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不小。
江b辞没有挣扎,静静任由她咬。
让她找到了由头,把这几日压在心里的沉郁找个方式发泄。
终归还是舍不得,她松嘴时,看到他手背上两排清晰的齿痕。
“你为什么不狡辩?”
小姑娘眼睛都红了,可怜兮兮的。
江b辞垂眸望着她,继续用被她咬过的那只手,去轻抚整理她的发。
“我该如何狡辩?”
他轻叹,不是狡辩,他对她向来实话实说。
“她是凛寒带回去的,不是我。我为什么不在意,是因为一直以来我每年在京上待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国师府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个落脚的地方,不是我的家,凛寒才是长期住在里面的人。”
第197章 慎重考虑
泱肆愈发深刻地认识到,这人很会博取自已的同情心,三言两语就能轻而易举勾起她心底的酸涩与疼痛。
一年在京上的时间不超过三月,剩下的八九个月,都独自一人,孤寂地生活。
国师府不是他的家。
泱肆想起梦境里,她死后所在的那个冰洞。
会是那儿吗?
他在人间温暖的时候,躲回的地方。
……家?
从小就畏寒,她无法想象,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没有人烟,只有漫无边际的冰冷与严寒,是怎样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的。
她从来不喜冬日,整日穿着厚重的冬装,走到哪都得抱着暖炉,却仍旧冻得手脚冰凉,稍有不慎就会染上风寒,一病就是好几日,连喝几碗涩苦的药也不见好。
唯一值得欢喜的事物,大抵就是飘雪时的景色,确实是纯净美好的。
只不过。
这一切,都与江b辞的处境相反。
她讨厌的这三个月,却是他一年里最弥足珍贵的时间,至少他可以待在有人烟的地方。
而她认为美好的雪,是他生气、愤怒、不快时,他所有负面情绪的投射。
他解不开的困局,在这。
……
落染又在殿外通报一次,陆绾儿并没有离开。
她进殿时,先是第一眼望见端坐在蒲团上的男人,眉眼清冷,光风霁月。
视线往下,才看到穿着薄衫,侧躺在绒毛地垫上的女子,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腿上,脑袋枕上去,眼神倦懒,另一只手抓着男人的手在眼前把玩。
二人都未曾看向她,但对于她的打扰,女子大抵是有些不快的。
也或许更多的是,对梅妃一事耿耿于怀。
“殿下,大人。”
她行过礼,立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免去了废话,直奔主题,“我今日前来叨扰,是为了完成梅妃娘娘生前嘱托之事。”
闻此,泱肆才终于抬眼看向她。
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一样物件。
一只小小的锦囊,上面绣着梅花。
陆绾儿道:“娘娘说,待殿下平静几日,再将此物转交给您。”
江b辞本一手挑起她柔顺的发丝在指尖,却突然轻轻滑走,在指腹擦出痒意,是她从地垫上起身,朝陆绾儿走去。
“她为何要向你交代她的后事?”
这语气听起来明显不愉,江b辞这般直板之人,也听出她竟然吃味至此。
到底是,太容易把人放在心上,才会连连吃亏。
她并未穿鞋,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走到陆绾儿跟前,接过她手里的锦囊,正要打开,被对方轻轻按住手。
“娘娘说,她知道关于皇后的诸多事情一直梗在殿下心里,她无法给殿下准确的答案,只能给您指个方向,但是……”
陆绾儿看着她的眼,“娘娘还说,仍然希望殿下打开之前,慎重考虑,因为也许您现在不知晓的,就是皇后不希望您知道的。”
她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华妃娘娘为何死亡,母后为何突然大病,魏洛言又是谁,与母后是什么关系,与皇家又是什么关系……这一切都像是一张大网,却密不透风,无从突破。
在皇后的希望和自已所追寻的真相中间,她要做出一个选择。
两个月过去,六部的审查暂时告一段落,好在除去吏部,其余五部都并未查出什么大问题,就连审查的重点工部,都并未查出任何纰漏。
但没有纰漏才是最大的纰漏。
云山储存过火药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徐鸿光将军也查出有火药运往了西北,甚至跨过国界,运往了西凉,可是负责储存军火的工部,却并未查出有火药泄漏。
那么那些火药从何而来,又成为一个难题。
慕丞相为此事,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而没几日便是大皇子的成人礼,礼部也同样在忙碌之中。
整个慕家最清闲的,莫过于三公子慕蔺了。
整日游手好闲,在京城四处玩乐,自在得很。
得亏他虽纨绔,但也算是良家子弟,不闯祸,也不惹事,才能够这么肆无忌惮。
“二公子不愧是当年的文状元,办事能力果真高效,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一面进行审查的同时,还能主持众人顺利将事务有条不紊地进行!哎,这下不用怕无法向大皇子和陛下交差了,哈哈哈哈!”
礼部南院,尚书何大人和慕蔺一同踏出来,何大人笑得开怀,“能有二公子相助,真是礼部之幸啊!”
慕蔺微微拱手,“何大人谬赞,这一切都是因为您之前将礼部管理得好,即使没有在下,礼部也同样能按时出色完成任务。”
二人站在门前客套,丝毫没有留意到站在一旁的慕诺。
“何大人您快别夸了!”
他不知从何处跳出来,吓了何大人一跳,连忙行礼:“三公子。”
慕诺胡乱回礼:“我二哥确实优秀,这些年夸他的话连我这个弟弟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您也别一直夸了,这些对我二哥而言就是小事一桩!”
闻言,何大人干笑了两声,“三公子所言极是。”
“慕诺。”
慕蔺神情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些。
后者嘿嘿笑,跟在他屁股后面上了马车。
并对外面的廉狱下令:“进宫。”
坐在对面的男人抬眸望他,“进宫做什么?”
“嫂子在宫里呀!”
慕诺一副理所应当,“你不去接她吗?”
慕蔺冷冷道:“她自已不会回去?”
“可是二哥,今晚祖母让你们都去丞相府用晚饭,你确定要让嫂子一个人去?”
他那语气,分明就是在说,到时候祖母和娘亲问起来,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慕蔺神色沉了沉,选择闭上眼小憩,不再开口。
却听见慕诺坐在对面,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玩意儿,弄得咚咚响,略显不耐地掀开眼帘,见对方不知何时从哪弄出两个小人放在车厢内的小桌上,小人由上下一小一大两个木圆球组成,小的是脑袋,大的是身体,胖胖圆圆的,慕诺用食指一戳,就倒了下去,却又灵活地弹起来。
少年露出孩子气的笑,盯着两个不倒翁小人,玩得不亦乐乎。
慕诺从来都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没有烦恼,永远可以没心没肺的笑,真诚待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所顾虑。
也是,他还未及冠,确实是个孩子。
大姐曾对他说,既然他们姐弟二人都活得身不由已的话,倒不如让慕诺活得自在一点,保持他该有的纯真。
大姐从顺从到抵抗,向父亲证明,压制不能换来一个人完满的人生。
他也顺从了二十余年,唯一忤逆父亲的事,就是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妻。
其实他本不该如此,不该像大姐一般,去反抗慕家规训,违背父亲意愿。
至少大姐是从心而为,她是真心爱那个人,愿意放弃一切,而他呢?
他又何尝不是,如一个怄气的叛逆小孩,用这种方式来无声对抗。
来无声证明,自已也同样不愿意过被安排好的、循规蹈矩的人生。
木制的玩偶再次被慕诺用力一戳,往慕蔺这边倒过来,脑袋撞在桌面,咚的一声巨响。
紧随而来的,是慕诺的哈哈大笑。
同时,慕蔺也看清了那玩偶的样子。
他咬着牙:“慕、诺。”
第198章 好看,喜欢
桌上的两个小人一男一女,慕诺戳倒的那个,慕蔺一眼看出来,与自已竟有几分相似。
偏对方丝毫听不出危险的语气一般,笑着一手握着一个小人,将它们面向慕蔺,“二哥你看,这个是你,这个是嫂子,是不是很像?我跟你讲,做这个的老爷爷手艺可好了!我就这么一描述,他就能随手雕出来!”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只见桌上的小人随即被一双魔爪一把捞过去,眼看就要被重重摔在地上粉身碎骨,慕诺眼疾手快,握住自家二哥的手腕。
“别啊!二哥你做什么?”
在慕蔺的冷眼下,慕诺将两个小人抱在怀里。
“这可是我送你们俩的新婚贺礼!”
陆婉儿已经等在宫外,刚上马车,慕诺就兴致勃勃地将两个小人展示给她看。
“二嫂你快看,像不像你和二哥?”
陆婉儿认真端详片刻,微微一笑:“惟妙惟肖。”
“是吧?”
得到认可,慕诺高兴得不得了,把它们塞进陆婉儿手里,“送给你的!”
陆婉儿捏着手里的小人,用余光去瞟身旁一言不发的男人,抿着嘴笑道:“多谢三弟。”
丞相府准备了家宴,慕老夫人抓着陆婉儿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心疼道:“哎哟我这孙媳妇怎么瞧着病怏怏的?是不是蔺儿没有照顾好你?”
陆婉儿握着老人家的手,摇摇头,“前几日下雨,染了风寒,让祖母担心了,二哥还亲自给我煮药呢。”
“你病着呢?”
老太太道,“既如此早知便不让你来了,应当让你好好休息。”
“婉儿已无大碍,祖母无需多虑。”
丞相夫人陈氏盛了碗热汤放到她面前。
“我听闻你今日进宫去了?”
“是。”
陆婉儿用汤匙慢慢喝汤,“宫里与公主殿下交好的梅妃娘娘前些时日病逝,殿下心中郁结,我便想着同殿下说说话。”
陈氏惋惜道:“梅妃此人我亦有缘相交过几次,确是个性情不错之人,年纪尚幼于我,此番别于人世,确实叫人扼腕。”
丞相出言道:“此前长公主欲要向陛下引荐梅妃为辅佐太后掌管后宫的皇贵妃,被太后严词拒绝。”
“太后一生强势,否则也不会在无后的情况下,仍能平稳掌管六宫十年。”
老夫人与太后皆是同辈之人,年幼时两人算是有些交情,后来一人嫁入丞相府,一人步入深宫,便是从此难相见。
“可不日便是大皇子的及冠礼,按如今的形势,陛下必要册封储君,可大皇子早已无母妃,那这皇贵妃的位子便要一直空着?”
对于这宫中的局势,陈氏尚存疑惑。
“春选已经开始了。”
丞相道:“各个大臣已经准备联名上书,奏请陛下广开后宫。”
……
夜晚,陆婉儿回到北苑,坐在桌前,摆弄慕诺自已的那两个雕塑小人。
果不其然,在和自已相同的那个小人下方,摸到了一个暗扣。
暗格里装着的,是一把小小的钥匙。
另一边,储玉居。
“主子,那把钥匙果真被三公子送去给了陆姑娘。”
廉狱前些日子通过乌灵伞把先前的老成员召回十四阁,没想到,那些元老们虽愿意回归,但对于桃疆之事只字不提。
这是他们与老阁主的约定,即便慕蔺道出,有人已经因此寻上门,他们也只是面面相觑,有口难开。
“少阁主,不是我等刻意隐瞒,此事一旦被揭出,那必将是要带来不可挽留的后果,十四阁百年根基也将毁于一旦,老阁主在时为此付出了诸多心血,我等岂能辜负?”
其中一人交给慕蔺一把精致小巧的钥匙。
“这是当年留下来的唯一一个老阁主未解决的隐患,它将开启什么,我们无人知晓,少阁主,既然季家有人找到了您,那您便将此物找到,毁灭并将此人杀之,其余的勿要多插手,我等也是为了您,为了十四阁做考虑。”
于是,这把钥匙便被带回了公子府,甚至故意放出风声去,果然不出所料,就被人拿走了。
“主子,三公子与陆姑娘果真早就相识,难怪他从一开始便一直帮着陆姑娘说话。可他明知您的身份,还如此帮着外人,究竟是为何?”
廉狱说完这些话,要等着下一步指令,半晌却并未听到回复。
缓缓抬起头,才发现自家主子正望着窗外出神。
正犹豫着是否该退下之时,听见立于窗边的男人突然道:“廉狱,季家老小三百余人口,若真是十四阁所杀,你觉得当如何?”
廉狱顿了顿,在查到陆婉儿实际上是季家人之后,他心中就隐隐有了猜测。
犹豫片刻,他道:“如元老们所言,除后患。”
对于廉狱而言,十四阁便是他一生的信仰,既然季家的事情会给十四阁带来灭顶之灾,那么,他绝不容许这个威胁存在。
慕蔺沉默了良久,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夜凉如水,公子府一片安静,后厨里却传来炉火炖煮的声音,与之一同飘出的,是阵阵药香。
本要歇下的陆婉儿听见叩门声,却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是慕蔺。
他手里端着一只药碗,冒着腾腾热气。
“二……二哥,你怎么来了?”
慕蔺绕过她走进去,把药碗放在桌上。
“不是你说,我亲自给你煮药?”
陆婉儿惊了一下,小脸上尽是惶恐。
“我那是为了安抚祖母说的话,不是故意要让二哥你真这么做的。”
慕蔺坐在桌前看她,静了一瞬。
“你这是在怨我待你不好?”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不敢……”
“看来是敢怒不敢言。”
见那人立在门边,绞着手指,脸上的神情一阵变换,纠结不出当如何应对他的刻意刁难。
“行了,过来把药喝了。”
陆婉儿连忙走上前来,端起药碗,尝了一口不烫之后,便仰头一饮而尽。
看着她被苦得皱起了脸,向来怯懦的脸上也会有这般丰富的神色。
季家是大家族,她本应当是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无需在此受尽委屈,装模作样,与人周旋。
人啊,一旦背负上使命,就不再是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