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明有过许多更亲近的举动,被李越下药的那日,她还险些轻薄了他
但此刻他仅是摸了下她的额头,她就觉得无法忍受,但他的掌心冰凉,幽微的冷意让她控制不住自己地想要靠近。
不能这样施施悄悄地掐了下自己的手指,她没想到的是,她刚想要再掐一下就被李鄢钳住了手腕。
细瘦的手腕上泛着些青紫,似点点脏污落在白瓷之上。
“这个呢”他轻声说道。
李鄢的面容i丽清冷,此时却带着些寒意。
他……生气了吗施施有些无措,腕骨有些疼,她分不清是因为昨夜的红痕,还是因为他用了些气力。
她垂下眸子,顺从地说道:“意外碰伤了,您不用担心。”
但施施心中烦闷,语调虽然和柔,连神情仍是不服气的
原本在苏醒时见到他她是很欢悦的空荡荡的胸口似是在那一瞬间被快乐填满,但他太严格了,为什么要这样呢她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不可以有自己不愿说的事情吗
难道一定要她亲口告诉他李越说他们二人有私情,他才能满意吗
施施是第一次在李鄢的面前言行不一,她的眼睛酸酸的视线也有些模糊。
她揉了揉眼睛,闷闷地掀起薄毯,单手接过宫人递来的汤药,苦药入喉,连肺腑都变得苦涩起来。
喝完药后施施连蜜饯也没用,作势要继续睡觉,连小脸都蒙进了薄毯中。
她等了许久,直到听到殿门掩上的声响,才慢慢地将头探出来,可她没想到的是一睁眼就又瞧见了李鄢的面孔。
他生得太好了,眼睛也太漂亮,像琉璃一样色泽清浅,蕴着流云般的辉光。
被这双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过来时,施施总会生出错觉,仿佛自己是被极小心地呵护着的她的手指攥紧,轻轻地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她心中有些歉疚,渐渐意识到方才太无理取闹了,她懊悔地想到七叔会难过吗连她也要在他跟前撒谎,做出虚假的样子,他明明只是想要关心她。
“您怎么还在”她哑声问道。
李鄢轻声说道:“因为你生病了。”
那一刻施施觉得心间似有烟火绽开,她快要压抑不住那个陌生的情绪,新生的乔木在她的心口作乱,扰的她不得安宁。
她眸中湿润,颤声说道:“我……”
第三十七章
施施总觉得情绪多得快要满溢出来了,但她还是没意识到那到底是什么。
太陌生了。
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梦魇中,她都没有生出过这样的情绪。
施施的手指忍不住地再次攥了起来,李鄢却已经先一步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冰冷,她却只觉得滚烫,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冬日里玩雪,手指浸在皑皑的白雪里,伊始时会觉得冰冷,但若是久了反倒能察觉出一阵热意。
热得发烫。
他剥开她的掌心,指尖轻轻地点在那月牙状的红痕上。
李鄢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施施仍是闷闷的,她咬住下唇,杏子般的眼眸湿润得像是凝着一层薄雾。
“我我不知道。”她细声说道。
颗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悄悄地滚落下来,她太惶恐了,那个陌生的情绪快要将她逼入绝境。
是害怕吗是紧张吗好像也不全是。
施施不知道自己心里生出了怎样的一棵乔木,更不知道要怎样告诉李鄢,她甚至连李越言说他们二人有私情都不敢告诉他。
“罢了。”李鄢低声道。
他语气和柔,藏着几分隐约的柔情,而他的声音又是那么好听,让她的心房更加怦然。
施施总觉得自己快要窥见那份情绪的实质了,但被李鄢抚过眼尾时所有的念头都在霎时消弭。
他的指尖冰凉,轻轻地掠过她的脸庞。
似是安抚,又似只是想要抒发些许疼宠的意味。
施施的脑中一片空白,她神情恍惚,杏眸又泛起潮意来。
偏生在这时候喉间变得又痛又痒起来,她忍不住咳了两声,但越咳越难受,像是有大朵大朵的鲜花卡在她的嗓子里。
她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着不自觉地便被李鄢拢在了怀里。
隔着一层单衣,她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右手是怎样抚过她的后背。
施施的身形单薄,弯腰时脊骨凸起,几乎是有些硌意,而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身更是曼妙至极。
她脸庞潮红,等到这阵痒意过去后,轻轻地掩住自己的朱唇。
她微喘着气接过侍从奉上的热茶,小口小口地捧着杯盏喝,脸颊仍是滚烫,简直快要和这热茶一样冒起热气来。
“我我没事了,七叔。”施施放下杯盏细声地说道。
她还没委婉地恳求李鄢放开她,内室的门便被从外间推开了一条缝隙。
周衍低声说道:“殿下,贤妃娘娘过来了。”
“嗯。”他轻声说道,却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样子。
李鄢甚至还有闲心将她的袖角轻轻抚平。
施施心中的杂念已经全都抛去了九霄云外,她着急地看向他,鼓足了勇气才说道:“七叔,姨姨若是过来,定然是要直接进来的……”
她不知为何,在说这话时生出些羞意来。
李鄢神情微动,顺势将她的衣袖挽起,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加之又有眼疾,将施施两边的衣袖挽得全然不一样高。
施施眼睛睁大,她虽知晓七叔不善此道,却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程度。
若是日后他想要为自己束发,她岂不是要难办了
旋即她又摇了摇头,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姨姨马上就过来了,若是让她撞见他们二人此时的姿态,施施是怎样也解释不清了。
“您……能不能先离开片刻”她哀哀地说道。
李鄢仍是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将理正她的衣领。
周衍再度提醒道:“殿下,贤妃娘娘快要进入殿内了。”
施施的额前泛起冷汗来,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握住他的手撒娇般地晃了晃,她软声唤道:“七叔,我和姨姨讲话很快的……”
李鄢静默片刻,最终轻声说道:“好。”
他风轻云淡地起身,衣袖如飘云般泛着几分仙气,即便是在这昏暗的内室中,亦难以遮掩他身上粲然的气度。
施施心中突然一空,先前她还在想,自己每次在太孙的面前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其实她在李鄢跟前好像也是如此,她会忍不住地依恋他,甚至会想要向他撒娇,将充满稚气的另一面全都展现给他。
但施施没能想更多,因为张贤妃已经进来了。
她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这殿中方才有人来过吗”
施施强装镇定,柔声说道:“是御医刚刚来看过。”
张贤妃让她张开嘴,看了眼她的口腔,然后又看看了医官开的药方,连碗里的药渣都没放过,仔细地瞧了瞧。
九皇子自小就体弱多病,因此张贤妃颇懂些医道。
施施轻声说道:“不碍事的,姨姨,就是有些着凉又没有睡好的缘故。”
张贤妃温声说道:“你父亲也是,做什么非要一直将你带在身边,昨日夜里天转凉,早该令你回来的。”
施施垂下眼帘,她犹豫地说道:“您还不知道吗父亲仍想为我再寻个如意郎君。”
她将“如意郎君”四个字咬得稍重了些,张贤妃何等敏锐,一下子就听出了施施心间的无奈。
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像是家乡话。
施施听不懂,却还是被逗笑了:“姨姨不必忧心,他寻不到的。”
她的脸庞如烟霞般绯红,笑起来时灿然柔美。
张贤妃摸了摸她的额头与脸颊,莞尔道:“你这孩子,心是越来越大了。”
“这样不好吗,姨姨”施施垂下眼帘,轻声说道,“反正我是拗不过父亲,也没法明晃晃地反抗他,还不如这样下去算了……”
她呢喃着说道:“只要那郎君不傻,决计不会想要娶我这样的姑娘的。”
张贤妃却突然将她抱在了怀里,“你怎会这样想施施勿要妄自菲薄,在我看来这天下都没有几个能配得上你的男子。”
施施心间涌起一阵暖流,她轻声说道:“谢谢姨姨。”
她们二人很是亲近,但因着身份往往每次相见时都不能处上许久。
施施现今并不怕谢观昀说,只是她自己也知道,若是与张贤妃太亲昵,恐怕会给她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皇帝猜忌心极重是不许后宫与前朝走得太近的。
张贤妃离开后,施施又想起那日在太极殿的事真的是她看错了吗九皇子的眼眸的确很是怪异……
为什么七叔也不让她再想了呢
她默默地从床上坐起,刚刚推开门便与父亲迎面撞上。
施施的手心湿润,她状似平静地看向谢观昀:“父亲,您怎么过来了”
她特地放大了声音,在心中不断地祈祷李鄢可千万别在这时候过来。
那她可就真的要完了。
谢观昀神情冷淡,低声道:“几时能好”
他这话一出,施施就明白他是为何纡尊降贵地过来了。
毕竟眼下她还有些用处,不是吗
“无事医官说休息一下就好了。”她闷闷地说道,“您不用担心,估计明日我就病愈了。”
谢观昀应道:“好。”
他离开后施施爬到榻上,失落地抱着软枕发呆。
她将脸庞埋在柔软的绒面里,心中沉闷又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察到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发顶,轻轻地摸了摸。
施施恍惚地仰起头,勉强地笑着说道:“您走路怎么一点声响都没有”
李鄢又用手背碰了下她的额头,轻声道:“方才突然有些事情。”
她心神微动,缓声说道:“没关系的,我也总是让您等上许久……”
“要看星星吗”他倏然说道。
施施愣了片刻,须臾才讶然地说道:“什么星星呀”
“流星。”他的眼中似含着些笑意。
侍从悄无声息地将斗篷送了进来,她懵然地披上斗篷戴好兜帽,任由李鄢帮她系上缨带。
是一个很寻常的蝴蝶结。
施施心中却雀跃起来,居然好看呢。
李鄢牵着她的手向外间走去施施跟着他,莫名地想到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被他握住手时她总觉得就算天塌地陷亦算不得什么,无论发生何事他都能护佑得住她。
周衍温声说道:“路途稍远,姑娘若是饿了可以先用些小食。”
施施点点头,她抱住靠枕,用一个很不得体但是却很舒服的姿态窝在车驾里。
车驾宽敞高大,两人同乘绰绰有余。
她趴在窗边看了许久,手指都被冻得僵硬,才恋恋不舍地坐了回来。
李鄢拢住她的双手,轻声道:“已经病愈了吗”
施施脸颊再次烧起来,小声地说道:“很快就会好的。”
话音刚落,她便忍不住咳了两声。
李鄢理正她的兜帽,施施挣扎着说道:“再低就要挡住眼睛了,七叔。”
兜帽之下,那张柔美白皙的芙蓉面泛着微红,如灼灼的桃花般翩然盛放。
她眼中似融着湛湛的甘露,凝眸含嗔地望向他。
李鄢神情微动,却没再说些什么。
路途果真遥远,行至半途时施施便昏昏地睡了过去她平日里睡相很好,大抵是因着与他在一起的缘故,睡姿越发放松,整个人都要窝进李鄢的怀里。
他静默地抚着她的手腕,等到马车停下后才轻声将她唤醒。
施施揉了揉脸庞,发觉自己正被李鄢揽在怀里后慌乱地坐直身子。
“对、对不起,七叔。”她的声音细如蚊呐。
李鄢带她下车,轻声说道:“无事”
凉凉的夜风拂过施施的面庞,她深吸了一口气,郊野的风比京城和行宫要凛冽许多,还带着几分好闻的甜意,像冰酪一样。
她抬头看向夜空,漫天的流星四方奔坠,缤纷如天女散花,照彻了深黑的寂寂寒夜。*
施施失神地凝视着星陨的盛景,连路都要走不动。
李鄢牵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上高台。
扈从默默地跟在后面,那样多人拾级而上却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瞥见为首那名侍从官腰间的长刀时才隐约想到今夜跟着他们的兴许不只是侍从,还有军士。
“七叔,这里是摘星台吗”施施仰着头,轻声问道。
纵是脖颈都酸痛起来,她也舍不得低头,生怕会错过更美的情景。
“嗯。”李鄢抚上她的脖颈,轻轻地按了按那处的穴位。
她周身一阵战栗,像是被提起后颈的小猫,连尾巴尖都要颤抖起来。
施施的嗓子一下子就软了起来,隐约透着些甜腻:“七叔,别……”
好在这声音极低,应当只有他会听见,但她还是羞得厉害,眼中也涌起一层水雾。
“疼吗”李鄢像是怔了一下。
施施眼泪汪汪,心中却愧疚不已,他这样的人自幼就是被服侍大的,大抵从未亲自照顾过人,她怎么能驳了他的好意
她强忍酥麻痒意,违心地说道:“不疼的,只是我没想到您竟然还懂医道。”
星陨的景致太诱人了,她竟是有些庆幸白日里睡得久,不然往常到这时早就困倦得不行。
直到深夜流星渐止,施施才收回目光,她的脖颈僵硬,睡意也渐渐袭来,刚上马车就要昏昏地睡过去
临睡前,她脑中的思绪肆意流转。
施施倏然想到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亦是天有异象,那次是日食,这次是星陨。
他定然早就有过安排……
真是好巧,若不是她今日生病,恐怕寻不来机会从父亲身边离开。
不过她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在暗处说道:真的是巧合吗
在将要坠入昏沉前,施施忽然闻嗅到一阵极淡的凛冽暗香萦绕在她的鼻间,只是一刹那就消逝不见了。
像冰酪,像荔枝,甘甜冰凉。
她像是受到蛊惑般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自己嫣红的唇瓣。
到底是什么
第三十八章
这夜施施难得又陷进了梦魇里只是这次的梦与先前有些不同
她不知眼下身处何地,看见铜镜中自己的容貌才意识到这是她的梦魇。
她长大了许多,也瘦了许多,小脸的软肉褪去,下巴尖尖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如梨花般清美,偏生朱唇红而水润,隐隐带着几分熟艳的媚意。
十七八岁的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比之牡丹还要更为浓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