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鹭禾抿了抿唇：“所以在关家，他......”
“他连姓都不配姓关。”丁裕安说，“说实话，老爷子这些年对关禛是真好。我估计就是因为关禛从来不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沾边。”
林鹭禾若有所思：“那关禛和他大哥关系怎么样?”
“这个嘛......”丁裕安叹了口气，“说起来挺复杂的。关禛虽然是小儿子，但老爷子更看重他。你也知道，关禛这人，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天才嘛......”
“其实他对这些家族继承什么的，好像不太感兴趣？”林鹭禾说。
丁裕安笑了：“你倒是挺了解他。确实，关禛从来不在乎这个。他更愿意靠自己。当年创业，连老爷子给的钱都没要，几个同学一人给投资了一点，草台班子。”
“您也给了？您给了多少？”
“我当时没多少钱，刚毕业，就五千万的现金。”
“………………”
林鹭禾突然不想说话了。
我和你们有钱人拼了！
“其实关禛最看重的不是钱。当时他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媲美主流设备，找风投也不难。但他就是不想被资本控制，宁愿从小干起。”
“所以他一直都这么倔哦?”林鹭禾想起关禛那张总是克制和冷漠的脸。
“何止是倔。”丁裕安摇摇头，“这人从小就这样，认准的事谁也劝不动。老爷子这两年一直催他相亲，给他介绍豪门千金，他都不搭理。”
说到这，丁裕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过看来，他现在是有人要搭理了。”
林鹭禾一脸尴尬：“丁总……”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丁裕安站起来，“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关禛这人看着冷，其实认真得要命。不是随便玩玩的。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得有点耐心。”
林鹭禾点点头。
“对了。”丁裕安临走前回头，”下个月是老爷子七十大寿，关禛肯定要回来。他最近问我你的工作地点，估计是想着见你。”
林鹭禾心跳漏了一拍。
“加油啊，小林同学。”丁裕安笑着挥挥手，“我看好你们。”
第21章 Chapter 21
纽约时间清晨六点。关禛在私人健身房里做最后一组器械。他穿着黑色背心, 肩背的线条流畅有力，腰线收得极窄。薄汗顺着脖颈滑落，喉结轻轻滚动。
手机震动。是林鹭禾发来的消息：『我会努力说服他们的。』
半个小时前, 他们聊了一会儿, 林鹭禾提到了博物馆不乐观的情况。
关禛看着这条消息，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片刻, 正要回复，丁裕安的视频邀请就进来了。
他放下手机, 随手抽了条毛巾擦汗，换了件衣服，戴上眼镜，坐到落地窗前的办公区。
晨光穿过玻璃幕墙洒进来，在他英俊的侧脸上镀了层淡金色。
视频接通。丁裕安和陈昊已经在线上等着。
“三年前, 是卢浮宫主动找上门的。”丁裕安看着资料, “他们想要一套更精准的建模系统。”
关禛喝了一口水, 说：“当时欧洲几家博物馆都在寻求数字化解决方案。”
“所以我们才投入这么多资源？”陈昊有些不解，“就为了文物修复这个小众市场？”
丁裕安笑了：“陈昊，你这就不懂了吧。关总, 你跟他说说当初的想法？”
关禛放下杯子：“你知道为什么选文物修复这个切入点吗？”
“因为专业性强？“陈昊说。
“因为它最难。”关禛说，“一件文物的修复, 需要极致的精准度, 需要人性，需要长年累月的传承和学习。如果我们的系统能在这种领域立住脚......”
“就证明了技术的可靠性。”丁裕安接话，“而且这个领域够小众，受众都是专家, 一旦获得认可......”
陈昊恍然大悟，眼前也是一亮：“有背书, 其他领域就水到渠成了。”
“尤其是教育市场。”关禛难得解释这么多，“国内高校每年的信息化预算有多少，你们应该清楚。”
丁裕安吹了声口哨：“这才是真正的蓝海。”
“所以博物馆这边，不用太着急。”关禛平稳地说，“重点是让专家们认可这套系统的价值。”
“那源代码的问题......”
“可以谈。”关禛淡淡道，“但要等我们在高校站稳脚跟。”
丁裕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啧啧，你这布局，打得可真远。”
“市场就是这样。“关禛说，“有时候最难的路，反而是最近的路。”
陈昊还想说什么，关禛已经看了眼手表：“就这样，回国后我再去一趟北京。”
视频关闭后，丁裕安靠在椅子上，想起当年关禛第一次提这个想法时，大家都觉得他疯了。现在想想，这人果然是看得最远的。
从最难的领域切入，用最挑剔的用户检验，再顺理成章地占领更广阔的市场——这才是关禛的手段。
翌日，早十点，林鹭禾抵达修复室。
她打开电脑，调出Aether系统在国外的使用报告。
大英博物馆、卢浮宫、梵蒂冈博物馆......一份份详实的数据呈现在眼前。
她记得第一次在佛罗伦萨看到这套系统时的震撼——那尊15世纪的圣母像在虚拟空间里被完美重建，每一道裂纹、每一处彩绘都纤毫毕现。
“露露，下午开会。”张莼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馆里对这个项目，现在意见分歧很大。”
这都是新的处长来了之后的事。
林鹭禾转过身：“老师，您觉得呢？”
张莼叹了口气：“新技术确实聪明，可是......”她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文物修复师职业道德准则》，“咱们这行，最重要的是传承。”
林鹭禾明白老师的顾虑。她打开抽屉，取出一本厚厚的笔记。
那是她这些年跟着张莼学艺时记下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分心得。
“所以我想把这些经验，都录入到系统里。”她翻开笔记，“让机器学习老师傅们的智慧，而不是取代它。”
张莼：“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等会儿的会，你要有心理准备。“
下午，京华博物馆四层会议室。
“这套系统在卢浮宫的试用效果非常好。”林鹭禾站在投影前，向馆里的领导和专家介绍，“尤其是在预防性保护方面，可以提前发现可能的危险点。”
屏幕上是一组对比数据。左边是传统修复中常见的失误案例，右边则是VR系统预演后避免的风险点。数据显示，使用数字预演后，文物损坏率降低了近40%。
“我看了报告。”王处长推了推眼镜，“但问题是，这么关键的技术掌握在外企手里，我们要花多少钱买单？而且，万一哪天他们不提供服务了呢？”
赵老也点点头：“就是，这种事关传统文化的东西，怎么能让外国人说了算？”
林鹭禾看向张莼。
她的老师正襟危坐，面色凝重。
“各位的顾虑我理解。”张莼开口，“但新技术确实能帮我们降低风险。你们知道，去年那尊宋代观音，要是有这套系统预演，也不会......”
“那是意外。”王处长打断她，“再说，我们自己也可以开发类似的系统，为什么非要用他们的？”
林鹭禾忍不住说：“这套系统凝结了十年的经验，光是建模算法就......”
“小林。”王处长看着她，“你是站在哪边的？”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林鹭禾握紧了手中的笔——她突然明白，这不仅仅是技术引进的问题，更是一场关于文化传承的角力。
“露露，你先冷静几天。”散会后，张莼把林鹭禾叫到办公室，“这事馆里的意思是，暂时先放一放。”
林鹭禾坐在师父对面，看着桌上那杯渐渐冷掉的茶。
她知道“放一放“是什么意思——王处长已经找到了借口把她从项目上踢出去。
“其实他们根本不懂这个系统。”她忍不住说，“王处长说要自己开发，可是......”
“我知道。”张莼叹了口气，“他们只是不想让外企插手。前两天文物局开会，说要'加强文化自主'，王处长正想做出点政绩。”
林鹭禾苦笑：“所以就打着保护传统的旗号？”
“他是新来的，想在位子上有些作为。”张莼给她续了杯茶，“你这段时间也累了，休息几天吧。”
“老师......”
“这是馆里的意思。“张莼看着她，“说是让你调整调整。
林鹭禾明白了。这是变相的处分——因为她“太偏向外企”。
“别想太多，我还在呢。”张莼拍拍她的肩，“你先休息几天。这段时间，我让小可接手你手上的修复工作。”
“那套系统呢？”林鹭禾还是放心不下。
“暂时交给技术处了。“张莼摇头，“说要研究自主研发的可能性。”
林鹭禾差点笑出声。
技术处那几个人，连三维建模都搞不明白，还想自主研发？
“去吧。张莼朝她挥挥手，“这几天就当放假。你最近为这事太上心了，是该休息休息。”
走出办公室，林鹭禾看了眼修复室。陈昊他们已经在收拾东西了——项目暂停，他们自然也要先回去。
“林小姐。“陈昊看见她，露出一个苦笑，“我们可能要先回去......“
“我知道。”林鹭禾点点头，“替我向丁总说声抱歉。”
回家路上，林鹭禾给丁裕安发了条消息：『丁总，这次是我不够有能力，抱歉让Aether的努力白费了。』
消息刚发出去，电话就响了。
是丁裕安打来的。
林鹭禾接起。
“什么叫白费了？”丁裕安的声音透着笑意，“陈昊说你被停职了？”
“不是停职。”林鹭禾解释，“就是让我休息几天。”
丁裕安顿了顿：“那你放假有什么安排？”
“没想好。”林鹭禾叹气，“可能在家待着吧。”
丁裕安那边沉默了几秒：“想不想见关禛？”
“啊？”林鹭禾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明天回国，你不知道？”
林鹭禾懵了一下：“他没说......”
“呃，我是不是多嘴了。”丁裕安干笑两声，“他估计得先回老宅，他爸大寿。我也得去，要不......我带你一起？去苏州散散心？”
林鹭禾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紧。
去苏州？见关禛？
丁裕安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关家老宅在太湖边上，风景特别好。我看你这几天也是闲着，不如......”
林鹭禾想了想：“行，我跟你去。”
“真干脆。”丁裕安笑出声，“这么想见他？”
林鹭禾咳了一声：“我是想散心。”
“行行行，散心散心。”丁裕安憋着笑，“那明天中午，我让司机去接你，我们赶下午的航班。”
挂断电话，林鹭禾也进了地铁站。
关禛要回国了？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打开和关禛的对话框，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直接问。
她换了个法子：『在干嘛？』
关禛是在北京时间的凌晨左右回复的：『准备上飞机。』
林鹭禾眨眨眼：『要回国？』
『嗯。』关禛站在头等舱休息室里，一身黑色高定西装，修长的手指端着咖啡杯，侧脸在晨光下显得轮廓深邃挺拔，宛如雕塑。
林鹭禾：『怎么都不说一声。』
关禛看着手机屏幕，沉默片刻，打字：『有人会告诉你。』
林鹭禾愣了一下：『所以你知道我知道了？』
『丁裕安办事总是这么多余。』关禛起身，玻璃窗前，肩宽腿长的倒影映在其中。
林鹭禾：『那你还装作不知道！！』
关禛看了眼登机牌：『我登机了。』
『那你去吧。』林鹭禾问，『私人飞机吗？』
『民航飞机。』他回。
林鹭禾：『那有Wifi吗？』
『有。』
林鹭禾：『那关总飞机上无聊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的，我保证秒接！』
『免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的凌晨，关禛提醒她：『林鹭禾，你得睡觉了。』
林鹭禾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柔和的面庞被屏幕照亮：『那我睡不着怎么办？』
关禛回：『数羊。』
林鹭禾：“……“
林鹭禾：『关总，您这方法，骗小孩儿呢？』
关禛的手指顿了顿，觉得她其实性格和小孩子也差不多。最后回复她：『嗯。』
林鹭禾说：『那我试试，睡不着找你啊，你先去登机，去去去，不用理我。』
关禛收了手机上飞机，除了起飞那一会儿没信号，飞机平稳之后，Wifi就自动连上了。
微信消息转了一会儿，显示他收到了一条语音。
是林鹭禾的。
关禛戴上耳机听，电磁波的干扰里，小姑娘的声音断断续续、软绵绵的、撒娇似的说：『还是睡不着，怎么办，哥哥能不能语音哄我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