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知道感恩,从不懂得知足,从不理解别人的难处。沈随安不需要他,因为她有了更好的夫郎,有了可以陪她看月亮,陪她写字画画,陪她一同生活的人。但或许,顾家还需要。
顾云熙是个没用的孩子。
十几年的岁月,顾家给予了他足够多的幸福的日子,他却在遭遇苦难后,将一切根源归于家中。现在,他的姐姐,他的母亲,就要死了。母亲亲手杀了二姐,已经沾染上了亲人的血,却还在为了他这个不听话,也不中用的孩子考虑,想让他尽可能地体面。
不要再逃了。
大不了,和他们一起死。
……当面临无法挽回的结局时,每个人都在忘记自己当初的模样。
爹爹骂他,哥哥们讥讽他,一遍一遍说他不中用,说他没能抓住那唯一的机会……是啊,这都是因为他的自大。但他印象中的爹爹、印象中的哥哥们,不该是那样的。
他想念哥哥们的笑,想念爹爹温暖的怀抱,想念那个还可以称得上是善良,称得上是干净的自己。
顾云熙,你怎么会成为现在这样呢……
……
沈随安的生辰要到了。
顾云熙记得很清楚,哪怕在过去的三年中,他一次都未给对方送过生辰礼,也从未和对方一同守岁,但他其实知道沈随安的生辰在几日。
沈随安倒是有陪他守岁过。那日,他嫌对方留的太晚,明里暗里旁敲侧击,问她什么时候才走。沈随安说,再等等。等到子时,顾云熙困倦地靠在塌上,几乎已经进入梦中,那人才缓缓走近了。
她低伏在顾云熙身旁,轻声唤他的名字,亲手将那个镯子,戴在了顾云熙的手腕。
“顾云熙,”耳边的声音犹如幻梦,“今日是你的生辰,还记得吗”
那时候,他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似乎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而后,是沈随安温柔的,真挚的祝福。
“……愿百岁无忧,愿得偿所愿。”
“愿我的小公子……”
那人语气带笑――
“岁岁平安。”
他轻声念。
手腕上的玉镯有了无法被修复的裂痕,不管怎样去填补也无济于事恢复不成当初完好的模样。
后悔是徒劳,眼泪也是徒劳。顾云熙做不到不去记挂,做不到彻底释怀,每一份因果都自有定数,他只是……不想被她轻易地忘记。
所以,他决定要给沈随安送一份生辰礼。
他希望沈随安,和她真正愿意去爱的人……
岁岁平安。
第六十三章
“妻主――!”
陆湫骑着踏苍在草场中驰骋,掠过沈随安眼前时,少年的笑音欢快清亮,目光澄澈明净。
他喜欢骑马,刚才跟沈随安换着马比试了好几次还完全不知疲惫,沈随安都累到去一旁歇着了,他依然没尽兴,还想继续。
沈随安也不管,任由自家夫郎随意去耍。反正本就是出来玩的,多撒撒欢也好。府中再怎么宽广,顶多也就够他耍个棍子,身旁还时刻有人跟着,肯定不如外面舒服,也只有这草场才能让陆湫真正放开
这几日,他精气神是越来越好了。吃得好,睡得香,不需要沈随安多操心。
看样子,陆湫是彻底接受了自己,他明白沈随安不会随意厌弃他,明白沈随安喜欢的就是他这样的,也安下了心相信妻主。小少年坦诚地将自己真正的模样露出来,妻主不讨厌,他便不强行改,妻主喜欢什么样的,他也会用心去学,这让两个人都很踏实。
所以即便沈随安偶尔在书房忙于自己的事务,即便陆湫出门在外一整天,不知道是捣鼓什么东西,即便二人不再像前几日那样整天整天地待在一起,他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就是晚上回家的时候太缠人,见了面第一件事便是黏上来索吻和求拥抱,不给就急得要命,在旁边眼巴巴地盯着沈随安看,必须被哄一下顺顺毛才会舒服。
一般沈随安都会故意钓他一会儿再顺毛。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陆湫想要却又不得不忍耐的模样怪可爱的,让人不自主发笑。
哄完之后,小少年就会平复下来,如果沈随安恰好忙着,但又不赶他走,他就自己搬个椅子坐到旁边,专注地看妻主。等沈随安放下笔,陆湫便会殷勤地过来帮妻主按摩揉肩。这种时候,他往往会很安静,让妻主彻底放松,待妻主休息得足够,陆湫才会开始轻声和她说话。
自家夫郎实在越看越让人满意,不枉沈随安对他的耐心。
前几日,陆湫问她,在顾云熙走之后可不可以将他的爹爹江念接到那处院子居住。他说江念可以帮忙打理院子,也可以养花,或者做些别的什么。不管是做什么,都比在陆家谨小慎微地活着要强很多,况且陆湫觉得人也不能一直这么闲着,他想给爹爹找些爱好,找点能做的事情。
小事而已,沈随安没有犹豫便答应了,说等人走之后让他自己看着安排。陆湫高兴得笑着过来抱她,说原本是打算等顾云熙走了之后才求她的,但现在他等不及了,还是想早点告诉她。
他说:“我现在想把一切都告诉妻主大人……”
于是沈随安听陆湫讲了半晚上他自己的故事。
听陆湫说小时候自己有多笨拙,多容易挨欺负,说他少年时怎么跟弟弟和姐姐打架,说他和爹爹在陆家如何相依为命,说他第一次不听话,摔了武氏一个茶盏,被罚挨板子……
然后他讲自己因为沈随安成婚的事情大哭一场,结束后擦擦眼泪便走出了陆家,仅带着一个小包裹就决定混进军营,去看更大的世界。他说塞外孤烟,说黄沙遍野,说与敌军争斗不休,说在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有多想见她。
陆湫还挺会讲故事的。
在听这些的时候,沈随安任由陆湫趴在自己身上。小少年伸手搂她的脖子,时不时贴着她蹭蹭。她也不躲,就这么抱着他,环住他的腰。
陆湫偶尔讲着讲着会有些哽咽,缓一下又继续说,他把自己的全部都剖白给了沈随安,他说能遇到沈随安,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幸运,说到最后,陆湫说之前最喜欢的是陶瓷小鸟,现在最喜欢的是眼前的妻主。
他说了好多句喜欢,好多句爱。
沈随安笑他没见识,陆湫说,不需要有太多见识,就算见识过了,他也不打算改口。
他只会将自己送给沈随安,不会再有旁人的。
正如眼前从马背一跃而下,快速跑过来,直接要投怀送抱的小少年:
“逸欢姐姐――”
沈随安朝旁边躲了躲,没让他抱住。陆湫跑得太急,她怕自己被扑得站不稳,一起摔了就不好了。不过虽然没让他一把抱住,但沈随安拉过了陆湫一条胳膊,帮不知轻重的自家夫郎卸了力这才把人揽入怀中。
“下次别这么着急,”她语气无奈,又有着几分纵容,“我又不会跑。”
“嘿嘿……”陆湫只知道傻笑,“我想快一点来到妻主身边。”
“不差这一会儿,”沈随安戳了戳陆湫的脑门,“走,再去看看你的阿玄,和它多熟悉熟悉。等玩够了就该回去了。”
“嗯!”陆湫欢快地答应了,跟在沈随安身边走,嘴巴不停地絮叨,“下次我们什么时候来呀,可以早一些吗我想跟妻主一起来……”
一大早天还没亮,外面就有人敲门,听说话声音是沈明琦,这个时间过来实在少见。沈随安把睡过去的陆湫提起来,给两人都裹好了衣服,这才让沈明琦进门,打着哈欠看着自家妹妹:
“闻序,有什么急事吗……”
“二姐,”沈明琦深吸一口气,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沈随安旁边,低着脑袋,语气闷闷,“我犯错了。”
眼前人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沈随安半梦半醒地听懂了。陆湫已经支撑不住,趴在沈随安背上继续睡,呼吸平缓,抱着妻主不撒手,看样子是一点不介意被沈明琦看到。
不过沈明琦这时候也没心思去注意眼前二人。
她确实做了错事――太女殿下原本打算交给沈随安,后来又送去了她院中的盗贼少年,被她破了身。
那少年名为陈鸣,体质特殊,天生百毒不侵,身手也格外不凡,看样子是越王那边训练的结果。
最开始这人一直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但没过两天就只有嘴上在嫌弃,实际却非常爱追着沈明琦跑,时不时找她切磋,还总缠着她说话。
给人破身这事儿,也不算她自己主动。主要是这少年蓄意勾引,屡次撩拨,最后还是趁沈明琦喝了酒才得手,甚至一开始是他压着沈明琦不准她起来。
自家妹妹是武娘,被激起了气性便不懂得收敛,尽管那盗贼少年有些身手,但头一次开荤的妹妹完全不知轻重,给人弄得哭了半晚上,到现在床都下不来。
这还不算完。除了那少年之外,少年的哥哥其实也在之前被扔进了沈明琦的院子。他哥不知道躲在哪儿听了墙角,以为自己弟弟被迫受辱,在那里急得团团转想强行开门,又被沈明琦的人给拦住了,最后大半夜气得昏死了过去。
现在一大一小全都不能活动了。恰逢太女昨晚传信说越王的事情已经解决,越王本人及其党羽已被关入牢狱,待到罪责定下,不日即可将那二人接走。沈明琦看他俩的状态,短时间或许不适合走。
沈随安听得十分迷茫。
自家妹妹平日不声不响的,第一次跟男子亲近便是在这种关系与场合。
“所以,你现在是想……”沈随安谨慎开口问。
“阿鸣已经同意了做我的小侍,”沈明琦直接说出了想法,“之后我会答应他,托人照顾他哥哥,然后把他带上战场。”
“那你来找我是做什么”沈随安不解,她不是都自己安排好了。
“太女殿下想要阿鸣。”沈明琦说明了理由。
陈鸣的资质绝佳,是当暗卫的好料子,太女殿下早就已经看中了,但现在沈明琦想把这人抢下来。
眼前的妹妹目光严肃,诚恳求助:“二姐,帮帮忙。”
“……行,”沈随安打了个哈欠,“别急,这几天我会去找太女一趟的,你去盘盘自己府中还有什么能送出去的礼吧,没有就去找你爹爹要点,好歹给人表示一下。”
“知道了,谢二姐,”沈明琦得到沈随安的应允便安下心,站起身就要走,“那妹妹便不打扰了。”
跑得还挺快。
沈随安无语。她还得去仔细想想如何去跟太女殿下解释,自家妹妹把她看好的暗卫给睡了还不打算归还这件事。
“妻主,再睡一会儿……”身后的陆湫咕哝着,勾住沈随安的脖子,拉着她躺下,往她怀里钻,“唔……”
“睡吧。”沈随安用鼻尖蹭蹭他,把人抱住。
好像越来越习惯跟陆湫抱在一起睡觉了。虽然这小子睡觉偶尔不老实,也会有太热了不舒服的情况。但在清晨那阵稍冷的时候,抱着很舒服。
太女殿下这次是让沈明琦废了不少心力还趁机讹了沈随安一把,这才同意放人的。毕竟陈鸣那体质实在难遇,若要能留在身边,好处比让人跟着去战场可大多了。
但好在她没强留,沈随安那几趟也算没白跑,这事儿总归是办成了。
她只希望自家妹妹能稍微收敛些,收小侍可以,带人走也行,但这是要去战场的,如果因为不知节制,让陈鸣有孕,这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再过个十几天便是孟青桓女儿的满月宴,按照之前的打算,待宴席过后,沈明琦就得随孟青桓再度离家。
这次出行,没有个两三年她是不会回来的。还好,离家之前,沈家人还能一同在中秋吃顿团圆饭,沈随安决定那日亲自下厨给妹妹送行。
不过中秋未至,沈随安的生辰倒是先到了。
这次的生辰她没打算办生辰宴,只准备等当日跟姐妹们去下个馆子,顺便把陆湫带去让几位瞧瞧。
好歹是夫郎,之后也是会经常带出去的,早些让朋友们认识一下也好。这次还是沈随安的主场,陆湫在这个场合露面,大概也会更适应一些,不会过分拘谨。
虽然是男子,但陆湫也是可以在一些不需要文采的游戏上崭露头角的,像之前的马球赛便是。陆湫喜欢那些运动,沈随安正好也想带着他多玩一玩。
生辰前一晚,沈随安注意到了陆湫的一点小心思。他比平时更兴奋一些,好像很期盼能够跟沈随安一同度过生辰。
今天的画作结束,明日的日程安排也已经完成陆湫见沈随安大概是做完了事,也不在乎天色刚暗,就想去伺候沈随安沐浴。
沈随安由着他弄,让他随意做,被自家夫郎服侍得足够舒心。等到二人沐浴完毕,比平日更早地回了厢房,她才见陆湫神秘兮兮地去确认时辰,又匆匆回房点了根蜡烛,而除了这一根之外,还有好几根放在旁边。
“这些蜡烛都燃尽的时候,便到妻主的生辰日了,”陆湫十分认真地说,“逸欢姐姐,我要陪您守岁,等到了时辰再把礼物给您。”
非要计到这么精确吗。沈随安又无奈又想笑,但她是喜欢的,喜欢有人将她看得这样重要。
烛火摇晃,可跳动的火焰却盖不过少年眼中的光芒。
“这是我陪妻主过的第一次生辰,”陆湫笑着凑近,亲了亲沈随安的唇角,“以后的每一次,我都要在妻主大人身边。”
“永不相离。”
第六十四章
“……是不是说早了点”沈随安看着那刚开始燃的蜡烛,看着陆湫挑挑眉,“还以为你会等到时辰了再说。”
“忍不住嘛……”陆湫嘿嘿笑着,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他一向藏不住事儿,也不想在妻主这里藏了,索性糊弄道,“反正迟早是要说的,大不了我一会儿再说一遍。”
小少年眨眨眼耳朵上的耳饰反射着烛火的光亮,为他增了不少亮色。他语气认真,握着沈随安的手开口:“只要妻主愿意听,说多少遍我都不怕。”
又笨,又乖,又执拗。
让人想欺负。沈随安还是第一次觉得心里被陆湫勾得发痒,小少年不需要施什么粉黛,只要和平日一样简单直白,她便会喜爱的。
在先前,她对情事从未有过什么偏执,哪怕是被陆湫服务,感受到了欢愉,也并未沉溺在其中。近日来,陆湫也很听话地遵守了她的规矩,即便偶尔馋了些,也都尽量压下去,不会故意缠着她要。
但这次,是沈随安想要。或许可以稍微过分一点。
算送他一次,就不计数了。
“……陆湫,沈随安贴近对方,声音放低,似乎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而女人的指腹还在轻抚少年的喉结,“你想让我现在答应,还是等一会儿再答应”
“……现在。”
陆湫迎上去,把自己全部都送到她手上任由她抚摸。哪怕脸颊开始发热,哪怕被她勾得迷迷糊糊,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满足,他也仍不避开。
因为就是喜欢妻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