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动作让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她笑着注视他,望进他的眼睛里去:“悬朱,拜托,拜托拜托。”
被猎物盯住眼睛了。
悬朱神色懊恼地撇过头。
拗不过她,悬朱告诉她,他全身都浸泡过一种药物,名叫“死息”。
“死亡的气息?”她惊觉道。
悬朱道:“是的,和生命力相对的死息。”
那是一种从化石中提炼出来的药物。
死息在短时间内不能对高生命力的种族产生伤害,但却能让本身就只有微末生命力的恶体族机体崩溃,甚至灰飞烟灭。
“如果你要去,带上这个。”悬朱把一瓶装在玻璃瓶里的无色液体交给她。
绫顿不仅准备带上药物死息、秀塔塔尖,还把秀塔树上其中好几个秀塔果带走了。
“它离开秀塔树无法传音……”悬朱提醒道。
“这样呢?”她把秀塔果种在了花盆里。
悬朱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扎根的秀塔果,表情有些吃瘪:“……”
第89章
离开九芎峰,悬朱带她去了群岛边缘的一个海滩多沙的小岛上。
这个名叫“风梭”的小岛上树木甚少,只有直落的岩壁和各样的石头。
悬朱带她到了风梭岛的中央,在那块大约一人高的暗红色岩石边。
“大约是这里。”他指道。
五年前,悬朱偶然间路过风梭岛,见它平整光滑,便在这块岩石上栖息,不料醒来后,和他姐姐东朱一样发现自己身处异地。
绫顿忽然想到东朱喜爱石头,便多问了一句:“东朱每次被传送到异地时,是否都在岩石上栖息?”
“……”悬朱看着她沉默片刻,“这就是她开始研究石头的契机。”
出现了——
不同于分合海的时空机制——
时空之间不仅有类似于时空中转站的分合之海,还有类似时空传送点的石头!
她总算能理解为什么东朱对石头如此着迷了。
“好像游戏……”她喃喃道。
“什么?”悬朱疑惑。
她收起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我胡说的,悬朱……我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一个游戏系统。”
各大种族。
以生命力为单位来衡量。
还有传送点和中转站。
这不像一个拥有庞大世界观的冒险游戏?
学习草木语言的玩法。
和动物之间的“交易”玩法。
打怪物的升级玩法。
这不像自由度高的冒险基建游戏?
“如你所说,时间荒谬,空间虚妄。”悬朱看着她。
风梭岛多沙的海岸线曲折,岛内林木稀少因此狂风来去自如。
在那块暗红色岩石上,悬朱拢起翅膀,遮挡住肆虐的海风。
天黑了下来。
在羽翼保护罩里的绫顿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不会冷吗?”
听外面的风声就知道晚上有多冷了。
悬朱低着眸看她:“又不是你。”
她心口中箭。
“谢谢你愿意带我来这里。”她被身边温暖的甜香笼罩,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我不是自愿的。”
“我逼你的吗?……真是抱歉。”她眼皮撑不住了。
他伸出手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后一拉,让她靠在他胸前,以便她入睡时能得到支撑点。
风梭岛上,黑暗四笼,海风像浪花一样拍打着岩石。
天微微亮起来的时候,悬朱睁开眼睛。
怀里的人不见了,而他还在原地。
她说的“黑名单”果然是真的,她被传送了过去,但他没有。
“要平安。”他看着空落落的臂弯。
*
体验了一把传送点的绫顿是被冻醒的。
睁眼一看,她身处陌生的荒郊野外,黄沙飞石。
她脑子回暖,重新启动——
【1.传送点是真的。
【2.时空黑名单机制是真的。
【3.悬朱被拉进黑名单是真的。
【4.用游戏系统的机制来理解这个魔幻的世界是可行的。 】
仿佛身处一个大型游戏的地图某个角落的绫顿忽然觉得很安心,不慌了。
“分合海封锁了去我那个时空的路……大约也就是黑名单机制吧。”
被拉入黑名单的条件是什么?
她自己所在的时空是因为发生了战争。
而悬朱杀了太多恶体族族人。
“战争?杀戮?”她猜测道。
已经彻底把这个世界当作游戏系统来思考的绫顿简直豁然开朗。
反正时间荒谬,空间虚妄。
不管了。
她站起来,四处眺望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搬出自己的箭袋花盆,朝那个失去塔尖的秀塔果喊道:“东朱,能听到吗?”
大约过了十多秒,东朱的声音从秀塔果中传出:“请再说一遍,刚才没有听清。”
“东朱,”她重复道,“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东朱诧异道:“你也来了恶体族的时空吗?”
“是的,悬朱带的路。”
得知风梭岛和岛上的岩石后,东朱语气温和地吐槽弟弟:“我就知道悬朱有事瞒着我……回去后一定要把他的秘密倒个底朝天。”
听东朱用这种语气说狠话,她忍不住笑:“我赞同。”
“阿绫,你能描述一下你在的地方吗?”东朱问。
她:“看起来像是沙漠,又不像是沙漠,黑色的石头黄色的沙,有岩壁。”
描述了个寂寞。
她听到东朱轻轻叹气:“你在附近找到更确切的路标后,我来找你。”
她背着背包和花盆走了一段路,总觉得受重力影响很大,举步维艰。
看在曙色草说她“不会死”的份上,她暂时相信自己能平安回去。
但是背包里会不会多了点东西?她好像感觉分量重了点。
她靠在一块岩石后,坐下来打开背包。
果然,包里多了好些东西。
一份折成小块的莎草纸,打开是一份简陋的手画地图,上面标着方向和小字“鸩部落/山/蝇部落/沙漠/蟾部落/火山岛……”
粗制滥造的地图让她觉得这简直是悬朱昨天晚上才按照记忆赶工赶出来的。
一份简短的语言指南,写着恶体族语言的基本会话:“你好/怎么走/你是谁/带我去……”
同样粗制滥造,恐怕和那份地图一样是昨天晚上开夜工写出来的。
一根黑色羽毛,一看就知道是悬朱塞进去的。
一瓶水。
……
悬朱昨天晚上给她的包里塞了不少东西。
“我就说怎么我的背包重了那么多。”
重归重,确实有用。
她找到带来的那颗秀塔尖小球:“悬朱,谢谢。”
远在另一个时空的悬朱在硕大的秀塔树上栖落着,听到从某颗秀塔果中传来的声音,笑了笑:“不客气,小心行动。”
不知道是因为这里天黑的时间特别早,还是因为她来的时间迟了,她还没在这片砂石荒原上走几步路,天就黑了下来。
她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戴着手套,把那些从散落在砂石上捡来的不明垃圾聚在一块,尝试着点燃了劳丹脂球。
从岩蔷薇上薅下来的火种。
火焰很快就蹿生了起来,在黑夜里醒目极了,背风的岩石遮挡住明亮温暖的火圈。
她吃了一点压缩饼干,借着火焰的光亮,开始学习恶体族语言。
“你好,你好,再见……”她轻声道。
“你好。”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语。
她抬起头,篝火火光映出了眼前那个人的模样。
披着黑色斗篷,帽兜将他的脸压出一片阴影,身形高大,浑身散发着血腥味。
她用新学的语言打招呼:“你好。”
那人对她说了一串话,她一窍不通,用手语表达自己:【对不起,我不懂。 】
斗篷人愣了一下,微微俯下身来,指了指她的篝火,又指了指他自己,示意他想在篝火边坐一坐。
她大概揣摩出了意思,比划道:“请坐。”
斗篷人在她对面,靠着篝火坐了下来,黑色的披风将他层层掩盖。
她小心地观察了一会儿抱着双臂小憩的斗篷人。
他看起来没有恶意。
但那只是看起来而已。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的黑色连帽披风人,让她多少有点发怵。
不知过了多久,篝火暗了下去。
热源逐渐熄灭,背靠着岩石休息的她从混沌中醒过来,恍恍惚惚看见篝火附近落着一条断臂。
她确认自己眼神没错:一条断臂。
她眼睛豁然睁大,看向对面的斗篷人。
他已经掀开了帽兜,露出一头黑色短发,深邃的眼睛秀长而凌厉,罩得严严实实的斗篷让她几乎看不见他手的存在。
他浑身的血腥味让她的思路开始飞奔。
她指了指那条断臂,比划:【那是你掉的手臂吗? 】
第90章
“你是人类吗?”斗篷人忽然冒出一句她能听得懂的话。
绫顿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也是人类吗?”
“混血。”他简短地回答。
她沉默片刻,语气干巴巴地回话:“你好。”
敢情刚才她手舞足蹈比划了那么久,都是无用功。
她埋下头,看着慢慢熄灭的火堆,思考要不要再去捡一点垃圾用来作燃烧物。
“你刚才问我什么?”斗篷人声音低沉而清透,像磨砂玻璃的触感一样。
她摇头,不准备作答。
垂垂的夜色下,他从厚重的黑色连帽披风下伸出手:“我的手还在。”
她:“……”
他明明知道她刚才想表达什么意思。
“可以再生一捧火吗?”斗篷人道。
她指了指灰烬:“没有燃烧物了。”
斗篷人站起身:“去别处。”
趁此机会刚好能远离那条血淋淋的不知从哪里来的断臂。
她果断背上包跟上。
斗篷人找了另一处背风石,把燃烧物聚在一处。
“这些到底是什么?”她问。
他神色淡然:“死物风干的遗体。”
她去摸火种球的手抖了一下。
……还好刚才捡垃圾的时候习惯性地戴了手套。
……现在她想把手套一起扔进火里。
斗篷人支着一条腿,一手搭在膝盖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劈啪作响跃动的火舌。
“那条断臂是怎么回事?我可以问吗?”她问。
他看向她,凌厉秀长的眼睛在深黑的夜色和金红的火光里分外令人发怵。
她毫不掩饰地回视,坦诚地道:“我无意中来到这里,对我来说什么都是陌生的。”
“从此以后不要在野外休息,除非把自己当成待捕的猎物。”他扔下一句话,拉上了帽兜,脸庞重新隐入重叠的阴影中。
她思考了一下,从他的话里揣摩出别的意思来:“谢谢你。”
如此转移了三个营地后,天亮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觉得这里的夜晚特别长。
天刚破晓,斗篷人就离开了。
她悄悄跟在他后面,试图找到一个有明显路标的地方。
天色在暗蓝和飞沙的昏黄之间变幻。
斗篷人的黑色披风被风吹动,身后背着一个用黑布包裹好的剑刃状物品。
“别跟着我。”他回过身,冷淡地道。
她点点头:“好的。”
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斗篷人看着她,眉头微微锁起。
等她走了几步后,他却又道:“跟着我吧。”
“那个方向没有路。”
砂石荒原上除了大石头基本上没有遮挡物,狂风乱走。
她也戴上帽兜,顺便连护目镜都摸了出来。
她跟着那个斗篷人,走了一段路后,看到了前面的村庄。
村庄里是简陋的石屋,和羽人族的石屋比起来简直像是山顶洞人风格,更不用说和恙魂人那美轮美奂的建筑相比较了。
村口横着一块大石头,歪歪扭扭地刻着字。
“从这里起,别再跟着我了。”斗篷人道。
她点头:“知道了。”
进了村子之后,她第一件事是和东朱联系:“我来到了一个小村子,村口的石头上刻着的字我不认识。”
东朱:“有草木吗?”
她看了一眼:“好像没有。”
东朱很无奈:“阿绫,你的运气不太好。”
听东朱说,她来到了大陆的最北端,环境最为恶劣。
“不要担心,东朱,你知道时空传送点吗?”
“我不是很了解,但我经常经历。”
“根据以前的经验,你会被送回去吗?”
东朱停顿了一下:“……会,但会出现在其他地方。”
她把自己的推测对东朱解释道:“时空传送点是有时效的,悬朱在两个月后就被送回自己的时空了。”
时空中转站是有时效的,这一点她很清楚。除了停驻时空以外,一般情况下一个月为一个流转周期。
那么时空传送点也是有时效的,和中转站一样,它不能白白把人传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放生,造成太多扰乱。
这就是她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只带着一个背包就来这里旅行的契机。
“无论如何,你来这个时空找我还是太危险了。”东朱有点担心。
“其实和你没关系,我只是想来看看这个种族。”她笑道。
这个杀死玄、摧毁塞都、夺去青斑的种族。
虽然两个月的传送点时效似乎对她来说长了一点,不过没关系,赊账一下,把下次的假期提前过掉就好。
她在村子里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悬朱给她的语言指南上倒是有“旅舍”这个词。她对照着文字的模样找到了一间院落,正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
忽然察觉背后仿佛有像蛇一样充满恶意的目光定位了她,她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拔出匕首的鞘,慢慢数着对方的步数,等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靠近到一定距离。
七步,六步……
三步。
她抓住机会,凭借训练出来的本能躲开攻击后将匕首刺入那人的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