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得，你哭了吗？”你观察着他的表情，谨慎提问。
他睁大眼睛，摸向自己的瞳孔：“哭？”
忘得一干二净。
你没有再追问，招呼他一起下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爬树。
不过幸运的是，莱欣还在下面等着，你决定偷个懒，让她带你下去。
咻地一下，你和她一起落了地。
咚地一声，海妖落地，被他殃及的树叶落了一地，连你的头发上都有。
在你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莱欣已经将它拈起来。
真的太可靠了！
靠着她坚硬的胸膛，你觉得十分安心，但为了不再次突破底线，你决定自己走。
再次感受到了被当作易碎玻璃的感觉，你主动抱住莱欣：“谢谢你等我。”
海族有一点随海主，拥有强大的心脏。
莱欣没有说话，表情呆板，同手同脚跟着你走了一路，差点就着人形入海，幸好被其他海族提醒才没有出丑。
不管怎么样，没有诚惶诚恐的下跪，就很棒，你的要求不高。
这天晚上，你又在甲板上吹风，很凉快，而且连一开始那股腥味都淡了很多，没有让你觉得不适。
你算了一下日子，到达无尽之海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但你还没有真正下过海，海族也不急，跟着你在沙滩上混日子。
你跟莱欣玩跳格子，木头人，堆沙子，他们也保持着一定距离，和你玩同样的游戏。
你引领了新的潮流，那些无法化形的海族在海里也会玩这些游戏，并且举办了第一届海族跳格子大赛、木头人大赛等等。
这些是莱欣说给你听的，当时你们在玩跳绳子，不过放在海里，应该可以叫“跳海草”。
没过一会，海妖冒出一个头，你毫不意外。
你觉得他身上像是装了雷达，不然怎么总能精准地锁定你的乘凉时间。
这回他给你带来了一只圆溜溜水晶球样的海洋生物，你一捏它，他就会发出“piu”的一声，释放七彩光芒，也不知道什么原理。
你高考选的科目是物化政，如果有生物的话，也许你还能深入分析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有点像解压玩具，你觉得还挺好玩的。
“他不会被我捏死吧。”你得确定一下。
海妖摇头：“舒服。”
原来你在给它做免费按摩。
花里胡哨的彩色光芒照在海妖的脸上，一会青，一会红，一会蓝，偏偏他毫无自觉。
你捏一下，看一眼，再揪一下，瞄一眼，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你现在好像霓虹灯……”
他纤长的睫毛上下飞舞，像是无意闯进私人花园的黑蝶。
捧着“水晶球”，他歪头看着你，疑惑地重复：“灯？”
他不理解，但不妨碍他和你一起笑。
你们像两个傻子一样，隔着一道栏杆，对着笑。
船周围的波纹越来越多，像是有人在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面偷听，你猜有一些海族在下面，尤其是那些无法化形的。
在这个世界被奉为神明，你思考过很多次你作为“神”能做什么。
精灵超出寻常地敬重你，他们，或者雅兰，对你没有要求，你的意志就是指引他们的命令。
但是海族不一样，他们同样尊敬你，但是不一样的在于他们更活泼一点，愿意跟你一起玩，甚至将游戏开发出适合海洋的版本。
也许是因为海妖自己是很随和直接的性格，没有太多拘束，看着凶猛，做的事却堪称“善良”。
在这里你不用想太多，你开心，他们也开心，大家都开心。
你没有强大的力量，但能带来一点快乐也不错。
这样想着，你又有了一个好主意。
“要不要听故事？”你经常听雅兰给你讲故事，但在海妖这，位置掉了个个。
海妖点头，趴在栏杆上，注视着你离去的背影，随手将“水晶球”丢进海里。
水下潜伏的海族没有去抢的，尽管他们都很想要，但谁都知道，属于海主的，永远都是海主的。
比如珍稀的红珍珠、被埋在淤泥里的八音盒和脱离族群的晶彩海贝。
你拿出四个草娃娃，开始讲老套的《o美人鱼》故事。
照顾到海妖的理解能力，你讲得很简洁，但主要人物都出场了，小美人鱼和女巫是海族，公主和王子是陆上种族，而且语气拿捏得很到位，特别是模仿王子时，海妖把栏杆都捏变形了。
“美人鱼化成泡沫，往天上飞去……”
你的故事讲完了，海妖呆呆地望着你，仰头看天，其他听众也探出一个脑袋，动作十分一致地望天。
这一幕，因为红月的照耀显得更加不祥和诡异。
你想起来一道世界名菜“仰望星空”，原来，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
“美人鱼，死了？”
你很欣慰，他听懂了，肯定地点头，其他海族应该也会警醒，免得被岸上的人，嗯种族骗走。
“王子难吃，好。”
嗯？
无数泡泡在海面上“咕噜咕噜”，仿佛在表达赞同。
他们以为“王子”是什么？难吃选择不吃是“好”？
你为海族奇怪的脑回路鼓掌，你原本还担心有恋爱脑，但现在看来，他们对吃的兴趣更大。
难道是烧烤勾起了他们的欲望？
你可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公主，好吃？”
你被哽住，学着海族仰头望月，苍凉摇头，海妖看上去有些失望。
明明不能吃，却如此的真情实感，要不是他说得是“公主”，你都要被打动了。
“女巫，不行。”
这个评语有些奇怪，你：“为什么？”
“腿，很少。”海妖的触足勾住栏杆，缠了两圈，扬起末端，跟你打招呼，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不要在奇怪的事情上升起攀比心理啊！
海面又开始冒透明泡泡，这次的数量更多，似乎周围几百米的海族都在附和。
好吧，你算是明白了，脑回路不同的沟通是多么的令人惆怅。
不过……
你举着草叶娃娃，上下晃，用女巫的声线表示赞同：“你说得对。”
海妖原本托着自己的脸，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你的话音刚落他猛地离开栏杆，像是手肘被蜇了一下，疼得转来转去。
这是又触发了什么奇怪的开关……
你有些无奈，算了，只要不上树，他想绕圈就绕吧，生命在于运动。
回到船舱后，你躺在床上，很快陷入梦乡，直到一阵剧烈的摇晃让你惊醒。
你听到有人在喊你，语调兴奋。
“神，神，快出来……”
还有莱欣，她也在急促地喊着你，发生什么事了？
拿着你唯一的财产手提包，你东倒西歪地开了门，莱欣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你懵了。
“海主，又，发疯了。”
这个“又”就很灵性。
第9章 第 9 章
在你所在的世界，有海妖掀起风浪，让人们葬身大海的传说，你没想到居然能亲眼看到这可怕的一幕。
船被毁了，海妖变得很高很高，好像和天空连在一起，你连他的上半身都捕捉不到。
他将这片海域搅得天翻地覆。
你终于明白那张皮为什么没有拼接痕迹，他现在一只触手就可以褪下一张足球场那么大的皮。
莱欣带着你往高处走，免得被冲上沙滩的浪扫到。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只有触手在乱舞。
莱欣：“是，海主的，原型，有时候，变回去。”
看来她也不知道海妖受了什么刺激。
你裹着披风，望着不断涌上来的海水和在中心如同魔神一般恐怖的海妖，心情微妙。
他一直在喊“吾神”，一声接着一声，浸满了痛苦，你想要忽视都不行。
也许你能帮他减轻痛苦。
靠近失去理智的海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莱欣难得保持沉默，她没有自信将你带过去并且安全离开。
“过几天，就好了。”她企图从另一个角度打消你的念头，灾难会消失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没有继续逞强，想着再等等吧。
但莱欣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她像是被电到一般突兀地跪在地上，语气颤抖：“海主，更失控，更远离。”
她在丛林里跑得飞快，热气流动的风仿佛化作利刃刺进你的脸，带来割破一般的幻觉。
情况变得更加严重。
你清楚地知道莱欣正在遭受攻击，只是和之前一样，你听不到，无法体会那是怎样的痛苦，但她皮肤表面生出的鳞片和绷紧到下一秒就要崩溃的肌肉，让你觉得不安。
“莱欣，放我下来。”你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示意她停下。
她照做，在看到你往反方向走时，意外地瞪圆眼睛，抬起手：“神……”
“他在叫我。”你指向海水刮起的龙卷风，海妖在中心操纵着一切，“我去试一试。你在这等我。”
莱欣张大嘴巴，想要说些什么，你用“我是神”堵了回去。
你的体力没有莱欣那么好，还没跑到四分之一就气喘吁吁，来到这个世界后你还没用尽全力跑过步，你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觉得有些新奇。
越靠近海边，被压迫的感觉越强。
海妖肆意玩弄着龙卷风和漩涡，对沙滩的注意力变少，你顺利地更靠近他一些。
其实你也不太确定能不能安抚住他，但这件事除了你之外，好像没有别人可以做了。
那就去做吧。
你想得很简单，但在面对完全失去人形的触手怪时，还是漏了怯。
没有办法再更近一步，你的双腿不听使唤。
你努力呼唤他，在隆隆的水声显得很无力。
有一些游的慢的海族听到了你的声音，他们浮出海面，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结结巴巴地请求：“不、不行……离、离开……”
他们之前也尝试过阻止海妖，但事实证明根本没用，只能等他自己平静下来。
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和海妖相处的点点滴滴飞速闪过，你从中寻找突破的可能。
你抓住了一个当时心存疑惑的点。
“有可以让我大声说话的工具吗？”
大部分海族唯一会使用的魔法是化形，你希望海里有其他可以帮助你的“宝藏”。
两位海族面面相觑，其中一位掉头往海里钻，你有些紧张地问：“如果找不到就算了，这里很危险。”
被留下的那位疯狂摇头，蹼爪用力按在沙子上：“找，找……”
你猜他大概想说找得到。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在海妖掀起能遮蔽天空的巨浪之前，你拿到了一个纯白没有一丝杂质的海螺。
你对着敞开的那一端“啊”了一声，没过几秒，声音经过某种作用加倍还了给你，你的耳朵嗡嗡作响，有点晕乎，后劲很大。
几百米高的巨浪即将拍到岸上，带来让人失去自控力的顶级压迫感，又一次直面死亡的预感，你几乎捏不住海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轻声说了什么。
巨浪停在了准备低头狠狠砸下来的那一刻。
你呆呆地保持仰头的姿势，成功了吗？
水墙被触手割裂，混乱一团的海妖从中走来，越变越小，等到你面前，他恢复成将近三米高的样子。
你从没见过海妖露出那样的眼神，像是深不见底的幽蓝之海，随时准备席卷一切。
“吾神……”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你惊讶地往后连退几步，因为过于紧张左脚被右脚绊倒，倒霉地摔倒在地。
你没有回头看，全身似乎还笼罩在巨浪威慑的阴影之下，僵硬如同岩石。
他不是你认识的“海妖”。
“吾神，我是卡勒斯。您忘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喑哑，暗含着委屈。
“刚才太难看了，我现在已经变成了您熟悉的样子。”他的音量又降了好几个度，像一根细细的羽毛轻拂过你的耳朵，“求您，看看我。”
鉴于他现在说话流畅清晰，你自觉可以和他继续交流，恢复了一点力气，脖子迟钝地转动。
好家伙。
你将一声惊呼憋在嗓子眼。
是鱼尾，是人鱼，是美人鱼！
童话照进现实，你怔怔地望着他银白色的修长鱼尾，腰部往下，鳞片细密地排列整齐，微微开合，反射出清亮的光泽。
它没有触发你的密集恐惧症，反而觉得……
有点不好意思，你觉得它很漂亮。
脸、脸好痛。
“卡勒斯，你僭越了。”一股清浅的香味从背后传来，你被人横抱起，下意识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不用眼睛确认，你都知道，是雅兰。
卡勒斯尖利的蹼爪抠进砂砾，充满挑衅意味地露出尖牙，笑容却是毫无杂质的单纯：“吾神才不会怪我，吾神最喜欢我了，我说得对吗？”
你接受到了来自上下不同方向，四道专注的视线。
你觉得摸不着头脑，他们为什么要看着你？
卡勒斯口中的“吾神”不是另一个神明吗？
第10章 第 10 章
海风吹来氤氲着的水汽，你在红月的照耀之下，看清了海妖脸上的期盼和渴望。
你后知后觉，他真的在问你。
这是你第一次被人直白地问“喜不喜欢”这种事。
在懵懂浪漫的青春期，你却被好友评价为“缺了恋爱那根筋”。你对现实中的恋爱没兴趣，但很喜欢和好友一起嗑小说漫画里的cp。
海妖的“喜欢”应该和一般意义上的喜欢不一样，但是要是和他较真又会讨论很长时间，你决定速战速决：“我今天第一次见你，我们是比较陌生的关系。”
你没有看到，雅兰发上的绿枝悄悄长出了几片娇嫩的小叶子，叶尖朝向趴伏在地上的卡勒斯，缓缓扬起。
“吾神……”卡勒斯被你毫不留情的拒绝打击到了，幽蓝的眼睛蒙上一层阴翳，“您之前对我说过，最喜欢我……那您，现在最喜欢谁？”
这怎么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你头疼地看着卡勒斯，虽然他会好好说话了，但精神状况又出了问题。
“第一，我没对你说过‘最喜欢’。第二，我现在没有‘最喜欢’。”
卡勒斯眼睛里雾气弥漫，莫名的哀伤，你没有动摇，原则性问题必须坚守。
他又低声说了些什么，你没有听清，下一秒，他又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笑容天真，配上那样一张妖异苍白的脸，有一种矛盾的吸引力：“吾神，我会再次成为您的‘最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