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应该很生分才对,他应该对她视若无睹才对。
可他却毫无避讳地找她麻烦,如果说学生时代还能用她学习差影响班级成绩解释,那现在呢,她已经不会影响他分毫,他仍然对她不依不饶,她开始有点怀疑,薛承对她究竟有何目的?
她以前不懂,为什么人会出轨,并且有些人的出轨对象远远比不上原配,听别人解释,这是因为寻求心理刺激。那薛承对她,是不是也是为了心理刺激,否则她很难理解他在有女友的情况下,还去和一个十年未见的老同学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
“你在想什么?”薛承看见徐恩赐呆傻的脸上浮现出思索状。
徐恩赐说:“我想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故意找我麻烦了。”
“为什么?”他对她的脑回路挺感兴趣,很想听听她又将发表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高见。
徐恩赐:“因为你想偷情。”
“什么?”薛承忍俊不禁,“如果我偷情我会找你吗?你这么笨,三天不用就会露馅。”
“怪不得呢。”徐恩赐恍然大悟:“难怪你非找我偷情,就是因为我笨,你觉得和我偷情被发现的概率更大,更刺激。”
“啧。”薛承无法辩驳这个富有逻辑的推理,“那你愿不愿意呢?”
徐恩赐义正言辞:“我当然不愿意!”
“如果给你钱呢,一个月的钱比你十年赚的还多。”薛承发起金钱攻势。
“出钱包养我的人简直不要太多。”徐恩赐说得有些得意。
薛承面色阴沉,他能猜到,徐恩赐这样美丽、单纯、贫穷的女生,提出包养她的男人一定很多,然而听见她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有种想杀人的冲动,很想把那些觊觎她的人一点点凌迟。
看见薛承笑里藏刀的表情,徐恩赐心虚地小声补了句:“也没有很多啦。总之,我都没有答应,我很有原则的。”
“张修文呢?”薛承问。
徐恩赐说:“他和别人不一样。”
薛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哪不一样?”
徐恩赐:“他是亲人。”
薛承按了下太阳穴,防止大脑过载爆炸:“怎么,你们结婚了?”
“他是我哥。”
这个回答让薛承的头痛之状减轻一些。
徐恩赐说:“我差点忘了,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把他调去分部,你是不是想害他?”
“我害他什么?”薛承语气中有浓浓的不满:“他可没有只把自己当哥。”
“我都习惯了。”徐恩赐的确在漫长的年岁里,习惯了张修文的偶尔过界。
“既然如此,我的调令就有意义。”薛承说:“我看他在你身边我就烦。”
“为什么?”
“不顺眼。”
“你该不会还喜欢我吧?”徐恩赐突然打直球。
薛承面不改色,嘴边带着浅笑:“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
薛承继续道:“见到我之后,就往雨里跑,故意引导我追你,故意淋雨生病住进我家里,故意靠生病让我怜惜你,你的把戏是不是太多了?”
“我……”徐恩赐哑口无言。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砸得她抬不起头。
“又被我说中了?”薛承说:“刚才还提出偷情,你是在暗示我吗?”
“没有,我是提醒你不要有非分之想。”
“你是在贼喊捉贼。”
徐恩赐缩进被子里,当起缩头乌龟,她完全说不过他,她想质问一下他还喜不喜欢自己,结果就被他几句话搞得怀疑自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往雨里跑,可能就是想离你远点吧。”
“离我远点会让你开心吗?”
“不知道。”徐恩赐小声说:“可是离你很近,会难过。”
“因为你爱我,所以会难过。”
第32章
薛承的话让徐恩赐陷入了思考,她开始试着接受这句话的可能性。
“如果爱你就会难过,那为什么还要爱呢,爱不是应该让人开心的吗?”她低声喃喃发问,天真得让人心疼。
他轻揉她的发顶,语气宠溺:“傻瓜,爱会让人掉眼泪。”
她不理解:“两个人在一起时,难道不应该比一个人时开心吗?”
徐恩赐迫切地想要薛承的回答,既然他对情爱之事如此了悟,远胜于她,那一定能给她指一条明路,一条不难过也不辛苦的路。
薛承暗自忖量,两个人在一起时他当然开心,和徐恩赐在一起的每一秒,他的世界都如黑白画上了彩,时间仿佛从步履匆匆的冷漠过客变成提着裙边踮着脚旋转蹦跳的小姑娘,甜蜜又轻盈。
至于徐恩赐,她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难道没有一分一秒与他共情吗?
“你一个人时很开心吗?”薛承问。
徐恩赐低垂眼睫,兀自沉默,她缓缓地摇头,尽管这么多年过来,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但她心里清楚,她更喜欢和亲朋好友在一起,更喜欢热热闹闹的场景,所以每一个与她亲近的人她都格外珍惜。可惜,这一路走来,从前的好朋友在她高中换城市后早已淡了关系,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形单影只的。
“一个人的时候很安静,太安静了心里也会很难过。”徐恩赐诚实地说。
这个回答在薛承的预料之内,她以前也是这样的,下课后特别爱和那群小姐妹凑在一起吵吵嚷嚷,她是很怕孤单的人。“既然一个人难过,那为什么还要抗拒我,曾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也很难过吗?”
“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徐恩赐特地指出话中不妥之处。
对于她的较真,薛承坚持:“在一起补课也算在一起。”
见抗议无效,徐恩赐努了一下嘴。
“回答我。”薛承逼问。
“那个时候不难过。”跟着他补课又忙又累,精神高度紧张,是她生命中最充实的一段时光,她的大脑从未接受过如此多的知识灌溉。
薛承诱哄:“是分开之后很难过对不对?”
徐恩赐抿直唇线,目光躲闪,不愿回答。
薛承意会:“被我说准了是不是?你不是靠近我难过,是分开再靠近才难过。”
徐恩赐破罐子破摔,“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同。”
“不同大着呢。”薛承笑得快意,黑亮的眸子笑弯起来,幽深的瞳孔似是蛊惑人心的入口:“分开之后很难过,是因为你爱我舍不得失去我,分开再靠近你还是很难过,是因为我当前不属于你。”
徐恩赐因他的话呼吸急促,心惊肉跳,“你又在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薛承平静地说:“我只是剖析出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徐恩赐扭开头,躲避他的视线,看向卧室内漆暗的角落。
“没事的,你坦诚一点,只要你说出内心诉求,未必不能实现,”薛承把她的身子掰过来,迫使她直视他,“包括让我属于你。”
“我,我……”徐恩赐局促起来:“我没有想过让你属于我。”
“我知道,这是你心底难以启齿的秘密。”薛承说:“你觉得这想法太异想天开,以致于连妄想的勇气都没有,久而久之,连自己都骗过了,以为自己完全没想法。”
高烧的余热让她的意识不够清醒,此时薛承的话语,句句带着魔力踩在她心坎上,他本就有让人信服的能力,当他态度笃定地阐述时,徐恩赐那颗本就不够坚固的道心摇晃得更厉害了。
她的心里掀起滔天巨浪,那个理智的小帆船被浪头推来搡去,正处在翻船的边缘,岌岌可危。
薛承乘胜追击,他的话引发最后的巨浪:“我可以永远替你保守秘密,也可以帮你实现它。”
徐恩赐心头的小船轰地一下彻底翻了。
“真的吗?”徐恩赐心底升腾起隐秘的雀跃,但还是迟疑不解:“为什么?”
见她上套,薛承莞尔一笑:“因为我也有秘密。”
“什么秘密?”
自然是深沉且扭曲地爱了你十年。
薛承勾起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低沉喟叹:“当你的秘密实现的时候,我的秘密就能见光了。”
“我……我真的可以吗?”徐恩赐轻声吐露:“可是我心里的那个人是另一个你。”
薛承挑眉,这个说法并不新鲜,似乎以前也听她提过。
“这世界上不会有另一个我。”薛承坚定地说:“永远不会,我也不会变成另一个模样。”
徐恩赐叹气:“为什么呢?在和我无关的时空里,你就是另一个你。”那个优异得比太阳还耀眼的少年,那个被无数情窦初开少女肖想的男神,那个无论对谁都一视同仁疏离礼貌的班长。
她还记得初一开学没多久,他对她完全不熟悉的时候,某天早晨她差点迟到,匆匆忙忙赶到学校,发现没带校牌,被拦在校门口,而薛承先她一步进入校门,她看见他时像看见了救世主,兴奋地大声唤他,求他把校牌借给她。
她边喊边想,这么好看又严肃的班长会借校牌给她吗?
他转身,面无表情地将校牌抛了过去。
徐恩赐笨手笨脚去接校牌,原本她接同学抛投过来的东西,十有八九是接不中的,而这次她却神奇般的稳稳接住。
她拿着校牌欢欣雀跃地朝他挥手。
她看见,班长的冰块脸笑了,很淡的笑,一下子就溜走了。
徐恩赐用他的校牌混过了门口的检查人员,她追上薛承,把校牌还回去,冲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谢谢班长!”
薛承微微蹙眉:“你是我们班的吗?”
哦,原来他不认识自己,不认识自己都愿意接校牌,他可真是个好人。
徐恩赐对薛承是个好人的概念一直持续到初二,直到他亲手摧毁了这美好的想法。
“和你无关的时空,未必是真实的我。”薛承回答。
薛承回忆过往的时候,经常拿徐恩赐当分割线,在性启蒙之前,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安置了精密程序的机器人,按照所有人的期许,完美地执行每一道指令,不会有分毫差错,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体验生活,而是在旁观一切,他不像生命的参与者,而像个置身事外的记录员。
只有当徐恩赐占据他绝大部分注意力的时候,他才突然有种快活的感觉,一种从飘在半空下落到踏在实地上的感觉。
可这样的他,徐恩赐不喜欢,她居然怀念那个虚假到不行的他。她和所有人一样,喜欢他身上那些极具欺骗性的光环。
当然,他也不是不可以继续装下去,伪装成一个完美假人,对他而言是一件易如反掌的小事。
只是他会累,他会厌烦,他会觉得生命很无趣。
他奢求她喜欢真实的他,不完美的他,就像他深知她的愚笨、浅薄和怯懦,他内心挣扎抗拒过,最终选择全盘接受。她的美好太过于让人着迷,她的诚挚,坦然和天真,如同初升的朝阳,辉芒与暖意驱散他身躯之下的阴冷寒毒内里,他不可救药地想私藏着太阳。
没事,所有的喜欢都需要先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那道坎耗费他许久的光阴,可一旦跨过,他的心也就平静了,融洽了,不再反复内耗。
他已经允许自己喜欢一个笨蛋,那么徐恩赐也得投桃报李,允许自己喜欢一个坏蛋。
徐恩赐说:“那个你也是真实的你,你可能不记得了,很久很久以前你借给我校牌。”
“这么点小事,你记这么久?”话虽讽刺,心里得意极了。
徐恩赐窘然:“因为我想不明白,借校牌的你,和霸凌我的你,为什么是同一个人。”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都说了你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我,两者总有一个是假的。”
“不是的,或许都是真的。”徐恩赐说:“你应该听过,君子论迹不论心,那么从前的你也是真实的你,只是你不喜欢那个自己,因为当好人太累了,没人愿意一直当好人,还是当坏人来得轻松自在。”
“你又懂了?”薛承鄙夷道:“你在胡乱揣测什么呢?”
“我就是随便分析一下,你要是不认可就不认可嘛,我又没逼着你承认。”
徐恩赐又说:“其实你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当不真实的好人,就我比较倒霉,总是碰上你当坏人的时候。”
薛承:“不要再说什么好人坏人,我有时候连人都不想当。”
“啊?我也是。”徐恩赐眼中闪现遇到知音的光彩:“每次刷到猫猫的视频,我都好想当只猫,你呢,你不想当人的时候想当什么?”
薛承无语地翻个白眼:“死人。”
“天啊,原来你想死?”徐恩赐诧异,明明这么好命,为什么想死,简直让他们这些普通人嫉妒,她说:“那我还是想好好活着。”
“为什么活着?”
“就……为了去没去过的地方,为了吃没吃过的美食,为了认识不认识的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活着就很好了啊。”徐恩赐叹气:“如果妈妈还活着就好了,这么多人想活都活不了呢。”
徐恩赐反问:“那你为什么想死?”
薛承话中满是无所谓:“也不是想死,就是活也好,死也罢,我都可以,选择哪种都没劲。”
徐恩赐劝他:“想想如果自己死了,一定会有很多人特别难过的。”
“你呢?”薛承对其余人的态度无感:“你会为我难过吗?”
徐恩赐想了想,认真说:“会啊。”
每一个认识的人的逝去,她都会难过,薛承离世的话,可能她会难过得更久一点。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好像她体内已经根植进了与薛承有关的难过芯片,靠近,远离,失去都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