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些颜料一直有装在她随身的包里,但从没打开过,上一次再用,还是她和程砚深一起上色的那只石膏娃娃。
她想去尝试,最后还是收住了手。
隔着手套用手涂抹那些颜料对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进步。
可是对于一个画家,根本算不上任何。
“可能吧。”沈洛怡不想去解释那些东西,如鱼饮水,她向来不愿意剖开自己伤口,自己舔舐疗伤已经很累了,再向外人表演未免太难了。
Lilian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勉强,只是难免可惜:“Roey,说起来你还欠我几幅画呢,就真准备一直欠着不还了?”
“画室里还有几幅残品,你若是喜欢就拿走,不过就别挂Roey的名字了。”沈洛怡宛然一笑,“有些丢人。”
Lilian毫不客气地钻进她的画室里间,翻了半天,遥遥传来一声惊叫:“你管这些叫残品?”
下一瞬,她就拿着几幅还未装裱的画冲了出去,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她:“这些哪儿残了,你跟我讲讲?”
沈洛怡坐在沙发上,神色松懒,指着最上面那幅画:“颜色老旧,整体气氛阴沉,布局凌乱,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Lilian皱了皱眉,虽然她并不这么认为,但,她很快换了下一幅:“那这个呢?”
“和以往的作品有相似的颜色分布和色彩布局,我不想重复自己。”
“这个?”
“颜色与景物不搭,违和感太强。”
“嗯……”Lilian愣了半天才点点头,她的问题似乎全部集中在色彩中,但以她专业策展人的审美,这些画已属上乘,“那我就谢谢你送我的‘残品’了。”
“我会给你卖个好价钱的。”
沈洛怡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Lilian打包着几幅画,欲言又止:“Roey,我预感很灵的,我觉得你会很快回来的。”
沈洛怡没当回事,囫囵点点头。
“什么狗屁的心理障碍,你但凡对自己要求低一点,你现在早就是身价上亿的知名画家了。”
淡淡笑了下,其实沈洛怡也不在意那些身价金钱,只是油画这件事本身,已经让她很难熬了。
Lilian把她画室里剩余的画作都带走了,倒是省得她再去收拾。
沈洛怡简单清理着卫生,等程砚深结束工作来接她。
踩着日暮黄昏,踏着长影斜斜,一道清隽修长的人影立在她的画室门前,目光闲闲地望着在画室里忙碌的她。
刚放下手上的东西,沈洛怡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门前的程砚深,弯唇一笑,慢悠悠走过去,靠在门边:“你不说点什么吗?”
今天有空,沈洛怡也有闲情逸致,寻了把剪刀,把程砚深早上刚送到公寓的一条银灰色高定长裙重新裁剪了造型,端庄大气的秀款礼裙变成了性感冷艳的小短裙,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她踩着一双平底鞋,几分清新脱俗。
“不说点什么,就想带走你面前这位漂亮大方的小姐?”扬起漂亮的眸子,瞳光水润。
程太太想要个仪式感,程先生先很是顺从地给了。
“这位漂亮大方的小姐,有幸一起吃个晚餐吗?”绅士手,微微躬身,只是这个绅士形象也没维持多久,程砚深就直接牵过了她的手,将人揽进怀里。
“有幸,我替你同意了。”
沈洛怡横他一眼,忍不住唇线更勾起几分,锁上画室的门,将钥匙放在信箱里。
算是和这个地方告了别。
两道影子被暗淡的余晖照得斜斜长长,程砚深配合着她的步子,放慢了脚步。
“真要卖了画室?”
“卖了吧。”沈洛怡神色平静,眉眼弯弯,“剩下的几幅旧画里都被Lilian带走了,这次卖完就真的没有存货了。”
她面上噙着笑,侧过脸看向静静望着她的程砚深,心绪微动,抿抿唇:“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以后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但没有什么人或者事情,是需要一直要被等待的。”不破不立,沈洛怡其实是想有个改变的,“那间画室也是一样,一直在我名下,也就所有封闭锁在那里。”
“换了个主人,说不定会见证另一个画家的成长之路。”
程砚深握紧了她的手,淡声询问:“那如果我的大画家准备继续发光发热呢?”
她仰起脸蛋微笑,语气随意:“那就再买回来,无论付出多少金钱和精力都买回来。”
“然后告诉自己,这就是轻易放弃的代价,都是我该承受的。”很是认真的模样。
如果买不回这一间画室,那也会有下一间。真正想去做什么的时候,有没有那间画室都不影响结果。
“其实大舅哥说你在商业上没什么天赋,我是不认可的。”程砚深眼角微挑,扯了扯薄唇。
沈洛怡眼睛一亮,红唇勾起温温柔柔的笑。
难得听到程砚深称赞她商业上的能力。
然后下一秒,她的笑凝结在面上――“赔钱做善事的天赋。”
嘟了嘟唇,她很是不满。
天色渐渐暗下去,街边路灯排排亮起,映照着他冷峻的五官。
程砚深点了点她的唇,不紧不慢地开口:“夸你呢,别嘟嘴。”
这哪里是夸?除非他能掰扯八百回逻辑。
程砚深确实说了,虽然并不让她信服:“有赚才能有赔,说明程太太的潜力是看不到头的。”
精致眉眼淡瞥过去,沈洛怡面无表情:“你解释得好苍白啊。”
俊美的侧颜神情未变,程砚深低头,双额相抵。
淡而清晰的声线静谧散开:“嘟嘴只能亲我,我的大画家。”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她额上,沈洛怡歪了歪头,悠悠牵起唇角。
算了,勉强信了他的解释。
“我们要去吃什么?”沈洛怡跳了几步,神色轻快,挽上他的手臂。
一颗石子被她踢到他的鞋前,程砚深再次将它踢起:“今天的合作方给我推荐了一家餐厅,是太太心心念念的炸鱼薯条,请程太太继续品鉴一下。”
像是交替传递着脚下的那颗石子,她歪歪扭扭地走着:“那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程砚深也配合着她的踢石子游戏,神色沉静:“那就再换一家,总不能让他们砸了英国国菜的招牌吧。”
水光弥漫的眼眸轻轻抬起,不知道是在看头顶的夜灯,还是在看他:“程砚深,那要是好吃呢?”
语气里几分期待。
“懂了。”程砚深挑眉,薄唇溢出的语调了无波澜。
“好吃,我就去把店盘下来。”
沈洛怡想嘟唇,又想起刚刚那个吻,眼尾晕着浅浅胭脂色,声线轻灵柔和:“我还以为你要去偷学人家的秘方呢。”
“正大光明地买下来不好吗?”清隽如远山的眉目偏向她,启唇慢慢说,“偷这个词不太适合我们美丽大方的沈小姐――”
顿了半秒:“的老公。”
“我们的夫妻关系再清白不过。”
餐厅离得不远,步行一公里的距离。
这边是切尔西的繁华区,街上店铺灯火通明,唯有一家小店灯光昏黄偏暗。
沈洛怡定睛望了几秒,却忽然有了兴致。
是一家手工银戒店铺。
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前台,风铃想起,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迎接客人:“晚上好,Sweetheart。”
沈洛怡回以一个微笑,她向来对这种手工制品兴趣很浓。
一眼就看中那个戒环上刻着蓝铃花的银戒,没有任何雕饰的,虽然简约,但在做工方面很是精巧,不亚于高奢品牌的品质。
见她感兴趣,老奶奶向前简单介绍了下:“这些都是我纯手工做的。”
“一个人?”她讶异地抬眸,手指却不住地摩挲在指尖上那枚银戒上。
老奶奶点点头,笑着说:“这间店已经开了快四十年了,从前是我先生和我一起制作,现在他走了,就只留我一个人了。”
“原本孩子们想让我在家休息,但我还是想继续我和先生之前一直做的事情。”
沈洛怡忍不住望了眼站在一旁的程砚深,老奶奶见她喜欢,蹒跚着去给她找另一只男款戒指。
“这个是有一对的。”
雕刻着蓝铃花的银戒。
一对。
沈洛怡嫣红的唇翘起一点弧度,接过那枚男戒就往他的中指上套:“你都送了我两枚戒指了,我回送你一枚,怎么样?”
站在一边的老奶奶看着他们对视的眸光,忍不住温和笑起,仿佛想起很多年少时光。
“你们看起来很恩爱。”
至少现在足够恩爱。
程砚深姿态清冷矜贵,袖口微微挽起,露出清健冷白腕骨,他点了点左手的无名指:“宝贝,该往这儿戴。”
“这才是它应该在的位置。”
沈洛怡当然知道要往那里带,不过――“你无名指上不是已经有一枚婚戒了吗?”
是定制款的婚戒,婚前一并定制的,两个人都没有试过尺寸。
为了装点他已婚的身份的象征。
指腹轻轻转过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婚戒,自结婚后,除洗漱运动时外,从未摘下。
程砚深漫不经心地旋下那枚戒指,随意地转在修长的手指间,沈洛怡的视线不由跟了过去,看着那枚定制穿过他的指缝,然后准确地落在他的掌心。
五指紧阖,再从容地放进了口袋里。
已经空了的左手无名指静静垂在她眼前。
薄唇勾起极浅弧度:“你给的,才配戴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明天换地图,忍不住又多写了一章伦敦
第50章 50
◎“你可真是我的大小姐啊。”◎
影影绰绰的光线斜照下来,沈洛怡i丽的面容被照得格外柔美。
手腕抬起时,擦在腕侧的柑橘淡香在静谧中缓缓萦绕,沾上靡丽氛围。
她弯着眉眼,很是庄重地给他戴上了那枚银戒,指尖蹭过他冷白的指骨,带着一点若隐若现的温度。
“是你的啦。”尾音绵绵拖长。
沈洛怡省略了主语,那枚戒指带上去的时候本身就有着不一样的含义。
至于主语到底是谁,随他解读吧。
结账的时候,程砚深先掏出了钱包,却被沈洛怡挡在了身后,她坚持要自己付钱。
“这种时候就别惦记你的绅士风度了,我来买单。”
几十磅的小玩意,是她送给他的,才有意义。
她在这方面有着执拗的坚持。
沈洛怡不太记得那个晚上的炸鱼薯条到底好不好吃,她只记得被推进卧室的时候,身上那件被她剪裁过的高定礼裙几乎是被他扯开的。
鞋子衣服落了一地,步子凌乱间,她已经被推到了卧室里的衣物间。
那里有一整面的镜子。
“小了,宝贝。”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程砚深咬着她的耳朵,将那句话毫无损质地递进她的耳腔,呼吸间仿佛带着燎原的火苗,沿着纤细的颈子,碾磨在唇齿间。
心跳错拍,她咬着唇,压下一瞬间的娇声:“什么……”
“买小了。”程砚深很是热心地重复了一遍,话音越慢,动作越发无忌。
沈洛怡眼神短暂清明了一瞬,程砚深回来时候的那个眼神,即便她直直望着前面的路,余光也看了个大概。
是看猎物的眼神。
但还有东西需要准备,程砚深喝了点红酒,姿态慵懒:“这趟出来没带你的好朋友送我们的家庭生活必备安全用品。”
说得很是文雅,沈洛怡咽了咽嗓子,很想装作没听见,但顶着他邃暗的眸子,她还是应声了:“然后呢……”
程砚深眸光瞥向街角的Tesco,意思再明显不过。
从超市出来的时候,沈洛怡面颊已经红透了,零零散散的东西买了一堆,再绕到那个货架上的时候,她也没看什么型号口味,只随便拿了一盒就匆忙跑出来。
还真的不太巧,居然,小了……
啄吻落下,红唇发烫。
似笑非笑的嗓音含着浓重的哑意:“乖宝,睁开眼,看看你的样子。”
“看什么。”睁开眼便是偌大的镜子,那里倒映的景象让人眼热得发烫,沈洛怡不忍多看一眼,立刻闭上了眼睛,可那热度还在不停蔓延,她努力抑住喉咙间的喘声,“看你一副便宜老公的样子吗?”
嘴上却不想落下任何便宜。
“便宜老公吗?”语调缱绻,程砚深修长指骨勾着她的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浅浅揉着,戏弄着她睁眼。
视线慌乱,沈洛怡想别开视线,却像是被定住,只望着镜子里交叠的人影,还有她身后的男人一张禁欲清冷脸,此时沉声落在她耳畔:“看我们的婚戒。”
她迷怔地将视线转向他带着银戒的无名指,莫名勾着魂,带走她所有理智。
像是流线,沿着纤盈的曲线,沉入溪底,银戒上渐渐泛起几分水润光泽。
窗外仿佛又浮上了雾气。
程砚深早上还有会,没睡两个小时便起身,他的动作很轻,但还是吵醒了枕在他肩上的沈洛怡。
她卷着被子,眯着眼去瞧正在穿衣的程砚深,打了个哈欠。
“我们是明早的飞机吗?”
“你今天也要工作一天吗?”
“我要等你一起吃饭吗?”
系上领带,程砚深俯身,把被子掖好,温声说:“等。”
“你再睡会儿,睡醒了我就回来了。”轻吻落在额间,沈洛怡也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很快又睡了过去。
她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就被程砚深扯着从被子里拽了出来。
“做什么呀?”
沈洛怡揉着眼睛,身上的被子还裹在身上,有些迷茫地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程砚深,只有干涩的眼球跟着他的动作在转。
程砚深语调淡然:“带你走。”
她看了看表,刚过十点,带她走?
沈洛怡有些恍惚差点以为是自己睡过了一天,再一看日期,今天还没过去。
带她走去哪儿?
行李箱里被塞进了几件厚重的冲锋衣,新买的。
她歪了歪脑袋,感觉自己可能是睡懵了。
阖上箱子,程砚深起身,很是耐心站在她面前,捏了捏她的脸颊:“要出发了,怡怡。”
沈洛怡还有些摸不清眼前的状况,虽然疑问但还是点点头,很是乖顺的模样。
“伸手,宝宝。”
温润的嗓音轻轻落下,沈洛怡懵怔地看着他深邃的俊脸,然后慢了半拍才抬起手,由着他套上衣服。
拖鞋被套在脚上,沈洛怡只是跟着他的步子,思绪神游地站在洗漱台前,表情有些呆,默然望着站在她身边的程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