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去动江念和陆湫了。沈家给江念身边安了人,防止旁人来冒犯她们家二小姐夫郎的爹爹,不管他再怎么想杀死他们,也失去了机会……想到这里,男人注视着坐在一旁身穿大红喜服的陆湫,咬紧嘴唇,眉目中的嫉恨清晰可辨。
小少年今日打扮得格外惹人瞩目,他就知道,这小扫把星表面装得多排斥那些个规矩与礼法,实则内里也有着不少小心思。他擅长用内外反差的方式钓女人,等钓到了蠢如沈家二小姐般的家伙,就开始一个劲儿地献媚,真跟他那个爹爹一样放浪得很,一身算计不知收敛。
更叫人可气的是,陆湫眼看着攀上了国公府的门槛,便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的母亲陆守一,也完全不把他这个当家主父放在眼中了。他只是一味护着身旁的江念,悄声和那人笑谈,连哭嫁都哭不出来。可即便武氏想要借此发作,每次刚开了个话头,陆守一就拦住了他,叫他憋了一肚子火。
在妻主眼中,他连教训一个侧室的儿子都没有资格了吗凭什么是陆湫,凭什么是江念的儿子!为什么这人不干脆死在外面,别再回来!假若那董家女没死,或者再早些把陆湫嫁出去,随便嫁给哪家女人,也比现在这个情况更能让他接受。
但就连他自己的两个孩子也被这陆湫骗了过去,总是向着外人说话,好像在陆府,已经没有第二个人与他站在同一边了一样
门外有所响动,远远传来了锣鼓声,这该是沈家人上门迎亲了。陆守一站起身,随陆湫迎新娘官,她作为家主,是必须在场的陆湫被江念盖上盖头,牵着手一起走出门即便已经遮住了面容,从动作中也能看出他的期待与喜悦。
武氏看不得这种情绪。他怨毒地盯着少年的背影,再无力阻拦。
沈随安下了马,迈步走入陆府。
进门看向前方,只需一眼,便能注意到那一身红嫁衣,洋溢着欢喜的少年郎。
他应该从未戴过如此多的装饰,可那些首饰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累赘,金色与红色交相搭配,看着华丽却不失活泼,有着与他相符的少年气。
虽然不见面容,但沈随安已经能知道陆湫在笑了。小少年的心思很好猜,反应却不一定能摸得准。只是见了他,沈随安便忍不住有些期待,掀开盖头后陆湫会是什么反应。
陆湫身旁应当是他的亲爹爹。虽然外貌与儿子有不少相似之处,但神态倒是半点不像。陆湫的爹爹明显更为温婉,有些怯懦敏感,比较小家碧玉。在送走陆湫时这男人还含了泪,又是欣慰又是不舍,不过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他不敢哭,只能强忍着泪意撑着笑陆守一在这人身后,也不安慰,只是一直沉默。
沈随安就这样走到陆湫身前在摸到对方的手时,她听见了陆湫的声音。
“逸欢姐姐,”陆湫声音放轻,满含欣喜与痴恋,只需一句,便叫沈随安心软了下来,“……我好想你呀。”
沈随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没关系,不差这一会儿。她顺势拉过少年带着薄茧的手,将人带到身边,让他与自己同行慢慢地向着大门走去,还小声同陆湫耳语:
“我这不是来了陆湫,婚服很适合你,好看。”
“真的吗!”陆湫被她哄高兴了,“逸欢姐姐喜欢,那便是最好的!我也好想看逸欢姐姐的样子……!”
“现在可没时间给你看,”沈随安眸中带笑“这么心急呢,先忍着吧。”
“噢……”陆湫乖乖应了声。
“等到晚上回房掀开盖头,你想看多久都行”沈随安暗示性地挠了一下他的掌心,“一会儿跟着我走。”
“……嗯!”陆湫停顿了片刻才应道。
二人迈步出门按照规矩,陆湫向自己的母父行了礼,这才被沈随安搀扶着上了花轿。女人身着婚服的模样英气逼人,位于队伍的最前方策马,在热闹的锣鼓声中,带着她的新夫踏上了回府的道路。
陆湫坐在花轿中,看不见周围,也不知这花轿是长什么样
心脏似乎犯了毛病,不管怎么平复呼吸就是没办法安静,一直随着外面敲锣打鼓的频率不听使唤地狂跳。陆湫抚摸着心口,脑袋里的画面片刻不停。他想象着逸欢姐姐身穿婚服的模样想象着今晚的洞房花烛夜,想象着即将要与自己心悦之人拜堂成亲……
他最想最想的就是叫她妻主,然后听沈随安喊他一声夫郎。
现在还不能叫,要等礼成之后才可以。陆湫忍得很辛苦,他刚才差一点点就喊出来了。也不知道当真的能叫出来,真的被她承认时,自己该会有多开心……
从陆家到庆国公府,路途并不算短,不过陆湫一直沉溺于胡思乱想,好似没过多久,轿子便停了。少年屏住呼吸,他的紧张更甚,十分害怕自己做不好。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强压下了自己的忐忑,在沈随安的引导下慢慢走出轿子。
“不用太紧张,”沈随安或许是察觉到了陆湫的不安,低声安抚,“只是个仪式而已,很快就结束了。”
“可是,仪式很重要,特别重要,”陆湫强调,“我不想犯错……也不想给你丢脸。”
“那就认真一些”沈随安温声道,轻拍了拍陆湫的手腕,“你可以做好的我相信你。”
他要的就是沈随安的相信。
“反正没做好也没关系,”沈随安补充,“我娶你这件事,不会反悔。”
陆湫看不见沈随安,但他在这一瞬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沈随安将会是自己的妻主。她会给他兜底,会成为他的后盾。从今往后,沈随安是陆湫可以去依靠的人。
“好。”他说
陆湫呼出一口气,稳住心神,目光坚定,与身旁人一同迈过门槛。
新娘官与新夫同行在这吵闹的环境中,只有与她交握的手能让陆湫感受到半分温暖。
两人走入一间屋子,虽然看不见,但陆湫知道,这便是堂屋,此时,沈家的家主,还有沈随安的爹爹应该都位于高堂之上,审视着自家女儿的夫郎。而他与逸欢姐姐,即将要拜堂了。
炮竹炸开,乐声阵阵,锣鼓喧天,祝福不断。
一直到有人亮声高喊:
“一拜天地――”
陆湫练习过很多次,跟爹爹仔细学了拜堂的礼仪,他竭力去复现印象中的动作,生怕有一点不够格。
“二拜高堂――”
逸欢姐姐的家人会怎样看待他虽然陆湫自觉配不上逸欢姐姐,可他想做到一位男子应尽的义务,想给其他人留下好印象。
“妻夫对拜――”
他做得对吗陆湫觉得自己的思考已经与行动分离了。脑袋晕晕乎乎的他转过身,深深弯下腰,与沈随安对拜。
过度的紧张与最近一段时间的失眠让他状态算不上好,但他仍然完美地完成了这出仪式。他要成为沈随安的夫郎,就必须做到最好。他要让别人看到,沈随安没有选错人。
一直到听见礼成,陆湫才终于起了身。
他做到了。
“送入洞房――”那人声音响亮地宣布。
在一名男侍的牵引下,陆湫一步步,走到那间此后便属于她们妻夫二人的新房。
等到那些对新夫的仪式尽数做完,房门终于被关上,耳边恢复安静后,陆湫才总算放松下来。
他没掀开盖头,除了烛火在跳动的隐约光亮,与眼前布料的红之外什么也看不见。陆湫不敢低头,怕弄掉了盖头,也怕头冠与发型被弄乱,只能端正坐好。在沈随安到来之前他必须维持着最好的状态。
闲得有些无聊的小少年,只能抚摸着床榻上柔软的被子,趁着没人看,轻轻摇晃小腿解闷儿,嘴角的笑一刻未歇。
只需等到逸欢姐姐回来就可以了。
陆湫不讨厌这种有结果的等待,他甚至有些享受离见到她的时刻越来越近的期待。因为逸欢姐姐一定会来,因为逸欢姐姐选择了他。
“……少主君辛苦了,”刚刚搀扶过他的男侍开口,他说话很轻柔,“奴是二小姐分配到少主君身边的男侍,名为晚黛,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吩咐奴去解决。如果少主君愿意,也可以为奴赐名。”
“还可以这样啊,”陆湫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也未曾在意过什么名号,虽然他不喜被人跟着,但这人应该也算逸欢姐姐的赠礼,所以陆湫选择收下,“名字就跟先前一样吧,没什么不好。”
“是,”晚黛答应着,试探着将杯子递到陆湫手中,“少主君可要润润嗓子这里有水。”
“好,”陆湫掀起了一点盖头,只敢小心地抿两口,喝完还自来熟地喊着晚黛,“快帮我看看,口脂有没有被蹭掉”
“……没有,和之前一样”晚黛观察了片刻才回答。
“那便好,”陆湫满意了,随口问到,“逸欢姐姐要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二小姐现在正在宴席上用餐,需要我去提醒一声吗”
“不不不!”陆湫慌忙否认,那边才刚开始宴会,他是绝不能去打扰的“我只是问问,你可不能告诉她我等不及了!这样也太、太不矜持……”
“是。”晚黛面色不变,安静下来。
沈随安被好友们拽着喝了不少酒。
之前与顾云熙的婚宴是急办,这次又是简办,好像只要她遇到结婚这种事就没有顺过。不过她那些朋友们可不管里面的门门道道,笑着调侃沈随安刚和离不久就又找回一个新的是不是换了口味,改喜欢这种直接热情的了
毕竟之前有一少年当街跟沈家二小姐提亲的逸闻,可是在王城传得沸沸扬扬,结果才过不到两月,沈随安便将那少年娶回了家。
都已经吃过顾云熙那种级别的美人,还以为沈随安眼光会变得更高更挑剔,结果她居然愿意娶个家世不显、容貌也算不上惊艳,甚至行事十分冲动的少年回去。女子们都很好奇,那个名叫陆湫的男子,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自己也想不通,”听到其他人的旁敲侧击,沈随安沉思着,因为被灌了不少酒,女人脸颊泛着红,但眼神仍然清明,语气温和,难掩笑意,“反正,他挺好的”
这个模模糊糊的回答和她勾起的嘴角引得周围一阵起哄。不过那些人也知道沈随安的底线,现在时候正好,孟青桓帮忙拦了一下几个喝得不清醒,开始胡言乱语的家伙,李凭提醒了候在一旁的青兰,众人借着酒意说着祝福,送今日的新娘官离席,人家这便是要去洞房了。
出了宴席的沈随安呼出一口浊气,抬头看了眼月亮。
时值七月,院中隐约传来蝉鸣。月亮挂在天空,偶尔被轻纱般的云遮住,不出太久又露了面。现在夜还未深,晚风吹散燥热,叫人舒服了许多。
虽然她有些醉,但意识还清醒着。沈随安去漱了口,洗了把脸,再吩咐人让厨娘开始给陆湫做菜,这才跟着仆役们一起走回新房。
也不知是不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听外面的动静上,刚刚推开门她便听到了陆湫的声音。
“妻主!”
坐在榻上等着她的小少年仍然戴着盖头,身姿端正,衣服半点没乱,一定是坚持着不去放松,无聊了许久。但陆湫身上完全看不出疲惫,他声音清亮,满是压不住的喜悦。
其余的男侍默不作声地退出了房间,守在门口的是墨竹,青兰和晚黛则是一起去备热水了。
“嘿嘿,妻主,妻主大人,”他像是叫上了瘾,不住地念着,还像炫耀一般跟她讲,“逸欢姐姐,我可以喊你妻主了!”
沈随安本来还想装正经些但看到他这幅透着傻气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走来陆湫身前隔着盖头戳他的脑袋:“这么开心”
“就是很开心啊!”陆湫语调上扬,“我一直都想――”
一句话还没说完,沈随安便直接摘了他的盖头。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她在这种时候,很容易失去平时的耐心。
不想等了。
因为摘得太快,那金色的头冠被带得摇晃了一下,又很快稳住,沈随安总算得以完整看到陆湫的容颜。她早就听说那位容公公化妆手艺好得很,对此却一直没有概念。
一直到她看见眼前这张她早已记得足够清晰,却又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脸。
她见过陆湫许多次,明明已经十分熟悉对方的容颜。可今夜的陆湫,是格外的好看。
原本就优越的底子,靠着细致的修饰,将一切的优点都彻底展现了出来,不管哪一处都在吸引人去看、去碰。先前穿了耳孔的耳朵挂了金色耳坠,脖颈间则是陆湫的小领子,与她身上衣服的布料相同,连他的额前都有着额外的头饰。可不管是那身大红喜服,还是他身上无数精雕细琢的华丽装饰,都比不过一双眼眸明亮。
在看向沈随安时,陆湫的眼瞳中是无法压抑、无法隐藏的纯粹的爱恋。他说过很多次了,但沈随安还是想听他继续对自己说心悦,说喜欢,说爱。
一时间,沈随安忘了那些文绉绉的形容词,也想不到合适的比喻,她所有的文采被酒精转化成了一种源于本能的冲动――
这是她的所有物,所以她要在上面留下印记。正如同那一小块领子,时时刻刻标记着,陆湫已经属于她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陆湫本能地眯了眯眼,那光线并不强烈,但也会有一瞬间看不清东西。在彻底缓过来之前他便听到了沈随安的声音:
“很漂亮,陆湫,我的夫郎,”女人俯下身,勾起他的下巴,迫使陆湫仰起头,凑近了来看他,酒气氤氲,气息温热,“你一直都想什么……嗯”
好近。
逸欢姐姐今日的打扮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这便是他最想要的神仙姐姐。他本以为神仙姐姐永远都只能活在他的梦中了,可今日,梦成为了现实。
此刻,神仙姐姐在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个。
“一直都、都想……”陆湫的脸彻底红了,耳朵也未能幸免,却依然没有别开视线,生怕眼前人跑掉一样紧盯着沈随安,结结巴巴地说出那几个字,声音越来越小,“想、叫你一声妻主……唔――”
她吻了上来。
陆湫本能地闭上眼,他感受到逸欢姐姐托住了他的脑后,防止他重心不稳。他闻到了对方口中残留的些许酒气,以及身上的浅淡的植物清香。这个吻比之前他经历的那两次更凶猛,更不顾他的感受。但他喜欢,喜欢被对方索取。
逸欢姐姐,妻主大人,可以再多一些的……
不想停下来。
陆湫丝毫没注意,原本托在他脑后的手正向下抚去,像是拆开一份礼物一般,将他颈后的红绳轻轻一拉,那条小领子便被彻底解开。
一吻结束。接吻经验不够丰富的陆湫正在努力调整状态,想找回些许神智。但就在他完全恢复过来之前耳边传来了女人的笑音:
“原来,长这样啊……”
她的指腹触碰到陆湫的喉结。
第四十二章
陆湫自打有记忆以来,便从未给其他女人看过喉结。
这是男子的特征,是男子只要稍微展露些形状就会被说成是放荡妓子的位置,是男子要好好保护着只能给妻主看,只能被妻主抚摸的重要部位。不管他再怎么不听管教,再怎么挑战礼法,也从未在自己的贞洁方面放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