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陆湫快步挤过来,亮着眼睛看到了她手中的簪子“妻主,这个是……给我的吗”
“当然。”
沈随安已经让人付完了钱,并不是等陆湫过来才问他喜不喜欢的。他当然会喜欢,仅仅是“妻主送的”这样一个理由就足够他爱不释手了,像那个陶瓷小鸟一样。
这支手工的木制发簪,乍一看似乎不如金簪那般夺目,不过它的造型十分独特,流畅的线条看着浑然一体,甚至还做了镂空处理。虽然颜色并不算耀眼,但出色的形状与设计也能让它变得别具一格,看着跟陆湫的感觉很相符。这种木簪适合不出门的时候在家中戴,简洁又漂亮。
“我帮你换上,”沈随安把人拉近一些,走到陆湫身后,“别动。”
“妻主……”陆湫小声喊了她一下,又闭嘴了。旁边人来人往,声音大得很,陆湫现在背对着她,她也听不见对方想说什么。
沈随安自己便是长发,会弄简单的发型,今日陆湫的发型也不算复杂,换个簪子而已,并不费事。只是在外面挽发这件事,其实是有些过分亲密的,但她们已是妻夫,自然不该顾忌。
“好了。”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而接下来,就收获了陆湫转过身来的熊抱。小少年力气挺大,冲撞得沈随安都后退了半步。
“妻主大人……”陆湫在她怀里,语气纠结,仰着脸看她,有几分可怜,“你给我提一点要求好不好,我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抵得上你送我的那些了……”
“陆湫,不用别的,”沈随安笑了,将他额前的发拨弄到一边,望着他的眼睛,“把你自己给我就好。”
她所求的也不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得体正夫。她要的是有人和她一同笑,一同闹,一同看过风景,一同走过岁月。她要的是有人能让她开心,她要的是陆湫对她的、炽热的感情。
她已经得到了。
“不然,我再服侍妻主一次……”他不死心。
“……你不能既要又要”沈随安无语,“还有,出门在外不准说这种事情了。”
“……噢。”
今日妻夫二人在外逛了许久才回府。
离开了庙会场所,耳边忽然清静下来,刚开始还会有几分不适。不过随着马车的颠簸,很快二人便都有了困意。沈随安揽着陆湫,陆湫靠着沈随安,两人没闭眼,但也都不说话。
只是靠在一起。
一起回家。
他喜欢这样,喜欢这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喜欢和沈随安待在一起。云水居现在也是他的家,是他和沈随安一同居住的家。在出门玩过之后,他还有地方可以回去。
回了厢房,各自沐浴。等陆湫回来时,妻主已经躺在塌上,打算就寝了。
陆湫还不算困,于是在梳妆台那边点了盏灯,跟着青兰练习刺绣。他全程都没怎么发出声音,有问题也只是打手势示意,生怕吵到沈随安。陆湫学得认真,虽然进度慢了一些,但也算走好了开头。
待到困意上涌,陆湫熄了灯,告别青兰,轻手轻脚地上了榻,偷笑着往妻主身边蹭过去。他尽可能地不弄醒妻主,但是还要离她近一点,往妻主那边凑。
睡觉。
但这一夜或许注定不安稳。
梦里全都是夜市上的各式小吃,妻主还在旁边一句一句劝他多吃些。陆湫抗拒着想逃跑,又难逃美食诱惑跟妻主的美**惑――可是当他一口咬上去,却发现原本的美食变成了没有味道、必须要泡水才能咽下去的干巴巴大饼。
不管怎么吃,嘴里都没任何感觉,肚子也仍旧无法被填满。
好饿。
他猛然睁开眼,腹部咕噜噜地叫。
好饿,真的好饿。下午没吃饭,也没吃夜市上的吃食,晚上回府只喝了些水,完全没敢吃东西。这段时间他快饿到红眼了,从定亲到现在,陆湫一天都没真正吃饱过。
如果没见到什么美食,如果一直不知道好吃的是什么味儿,陆湫其实还能继续忍耐下去的。可偏偏今天又去夜市闻了那么多好闻的、只是看着就觉得一定很好吃的食物,还让妻主塞了几口尝鲜。
……太饿了。真的忍不住了。
本能驱使着陆湫翻身下床,躲过门口半梦半醒的墨竹,悄悄地进行着行动。
本能又让他往厨房走。
他知道那里有吃的。
夏季昼长夜短,此时天色已经微微泛白,勉强可以视物。陆湫很困,但也很饿。他想去找点东西填一下肚子
一点也行,肯定不多吃。
就、就吃一口。
反正云水居是他家,这不是做贼,不是偷东西。一定不是。陆湫如此进行自我催眠。
到达厨房,还没推门,身边就传来了OO@@的声音。
……有什么在咬他裤腿。陆湫本就有些紧张,想甩开,一下还甩不掉,差点叫出声。
“汪!”脚边传来了狗叫。
是乌裘。
乌裘本来就是黑狗,融在夜色中看都看不清,虽然没咬到陆湫的肉,但小家伙劲儿还挺大,烦人得很。
“……不许咬!”陆湫蹲下身子把小狗硬拽开来,紧紧锢在怀里,用气声骂它,“坏狗!”
“汪汪――”乌裘不服,却又被陆湫给捂住了嘴巴。
“现在我们是共犯,”陆湫严肃地盯着小狗乌溜溜的眼睛,“被我逮住你就别想跑了,一起进!”
与其放狗在一旁捣乱,不如把狗控制在手上。于是乌裘被陆湫强制拉入队伍。
狗反抗,狗反抗失败,狗丧气,狗不高兴地拿牙齿磨陆湫胳膊。
没用力气咬,狗好。
现在他从偷饭贼变成偷狗贼了。陆湫自嘲。但饭不能不吃,他真的很饿很饿。实在不行,给笨狗也吃一点,堵住它的嘴,这样它就不会乱叫了。陆湫想好了打算,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厨房门。
他鼻子灵,一下就从无数味道中捕捉到了最诱人的一样。
是酥饼的香味。他眼睁睁看着妻主买的。
妻主说那个是给乌裘吃的,乌裘非常爱吃那家的酥饼,但陆湫其实也早就在馋了。这个酥饼刚做好的时候特别漂亮,金黄金黄的,泛着油光,还带着芝麻,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即便这饼已经放了一阵,但现在仍然散发着让人难以拒绝的香气。
虽然是乌裘的,不过乌裘应该不介意他分一点。
不知道介不介意,反正乌裘不会说话。就当不介意好了。
怀中的小狗比刚才乖了,应该是也闻到了酥饼味儿,再也不闹腾,而是摇着尾巴,脑袋直往那边探。厨房太黑,陆湫看不清东西,也不敢点灯,见乌裘这样,刚好把小狗放下去,让它探路。
放下去的小狗转头就开始找好吃的。有细小声音传来,是乌裘在仔细嗅闻香气的源头,他在听。
……好像是找到了。
陆湫走过去,抓住蹦蹦跳跳够不到案台,又想大快朵颐,在那里不停呜呜叫的乌裘,伸出了罪恶的手。
“……二小姐,”耳边传来寒霜的声音,“二小姐,醒一醒。”
“……唔,怎么”沈随安半梦半醒,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缓了半天才咕哝着回复,“……天都还没亮,是谁又有事儿”
“是二少主君,”寒霜解释,“他、呃……”
寒霜一时语塞。
“不然您自己去看一下……”寒霜试探着问。
沈随安:……
第六十一章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沈随安脑袋还有点木。她艰难地爬起来,只披了件外衣,跟在寒霜后面走。虽然她一般起床倒也会挺早,但现在实在太早了,天都还没亮。原有的习惯被打破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身边提着灯的墨竹也很困。他都没注意到陆湫是什么时候出的门,还以为是二少主君出了事,差点当场跪地认错领罚。不过寒霜说其实人没事,就是不太好描述。沈随安觉得这应该不是墨竹的问题,还是去现场看看再说。
也不知道她家夫郎大半夜在悄悄做什么,还特地瞒着男侍。
总觉得不像好事。
“……二小姐,二少主君在里面。”走了一会儿,寒霜停下脚步,让开门示意。
这里是厨房。从窗户来看,里面没人点灯,而门是半掩着的,不是正常该有的关闭状态。现在这个时间,厨房里不会有仆役做工。
陆湫就在里面。
沈随安没想太多,把墨竹的灯拿了过来,直接便推开了门:“陆湫”
灯光照亮了厨房的景色。
一人,一狗,身形晃动,听声音是在这里聚众偷吃。
人猫着腰,拿手捧着纸袋,嘴里明显在嚼着东西狗趴在地上,小尾巴晃出花了,边吃边做出庆祝的动作。看被乌裘一只狗包围的、放在地上的食物,嗯,是她给乌裘带的酥饼没错。
而后看见灯光也听见声音的人和狗回过头,注意到了站在那里提着灯的沈随安。沈随安看到了陆湫嘴边的油光,看到了自家夫郎从震惊到慌乱的眼神变化看到了他着急地想咽下口中的食物。
到底是谁把谁带坏的。沈随安不理解。
“唔、咳咳……咳咳――!”陆湫是真被吓了一跳,直接站起身结果动作太快,还没咽下去的东西让他呛到了,他使劲拍着自己的胸口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又做贼心虚地抹了把嘴巴,嗫嚅着看她,“妻、妻主……”
“汪、汪汪!”乌裘就没那么多心眼屁颠屁颠叼着一小块酥饼跑来沈随安脚边打转,尾巴摇得更欢了。
“大晚上不睡觉,跑这里吃饼”沈随安觉得自己真没脾气了。
她不懂自家夫郎的行事逻辑,明明昨晚在夜市,她就一直想给陆湫喂吃的,结果陆湫偏像个要抵抗暴行的贞洁烈夫一样死命不从到头来饿了肚子,还要跑到厨房偷吃。
还是跟乌裘一起。
吃的还是给乌裘买的饼――沦落到跟自家狗抢食了。
怎么能把自己过成这样凄凉。
“解释一下。”沈随安把灯递给墨竹,走近陆湫身边,语气一如往常,还带着几分无奈。
眼前的陆湫整张脸都涨红了,羞愧地低下了头,抹了抹眼睛,眼底又开始蓄了水光,半天才哽咽着小声开口:“妻主,我、我饿了……”
他说饿了。
沈随安的思考短暂停滞了几秒。她夫郎在她身边待了几天,每天吃饭的量都差不多,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饿到大半夜来偷吃东西这不符合常理。
她忽然想起上次去徐大夫那儿给陆湫看身体的时候,徐大夫说过的话。她说陆湫近期时常疲劳饥饿,要多休息,好好吃饭。
原本,沈随安以为陆湫是在陆家吃不饱饭,饿了肚子的。毕竟看陆家对陆湫的苛待程度,吃不饱饭似乎也很正常,到云水居养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些了。
可是他现在也仍然在饿肚子。
这个饥饿,好像不是因为陆家,而是陆湫自己饿的。
之前沈明琦不是说过,陆湫食量其实很大,跟她都差不多。可是陆湫在沈随安面前却从未多吃过一次,所以沈随安只当自家妹妹说得太夸张,说不定是她们从军吃不到什么好东西陆湫才只能卯足了劲儿多吃些。
现在看来,还真不是那样。是陆湫演得太好骗了她这么久。
陆湫坐立难安。
他被妻主给赶回厢房了,身边只有墨竹,妻主没回来。本来陆湫还想留在那里的,可是妻主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像是被他气极了一样,他就不敢说想留了。
都怪他没有抵抗住诱惑,都怪他太嘴馋了。
他不该去偷吃的……虽然只有这一次,但偏偏就是这一次被妻主当场抓包,还是偷吃乌裘的饼,陆湫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要丢尽了。
“呜……”小少年逃避现实一样把脑袋埋进臂弯,趴在桌子上,不出声地、安静地掉眼泪。
掉眼泪更多是因为后悔跟难受,但还有一部分是饿的。
他没来得及吃几口就被抓住了,肚子饿到像是有什么在烧一样,胃灼热得发疼,好想吃东西。可是现在妻主的反应让他不敢再馋了,就算放了东西在他面前,陆湫觉得自己也吃不下……
再也不偷吃了,他宁愿饿着……
可是饿着真的好难受……
“趴在这里做什么,起来。”身后传来了妻主的声音。
陆湫揉揉眼睛,从桌子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闻到了浅淡的香气,而后这味道似乎愈发浓郁,勾着陆湫去看――一大碗刚煮好还在冒着热气的,看着就极为好吃的清汤面,被摆放在了他眼前。
好大一碗。
肯定够吃饱了。真的好多。
沈随安坐在了他对面,递来一双筷子:“吃。”
“妻主……”陆湫眼眶跟鼻头都红红的,想开口说些什么。
“吃完再说,”她一句话就把陆湫给堵了回去,“别吃太快,不用着急,都是你的。”
“这次要吃饱。”她强调道。
“噢……”陆湫知道了。
他乖乖坐端正了,看着这一碗面,虔诚地夹起第一筷子,仔细吹凉了,再送入口中
……好吃。为什么只是一碗清汤面就能这么好吃,这个好像是妻主做的,是吗……
他不敢问,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一口一口,不断吃着这碗面。
沈随安懒懒散散地坐在那里,她头发还是乱的,披散在身后也就刚刚给陆湫煮面时盘起来了一会儿。
好困。
沈随安边打哈欠边看自家夫郎吃面。
吃相很好动作很快,嘴巴不停地嚼嚼嚼,时不时还偷瞄她一眼跟新婚夜那日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那天陆湫也没吃多少,而现在,陆湫完全放开了吃。
吃完了,还吃得挺干净,汤都没剩。
自家笨夫郎放下筷子,就在空碗后面眼巴巴看着她,感觉欲言又止。
“……没饱”沈随安谨慎地问。
“饱、饱了,”陆湫不好意思地回答着,还打了个饱嗝,小声感叹一句,“好久都没这么饱过……”
还好没做少。
“还不是你自己饿的,”沈随安都懒得骂他,干脆随手拿了本书,轻敲了下陆湫的脑袋,扬了扬下巴,抱怀审视,“自己说吧,知道要说些什么吗”
“我……”
陆湫捂着脑袋,在挣扎,在思考,憋半天吐出一句:
“……妻主,对不起,我不该半夜偷吃乌裘的酥饼,我错了。”
“……”
沈随安深吸一口气。
气笑了。
她跟陆湫的思维好像经常不在一条线上。可是她家夫郎好像真是一个自己认准了就绝对深信不疑的类型,加上之前从陆家逃难出来的时间,硬生生把自己饿了一个多月才敢偷吃一次。
她该说什么夸他有毅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