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刚刚那句佛语还是说错了,有些事情可能确实是命中注定的。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不远处的兰德曼纳劳卡山脉的活火山忽地喷发。
火光在天角悬挂,将灰色的云雾染上红色,巨大的烟雾尘埃依然掩不住那一抹红云,仿佛朝霞满天。
天降红云。
“女朋友,晚上好。”
烟雾久久不散,程砚深提议:“今天不搭帐篷了,在车里睡吧。”
沈洛怡没什么意见,车子很快到达最近的露营站。
交费之后,可以使用浴室和卫生间。
简单清洗了一番,再回到车里的时候,程砚深已经将后座放下,铺好了软垫。
旁边摆了两个睡袋,沈洛怡已经有些累了,懒得再折腾了:“就直接睡吧,我不习惯用睡袋。”
睡袋总让她有一种束缚感。
程砚深自然没什么意见,两个人躺在后座临时搭成的床上,头顶天窗打开,天上的红云还没散去,像是弥散在空中的烟霞。
“说实话我第一次看见火山喷发。”
靠在他肩上,沈洛怡声音温软:“其实我刚刚在想,若是刚刚的火山爆发更剧烈一点,我们逃不掉了,那就真的要和你埋在一起了。”
上次电梯出意外的时候她也这样说。
似乎总对这个有什么执念一般。
程砚深眼神微凉,那眼底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沈洛怡舔了舔嘴唇,悻悻闭嘴:“好吧,有点不吉利,那我不问了。”
可等了一会儿又翻过身,脸蛋上写满好奇,她还是对那个问题念念不忘:“那如果真的逃不掉,你跑了,我没了呢?”
“刚成为女朋友第一天就问这么严肃的话题?”掌心里扣着她的细腰,程砚深轻描淡写地回音,“这是要考验我?”
听惯了程太太,总觉得这个女朋友格外刺耳,莫名有种背德感一样。明明那张证早就扯了,现在还玩起什么谈恋爱这套。
沈洛怡皱了皱秀气的鼻子:“难道你老婆现在问你几个问题都不行了?”
她在这个问题上似乎很是较真,颇有几分他不回答就不放过他的架势。
略一思忖,声线散漫:“那就花重金去研究时光倒转机,或者钻研一下有没有平行世界,让一切重来,重新和你谈恋爱。”
“不正经。”好科幻感的回答,不过沈洛怡很满意。
她笑盈盈地继续问:“那要是研究不出来呢?”
程砚深抬手按灭了车厢内的顶灯,冷而淡的声线吐出三个字:“零概率。”
“嗯?”
好吧,沈洛怡也理解,这种机器或者平行世界对于目前的现实技术来说,确实是零概率。
清冽双眸凝着她:“我是说,你问的那个问题是零概率。”
“至少现在零概率。”
“那是你几十年后该想的事情,至于现在――”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光洁的皮肤,“先享受一下你的快乐吧。”
沈洛怡眼睫垂落,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溢着几分流光:“哪种快乐?”
“其他的快乐你还可以再犹豫,程太太不如先享受恋爱的快乐吧。”
隔光帘被拉上,车内光线昏暗,周遭一片寂静,但沈洛怡依然没睡多久就醒了,大概是在外露宿总觉得不适。
几乎她一动,程砚深便醒了。
“冷吗?”声音中犹带着一点哑意。
她摇摇头,身上羽绒服裹得厚重,靠在程砚深怀里,又盖了被子,根本不觉得冷,只是身上觉得乏。
沈洛怡探身过去拉开一角车窗帘,天空还是那副样子,睡之前是什么颜色,睡醒了还是什么颜色。
只有周围景物有些许变化,雾气散了,草地也现出几分原本颜色,绿色的苔原不见昨日的阴沉暗淡。
可惜这种景象只能看这一早上的时间:“半天的冒险,感觉也太短了。”
沈洛怡趴在他胸膛,只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在出发前,她有设想过大概的行程,但也没想到只开车在路上就花了那么长时间。
来冰岛的行程安排得仓促,程砚深没来得及申请私人飞机航线,他们早上还要开车前往机场,乘坐飞机飞回伦敦再回京。
程砚深揉了揉眉心,抬头捏了捏她的耳垂,淡声说:“那就继续旅程。”
下巴抵在他的胸口,沈洛怡支着手去瞧他的表情,想要看清他眼底的认真。
她自然想继续,但很多事似乎也由不得她任性,程砚深还有公事在身,她的假期也拖了太久,也是该回去了。
“算了吧,你不是回去还是事情嘛,以后有机会再来吧。”
程砚深没说话,只是摆弄着手机,看着她懒洋洋地趴在他怀里,一点浅淡的光线从车窗帘缝隙中透出,连她闪烁的眼眸仿佛都绽着一点柔光:“下次带你来看极光。”
揉了揉眼睛,沈洛怡乖顺点头,伸了个懒腰:“你是不是给我画的饼也太多了,前几天还说以后要带我去长命寺看樱花吃樱饼,现在又要带我看极光。”
纤细的指尖地戳着他的胸口,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刮过他的衬衣。
“光画饼不实现的男人,在我们家可以要被家法处置的。”
“你们家还有家法?”
“那你说说不实现要罚我什么?”胳膊闲适地压在脑后,程砚深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忽地又想到什么,声音冷了几分,“除了离婚。”
沈洛怡唇边溢出了笑,抬起的俏脸扬着几分笃定:“你问这个问题就很不对劲,说明你已经想好了放我鸽子。”
不过家法,她努力思考着:“你要是真的只是画饼,那就罚你睡沙发一个月。”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严厉的惩罚,想了想,她又说:“或者我回我爸妈家,把你的别墅留给你一个人住。”
“你这是要分居?”程砚深语调淡淡,轻哼一声,“我实行一票否决权。”
“想都别想。”
说到别墅,沈洛怡免不了地想到那天程易渡说的那些话,眼波微转,她收敛了表情,坐起身,散漫地往身上套着衣服。
心下闷气浮起,忍不住踢了还悠闲躺着的人一脚:“程砚深,你的婚房,准备怎么处理?”
“推翻重装。”程砚深漫不经心地回道,手指绕在她的腰间,轻轻揉捏着,“女主人不满意,它除了重装还有其他路走吗?”
沈洛怡刚回说话,程砚深的手机忽地响了一下,他看了眼屏幕,眉宇倏然松弛几分:“再冒险一天怎么样?”
“啊?”沈洛怡方才还在回想婚房重装的事情,忽然换了话题,她还有些懵然。
程砚深很快安排好事宜,手机丢到一边,把她重新抱进怀里:“不回伦敦了,我们晚上直接从冰岛出发。”
坐普通航班回京,只不过没抢到头等舱,倒是要委屈沈洛怡和他坐普通舱位置了。
沈洛怡倒是觉得无所谓,不过,目光瞥向他修长的双腿,鼓了鼓嘴:“你的大长腿要放不下了。”
她一想到程砚深要陪她坐普通舱,缩着长腿的样子,就忍不住地皱眉。
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大概是要遭罪了。
程砚深下颚轻轻抵在她的额心:“那能怎么办呢?”
“谁让我昨天许下的生日愿望,是想要太太去做所有让她开心的事情呢。”
沉淡的声线,极慢地传入耳中,缱绻低回。
“我是无所谓,不过沈小姐的先生自然得信守承诺。”
【??作者有话说】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出自《金刚经》
下章回国啦
第52章 52
◎“小野猫,想勾引谁呢?”◎
营地里有间不大的木屋,进去的时候壁炉里燃着木材,比外面要暖和得多。
洗漱过后,沈洛怡清醒了许多,坐在靠近壁炉的位置,听着木柴一点细微的燃烧声。
只有一个服务生在工作,她微笑上前询问:“要喝咖啡吗?”
程砚深淡漠点头,抬头用地道的冰岛语礼貌询问:“我可以用自己的咖啡豆吗?”
“我太太比较挑剔,喝不惯外面的咖啡。”
服务生愣了下,下意识看向坐在男人旁边娇艳精致的女人:“当然可以。”
那倒是省了她的力气。
她还想上去演示一下店里的那台破旧的咖啡机,没想到男人已经利落地煮好了三杯咖啡。
温润浅笑,他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服务生:“这杯是请你的,谢谢借用咖啡机。”
风度翩翩的绅士形象。
服务生有些无所适从,连忙感谢:“您太客气了,先生。”
沈洛怡虽然听不太懂冰岛话,但不妨碍她琢磨出大概意思,低头喝了两口咖啡。
她眼皮撩起,几分骄矜:“你这样搞得好像我很挑嘴一样。”
“你不挑,是我挑剔你的餐食。”
程砚深目光悠然从她矜持的表情上划过:“本来就吃得少,再吃到不好吃的,就更吃得少了。”
完全拿捏了她的心理。
时钟转到了八点,才勉强看到一点天空变了点颜色,明显比刚开始亮了些。
服务生给他们端上早餐的时候,沈洛怡忍不住问了她一句:“每天早上和晚上一样的天色,你们会有什么不习惯吗?”
至少她很不习惯,有种昼夜颠倒的错觉,睡也睡不好,醒来又觉得乏。
“还能怎么办?”服务生看了看手表,用蹩脚的英语回,“就这样过吧。”
她耸了耸肩:“习惯就好,后来发现不用分清那么多,可能会更开心一点。”
沈洛怡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吃过早餐,带着两杯咖啡继续上路。
今天天气没有那么恶劣,开到埃亚菲亚德拉冰川只花了两个小时。
昨天雨大,程砚深今天才从后备箱拿出无人机,操控着控制器,穿过冰川俯瞰山脉,比之远远目视更震撼的景象。
像是黑色晶体堆叠出来的山脉,黑与白凝聚的山体,晴天之下依然阴沉的色调,在山底绿色苔原的衬托下,更添几分肃静寂寥。
无人机传递回来的图像比那些网络上看到的照片更震撼,她甚至可以看清冰川下的火山口。
沈洛怡其实很想说程砚深这次冒险准备得好齐备,不过――“如果这会儿有纸笔就好了。”
虽然画画并不让她快乐,但十几年的肌肉记忆让她很难割舍。
或者只是简单描绘个轮廓也好。
“想画吗?”程砚深收回无人机,微微侧身认真询问。
柔顺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向后飘浮,又跟着流动的风向回转,粘在她面上。
沈洛怡由着乱动的长发,也没去梳理,还浸在程砚深问的那个问题中。
想,却也不想。
程砚深给足她犹豫的时间:“你的包在车后座,我替你带了。”
她还没想明白那个答案,脚步已经向车里望去,翻了一下包,她的笔和草稿纸张还在,只是那盒颜料――
“你动我颜料了吗?”她探出脑袋询问。
原本全色的颜料,现在只剩下黑白两种。
风声中,远远传来他的淡声:“行李太重了,帮你精简了一下。”
她其实知道他的用意,但也没去戳穿,精简到只剩黑白两色,再适合不过画眼前的埃亚菲亚德拉冰川。
“抱歉,只剩黑白颜料,可以画吗?”
沈洛怡若有所思,其实她原本也只是想做个草稿而已,但――
修长指骨拨过她额间的乱发,温声徐徐:“留个纪念好吗,怡怡。”
“我们的第一次冒险。”
“好……”
她好像没办法说不好。
其实那些形状轮廓早就印在心里,只差落在纸上,那盒黑白的颜料犹豫了许久,还是打开了。
没多久,那幅有些随意潦草的画已经印在纸张上。
只有黑白的色调,然后夹在其中各种深浅的灰色调,很不Roey风格的一幅画。
没有往常那些大胆的配色,只有简约的黑与白,沉闷肃然。
只限于一张A4纸的纸张,很难想象,这真的是她这两年完成的
第1部 作品。
第1部 完整的作品。
这种简单的色调,好像并没有让她有太多不适,没有那么鲜艳的色彩,只有最基础的配色,反倒让她没有那么多顾虑。
放下画笔,沈洛怡先望向身边的男人,红唇翘起笑弧:“你知道画这个,中午会让我少吃两口饭的吗?”
程砚深看着她手里的那幅画,一贯的从容优雅,不疾不徐:“那你吃饭开心,还是画画开心?”
自然是后者。
“既然现在开心了,中午少吃的那两口饭,可不可以趁你开心的时候在下午补回来吗?”
“你真的……”沈洛怡懵怔了瞬,心下暖流拂过,收起纸张和颜料画笔,蓦地转身仰着头望向他,“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程砚深有时候也不太理解沈洛怡的脑回路,指腹点在她精巧的鼻尖上:“你觉得我周围哪位女士会让我这样?”
“虽然这里是冰岛,但我是坚定的一夫一妻制拥护者。”
沈洛怡又欣赏了遍自己的画,虽然没那么满意,但依然足够让她开心,她也懒得和程砚深计较那些。
“冰岛好像也是一夫一妻制吧。”
轻笑一声,他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长:“那更适合我们俩了,正好我也不用担心你在外面的花花草草了。”
她哪里有什么花花草草,不过是些坚持不懈的追求者罢了。
不过这会儿她并不想和他扯这些,这个话题大概一扯就没完没了了。
沈洛怡拿起手里的那张画,从路虎上跳下来:“我们合张照吧,程砚深。”
他们结婚之后,除了一同参加宴会发布会拍摄的官方照片,还没有一张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照片。
雪山冰川在后,黑白背景下,相靠的人影,还有举在胸前的那幅画。
优雅端方的男人,还有笑容嫣然的女人。
“程砚深,我很开心。”那句轻叹荡漾在风中,久久回响。
沈洛怡的开心一直持续到中午,她觉得自己的午饭大概都多吃了两口饭。
餐厅里人多喧闹,沈洛怡坐在窗前等程砚深电话处理公事。
窗户开着,有凉风吹过,冲淡了许多周围的嘈杂,有种几分贪凉的舒适,她不禁把窗户开得更大了些。
可惜没过多久,就开始头疼,大概是昨夜淋了雨,这会儿又吹了风。
程砚深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沈洛怡趴在桌面上,只露出一双微红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