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肆正在消化老者所说的一席话。
突然有人在自已面前双膝跪地,泱肆怔愣片刻,看向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跪着的人手里抱着盒子,已经重新上锁阖上,她垂眸,声音透着些寒凉。
“殿下,您前年亲自出兵西疆是为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举动和问题,泱肆察觉大概跟她手里的东西有关,因此观着她脸上的神色,如实回答:“保家卫国。”
陆婉儿接住她的话:“如果没有您,前年桃疆或许已经沦为西凉的属地……”
“你不该这么想。”
泱肆否定她,“仗不是我一人打的,是千千万万名土兵拼死的守护,没有我,也会有人带领将土们打赢胜仗,你应该相信大北的实力。”
“保家卫国对您如此重要吗?您是一个公主,却在及笄之年亲自带兵打仗,林家通敌叛国,您追查到底,甚至当众动怒重伤林崇,这本该是男儿所为,您为何要挡在前面?”
“家国面前不分男女。”
泱肆缓缓道:“我可以坚定地告诉你,就算西凉与大北免不了一战,我也照样会领兵上阵,大北也许不缺我这样一个女子来守护,但守护大北,是我的义务和职责。”
“大北……”
陆婉儿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然后突然笑起来,笑容悲凉。
“殿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国的意义我没有您领悟得多。但愿您所护的家国终不负您。”
这话让泱肆莫名眉头微蹙,她手里的不就是上一世慕蔺转交给自已的那个盒子吗?
可里面就一块金牌罢了,陆婉儿为何如此,好像已经到了心寒的地步,还向自已说出这番话?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陆婉儿敛去脸上的笑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的感慨罢了,殿下权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言罢,她转向一旁的江b辞,将手里的盒子举过头顶。х
“请大人替我保管此物,一定不要假手除您以外的任何人。”
第201章 永世安康
马车停在公子府前,陆婉儿同二人道别后下了马车,进入公子府。
泱肆望着江b辞手边的铁匣,抓耳挠腮了好一阵。
江b辞捉住她的手,整理她弄乱的头发,而后捏了捏她的耳垂。
“别胡想了,季君绾此人对你是真心敬重,应是不会害你的。”
这一点泱肆前世就已经感知到了,她昂头看他,“你凭什么替她做担保?”
江b辞略显无奈地揪了一下她的耳朵,此人现在也开始爱对她动手动脚了,喜欢捏捏这儿揪揪那儿,像对待个小宠物似的,以此来体现自已的喜爱。
“我不是替她做担保,是你现在脑子里装的事太多了,都分不出一点儿来管我了。”
泱肆捧着他的脸,往他唇上印下一吻,用大言不惭的语气道:“跟着我真是委屈你了。”
公子府和丞相府之间有一条云湄河,泱肆还不想回宫,和江b辞牵手在河边散步。
江b辞说的没错,如今泱肆心里装了太多事,一件接着一件将她的思绪塞满。
“莫辞,我去年在坤宁哥找到了一幅母后的画像,落款是洛言,后来我在鬼市找到百晓生,那个人告诉我,这个洛言也姓魏。你说,魏洛言是不是就是给母后作画之人?在嫁入皇宫之前,他们二人其实是一对有情人?”
江b辞点点头,知晓她在想什么:“所以你认为,先皇后是被迫入宫,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已所爱之人,但怎奈无法与其终成眷属,所以郁郁而终。”
听到此,泱肆整个人又泄了气,“是的,以前我一直忽略了,在我的记忆里,父皇和母后一直很相爱,然而事实是,父皇待母后极好,但母后待父皇的态度却一直是淡淡的,不冷也不热。”
可魏洛言是谁,为什么与皇家同姓,可皇室族谱里并无此人,而国舅和今日的老者都说此人当年犯了重罪,但大理寺的案件卷宗上,又并无记载。
像是被人刻意抹去。
泱肆真想直接去问魏明正,但想到母后与魏洛言的关系,还是作罢。
“你们鬼市的百晓生,能让我见一次吗?”
江b辞一直默默走在她身边,看她皱着眉冥思苦想半天,心想她真是一点儿也无法让自已闲下来。
马上就要到自已的终身大事了,还在为别的事烦忧。
但他知道,按照她的性子,这些事情,她都必须亲自去做,而他也只能在一旁陪着,同时为她帮些忙。
“是你的鬼市,你要反悔不成?”
鬼市已许她做娉,他啊,就是不想她如此烦忧,像她从前一般,说些调笑的话来逗逗她。
果然,她笑起来,眼眸弯弯,停下脚步面向他,环住他的腰发誓。
“不可能,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反悔!”
他顺势揽过她的腰,轻轻捏了一把她腰间的软肉。
“说了多少遍了,别把死挂嘴边,你是要长命百岁,永世安康之人。”
她笑着:“莫辞也是啊。”
本该在远处马车上的凛寒此时走了过来,向二人行礼。
“大人,殿下,方才公子府有人来报,说云山有动静,消失的吏部侍郎之子王琪似乎藏在了云山。”
王琪上个月以诈尸之名金蝉脱壳,还以为他早已逃出京上,没想到竟玩起了灯下黑,藏在云山。
“派人潜上云山,王琪一定要抓活的。”
“十四阁的人已经去了。”
凛寒回答,停顿片刻又道:“属下前些日子似乎见殿下的侍卫上了云山,他是不是没有回来?”
“阿烈?”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好像自从上次让阿烈去找失踪的王琪之后,泱肆就再没有见到过她。
重生之后泱肆确实也有意忽略此人,常常不放心上,给她派个任务后便把她给抛掷脑后。
“什么时候的事情?”
凛寒思索着回道:“花朝节前一日,属下去成衣铺给大人取衣服时瞧见的。”
那岂不是二十多天过去了?
泱肆想了想,自已确实已经有近一月没有见到阿烈了。
难道她真的出事了?
泱肆心头不由得一跳,江b辞见状,赶紧道:“多派点人跟上去,把云山围起来,现在就去。”
“是!”
凛寒领命离开,泱肆抓着江b辞的衣袖想了良久,“不行,我得亲自去云山。”
江b辞握着她的手,安抚道:“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现在先回去睡一觉,明日再上去。”
他抬手,指尖轻柔抚平她眉间的褶皱。
“听话,明日我陪你一起。”
凛寒不在,江b辞亲自驾马,把泱肆送回皇宫。
亲眼看着她走进去,他才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国师府,换乘快马,直奔云山。
深夜的云山,却是人潮涌动。
十四阁的人已经将这里围了一圈,凛寒带着人在外围又堵了个水泄不通。
黑暗中,凛寒听见骏马奔驰而来的声音,忙拔出剑防御,看清来人后,才把长剑插回剑鞘。
“大人,您怎么跟来了?”
江b辞跳下马背,“里面什么情况?”
“十四阁的人已经潜进去了。”
他们现在所处的是云山背面,有一条小道可以直接骑马而上,前面就是云山的竹林,竹林下曾是私藏火药和少女的密室。
江b辞往里看了眼,“你先进去,找找殿下的侍卫在不在里面。”
“是。”
凛寒进去后没一会儿,里面传来打斗声,江b辞示意其他人围进去。
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凛寒从竹林深处走来,怀里抱着一个人。
走近了才看清,他怀里的人身上盖着一件外衫,头发凌乱,裸露在外的脖子和脸全是淤青和伤痕,昏迷不醒,已是面目全非。
凛寒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但眉宇间更多的是愠怒,语气里除了难为情之外,还有咬牙切齿:“大人,她是女子!”
江b辞一瞬间明白了,此前有关于这个侍卫的种种,还有泱肆对此人的态度。
难怪她此前会说霓虹有和阿烈一样的眼睛,原来是因为两人皆是女子。
“他们简直就是畜生!竟然会对一个女子做出这样的事情!”
想到方才在暗室里看到的场景,凛寒就一阵反胃。
他无需细说,江b辞也猜出了大概。
“王琪抓到了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人再一次惹火,江b辞有些头疼,本来泱肆整日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又被添堵了。
“你带着她跟着十四阁的人去寻春院,让那儿的人照顾好她。”
泱肆尚未从梅妃病逝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现下这个状况,真是又给她一击。
第202章 我变得和他们一样恶臭
这一晚泱肆睡得很不踏实,好像总有什么东西提着自已的心脏,悬在空中久久无法落到实处。
每隔半个时辰她就会醒来一次,每次醒来总觉得时辰已经不早了,可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她又只好闭上眼。
外面传来响动,泱肆顿时睡意全无,掀开衾被下床,来到窗边。
夜色里,有人打开窗户跳进来,在她出手之际便已经将她抱进怀里。
他身上带着寒露的凉,夜行而来,嗓音也略显低哑。
“把我打伤了,就没人哄你睡觉了。”
殿内的烛火摇晃,泱肆看清他的脸,松懈下来,颇有些撒娇意味道:“你怎么来了?”
她下床没来得及穿鞋,只着单薄的里衣赤脚站在地上,江b辞将她抱起来,走回榻上。
“我猜你肯定不听话,所以来看看。”
泱肆搂着他的脖子,等他把自已放下也不肯撒手。
“我听话了,我可是睡着呢,是你偷偷摸摸来把我惊醒了。”
江b辞看她一脸清醒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睡着,但还是轻声道:“是我的错,现在我在这守着你,你乖乖睡觉可好?”
泱肆抱着他的脖子往自已的方向拉,“那你陪我睡。”
他听话地在她身侧躺下来,将她环在怀里。
薄唇在她的额角贴了贴,他道:“睡吧。”
泱肆往他怀里缩了缩,闭上眼睛,感受到他温凉的体温,让人惬意。
过了一会儿,怀里的人一直安安静静的,呼吸平稳,江b辞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没想到,她突然扬起脸来,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仍是闭着眼。
“莫辞,是不是出事了?”
江b辞默了默,“嗯。”
泱肆仍然没有睁眼,像是睡前随意搭几句话。
“她死了吗?”
“……没有。”
寝殿内再次恢复安静,只有烛火默默燃烧。
临近天明时,泱肆睡着了一会儿,而后又醒了。
她动了动身子,旁边的江b辞也缓缓睁开眼。
于是两人都没再睡,一同出宫,前往寻春院。
阿烈被安顿在寻春院的一间厢房里,枫红在里面照顾她,凛寒按照命令守在门外。
泱肆进去之前,江b辞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转过头来,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连清新做了一款甜瓜酿,等会儿带你去喝。”
泱肆慢慢张开笑容:“好。”
她进去后,枫红便出来了,并顺手关上了门,
凛寒问道:“怎么样了?”
枫红轻叹一声,在勾栏之所待得久了,被凌辱的女子见过不少,但像这般的,她真是头一回见。
“醒了,但一直不说话。”
……
泱肆慢慢走进去,走向躺在榻上的人。
她脸上全是淤青和伤痕,嘴角裂开,往外渗着血,眼角有一道长长的疤,直直隐入头发里,而额角的头发竟少了一大块,只见红肿的头皮像是被人硬生生扯下来的。
听到动静,阿烈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是她,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
“殿……殿下……”
被褥滑落,泱肆呼吸一滞,才发现她不止脸,就连脖子上也全是伤。
扶住阿烈要行礼的两只手,望见她脖子上的伤还在往衣襟里蔓延。
于是伸手去扒她的衣服,要一探究竟。
阿烈第一次反抗她,双手捂在胸前,往后缩了缩,声音是从未有过的颤抖与害怕。
“殿下,别看,求您……”
她的神情不再是冷淡如水,眼睛里不再有坚定不移,全是惊恐、呆滞、绝望。
越是如此,泱肆就越要看清楚,不由分说拉开了她的衣襟。
触目惊心。
然后挽起她的袖口和裤脚。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泱肆暴躁起来,看着她目眦欲裂,“你怎么把自已搞成这个样子?”
阿烈跪坐在榻上,抱着被子裹住自已,像抓住最后一块遮挡。
“殿下,我不想活了。”
“胡说!”
泱肆忍不住拔高了音量,就连门外的几人都听见了。
“云烈!你的命是我的,我让你死了吗?”
床上的人缓缓埋下头,把脸埋进被褥里,缩成一团。
泱肆从未见过这样的阿烈,狼狈,脆弱,如宣纸一般,一撕就碎。
“你不是很能耐吗!你在战场上都能够完好无缺的活下来,你还要一剑刺死我呢,怎么几个毛贼你就应付不了吗?”
泱肆板着脸训斥人,又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无妄,早在之前,此人惹自已生气,而被她收回来了。
更加暴怒了:“你没脑子吗!没有佩剑一个人应付不了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去送死!这么多年在军营里是白学了吗!”
没有任何回音,好像只是她自已一人在单方面的生气。
泱肆去扯她的被子,才发现她竟然在落泪,用力咬住自已的手臂,才没有哭出声。
哭什么哭!
自已被她一剑毙命的时候都没哭呢,她哭什么!
泱肆去拉她的手臂,本就有伤,被她一咬伤口裂开,往外冒血,滴落在床单。
看着她这副样子,泱肆气焰慢慢下沉,一旁有药箱,她去翻找出纱布,拉过阿烈的手,给她缠上。
“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
阿烈拉下自已的衣袖,拢好衣襟,努力去遮挡身上那些不堪入目的伤痕。
“我被他们迷晕了,他们用沉重的铁链把我拷在暗室里……暗无天日,我觉得我在里面待了好久,我什么都没穿,像条狗一样被拴在那里,被鞭打,被凌虐,被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