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吗?
你的预感成真了,距离地面还有几百米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雨点争先恐后地落下。
但你所在的马车被很好地保护起来。
没有看到天使们展开羽翼,那么就只能是使用了魔法。
之前听雅兰提起过,天使对各种魔法都十分精通,他们生来就知道该怎么运用这股力量,这种天赋放在这世界所有的种族中都是特殊的。
你对魔法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说不定用得好的话,能比“神谕”更厉害。
马车平稳地停在一个巨大的“白蛋”面前。
伽羽率领族人恭敬地邀请您进入蛋里。
说它是蛋其实不太准确,它的表面有流转的光线,看起来像是一颗被人在桌子嗑了几下的“碎蛋”。
好吧,不管是什么蛋,进去就知道了。
你直接穿过了这座建筑,来到一个近乎圣洁的世界。
毫不夸张,这里百分之九十九是由白色构成的,剩下的百分之一,大概是树和花的颜色,但也是很浅淡的绿和红。
这也太素净了。
你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翠绿的袍子,袖子上还有金线绣上的纹路,莫名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奢侈”。
“恭迎神的到来。”
天使行礼,你的视线里全是大大小小的洁白羽翼。
不像巨石城里塞满接道的盛况,天使的数量比较少,你放眼望去,估计了一下,不到五百。
跟你们一个年级的人数差不多。
“起来吧。”
他们井然有序地起身,动作标准到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
难道天使也跟巨人一样是军事化管理?
你将疑惑压在心底。
不管怎么样,到达一个新环境,第一件事就是观察。
“神,光羽城内藏有一小捧生命之泉,您想要看看它吗?”伽羽一声令下,其他天使就地解散,他清灵的声音让你不自觉地挺胸抬头,立正站好。
“好。”
“请允许我为您引路。”
你和他一路沉默地走过荒无人烟的光洁地面,你仔细看了,地上真的没有一丝灰尘,干净到你觉得穿鞋子睬它都得默念“对不起”。
伽羽和你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脚步如同标尺一样,丝毫不差。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有点紧张了。
“严格”是会传染的。
他从宽大的袍袖里,伸出白到发光的手指,轻点在一根伫立的白色柱子上,无形的波纹漾开,柱子顶端绽开花朵,顶出圆碗。
你凑上前去看,毫无瑕疵的玉白小碗里只有浅浅的一层水,不到小拇指指甲盖的深度。
“神,这就是当初女神创造万族使用的生命之泉,它应当属于您。”伽羽的手交叉地放在腹前,微微垂首,恭敬谦和,仪态满分。
看起来,生命之泉和普通的清水没什么两样。
要不尝尝味道?
但是放了几万年的水……
你思考了一下,还是谨慎一点吧。
“你们为什么会有生命之泉?”你围着柱子绕圈,从不同角度打量泉水。
伽羽的声线毫无波澜,清楚地回答了你的问题:“根据记载,是梅尔菲女神赐予天使一族的。”
又是这位女神。
不过,毕竟万族都是她的造物,她多关注他们也不奇怪。
“她有说这个怎么用吗?”
“第一任天使长并未留下有关记录。”
你小心翼翼地用指肚蹭水面,有点像果冻的触感,q弹软滑,不像液体。
结果当然是没有蹭到一滴水,你也不可能学着梅尔菲女神“洒水成人”。
“我可以把它带在身边吗?”
伽羽的手指又在柱子顶端点了一下,双手捧起盘子,递给你:“它属于您。”
那你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托着巴掌大的碗,你上下左右晃晃,明明在视觉上是水,但完全不会顺着流动,像是被焊在了底座上。
“真奇怪啊……”你嘀咕着,余光瞥到走得端庄的伽羽,默默改握为抱,不再玩生命之泉。
伽羽送你到居所,形状也是一个“蛋”,但内部特意装点过,不是单调的白,有花,有审美在线的装饰品,有漂亮的床帘,没有外面看着那么冷清。
你把碗放到圆桌上,它安稳地呆在那,对新环境适应良好。
“我在外面,如果有需要,请您随时唤我。”
“不用。”你当初都没有让塔尔彻夜守着你,“你去休息吧。”
伽羽迟疑了一瞬,浅淡冷清的脸上第一次有了鲜活的气息。
“怎么了?”
他:“天使,很少休息。”
你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喜欢熬夜吗?
“光羽城里没有夜晚。我们,很少像其他种族一样在夜晚入眠。”伽羽雪白的睫羽在光芒的照耀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质感,头发也一样,有点偏向银白色,整个天使散发着近乎虚无的气息,下一秒就要消失了一样。
经历了海妖和巨人的洗礼,你的内心很淡定。
“那好吧,我是要睡觉的。”你望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光源在哪,“当外面的月亮升到天空中央,帮我关一下灯。”
应该又是魔法。
在光羽城的日子,你也要学会它。
“谨遵神谕。”他单膝跪下,银白发丝随之悬在半空,没有多余的晃荡,纤尘不染的白袍压在同样洁净的地面上,仿佛是一幕古老记载里,描绘出的最圣洁的画面。
你觉得心脏有点受不了,赶紧接了一句:“下去吧。”
伽羽离开后,你一直挺直的脊背才放松下来。
说起来,巨人那么大一个人带给你的压迫感都没有伽羽的大。
你不好形容。
也许是因为对方穿着手指、脖子都完全覆盖起来的白袍,也许是对方克制到毫无变化的声线,放在腹前很少移位的手等等……
总之,你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细纠起来,他的行为其实也正常,你觉得自己可能是到了一个新环境,有些敏感了。
等过几天就好了吧。
你这样想着。
“神,月亮已经升起了。”
你沉迷于对生命之泉的研究,用尖角戳,给它注水等等,发现它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是干净的一捧,q弹爽滑无瑕疵。
伽羽的提醒让你从不服输的倔劲里解脱出来,你呼出一口气,将扎头发的头绳戴到手腕上。
巨人一族没有会编发的,于是你的高马尾持续了好几个月,直到现在也没有变。
光芒消失,你的房间被黑暗包围。
你正要解开第一颗扣子,突然意识到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伽羽就在外面。
在雅兰之森,雅兰有时会在屋外守着你,但那时你的屋内也有精灵小姐姐。
在巨石城,神殿外也有守卫,但神殿那么大,巨人又习惯沉默,其实你不太能想起他们。
现在,这情形就有点尴尬了。
你意识到你和伽羽之间,也就隔着十来米的距离,隔着一层鸡蛋膜样的东西。
这层膜是白色的,总感觉遮挡力度不是很强。
纠结了一会,你觉得自己又有些矫情,想得太多。
在这个世界,你可是“神”欸,都到这层面了,性别差异其实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你解开第一粒扣子,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时间,手指有些不灵活。
不行。
你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要不然在其他地方,你也不会特意找女性精灵和海族陪伴你。
“伽羽……”
妹:距离产生美。
第25章
“我习惯一个人休息。你在外面,我可能睡不好。”为了确保他能听到,你刻意提高了音量,有些不自然的尖锐。
外面的天使沉默了一会:“神,我明白了。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您走出这里,呼唤我。”
“好好……”你忙不叠答应下来,只要不跟你挨得太近,都好说。
你在黑暗中等了几分钟,觉得伽羽应该走远了,才迅速脱下外袍、衬衣和衬裤等等,将自己缩到软乎乎的被子里。
被子给你一种像是回到了家里的感觉,你伸出光裸的手臂,抱住它的边缘,脸蹭蹭被面,闭上眼。
过了一会,你睫毛颤抖,缓慢地睁开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地方发呆。
如此来回几次,你确定自己是失眠了。
这种情况偶尔会出现,适应一段时间就好。
但现在……
你披上绿袍,随意系上几粒扣子。
弯下腰,你的手指抚过下摆,对比起来长短一样,说明没有扣错位置。
在以前你睡不着的话,就会回忆一些东西,将它们记在叶子纸上。
不过这黑灯瞎火,你连个字都写不对,只能放弃这个消磨时间的方式。
“神,您有什么需要吗?”
你正无所事事地在“蛋”里溜达,伽羽的声音像是一股冷泉极速冲到你的大脑里。
被他一激,你整个人愈发清醒。
“没什么,我就随便走走。”你尴尬地停下脚步,天使的听力也太厉害了,你没蹦没跳,正常走路他都能听到吗?
是的,他能,隔着几十米都能。
伽羽解答了你的疑惑。
你暗地里直呼大佬。
长得好看,魔法好,感知能力又强,除了性格严谨了一些,当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算缺点,简直完美。
伽羽帮你打开“灯”,蛋里亮堂堂的,你摸出纸和笔,像以往数个夜晚一样,写下那些对你来说陌生又熟悉的内容。
“语文老师李燕,讲到兴头上不下课……数学老师陈波,总说'这题目其实不难,只要掌握方法',才不是勒……”你边念边写,等到写满一张纸,你才意识到你大概可能也许一直在打扰伽羽。
“神,能聆听您的声音是我的荣幸。”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你的耳朵里,控制得十分精准。
你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换一张纸默写的时候没再碎碎念。
不仅仅是因为会吵到伽羽,还有……
你觉得这些是很私密的东西,除了雅兰之外,你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就算对雅兰,你也有意识地控制不去讲更多关于你那个世界的消息,像一个吝啬的守财奴将唯一的一枚金币锁在箱子最深处。
你一晚上没睡,直到伽羽提醒你天亮了,你也依旧精力旺盛,半点没有犯困的迹象。
穿过薄膜,远远的,伽羽一步一步朝你走来,迎着明亮的光,却比它更耀眼夺目。
你的视线里只能看见他,圣洁的,或者说具有神性的美,具有压倒性的力量,不讲道理地排除其他事物。
“神,我是否可以带您参观光羽城?”
“好。”你正好想要到处转转。
你跟着伽羽,绕过一个又一个“白蛋”,却没有看到几个天使,他们去哪了?
“他们去外面的世界,主持正义,平息纷争,恢复秩序。”
这思想觉悟太高了。
如果一般人要说出类似的话,也许会觉得他幼稚或者好笑,但伽羽用平静无波的语气娓娓道来,在配上他那张颇具说服力的脸,你直接相信了。
天使一族正在为一项伟大的事业而奋斗。
想想之前的海族、精灵和巨人,如非必要,一般不会离开自己的居住地,就算离开也不会以这样特别的理由。
你望向伽羽的目光不由地带上敬佩。
“那你们怎么判断,哪一方代表正义呢?”
在你们那个世界,有很多思想家对“正义”都有思考,你很想听听伽羽的看法。
他不假思索地答:“我们即正义,我们即秩序。”
嗯……?
你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这么自信吗?
大概是看出了你的脸色有些别扭,伽羽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继续解释:“因为,天使绝对遵循神的意志。”
你懂了,他们是神的代言人。
“但是,在神明消……失去踪迹后,你们依旧坚持吗?”免得刺激到伽羽,你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
“是的。”
你觉得这个话题已经没有必要再深入探讨下去了,天使对前任神明的信仰已经到了绝对无法动摇的地步。
白茫茫的光羽城里,好像只有你和伽羽两个活的生物。
冷清到你真的觉得冷。
“神,这是我们用暖石铸成的温泉,未曾用过。”他推开一扇无形的门,久违的热气扑面而来,你很没出息地“哇哦”一声。
你还从没有泡过温泉,有点心动。
但伽羽还在这。
“神,我先退下了。”
他看出了你的迟疑,躬身行礼后,转身往远处走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要是你也会魔法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必须得提上日程了。
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先泡会温泉,好好放松一下。
袅袅的烟气让你的头发变得湿润,脸上也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你用手指试探性地触碰水面,不烫,是那种让人想要睡着的、懒洋洋的暖和。
你把小巧的手提箱摆在旁边,自己小心翼翼地单脚插入水面,你要试探一下温泉到底有多深,免得直接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没一会就到了底,你心里有了数,干脆地跳下去。
哗啦一声,水花溅到台子上,你一抖,很快就被温暖柔滑的美妙水流包裹,再也没有心思想其他事情。
你发出舒服的喟叹,整个人像是变成了软软的史莱姆,坚硬的骨头都被水流融化了:“这也太棒了……”
泡得迷迷糊糊,你上半身歪斜地倚靠着池壁,眼神不经意地落到地平线上,刹那间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伽羽……”些微的气流从你的口中吐出,几不可闻。
地平线处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用不急不缓的步子走向你,神态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神,您……”
“等下,转过身去。”你大声喊道,往也许是视线死角的地方闪躲。
“谨遵神谕。”他背过身,淡然到头发丝都没有晃动一下。
你努力不发出多余的声响,穿好衣服。
热气将你的脸蒸成粉红色,像是饱满的水蜜桃,漂亮极了。
你拍拍自己的脸,希望热度能赶紧下去,你要跟伽羽说很严肃的大事,这样你都不好意思开口。
不过,有些东西,越是刻意不去想它,反而越会浮现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