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连被拒绝了几十次之后,陆渺已经不太有力气说话了。眼下男主存疑,前途未卜,系统还在任务上设置了死线,人生灰暗至此,她不得不强行给自己打鸡血、灌鸡汤,才能支撑着继续走下去。
反观江行舟就淡定许多,他跟在陆渺身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是捆绑在陆渺身上被人嫌弃的强制卖品,他心态松弛,随遇而安,时不时还推销自己:“我很好养,能跑腿,会打杂,劈柴做饭,不在话下……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被他这么一带,陆渺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系统给她的是攻略任务,男主修不修仙,其实并不影响她的攻略进度。相反,如果他入不了门派,就当不成剑修,进而修不成无情道,那任务的死线就永远也逼迫不到她头上,这是好事呀!
不管江行舟是不是男主,那位传说中的金系天灵根已经去了伺天宗,是她如今够不到的人物,此时此刻,她除了提升自己,以后再去接触探听,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么一想,丧事忽然就变成了喜事,陆渺的心情逐渐松快了起来,不知不觉已走到了角落,陆渺把门派志愿书递交出去,按照早已熟稔的流程问道:“请问,贵门派收……”
“收!收!收!”
陆渺话没说完,就被一叠声打断,像是生怕她撤回这份申请似的,一只枯瘦的手按在了她的志愿书上。她茫然地抬起头,对视的瞬间,双方都愣了一下。
是八仙堂那位老头。
老头一见是她,热情更甚,从屁股底下拖出长凳,将陆渺二人按坐在桌前。红衣女修原本在伏案假寐,迷糊之间,脾气倒是很好,只拄着那柄长刀,又在一旁打起了瞌睡。
八仙堂两人的风采,江行舟不知道,陆渺却是见识过的,她有些迟疑。江行舟却很积极,客气地递上自己的志愿书,坦陈道:“我和她一起。”
陆渺:“……”
江行舟偏过头,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老头乐呵呵道,他没想到自家摊位被逼到角落,竟然还能有两个生源,脸上已经笑成了一朵花。
陆渺都愣了:“你不看看我们的资料?”
老头翻开志愿书,不紧不慢道:“本门擅长剑修、丹修、符修、箭修、器修……”
一旁的红衣女修要睡不睡,补充了一句:“还有刀修。”
老头点头致意:“对,刀修。总之,各类修行,样样精通,不管你是什么灵根,只要你想学,这里就能教——嚯!中品火灵根!”
陆渺试探道:“你看看另一个,考虑一下呢?”
“五色杂灵根。”老头笑容不减,“不用考虑,人气旺是好事啊!”
陆渺隐隐感觉不妙,想要退缩,江行舟道:“就这家吧,你看呢?”
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们身后挤进来一个人,询问机关鸟的少年将门派志愿书拍在桌子上:“难得有箭修,我是中品木灵根,收不收?——嗨,两位,好巧!我叫于挚飞。”
陆渺悄悄伸手,捏住志愿书一角,想要把自己的抽回来,却被老头一把按住,他两眼放光,眼疾手快往三份志愿书上连盖了几个灵章,心满意足地将它们抱在怀中,好一会儿,才整理了一下仪容,冲他们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欢迎加入八仙堂,我是掌门游骋怀,道号万殊,也就是你们的师父。”
红衣女修道:“我是二师姐,师雅柔。”
江行舟、于挚飞:“师父好,二师姐好。”
陆渺:“……”
盖过灵章之后,除这一份以外的其他志愿书都自动销毁了,换言之,陆渺已经没有退路。
万殊真人此行原本不抱希望,没想到第一天就收了两个单色中灵根,外加一个添头,简直像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幸福地找不着北。
两个人的摊位坐上了五个人,接下来的几天,八仙堂前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于是乎,师雅柔睡觉、江行舟看书,陆渺拉着师父和师弟二人斗起了地主。万殊真人适时展露了本领,收获了两人的崇敬,他从天边采撷了彩云之气,按照陆渺的描述,将云朵凝聚成扑克牌,唯一的问题是,他老眼昏花,做出的牌面太大,陆渺一只手都攥不过来。
三天的仙门大会很快就结束了,七十二门派陆陆续续地散去,考虑到新入门的三位弟子还不会御器飞行,万殊真人向凡人商户赁了一辆驴车,拖着八仙堂的新鲜血液们回家去。
而在江氏的正殿中,暂居于此主持事务的伺天宗长老芮修齐刚刚接到了从宗门传回的讯息。他展开信笺,一目十行地看完上面的内容,法术镌刻的文字随即模糊,信笺自燃成灰。
芮修齐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有弟子轻敲房门,向他禀告:“长老,那名申请二次测试的弟子的确是弄错了,他是上品水灵根。”芮修齐摆摆手,示意他照章办事,弟子又道,“此外,检测出水晶石内有魔气残留。”
芮修齐怔了一下:“魔……”
他眉头皱得更深:“传令下去,令所有本次入门的弟子集合,万勿让魔物混淆仙门,造成大患。”
“可是,今日仙门大会结束,许多门派都已经回去了。”
芮修齐思忖道:“你说得对。不要惊动其他门派,着重排查进入伺天宗的弟子。”
“是。”
涌动的暗流随着命令飞速扩散,而在此时,八仙堂的驴车一路颠簸,载着新入门的弟子们,离开了颍川的地界。
第6章 .引气
万殊真人囊中羞涩,用最便宜的价格雇了一头最倔的驴,他风里来云里去,早把凡人御驴的技巧忘得一干二净,幸亏江行舟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根胡萝卜,吊在懒驴面前,这才终于上了路。
作为一个没见过驴车的现代人,陆渺被唬地一愣一愣,打从心底里发出敬意:“你还会这个呢?”
江行舟眉目低垂,看不出神情,轻哂道:“我擅长驯兽。”
万殊真人乐得自在,交出车头位置,往车厢里钻。陆渺陪着江行舟坐在车前,听见万殊真人正在给于挚飞讲解沿途风光,两人声音伴着辘辘车轮断断续续传来。
其时已近黄昏,他们行至颍川边界,万殊真人伸手指向天边,问于挚飞:“你可知那是什么?”
得亏于挚飞眼神好,顺着万殊真人手指方向,隐约看见一点白光,他问:“星星?”
万殊真人一拍于挚飞后脑:“这还没到晚上呢,哪来的星星?”
“那是什么?”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万殊真人道,“此地位于颍川地处仙魔两族交界之处,二十年前,两族之间曾经爆发过一场大战。战况之惨烈,就连天地也为之变色……后来,唉,仙门死伤惨烈,终于不计代价地将魔族封印进暗域,令他们永世不得再出……”
万殊真人起了个大范儿,像要说什么不传密辛,惹得几双耳朵齐齐立起,谁知吊着胃口,听他拉拉杂杂扯了半天,尽是些人尽皆知的旧闻。
师雅柔司空见惯地打了个哈欠,于挚飞嘟嘟囔囔表达心中不满:“师父,这故事连村口大爷都知道。”
万殊真人眼睛一瞪:“年轻人要有耐心……就要说到啦。传说仙魔之气在战场上激荡,竟然把九重天都给撑开了,天道裂出了一个口子——就是这点白光,人们叫它天裂。有时候,天裂中会溢散出来自上界的灵气,修仙之人如若遇上,那可是大机缘。”
于挚飞道:“哇,上界!上界是什么样子的师父?”
“我怎么知道?为师我体态康健,还没飞升呐!”
于挚飞又问:“那天裂什么时候开?”
万殊真人道:“那谁知道。听说过,没见过,都是传说里的故事。也有人守在这儿想要碰一碰运气,可这里暗域丛生,有些人不小心掉进了魔界,就再也没有回来。”说罢,他又警醒地点了点于挚飞的脑袋,“你可千万别打这主意啊,小心没命。”
于挚飞好半天没说话,他觑起眼睛使劲瞧,见那点白光隐隐绰绰,藏在云中,太阳落下去了,群星升起,白光和星光混在一处,渐渐看不分明。
车轮吱呀吱,陆渺和江行舟二人并肩靠在车厢上,漫无目的的望向漫天星光,江行舟问:“我不是天灵根,你是不是很失望?”
他声音很轻,陆渺几乎没有听清,她凑过耳朵问:“什么?”
顿了顿,江行舟偏过头来看她。
陆渺反应了过来,靠回车厢,诚实道:“有点吧。毕竟你可是……”
江行舟不是金系天灵根这事超出了陆渺的预期,也许是自己的穿越带来了某些未知的变化,这其中出现了什么差错,但她还是直觉的认为,江行舟绝非池中之物。
她想了想又摇头:“你自己也说,测出来的灵根不影响你的修行,不是吗?你……”
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既然她可以利用道具干扰测试结果,焉知江行舟就不能?
对了,他还特意支开她,单独去测了灵根!
他想瞒着她,可是江行舟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渺偏过头对上了江行舟的目光。
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打量,像隔了一层迷雾,明明很近,又似乎很远……江行舟没有真正地相信过她。
想到这里,陆渺感到微微的挫败,但她生性乐观,很快又给自己打气。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只要她胆大心细脸皮厚,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更何况一个男人?
陆渺暗自握拳,看着江行舟,好像看到了成功在向自己招手,眼神重新变得热切。
察觉到陆渺的注视,江行舟微微偏过头来:“怎么了?”
陆渺嘴甜道:“江行舟,在我的梦里,你总有一天,会成长为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我坚信这一点。”
江行舟愣了一下,啼笑皆非道:“你知不知道,梦都是反的?”
陆渺一哽,恼道:“我就是知道!”
江行舟又是一哂,他口中嘲弄,心中却渐渐泛起了迷茫。
他想起初见陆渺时的样子。
那时堤坝上全是人,江承荫俯视着他,写满得意的脸上,恶意喷薄,可是奇怪的是,他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陆渺。
她身形纤弱,被人反剪着双臂扣在地上,努力扬起头,视线穿越人群对上了他,然后,她挣开束缚,像一团火焰一样,从堤坝上一跃而下,撞进了他的怀里。
相遇不过几天,那张殷红的小嘴里吐露出无数甜言蜜语。
说什么梦见他,要做他的伴侣,要拯救他,要和他度过余生,她还说,她喜欢他……
可笑。
江行舟一个字也不相信。
从来只知,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恨,却哪里会有无缘无故的爱?
如果连他是五色杂灵根,也无法令陆渺退却,那她究竟在他身上经营着什么,又在图谋什么?
没关系。
陆渺的确与别人不同,那就留她在身边,他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她揭开自己的伪装。可笑的是,她口口声声说着,了解他的一切,却连他最大的秘密也不知道。
成为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开什么玩笑。
江行舟垂下眼皮,靠在车厢上,还能感受到陆渺有温度的目光,好似她真的像自己所说的那样,热烈,而又真诚的爱他。
不知是在嘲弄对方还是自己,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小骗子。”随着驴车的颠簸起伏,江行舟闭着眼睛,好似睡了过去。
车轮咕噜噜,夜色逐渐深沉。
于挚飞趴在车窗上,盯着天边那点白光,眼睛发酸。车厢里响起了万殊真人的鼾声,于挚飞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也准备躺下睡觉。
放下车帘之前,他最后抬头望了一眼天,嘴巴顿时惊讶的张开,他失神地将手臂探向身后,轻轻摇晃:“师父,师父,你刚刚说,上界的灵气是什么模样?”
万殊真人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咕哝着翻了个身:“灵气无色无味,谁能看得到。”
于挚飞的脑袋探出了窗外,手掌还在坚持不懈的拍万殊真人:“师父啊!你说碰到了这灵气会怎么样?”
“就地飞升!”万殊真人被他扰得睡不着觉,气得胡说八道,“你连引气入体都不会,想这些没影的事情干什么?”
老人家睡眠本就不好,说了几句话,万殊真人可彻底睡不着了,干脆坐起来道:“这么说吧,你们三个人同时入门,也别分什么大小了,就按引气入体的先后顺序,按资排辈。”
于挚飞把脑袋从车窗外收回来,神情恍惚:“师父,天裂真的在吐气啊……”
万殊真人横了他一眼,掀开帘子往外看,顿时呆住了。
一缕细如发丝的白线从天裂中垂落下来,如远似近,如烟似雾,流动着,如九天银河倾泄而出。
如此盛景,万殊真人只来得及呆愣了一瞬,他很快反应过来,对着车厢外大喊起来:“快!快!加快车速,沿着主干道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车厢外传来陆渺的失声惊叫:“江行舟,你怎么了?”
驴车不知被什么东西惊吓,忽然撂起蹶子,扬蹄长嘶,车厢向后仰倒,车门大开,江行舟紧闭着双目,从门外直直倒了进来。驴车脱离了江行舟的控制,开始不辨方向的狂奔。
万殊真人一把揽住江行舟,见他模样,心中暗叫了一声糟。他一掌拍在师雅柔背上,把这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弟子叫醒,快速简短地命令:“去掌车,绕开暗域!”
又一爪把陆渺从车厢外捞了进来,扔到于挚飞身边,低喝道:“待着别动!
说完,他把江行舟扶起,令他摆出趺坐的姿势,坐在自己面前。他面向江行舟,双手结莲花印,口中低声念咒,一缕明光随着法咒升起,扩散成圆形的结界,将整个马车包裹在其中。
驴车在师雅柔笨拙的掌控下四处冲撞,眼看着就要踏进暗域。
师雅柔手杵长刀,当车而立,咬破舌尖,往刀背上喷了一口血,起手结印。她竟这样凭着原本并不充沛的灵力,生生令驴车拔地而起,踏在虚空之中,向前奔去。
万殊真人双手对上江行舟的手掌,沉默着,用灵力引导原本狼突豕奔的气流平息,他只是带着对方行过一个周天,江行舟便闻一知十,将气流顺着浑身经脉游走,最终汇入丹田。
窗外魔声四起,于挚飞望向天边,那条来自上界的灵气从天裂中倾泄而出,化作点点荧光,追随着驴车,涌入车厢内,向江行舟的天灵盖中灌注。
于挚飞心中忽然明悟——
江行舟,这是要做师兄了呀!
第7章 .门派
待到天亮,驴车才终于逃脱凶险的暗域,一行人回到不春山时,已是精疲力尽。
不春山,就是八仙堂所在之地,这里山脉连绵、穷山苦水,正是地如其名。
万殊真人拖着两位惊魂未定的新入门小弟子,师雅柔扛着还在入定之中的江行舟,一伙人像拖家带口的难民,来到了八仙堂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