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承拿到试卷后,目光掠过她,朝徐恩赐看过来。
徐恩赐吓得赶紧垂下头,不敢与他目光相交。
没有得到薛承的道谢,同桌很失落地回来了。
她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喜欢班长,她也喜欢徐恩赐,这是两种不一样的喜欢。她明明知道班长带头霸凌徐恩赐是一件很差劲的事情,她很同情徐恩赐的境遇,可还是很难厌恶班长,因为他别的方面实在是太优秀了,好在她不是那个被霸凌的人,他坏的一面没有体现在她身上,所以她还是偷偷喜欢着班长。
晚上放学之后,徐恩赐鬼鬼祟祟拖延到最后,今天不是薛承做值日,可他怎么还是不走?平时他们离开教室的时间相差无几,他应该没有留校写作业的习惯呀。他再不走,她怎么把校服裤偷偷摸摸还回去?
薛承早已习惯不动声色地视奸徐恩赐,他每次都会在她离开教室后,跟着她一起离开,前后保持几米的距离。
有一次她妈妈没有开车来接她,她坐公交自己回家,薛承跟踪在她后面,连她家的门牌号都一清二楚。
他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他想,她故意留下不走,肯定是要还那件校服裤,尽管他已经把它丢进了垃圾桶,还是被她傻不愣登地捡回去。
徐恩赐这个蠢货,被欺负了,会哭会难过,却不会报复,甚至不会记仇。她难道是天生的受虐体质吗?
他就在座位上等着,等她过来还裤子,等她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可她就是不过来。
她就这么怕他吗?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根本不会欺负她,可她根本不信,连尝试都不敢。
很好,那他就陪她耗着,看她什么时候憋不住。
徐恩赐想到妈妈肯定在校门口等着自己,她再不出去妈妈会担心的。
算了,被骂就被骂吧!她不信薛承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徐恩赐把装校服裤的袋子拿出来,深呼吸给自己打气,快速跑到薛承身边,放下袋子撂了一句“还给你”,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好像身后有怪兽在追她。
她离开的时候,好像听见薛承说了句“谢谢”。
徐恩赐赶紧摇摇脑袋,她一定太害怕,导致出现幻听了,他怎么会对她说谢谢呢,他不骂她就谢天谢地了。
*
一日体育课。
下课的时候,徐恩赐经过篮球场时,突然有一个篮球从围栏飞出来,砸到她脚前,然后弹远了。
她吓得一个踉跄,口中嘟囔一句“谁啊?”转过脸去,赫然看见穿着篮球服,戴着运动头带的薛承。
他平时在课堂上戴眼镜,一丝不苟的学霸感,打篮球时则不戴,俨然是两种风格。
脖子上的汗珠晶莹剔透,手臂肌肉线条清晰流畅,他白得简直发光,不外乎其他班的女生也会来篮球场给他加油。
他抓着铁网,死死盯着她,“过来。”
虽然隔着铁网,徐恩赐仍不敢不从,慢慢腾腾挪过去,准备听他的差遣。
在她走过去之后,他才抬抬下巴,“把球捡回来。”
“哦。”徐恩赐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捡球。
她小跑着把他的篮球捡了过来。
怎么递过去呢,她左右看了看,企图找到铁网围栏的入口。
“扔过来。”薛承开口,又补了句:“笨死了。”
徐恩赐对于男孩子喜欢的运动完全不感兴趣,她之前都没碰过篮球,所以也不知道把球丢过铁网得用什么角度,什么力道。
她草草地试了一次,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是角度低了,球砸在铁网上,又弹回去,直接砸到徐恩赐的头。
旁边的男生笑得前仰后合。
她被球砸到的反应太滑稽了,这群男生觉得没看过瘾,不知道是谁先把手里的球砸向她,很精准的砸中了她,她抱着头蹲在地上,像是开了一个好头,紧接着,又飞来好几个篮球,一个接着一个砸到她的头上、胳膊、背部。这群人显然在比谁砸得准。
她的眼泪一滴滴掉在地面上。
当球雨终于停下之后,她站起身,哭着朝那群男生喊了句:“有病吧你们!”然后跑开了。
薛承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的目光在她离去的背影上久久停留,直到拐弯后消失不见才收回。
下半场的球赛,他打得很凶,带球冲撞时,不少人被他伤到。
第一个朝徐恩赐砸球的男生眼睛被他的手肘打中,捂着眼睛在地上哀嚎。
薛承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故作关切地说:“抱歉,没注意到,没事吧?”
球场本就难免磕碰,那男生虽感觉薛承好似有意针对他,但也拿不出证据,只能吃下暗亏。
第4章
为了加强同学之间的互帮互助,班主任在班会上宣布一个帮扶活动,优生一对一帮助差生。
前十名帮助后十名。第一名帮倒数第一名,第二名帮倒数第二名,以此类推……
毫无疑问,徐恩赐和薛承分成了一组。
为了帮扶活动效果最大化,班主任甚至将组成帮扶对象的两个人安排成同桌。
徐恩赐简直要哭了。
班主任问有没有不同意见的时候,徐恩赐举起来了手,然后远远对上薛承那冷淡至极的目光,里面满满的威胁和警告。
班主任问她有什么话想说。
顶着薛承骇人的眼神,徐恩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结结巴巴道:“老,老师,我要,我要上厕所……”
徐恩赐在厕所一直呆到班会课结束。
她搞不懂为什么薛承不站起来提反对意见呢?他这么讨厌她,怎么可能愿意和她分成一组。
该不会,他想借着这个帮扶活动近距离欺负她吧?
可班主任还说,这个活动是有考核的,下一次月考就是检测日,以被帮扶对象的成绩进步情况为考核结果。虽然考核结果不影响帮扶人的评优评先,可薛承这个人不管什么活动都争第一的,如果因为她没拿第一,她都不敢想接下来会有什么日子等着她。
她磨磨蹭蹭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薛承已经将课桌换好了。优等生的效率就是高,她想。
他就坐在她旁边。狭小的课桌下放置不开他两条长腿,其中一条伸出桌外,曾经还绊倒过她好几次。
她的脚上仿佛有千斤重,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座位上。
薛承的课桌和她的课桌是两个极端,她的桌子上堆放着厚厚的两摞书,她觉得这样很有安全感,老师看不到她在下面做什么,偶尔开小差也没事。而薛承的课桌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支中性笔。
“你能不能跟班主任说,让他不要把我们俩分到一组。”
“我是班长,难道要带头反对班主任的安排吗?”
“嗷。”徐恩赐觉得他的话好有道理,他是班长,当然要听班主任的话。
看来他没有提反对意见,是碍于班长的身份。
“可你根本不想和我一组。”
“是。”
“月考的时候我肯定没有进步。”
“那你就死定了。”
徐恩赐打了个冷颤。
薛承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把桌面上的两摞书搬走:“如果明天我还看见它们,到时候你就只能去垃圾堆里找你的书。”
徐恩赐赶紧把书全搬下去。她的书可都在刚开学时就包上好看的书皮,还香香的,她可不想去垃圾堆里捡书。
三天后,薛承给她带来了一个厚厚的黑本子,并冷酷地说:“把它背下来,下周抽查,不会就打手心。”
徐恩赐拿着厚本子欲哭无泪。
她带回家翻开后,发现全是知识点,而且还不是近期学习内容的知识点,是从初一开始的知识点,每一科都做了总结归类,全都是非常基础简单的知识点,难的已经被他排除掉了。
薛承上课从来不记笔记的。她不知道这厚本子是哪里来的,字迹倒是和他的一模一样。
她拿着本子苦哈哈地背。白天背,晚上背,每晚都是抱着笔记本睡着的,有时还会梦到背不出来被他拿鞭子抽的情景,直接吓醒。
周末的时候,她一集动画片都没敢看,一直在背薛承给她的这个本子。
然冰冻非一日之寒,她的笨也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她背了一周,只能记住三成。
薛承留她抽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根竹条。
徐恩赐战战兢兢地伸出手,等着迎接狂风骤雨般的鞭笞。
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瘪着嘴,泫然欲泣,等着他的提问。
他摩挲着手里的竹条,她的视线被吸引到他的手指上,又长又细,骨节也不突出,很适合弹钢琴的手,他的肤色特别白,有种不健康的白。
她一走神,连他刚才的问题都没听清。
她茫然地看着他,不知所措地像个在游乐园中和母亲失散的三岁宝宝。
薛承叹气,他真想捏捏她的脸,甚至想把她的脑壳扒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水。
当然,他本人对她脑子很笨这事已经全盘接受了。
他甚至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熬三个大夜写这本笔记,不过他已经为她浪费过太多时间,笔记也好,跟踪也罢,无非是心之所愿。
她的手悄悄地缩回去,圆圆的杏眼做贼似地提溜乱转,在学习之外,她偶尔还是挺有灵动感的。
“手伸出来。”
他说话的语气冷淡又无情,似寒风拂面。
徐恩赐瑟缩着脖颈,手颤颤巍巍地伸回去,眼泪也争先恐后地掉落。
竹条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声响冷酷地抽下来,因急速抽动而产生的细微气流令徐恩赐毛骨悚然,手臂上的绒毛刹那间立起来。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未从掌心袭来。
那竹条擦过指尖,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桌面上,迸发出爆裂的巨响。
他打偏了。
徐恩赐喜出望外,猛然睁开眼睛,对上薛承给隔绝在镜片后的清冽眼眸,她有些结巴:“我,我可以收回手吗?”
薛承没回答,用竹条挑起她的下巴。
她的皮肤几乎没有任何瑕疵,如同最上好的细腻白瓷,情态娇憨,泪眼朦胧,她以前有多爱笑,现在就有多爱哭。
徐恩赐害怕极了,他不会是想用竹条抽她的脸吧?
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她委委屈屈地为自己辩解:“我很认真背了,可是背不会嘛,我都好久没有看动画片了。你不要打我嘛,我脸被打肿了的话,妈妈会问我的。”
她在学校受欺负这些事,她根本没敢和妈妈讲。
“我刚才打你了吗?”
徐恩赐想了想,小心指出:“刚才,你打偏了,没打到我……”
投篮准度高到骇人的薛承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第5章
“算了,你不要再背了,把笔记本还回来吧。”
薛承伸手去拿黑皮本,徐恩赐也不知怎的,勇气大增,将厚厚的笔记本牢牢按在胸口,不肯放手。
薛承的手指毫无防备地蹭到了她领口处的皮肤,一瞬间电流窜流至四肢百骸,血液翻涌沸腾,灼烫到血管几近爆裂,他猛然起身,动作幅度过大致使身后座椅轰然到地。
他的眼神太过恐怖,阴测测的,比平时少了分冷意,多了点邪性,似是有一团火在烧,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像打了一场高强度的球赛。
喉咙干燥异常,他拧开桌面上的乌龙茶猛灌一口。
徐恩赐被他突如其来的异常反应吓到,手里的笔记本摔了下去,砸到薛承的脚上。
疼痛让他平静下来。
徐恩赐眼见闯了大祸,她想薛承肯定要一脚把她踹翻,本能预感让她想躲开接下来的攻击,奈何她本就毛手毛脚,一着急更是手忙脚乱的,起身时脚绊到桌角,身体失去平衡,朝薛承方向倒去。
徐恩赐怕被他嫌恶,愣是战胜了条件反射,没有用手去扶。
下场就是脸结结实实地撞到他坚硬的胸口处,鼻子蓦地一痛,有热流涌了出来,痒痒的。
她伸手一摸,赫然发现一手血,她看向薛承的胸口,他白色的T恤上也蹭上了一小块鼻血。
徐恩赐很害怕血,更害怕薛承,尤其是鼻子还在流血不止,她登时崩溃大哭。
“为什么那么笨,你的手是摆设用的,不知道用手挡?”薛承出言讥讽。
他一次次被徐恩赐刷新认识,她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蠢笨。
徐恩赐哭着说:“我害怕,我害怕你不高兴我碰到你,才不敢伸手的……”
她哭得格外悲伤,眼泪、鼻血流了满脸,狼狈极了。
“我有这么可怕?”薛承明知故问。
徐恩赐诚实地点头。
明明知道是这个答案,可他心里好似被蜜蜂蛰了一下,不甚舒服。
这本来不就是他想要的吗?欺负她,孤立她,让她害怕,让她远离,可自己怎么一点都不开心?
他真是厌恶她,更是厌恶自己。
“去洗一下,丑死了。”薛承说。
徐恩赐这才动身去卫生间洗水池,她边洗边哭,她万分难过,每次一和薛承近距离接触,她总会受伤。
为什么她的生命里会有薛承这号人?
为什么他这么讨厌自己?为什么要不停伤害她?
在遇到他之前,除了成绩,她一点别的烦恼都没有的。
她的哭声越来越悲戚,也越来越嘹亮。
好在现在已经放学了,卫生间没有别人,她不用忍耐自己。
“哭完了没有?”
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明明很好听的音色,可说出来的话却极为讨厌,每次听到都让她颤抖。
徐恩赐回头,看见他靠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包抽纸,抱着臂看着她。
徐恩赐的鼻血已经没有刚才流的凶,但还在慢慢渗血。
薛承把抽纸递过去。
他来干什么?是在看她笑话,还是单纯给她送纸?
徐恩赐接过纸,别扭地说了声谢谢。
接了别人的东西要说谢谢,这件事已经刻入她的骨髓里,尽管这是最讨厌的人递过来的东西。
薛承没有转身离去,而是一直站在女厕所门口,看着她。
徐恩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抽纸拿在手里很不对劲,擦鼻血没个轻重,越擦越多。
眼看她撇嘴又要哭,薛承完全没了法子,只能走过去,抽了两张纸,捏成纸团,命令道:“头仰起来。”
徐恩赐依言照做。
薛承将纸团塞进她的鼻孔里。
“头多抬一会,简直笨死,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徐恩赐对他的辱骂和贬低早已逆来顺受,听到耳朵起茧,她一声不吭,抬着头回到了教室。
薛承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