯下身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在她惊诧地望过来时,鼻尖轻碰她的鼻尖,低声道:“别生气。”
她说了那么多句莫辞不要生气,他也该还她一句。
泱肆很想笑,偏偏更想恃宠而骄:“就要生气。”
话音未落,江b辞又贴上她的唇,含住她的唇瓣轻吮,像是品尝又怕弄坏一般小心翼翼。
然后他离开她的唇,眼里的色彩柔和。
“苦的。”
她嘴唇上苦涩的药钻进他的口腔,在他舌尖停留。
泱肆人都懵了,感觉脑子被高热烧成一团浆糊,早就忘了自已为什么同他怄气。
怎么回事,这人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转变如此之快,动不动就敢亲她。
趁她发懵之中,江b辞把剩下的药一勺接一勺喂进她嘴里。
泱肆呆愣愣地看着他:“莫辞,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玩花样了?”
江b辞把药碗放下,语气平静:“近朱者赤。”
咦?什么意思?点谁呢?
泱肆重新向他伸出手,装傻:“我才没有这么随便。”
江b辞把自已的手递过去,任由她再次握紧。
并不否认,而是顺着她的话:“殿下说的是。”
泱肆满足地抱着他的手,轻轻动了动自已趴得僵硬的身体,她盯着他的脸,许久,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莫辞,我突然好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
“嗯?”
江b辞抬眸回望她,显然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
泱肆咧着嘴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想给你生孩子!”
她说完,只感觉他的手不受控制一般猛地将她握紧,他的瞳孔缩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也瞬间僵化。
“……”
江b辞快速扭过头去不看她,也不说话。
她追问:“怎么?不想给我看?”
他仍是看着别处,沉默不言。
泱肆见扳回一成,便不依不饶,摇了摇他的手,继续大言不惭:“你说话呀,到底给不给我看?”
男人将又将头扭过去一些,甚至想抽回自已的手,还是不答。
泱肆伸长脖子去看,发现他耳廓泛红。
她用力抓住他的手不让对方抽走,却牵动了背上的伤,疼得她“嘶”了一身。
江b辞忙回过头,“怎么了?动到伤了?”
床上的人皱着一张小脸,“疼……”
男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将她弄掉的衾被重新盖好,语气沉沉:“别乱动了。”
泱肆委屈得很:“还不是问你什么都不回答,我才会乱动。”
江b辞仔细掖着被角,半晌才道:“小姑娘都应该怕黑。”
泱肆反应了一会儿。
得嘞,选择性回答喽?
随即又不服气:“我才不是小姑娘,你看哪家小姑娘能文能武,可以像我这般耍刀弄枪的?更何况我已经及笄了,我去年要是嫁人,如今估计都已经为人母了,要是再快些,孩子都足月――”
“了”字最终没能说出口。
因为面前的男人突然又凑近,以吻封缄。
他身上独有的清冷气息混着一缕缕沉香淡淡的传过来,抚人心神。
他只亲了一下便快速离开,神情有些不自然。
泱肆也有点愣,但是立马笑嘻嘻问他:“莫辞为何又突然亲我?”
江b辞的眼神乱飘,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殿下与其他姑娘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泱肆又想追问了,总是觉得他说话只说一半,弄得她心里很难受。
然而还是同以往一样,这人最爱的就是沉默,她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太意外。
毕竟他已经进步许多了,至少已经是比以前更多的愿意同她袒露些自已的心声。
她便捏着他的手指细细地把玩,被她握了那么久,总算是有点温度。
她边玩边夸:“莫辞的手真好看。”
江b辞始终没有说话,垂眸望着她的脸,随她摆弄。
“阿肆――”
听闻泱肆受伤的魏清诀从华清宫匆忙赶来,踏进殿内,神色焦急,见她虚弱地趴在床上,嘴唇发白,神情恹恹。而国师竟然褪去了往常那拒人千里的外表,坐在床榻旁的绒毯上,与泱肆靠得很近,举止亲密。
泱肆向他招手:“皇兄,我在这!”
江b辞动了动自已被松开的手,敛了敛心神,站起身,立在一旁。
魏清诀来到榻边,先是向他颔首示意,继而蹲下来看向泱肆。
语气轻柔:“你怎么了?为何又受伤了?”
第110章 殿下不喜动物
魏清诀虚长泱肆四岁,待春节来临,就也到了及冠之年。
泱肆仍然记得,她印象中“皇兄”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她的人生当中时,是母后牵着他走进了坤宁宫。
他比她高出许多,却如此瘦弱,眉宇间皆是病态,仿佛轻轻一推,都无需用力,便会倒地不起。
母后说,泱泱,以后他就是你的皇兄,你们俩在一起要互相关爱。
她从来都谨遵母后教诲,便一直记挂着,要关爱她的皇兄。
那时她才不过是一个三岁的孩童,话都还讲不利索,走路都还会摔跤,却在见到那些世家公子小姐,甚至连宫人,都欺负他,说他不仅是个病秧子,还克死了自已的母妃时,摇摇晃晃冲上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那些人推开,然后拉着他离开。
泱肆看不惯那些仗势欺人的公子小姐,看不惯明里暗里捉弄欺负皇兄的宫人,而皇兄总是一人默不作声地承受下来,阻止她去向母后告状。
皇兄如此敏感脆弱,他总觉得,能够来到坤宁宫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他不敢再添麻烦。
于是本该是一个安安稳稳,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公主,却开始学起了武艺,开始板着脸面对众人,开始有了一身凌人的气势。
她那时正气凛然地说,只要她变得强大,就没人敢欺负皇兄。她会一直保护他。
江b辞站在旁边,看着泱肆笑着安抚魏清诀,而后者忧心忡忡,所有的关心溢于言表,抬手轻抚她的发顶。
他悄无声息退出去。
落染抱着白玉候在外面,见他踏出来,福身行礼。
“大人。”
原本安分蜷缩在她怀里的白玉一见到江b辞,便开始扭动着挣扎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落染就快要抱不住,“白玉,做什么?为何见到国师大人如此激动?”
江b辞垂眸,伸出手。
“给我吧。”
一到他手中,白玉十分开心似的,黏黏腻腻地在他掌心乱拱。
落染忍不住笑道:“白玉看来是很想念大人。”
江b辞指尖轻轻顺着白玉的脑袋,它重新乖顺下来,安静躺在他的掌心。
“殿下其实不喜欢这些小动物。”
看到国师大人抱着殿下回来,还如此关心地一直守着她,落染突然觉得他并不是那般不可接近,便感叹一般道:“殿下身上的戾气太重,几乎没有小动物愿意亲近她。因此她也不像别家小姐那般养一只心爱的宠物作伴。但白玉来了之后,她还是吩咐奴婢,一定要照看好它,命人给它专门建了小窝,每天吃的也是最好的……”
尽管白玉不愿亲近她,前几日早晨甚至踩在了殿下的脸上,殿下还是一再的隐忍,只让落染看好它。
也就是因为它是国师大人送的,否则别说是寝殿,连未央宫的大门也进不来。
现在倒好,在这里好吃好喝地养着,都胖了一大圈,甚至已经成了未央宫的小霸王,有时候爱乱跑闯祸,都无人敢动一下。
白玉大概是感知到了落染在说自已,抬起脑袋向她嗷叫了一声,又重新枕在江b辞的手臂。
江b辞望向廊外,暴雪已经转小,狂风也已经停息。
有宫人进来,被落染拦在了门外。
“何事?”
宫人答:“陛下从猎场回来了,遣奴才来看看,若是殿下醒了,便摆驾未央宫。”
江b辞先一步出声:“殿下还在休息,先带我去见陛下。”
天气反复无常,虽然雪势小了,但不知何时又是否会卷土重来,所以一见稍微好转的天色,众人就连忙从猎场赶回来。
江b辞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抱着白玉。
它不肯从他怀里下来,只好抱着它一同前往养心殿。
有人也撑着伞迎面走来,向他行礼,唤了声大人。
他没有看过去,也没有回应,微微垂眸望着脚下的路,步伐不变。
走近了些,快要擦身而过时,那人又问道:“靖安殿下现在可还好?”
大概是听到“靖安殿下”几个字,他才抬眼望过去。
一个女子站在他面前,穿着异域的服饰。
他在脑子稍稍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这人应该是西凉国的公主。
至于叫什么,他没有印象。
江b辞点点头算是回复,没有多作停留,继续往前走。
周梓回头望了眼他颀长的背影,才转过身。
养心殿。
皇帝换下狩猎穿的行服,正穿上衮服,就见国师踏进殿来,他忙问:“国师,阿肆现在怎么样了?”
男人立在屏风外,“殿下已经醒了,陛下放心。”
魏明正松了口气:“那便好,朕待会儿就去看她。”
想到今日发生的事,他还是十分气愤,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刺杀他的公主?
江b辞:“陛下,臣想亲自审王琪。”
魏明正系上腰带走出来,“审犯人这种事怎么能交给国师呢?”
江b辞微微垂着头,眼睛望着地面,神色如常。
“臣当时在场,知道如何审。”
王琪已经被关进天牢,“既然如此,朕给你手谕。”
江b辞拿着手谕踏出去时,魏明正又叫住了他:“国师。”
后者停住脚步回身,魏明正望了眼他怀里的狐狸,道:“国师今年会留下来过春节吗?”
江b辞静默了片刻。
“不会。”
……
天牢。
王琪被关在阴暗的牢房里,手脚被上了沉重的铁链,绑在木桩上,身上伤痕累累。
穷途末路,他一直呐喊:“你们放开我!新后与我是表亲,你们就不怕被砍头?”
守在外面的狱卒充耳不闻,就算如他所说又如何,他这次得罪的人可是靖安殿下,别说他,整个王家都难保了。
这时,有人踏进来,携着满身凉意,让这本就冷寒的牢房又更加阴冷了几分。
狱卒见来人,忙下跪行礼:“国师大人。”
来人将手谕递给其中一人,狱卒打开看了一眼,连忙回身,打开牢房的的门。
王琪听见开门声,抬起头去看,但在看到来人之后,整个人都缩了一下。
脑子里全是刚才在猎场的场景。
他忍不住地瑟瑟发抖:“你你你……你要做什么?”
第111章 你也配?
牢房明明密不透风,却又似乎有一阵阵刺骨的冷风若有似无地吹进来。
凛寒提着一个巨大的铁桶走进来,上面盖着盖子,不知道装着什么。
他推门进去,狱卒们立在牢房门外,只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却都不敢回头看。
没多会儿,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声惨叫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即是急促的求饶声:“我说、我说!放了我!”
王琪脸色惨白,这么冷的天脸上的冷汗却如水滴般流个不停。
他上半身不着一物,肌肤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从里面流淌出汩汩鲜血。
凛寒站在他面前,正在将一根筷子大小的冰柱插进其中一个孔洞里,听到他求饶,便又拔出来,带出一阵鲜红的血液,王琪顿时疼得再次呐喊了一声。
“啊!”
先在皮肤上用刀划出一道道伤口,然后将冰柱顺着划破的皮肤穿进皮肉,并在里面融化,混着血液淌出来。
简直就是锥心刺骨的痛。
凛寒将手里的冰柱扔进一旁的火堆里,高温的火焰顿时将其融化,一缕白烟腾起,冰水混着血液滴在炭块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江b辞抱着白玉站在正对面,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王琪颤颤巍巍地开口:“我只是昨日意外听闻我爹派了人潜入猎场,但是我今天进去的时候才知道他们要杀的人是公主殿下,我们不是有意要伤害大人你的!”
凛寒质问道:“你爹为什么要杀害殿下?皇上也在猎场,就不怕被发现?”
“我不知道我爹为什么这么做。”王琪咬牙忍着痛,“但是下人向我禀报的是他们计划先重伤公主,将她逼出狩猎范围之外,再杀了她,然后制造成是她为了追捕猎物而发生了意外……”
语落,只觉面前的国师看向自已的眼神变得更加冷冽。
凛寒从铁桶里拿出一根冰柱,欲要再次插进他身上的伤口里。
他吓得连忙道:“可是我支开了他们!我原意并不想杀害殿下的!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凛寒将冰柱抵在他胸前的伤口,“那你们为什么又要放箭?你少狡辩!”
冰块抵在伤口,顿时痛得浑身痉挛,王琪赶紧将所有的想法倾倒而出:“啊!停手!因为、因为我当时存了私心,我见公主生得花容月貌,觉得若是杀了可惜,又想我猎捕了一只野猪,兴许可以做驸马,所以就阻止他们动手。可是没想到公主殿下不领情,所以我才带着人追上去的!”
说着,他又赶紧补充:“我没叫他们放箭,是他们自作主张的!我真的并没有想要杀殿下!”
他说完,牢房里陷入了死寂。
王琪抬眼去看对面的男人,只见他原本摸着怀里狐狸的动作停了下来,朝自已又走近了两步。
眼里的寒意冷得可以杀人,语气分明很平静,却又凛若冰霜:“再说一遍,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