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河——长湦【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4 14:47:01

  她撑着下颌的手指微动,圆圆的杏眼睁大,楚王年轻时也会这般吗
  谢观昀执起杯盏,浅抿了少许:“十余年前征伐柔然的那场大役,他亦是没有参与。”
  施施不由地想起了李鄢,这是不是意味着楚王没有参与谢家倒台的种种事宜……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但室内却显得寂静非常,她边喝着花茶,边听谢观昀缓声讲着当年的事。
  侍从候在外间,手里拿着几封装帧昂贵的信笺,正要推门进去时被女使拉住了衣袖。
  女使快步掩上了门,匆匆说道:“国公不允任何人进去。”
  侍从有些讶然他压低声音问道:“里面可是哪位殿下”
  女使眼含笑意道:“是大姑娘。”
  她引着那侍从向矮几旁走去,为他倒了盏热茶。
  “真是难得。”侍从面色缓和下来,他轻叹一声“若是郎君也能像姑娘这样理解国公爷的苦心就好了。”
  女使抬起头,惊异地问道:“信是郎君寄来的吗”
  “郎君不肯回来,信也很久不曾来了。”那侍从摇摇头,面带苦涩说道,“还说若是国公强将他调回京兆,就去山里做隐士。”
  两人都是府中的老人对谢家的家事颇为熟稔。
  侍从接过女使递来的软布,将肩头被雨淋湿的地方用力地擦拭了一遍。
  “姑娘越大,越有老国公的影子了。”他轻声说道,“他老人家在时就说过姑娘命格硬,若是儿郎,定能撑起家业、名扬百代。”
  女使笑道:“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姑娘那时才一两岁。”
  “命格这种事,那有什么年岁之分”侍从反驳道,“施家那位施文贞公也是这样讲的,当年若不是为了姑娘名字里的五行,怎么会改字辈郎君当时还闹了好些时候呢。”
  女使也想起往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喃喃地说道:“清道是有些不好听。”
  侍从笑着说道:“名讳不重要,我还叫周行呢,小时候旁人总拿我名字开玩笑,我也没说过什么。”
  说着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那扇掩着的门,两人静默地看着门里透出来的微弱光芒,都有些怅然
  施施知道谢观昀说的都是实打实的秘闻,因此听得很认真。
  她小口地喝着杯盏中的花茶,脑中的思绪流转得飞快,甚至在听得不甚明晰的时候,会像个好学的学生般发问。
  “楚王不能靠灵州的那位岳丈。”谢观昀低声为她解答,“吴郡朱氏世代文臣,讲究的是文人风骨,出来这位将军已经极是偶然”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做皇子,最忌讳的就是染指禁军,更何况他那岳丈手里的是能攻城、能征战的戍边军。”
  施施歪着头,还是有些不能明白。
  她长于深闺中因着李鄢方才对京中的禁军稍有些了解,但对戍边军是连一知半解也没有
  谢观昀难得有些耐心,将这些繁琐的军队构成细细地拆解讲给她听。
  他轻声道:“灵州的军队对外要征伐柔然对内要拱卫京师,自然最为精锐。”
  施施神情微动,灵州离京兆并不远,自古就是军事要地。
  “先前楚王几次意欲结交禁军将领,都被李鄢的人发觉拦下。”谢观昀的话语又带上嘲意,“幸好是拦下了,不然就他这优柔寡断的性子,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他像是很看不上楚王的优柔,施施记得李鄢也说过类似的话。
  楚王做事迂回,有能力却没有魄力。
  谢观昀随手用茶水在桌案上画了个简图,“自灵州攻打京师是很顺畅的,而自京师北上灵州也极为便捷。”
  施施知道他有经世济民之才,却从不知道父亲还懂军事。
  “你幼时随着朱策读书,应当懂些雍朝旧事,天v皇帝死后无嗣,诸子在长安混战。”谢观昀的指尖落在京兆侧旁的扶风,“明历帝就是向灵州借的兵,然后顺着这个路线打进来的。”
  她的瞳孔紧缩,目光紧盯着那道茶水镌刻下的清浅痕印。
  施施低声道:“可是当时的灵州,不还是外族的领地吗”
  话音刚落她便想明白了,明历帝当年是引的外兵,他是利用外族的势力打败的兄长,难怪那段史事连谢贽也要讳言。
  “这是民间传言,并非正史刊记。”谢观昀没有否定她,“听个热闹就是,我也是路过扶风时听人偶然讲起的。”
  施施却忍不住想到,若是她也能去扶风一趟就好了。
  人会死,书会佚,山水却不会更易。
  谢贽在书中常有闲笔,记录各地的轶事或是天气,会不会就是在暗示些什么呢
  谢观昀又随意地和她谈了些楚王的事,末了郑重地向她说道:“这件事,我不会参与,也不能参与,你自己看着办就是。”
  “但如果李鄢那边你挡不住了,记得来找我。”他冷声说道。
  施施看他神情突然凝重,微愣了片刻。
  她不太明白谢观昀对李鄢的恶感到底从何而来,她只知道他们关系本就不好,现今好像更不好了。
  施施点点头,她撑着伞走出书阁。
  伞骨由青竹制成,伞面也是天青色的,撑开时就像荷叶,泛着莹润的光泽。
  雨已经小了很多,天色虽然已晚,但也不像方才那般晦暗。
  施施总觉得今日格外漫长,心情起起落落的,比平常半月的波动还要大许多。
  她揉了揉脸颊,又倚在院前的桥上看了片刻的溪水,才慢慢地走回去。
  回去以后施施还是没什么胃口,她用完膳就去沐浴,刚刚给明昭郡主写完信笺,就抱着锦被睡着了。
  她有些天没有入梦,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迷茫。
  看清铜镜前自己的面容,她才意识到这是她的梦魇。
  施施伸出手,抚上那面铜镜,还没碰到镜面就被人扣住了手腕,攥住她腕骨的手冰冷如雪,就像蛇的信子般。
  他慢条斯理地分开她的手指,严丝合缝地扣紧她的手。
  指腹的敏感处被恶意地摩挲,施施忍不住地冷颤,下一刻更过分的事发生了,她懵然地被按在铜镜上,被吻住的时候连吐息都要忘记。
  她面庞通红,低声说道:“放、放开……”
  那人却不肯放过她,仍用指尖轻触着她红肿水润的唇。
  等到施施的喘息声染上哭腔后,他方才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
  “不行……”她哑声说道,“你答应过我的,我要出门。”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却已经抚上她的脚踝,纤细的骨节精致苍白,被扣住时连挣扎的余地都所剩无几。
  “嗯。”他嗓音冷淡,“我反悔了。”
  施施有些愠怒地说道:“你不能这样,我只将他当做叔叔的。”
第五十二章
  “叔叔”一词唤出后,施施霎时在梦魇中清醒了过来
  那男人的手指冰冷,唇边却似含着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施施觉得他的笑容陌生极了,她本能地认为他不是个爱笑的人,那张俊美的面容应当是冷淡的、疏离的,仿佛天上谪仙,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漠然。
  尽管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似乎是她下意识的认知。
  他的目光和柔,手指却很熟稔地解开了她的衣带。
  施施的衣衫繁复,层层叠叠,就像是花瓣重多的牡丹,她自己更衣都觉得麻烦,而那人的动作却极是顺畅,他行云流水般褪下她的一层层衣物,拆解细带时指尖轻动,莹白如玉,宛若暗夜里坠星的留痕。
  这样的一双手,定然能挽出很漂亮的剑花。
  这个念头甫一生出,另一个诡谲的猜想就涌上了她的心头。
  施施抿了下唇,猛地仰头看向他的眸子,却在不经意间被缚住了手腕。
  她不禁有些失落,他的面容是模糊的,像是被薄雾遮掩住大半,眸中却凝着月华般的辉光,虽然看不清晰,但无疑是灵动且美丽的。
  她无法克制地被他所蛊惑,失神地望向他的脸庞。
  等她意识到自己被禁锢住时已经太迟。
  脆弱的骨节被轻易地拢住按紧,绸带收紧时便意味着转圜的余地全部消弭,那双手温柔又强势地抚上她的腰身,指尖在敏感的后腰刻意地摩挲。
  “你太过分了。”
  施施想要说得有气势些,但声音里却满是她从未想过的娇媚。
  甜甜的,像是淋满了糖浆的乳酪。
  她忍不住地想要躲避,却因为姿势的缘故更深地陷进了他的怀抱里,唇再度被吻住时,她的脑中越发朦胧,晕乎乎的,快要被吊诡的热意逼得昏过去。
  在快要完全沦陷前,施施听见他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也是施施的叔叔。”
  ――什么
  施施朱唇微张,悚然的冷意笼罩着她的身躯,她竭力保持清醒,但下一瞬就从梦魇中醒了过来
  深夜寂静,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声似乎是自另一个时空传来
  她平躺在床上,双手交扣着放在腹间,脖颈处覆着一层薄汗,肌理白皙柔腻如羊脂玉。
  施施的眸子涣散,她失神地望向承尘,愣了半晌那股异样的心悸之感才平息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确切地感知到梦魇的力量,真实得让她有些害怕,在被那男人抚上后腰时,她瞬时便想起了那日在外祖家暖阁中的事来
  在暖阁里,李鄢也是这样扣住她的腰身。
  轻柔又强势,不容质疑。
  梦境模糊且凌乱,没有明确的时间和地点,施施只记得肇始是她坐在铜镜前,那人为她梳妆。
  她十七八岁的模样,出落得亭亭玉立,比之牡丹还要娇艳。
  他为她温柔地绾发插簪,把她打扮得很漂亮,连青萝挑选发饰的审美都没有他好。
  所以施施从未将他和李鄢联系到一起,梦魇里的那人明眸善睐,总是用凝着柔情的目光望向她,而李鄢自十四岁那年就患上眼疾不能视物。
  可是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梦里的人就是他呢
  这个猜想让她的心绪一下子全都乱了,施施抱着薄毯坐起身来她的手指冰冷,连心底都泛起寒意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只是本能地不敢深想。
  她应该喜悦的,但最先生出的情绪却是害怕、想要逃避。
  算了,先不想了。施施咬着唇,摇了摇头。
  眼下的事一桩桩地向她涌来遥远未知的梦魇反倒成了要摆在后面的事。
  她光着脚从床上下来她轻手轻脚地将小灯点上,然后坐在窗前的软椅上翻看起没看完的书。
  新刊的书册有油墨的芳香,印制精美字句雕琢。
  昨夜上床得早,现今她也没多少睡意,索性一直看了下去。
  夏天的雨多半是暴雨,这回竟下了这样久,天色发白时雨才渐止,施施将书阖起,打着哈欠爬上床,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反正与明昭郡主约的是下午,就算她睡到正午也无妨。
  明昭郡主回信回得很快,看起来像是比她还要着急。
  她们约在朱雀大街的一间茶楼,施施到的时候雅间里已经有人。
  她走进去后才发现来的竟是楚王,她错愕地看向他,握住折扇的指骨微微顿了一下。
  楚王正襟危坐,他不常和女子相处,坐得离另一个席位很远,看起来像是有意调整过座椅。
  见施施进来楚王亲自走了过来。
  他们私底下只见过一回,还是先前她与李鄢起争执的时候。
  这是间颇有名气的茶楼,楚王的待客之道很严谨,用的仍是自带的茶,他这里好茶很多,自己虽然不讲究,但对客人却很认真。
  施施一嗅到花茶的甜香便想起来了,上次在行宫他招待她时,喝的也是花茶。
  “谢姑娘。”楚王轻声向她问候,引着她到席位上。
  施施也向他礼貌地回了礼,她放下折扇,执起桌案上的瓷杯,浅尝了一下花茶的味道。
  楚王歉然地说道:“没能及时告知姑娘赴会的是我,是小王心急顾虑不周,还请姑娘多担待。”
  “没事的,殿下。”听他主动致歉,她险些呛住。
  施施拿着帕子轻轻擦了下唇角,稍向后靠了一些,檀木椅宽大,但靠枕柔软,刚巧抵在她的腰侧,大抵也是楚王专意准备的。
  楚王太了解他们兄妹几人的喜好,连细节都能做到极致。
  “我已知悉父皇的谋划。”他沉声说道,“此事罪责在我,先前一直没同他解释清楚,只是在下想知姑娘有何想法。”
  施施心知这并不全是楚王的过错,皇帝的心思变来变去,而楚王又是最早知晓她与李鄢亲密关系的人,他在中间周旋大抵也颇为困难。
  她有些同情楚王,却也只是片刻的同情。
  “我不能嫁给您,殿下。”施施轻声说道,“哪怕是演一出戏也不行”
  兴许是因为刚刚下过雨,午后的日光格外明媚。
  因雅间在最高的一层,无须在意外间,百叶窗收得不严,耀眼的光线斜着落在施施的身上,为她柔美的面容镀上一层浅色的辉光。
  她的口吻温和目光却极是坚定。
  从推开门见到楚王时,施施就知道他犹豫了,她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先前的那次婚姻给他留下了深重的阴影,他需要一个温柔的王妃,最好是能和他的女儿合得来若是能为他的事业提供助力自然再好不过。
  爱恨于他而言已是遥远的事,他或许曾在将明昭郡主送走的夜里恨透皇帝,或许曾在皇帝给予他信任和权柄的时候又原谅他。
  但归根结底,真正能让他再生出情绪的还是利益。
  施施可以确信,如果不是忌惮李鄢与谢观昀,楚王根本不会犹豫。
  楚王神情依然平静,却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坚定地拒绝。
  他的眼底略微有些晦暗,蕴着些含蓄的情绪。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吗”楚王低声问道,他的手指扣在桌沿,一下下地轻点着。
  他这习惯性的动作与齐王颇为相像,施施心间微动。
  她先是摇摇头,迟疑片刻后又点点头:“父亲说不会插手此事,让我自己看着办。”
  她的坦诚让楚王有些愕然,他沉默地看了会儿施施,正要说些什么时,倏然望见了她把玩折扇的手指。
  那姿态很是熟稔,有些俏皮顽劣。
  那莹白小手里握着的仿佛不是折扇,而是一根细笔,被她灵活地转动翻飞。
  楚王恍然意识到她不是他心思深沉的敌友们,而是个小姑娘,天真懵懂,连裙子都是迎春花般的鹅黄色,梳着少女的发型,好像下一瞬就要跟着伙伴们去放纸鸢。
  除却女儿,他从没和这么小的姑娘打过交道。
  十五岁,才刚及笄。
  她对他来说是个极好的选择,但他对她来说却是糟糕透顶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