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婕说。
“没事,我就当得了一个免费手表。”周小松喜滋滋地左右看看,说:“还挺时髦!”
紧接着话锋一转,说:“不过你这点功力可对付不了那娘儿们,她壮得跟牛一样,撕巴起来,你这小身板根本不是个儿!”
“不还有你吗?”
“我从不和女人动手!”
周小松一副很爷们的样子,看简婕瞪他,又赶紧说:“除非忍不住!你稍安勿躁,听我说,揍人也得讲策略,在办公室揍她肯定有人拉,揍轻了不解恨,揍重了把自己赔进派出所不说,人家还是工伤,不划算了!打蛇还得打七寸,光让她受点皮肉之苦怎么行?”
“怎么打她七寸,咱们连证据都没有!”
“有录音啊!”
“小孩子的话没人信的,而且说变就变,家长学校随便施点压,而且咱答应过他俩...”
“我知道,虽然不是实质性证据,但至少咱师出有名啊!还有北北写的那些东西,他手腕的伤,晚点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时把诊断书留好,加一块儿足以给学校施压了。”
周小松逻辑非常清楚,显然深思熟虑过,简婕不仅对他刮目相看。
“你的意思是咱们再去找校长?”
“当然!那个姓朱的要么不搞她,搞就搞她个身败名裂永不翻身,免得还霍霍其他孩子!”
周小松恨得直磨牙,简婕的头脑却前所未有地清醒:“校长不一定认账,他们是利益共同体。”
“一步步来,先试试他的态度,最起码可以给北北争取个长假调个班,稳住他们后,我找几个自媒体的朋友把这事捅出去,宏德在咱们这儿这么有名,一定会爆!”
“好是好,可北北,...他心理已经很脆弱了,自媒体是双刃剑。”
周小松想一想,不得不承认她想得周全,说:“没关系,那咱走官方路线,去教育局告她去!”
“咱这点儿证据,制造点社会效应还可以,告人怕是不够看,她没有体罚,都是阴招。”
“可她在外面办补习班了啊!顶风作案!大忌好不好?”
“再加上对不补习的学生打击报复,致其抑郁症并有自杀倾向...”
简婕加了一句,觉得得他这个思路是对的,但还是有担心:“就是怕那些家长不敢站出来,还有,教育局和他们一个系统,可能会相互包庇。”
“怕什么?咱上头也有人,你忘了,省教育厅的厅长是我亲娘舅!”
周小松眉毛一横,浑劲上来了。
简婕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好一会儿才轻轻说:“你不是恼他,好几年没和他说过话了吗?”
“那他也是我舅,我说话照样好使!”
周小松牛哄哄地拍胸脯子。
第44章. 幸好还有个你
乒乒乓乓,叶蓉蓉开门冲进来,俩只靴子脱得东倒西歪,一头扎到沙发里就不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顾念北才悉悉簌簌地进来,左肩背着她的名牌包,右手拎了个袋子,里面是她租的blingbling的演出服,光纱裙都好几层,鼓鼓囊囊装了一大包。
他在门口待了一会儿,放好手上的东西,换了鞋子,又把她的靴子扶正了,才不慌不忙地走进客厅。
叶蓉蓉支起半边脸看他,一双桃花眼里都是笑意,说:“你这小屁孩还挺给力,除了不会开车,比一般的助理都强。”
顾念北给自己接了杯开水,慢吞吞地说:“一百!”
今天下午他和叶蓉蓉跑了两个场子,一个是婚礼,一个是商务聚会,叶蓉蓉是唱歌登台的角儿,他是跑腿打杂的,说好一场五十块。
“这不好说,微信还是支付宝?”
叶蓉蓉兴冲冲地拿出她镶满水钻的手机。
“我没有手机。”
“啊?”
“阿姨,我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小孩子,我只是长得高而已。”
顾念北认真地说,
叶蓉蓉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这孩子天天板着个脸,跟个小老头似的,做起事来却比自己还稳当,弄得她差点忘了他的真实年龄。
“那平时你妈怎么找你?”
“我有电话手表,不过出门时没带。”
顾念北脸上划过一道黯然,电话手表是他特意放在家里的。
如果有能力,他恨不得逃到天涯海角,永远都不要被找到。学校、朱老师、同学、还有他妈妈交织出一张网牢牢罩着他,越收越紧,他再不逃就要窒息了。
现在好了,网是破了,他却更不敢回头了,他面对不了,也收拾不了那一片狼藉。
“哦,”叶蓉蓉拉长声音:“小天才电话手表,我知道的,那怎么办,我现在没现金,先欠着?”
“不用欠,你给我点外卖,我饿了。”
“行,吃什么?!”
叶蓉蓉今天赚了钱,非常痛快。
“必胜客的至尊比萨,九寸的,两对鸡翅,洋葱圈,还有蛋挞,大杯冰可乐。”
都是平时被他妈管着不让多吃的。
“能吃完吗?”
“能!”
顾念北回答得特别干脆。
叶蓉蓉想了想,估计是饿得差不多了。
他挑嘴得厉害,中午人家提供了工作餐,里面有个油汪汪的大鸡腿,明明饿得饥肠辘辘,他宁可白饭就菜叶子都不肯动一下。
叶蓉蓉劝他,他居然说:“你也别吃,这鸡腿一看就不正常,肯定有激素。”
这不,现在饿得如狼似虎。
叶蓉蓉给他点餐,点到后面牙疼,说:“换一家实惠的吧,必胜客也太坑了!”
“超标了吗?”
顾念北凑过去看屏幕。
“刚好剩五块钱,你今天可就算白干了!”
“白干就白干,那五块钱我也不要了,算是给你的手续费。”
叶蓉蓉被他气笑了,他手笔倒挺大。
外卖来得很快,叶蓉蓉不肯吃,在卫生间卸妆敷面膜,她一向把自己的脸看得比命都重。
等她出来的时候顾念北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正心满意足地吸可乐,果然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顾念北看看她:“你真不吃?”
“不吃!我晚上从来不吃饭!”
叶蓉蓉要保持身材,她二十七了,新陈代谢明显慢了,稍稍放纵下嘴肉就长腰上了。
她是个贪图享受的人,但在做花瓶这条路上对自己特别狠,目不斜视。
所以千万别鄙视花瓶,没点自制力还真做不了。
周小松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说他和简婕就在楼下,问方不方便上来。
叶蓉蓉拿眼睛看顾念北,祖宗不发话她还真不敢应,顾念北说:“我不想见她!”
“谁?”
“我妈!”
他心里依旧乱糟糟的,并不是有多怨恨她,他只是无法面对她,不管是她的失望、眼泪还是爱和体谅,都让他无法呼吸,本质上他也是个骄傲的人,像他父亲一样。
他从没让她失望过。
周小松只好自己上去,怕简婕失落,离开前看了她好几眼。
简婕坐在副驾驶上,夜色中一张脸莹白润泽,下巴明显尖了,表情却出乎意料地平静,说:“你去和他谈吧!”
白天激烈的、可以翻滚吞噬一切的愤怒和愧疚此刻像休眠火山下的岩浆一样,被压在了心底。
她想,只要孩子好好的,只要他舒服,她有什么要紧的,不见就不见吧。
周小松关上卧室门,和顾念北聊了很久。
久到叶蓉蓉的腿都有点麻了,刚准备换个姿势,卧室门突然开了,她被抓了个正着,干笑了两声,殷勤地说:“要不要喝点水?”
周小松没理她的茬儿,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顾念北说:“说话算话,我明早十点来接你。”
“这么早?你们要去干啥啊?”
叶蓉蓉靠着门,勾着一缕头发问,语调东绕西绕,跟和顾念北说话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这个你别管!北北,没别的事周叔叔就先下去了!”
顾念北面无表情,好像情绪起伏挺大,眼角隐隐有泪光,闻声生硬地“嗯”了一下。
这就走了?叶蓉蓉一下子泄劲儿了,刚听说他要上来,慌得她连滚带爬,又是补口红又是换衣服,结果他眼里只有孩子。
“蓉蓉,你跟我出来一下。”
正沮丧着,周小松突然叫她。
她眼睛一亮,立刻响亮地应了声,美滋滋地跟着出去了。
楼道里,周小松说:“孩子好像挺喜欢你这儿的,问题没解决之前还得打扰你几天。”
“打扰呗!”
叶蓉蓉听不得他用这种温柔的、商量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半颗心脏都酥没了,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赶紧说:“不打扰,不打扰的!”
“这个你收下!”
周小松掏出一个信封给她。
叶蓉蓉脸上的笑立刻凝住了,声音也冷起来了:“干嘛呢?看不起谁呢?我缺你这点钱?”
“还不知道要住几天,孩子吃喝拉撒啥的,总不能都花你的吧?你拿着钱,给他把着点关!”
叶蓉蓉这才脸色好一点,似哼非哼地笑了两声,接了过来。
周小松交待完事情,转身要走,她不干了,说:“慌啥?话都没说两句,楼下有人绊着你的脚啊?”
“还有事?”
周小松转身。
被他那双黑亮的眼睛一扫,叶蓉蓉突然喉咙发干,又没话了。
他今天格外不一样,没有往日的欢脱和颓唐,风风火火地办正事,稳重可托赖,让她更加心折了。
“快进去吧,外面冷!”
周小松急着下楼,摆摆手就走了。
简婕看到周小松回来,神色紧张,说:“他怎么样?”
“好得很,我上去的时候刚吃过东西,好家伙,披萨,鸡翅,可乐,蛋挞,快活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
简婕脸上露出了欢喜的颜色,不管是什么情况,孩子胃口好总会让妈妈得到安慰。
周小松拉上车门,坐在她旁边,说:“我和他聊了学校的事,说咱们知道他受委屈了,让他放心,所有的问题大人都会解决,绝不会让他白受委屈,也让他不要担心害怕,说你一点都没怪他,只是怪自己。”
简婕眼巴巴地看着周小松,他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上去前他俩并没有沟通过,可他说的每句话都像从她心里掏出来的一样妥帖。
“他什么反应?”
她忍不住问。
“这小子挺内敛,一句话都不说,但看得出来情绪起伏挺大,后来听我说暂时不用上学时明显舒了口气。”
“提去看心理医生的事了吗?”
“提了,我说不想和咱聊可以不聊,明天带他找个专业的朋友聊一聊。”
“他怎么说?”
“同意了,说不就是看心理医生吗?他去!这小子灵着呢,就是被事卡了一下,放心吧!”
周小松安慰她。
简婕使劲点头,扭头擦了擦眼角。
“那咱这就打道回府?”
周小松征求她的意见。
“叶小姐家住几楼啊?”
简婕恋恋不舍地仰头,那栋楼沐浴在夜色里,亮着一个又一个小方格窗户,因为她儿子住在里面,看上去亲切又可爱。
“你看不到的,顶楼!”
周小松扭动钥匙,说:“出发了啊?”
“北北的洗漱用品都留下了吧?”
“留了!还有你收拾的换洗衣服,要说还是知子莫若母,你怎么知道他不肯跟咱们回来?”
简婕叹口气,她就是知道。
“行了,别啰嗦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明早我就来接他了,看完心理医生,拿了诊断书咱们去找校长!”
周小松一踩油门,车徐徐开动了。
简婕开了半扇车窗,夜风浩浩荡荡地穿过她的头发丝,已经没了寒意,冬天不知不觉过去了。
周小松顺手点开了电台,有个声音醇厚低沉的男声在絮絮讲着什么,说来说去,都是些没用的情绪,但对陷入情感纠葛的年轻男女来讲,那都是天大的、怎么也翻不过去的事。
简婕心中暗想:等再长几岁,到时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当时执着纠结的不过是一场虚空。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虚空,没有什么是可以抓住、永恒不变的,就连亲生儿子也一样。
小时候盼他早点长大,他真长大了就会有独立的人格和追求,不再满足你羽翼下的那方小天地,也并不稀罕你竭尽心力给他规划的那点子江山,他有他自己想走的路,有他的喜怒哀乐,母子这场缘分,注定是以背道而驰,渐行渐远来结束的。
她终于想通了这个关节,因为想通了,内心格外凄凉。
刚才周小松笑她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她是真的在心里进行了一场不动声色的生离死别——活生生把孩子从自己这儿剥离了。
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太爱!
她知道这样才是对的,顾明台骤然离开后她失魂落魄,没了主心骨,就把孩子当作自己生活里唯一的光,也是自己活着的唯一意义,全身心地围着他转,可这分量太重了,他受不住 ,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这会儿她终于想通了,想通了所有的道理,只是觉得孤独,还有虚无,就像黄昏时分出海,不知方向,道也远,满心的迷茫无依。
嘀,周小松按了下喇叭,前面有个人无头苍蝇一样,突然横穿马路。
简婕侧头看了他一眼,心思又回来了,幸好,幸好这个虚无的世界里,还有个他。
第45章. 再续前缘?
大飞给周小松打电话,说:“哥,你今晚过来不?”
“过不去,这几天都没空!”
周小松一边整理桌上的资料,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哥,你都好几天没来了,我有点罩不住...”
大飞诉苦。
“那就关门歇两天!”
周小松毫不犹豫地说。
大飞差点被他噎死,他能比得了他啊,关门咋办?喝西北风啊?只好委委屈屈地干笑,说:“那个,也不至于,我再顶两天,你最近忙啥呢?”
“回头再说!”
周小松一伸手,按掉了电话。
电话是免提的,简婕在旁边听得坐立不安,说:“瞧这闹的,这几天耽误你不少事吧!”
“齐全了!”
周小松根本不搭她的话茬儿,把整理好的资料都放到一个文件袋里,用绳子绕了两圈,说:“出发!”
简婕欲言又止,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
“行了,咱啥关系呀?说那些个没用的废话,快走快走,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