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航员沉没——昼夜分野【完结】
时间:2024-12-04 23:04:43

  “可以这么理解。”他倒是承认得爽快。
  黑马朝西行了一段路后,来到了一座石山。
  天黑了。
  石山荒芜。峭壁后,马匹停下来。黑马力有不支,双腿弯曲靠在石壁边。
  鸩苍抱着两个风滚草草团走过来:“火。”
  果然是因为看上了她的火种吗?她哭笑不得。
  前天在砂石荒原上,她点起一丛篝火的时候,鸩苍主动靠近要求在篝火边休息,火熄灭后,又希望她再点一蓬火,在旅店房间也是如此。
  “我把火种都给你,可以让我自己走吗?”她试图交易。
  斗篷人双手抱臂,以一贯的姿势窝在篝火边,闭着眼睛道:“我不会做强抢的事,那是你的东西。”
  那你人还挺好的?她腹诽。
  “就当我送你的。”她拨正道。
  “你已经进入了我的领域,出不去了。”他将眼睛睁开,跳跃着火光的狭长妍丽的眼睛注视了她几秒。
  她闭上嘴。
  争论无用,她得自己想办法。
  当务之急是先睡觉。
  “不必担心追兵,所有活物夜晚都在休息。”鸩苍补充道。
  恶体族的时空中,黑夜的占比似乎真的有点太高了,人和动物都容易累,那匹马也累了,马上的两人也累了。
  挺好的,大家都休息,不用压榨睡觉时间来内卷。
  她在种子罐里搜搜寻寻,找到了岩蔷薇种子,松了一口气:“还好带出来了。”
  夜晚漫长,而且寒冷,听鸩苍说这里没有燧石,也很难生火,火源少,怪不得看中了她的火种。
  把种子种在花盆里后,她暂时放心地闭上眼睛休息。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梦。
  梦中全是碎片的记忆,关于玄的记忆。
  “我会带你出去的。”在某个夜晚,她承诺道。
  “在我的贼船上,你下不去了。”渡过冰山海的漩涡时,她对玄说。
  醒过来的时候,她看见了逐渐熄灭的篝火。
  对火有种特别的执念的鸩苍已经准备好风滚草团了。
  她点燃火种,火焰在枯黄的草团上蔓延开来。
  为什么这几天一直想起玄?好奇怪。
  她盯着火焰。
  “你在为谁感到悲伤?”斗篷人出声问道。
  她:“为一个无法挽回的朋友。”
  他若有所思地谛视了她良久,才重新在温暖的火芒中闭上眼睛休息。
  打着方便的旗号,她绕到别处,联系了东朱。
  “真抱歉,我也遇到了一点麻烦,可能不会再在蛛部落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哪里。”
  东朱担心道:“我能帮上忙吗?”
  “这倒没关系,我想我还是可以处理的,不是什么关乎性命的大事。”
  关于鸩苍,她没有多说什么。
  总感觉解释不清。
  但东朱却主动提了起来:“鸩苍还在你旁边吗?”
  她诧异道:“咦,你为什么会知道?”
  “在鸩部落,我听说,他遇到恶体族以外的种族时,会有过度的保护欲。”
  生长在恶体族领地的其他种族往往步履维艰,由于生命力高于本地族人,会经常遭到觊觎和暗算。身为混血儿的鸩苍也是如此,几乎是摸爬滚打长大的。
  恶体族人生性中就有极其卑劣的一面,可以不择手段地去侵害别人以获取自己的生存空间,其他种族却不一定能到达那种卑鄙龌龊的境界。
  被觊觎、暗算、陷害久了,他对和他拥有同样处境的人类等其他种族就生出了无限的同情,随之而来的就是过度的保护欲。
  “他会将自己的经历投射到旅客身上,所以总是乐意把他们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大学者东朱如此对她解释道。
  她心情复杂。
  她倒宁可他是因为火种而抓她上贼船的。
  现在听了这个解释,她也没法凶他了。
  “去了那么久?”斗篷人靠在石壁边,神色整肃。
  “我这个火种又没中途逃走,你担心什么。”她回击道。
  他的脸蒙在兜帽的阴影之中,在黎明的天色里不甚明晰,也并没有说什么。
  上马之前。
  掌握了两个线索的她开始和他谈判:“我可以把火种都给你,我也有充足的力量保护自己,可以让我走吗?”
  “你误解了。”斗篷人的眼神掠过她的眼底,声音低沉地挠过她的耳膜。
  作为谈判的另一方,她见他态度良好,就耐心地道:“既然不是这样,那你就解释。”
  “没有火和热量,我会死。”他掀下帽兜,黑色短发让苍白的脸显得更加瘦削而分明。
  她稍微动摇了一下,还是硬着心道:“但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在杀死某件东西前,我还不能死。”
  他的表情漠然,但却是认认真真在回答她。
  天亮了。
  谈判进行到这一步,她已经有些偏向了。
  “我能知道那是什么吗?”她追问道。
  斗篷人翻身上了马,朝她伸出手:“我带你去看。”
  她直觉那是她也迫切想要知道的东西。
  她朝他点头:“我会做出决定的,谢谢你尊重我。”
  斗篷人似乎被这句话引得笑了一笑,脸上的弧度微微舒展了一下。
  黑色骏马从石山起行。
  马背颠簸,风声呼啸而过。
  “我需要你,时机一到我会把你放飞的,先忍耐一下吧。”他说。
  她:“我还没做出决定,等我看到了那件东西再回答你。”
  离开了风滚草的领域后,空气中逐渐开始散发焦苦的味道。
  但令人震惊的是,这里却有郁郁葱葱的山林,雾蒙蒙的绿色和周边的村庄和荒漠格格不入。
  在天再一次黑下来之前,黑马穿过山泉,拐入了一个山洞。
  “抬头看那边。”鸩苍低声对她道。
  从山洞的视角看出去,远处的山峦上有一抹无法忽视的艳色。
  红得惊人,硕大得可怕。
  她自认视力不够,拿出观测镜。
  那是一株庞大无比的花,大约有三层楼那么高。
  它并不生长在土里,它的周围是白色的沙弧,里面翻涌着奇怪的泡沫。
  而花托上的花朵形态,她再熟悉不过了。
  枣红色像血一样的艳色,细长的花瓣如同妖娆的触手,一共六瓣。
  “花神,”斗篷人轻声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件东西。”
第93章
  她说:“我答应你。”
  斗篷人凝视她半晌:“我去找燃烧物。”
  他下马,在山洞里就地驻扎,又出去寻找柴火了。
  绫顿把背包在山洞里放好,花盆安置在一边,又拿出观测镜朝不远处的丘陵望去。
  那个曾经出现在精灵耳后的红色花印记,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
  花神。
  关于这种寄生虫的一切在她的记忆里像海浪一样翻涌起来。
  在诺伊多夫堡,它被称为“恶魔之花”,在精灵世界,它是不祥的禁术幻术的标记,曙色草告诉她这是寄生虫。
  她心情复杂,从背包里取了点东西吃,又在山洞附近找到了水泉,但不敢接水喝。
  之前她和东朱联系过了,便不再使用秀塔果有限的次数。
  天色又黑了下来。
  绫顿总算知道为什么恶体族的时空生产力不高了。
  工作时间少得可怜,又没有火源和光源。
  所谓躺平的时空。
  斗篷人鸩苍背着大捆柴火回到山洞中:“我冷了,生火吧。”
  她点完火,困惑地问他:“为什么你说没有火和热量会死?”
  鸩苍从披风下伸出手,没有戴手套
  她不解地盯着。
  他无奈地提示:“握上去。”
  她“噢噢”了一声,握住了他的手。
  冷。
  这是她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词。
  他的手上布满了有力的茧子,却因为冰冷而变得分外硬而扎手,像冰块一样,几乎把她冻得发痛。
  她这才想起来,她还没触碰过鸩苍的皮肤。
  他穿着厚重的披风,平时又习惯戴手套,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不少肢体接触,但她竟没发现披风和手套下的皮肤如此冰凉。
  “好冷。”她放开了手。
  但那只手却好像留恋她的温度似的,轻轻牵住了她的手指。
  她心里一跳,从火光里抬眸看向他。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因为你很温暖。”他松开了她的手。
  黑马在山洞里休息。
  鸩苍去看了她所找到的那股水泉,低下身闻了闻:“可以喝。”
  外面黑夜骤临,山洞里篝火跳跃。
  从这里再往夜色遍布的远处看去,那处丘陵上的巨大妖艳红花依然夺目,像是在微微发光一样,美得令人无法转开眼目。
  “精灵族的血术就是如此,施术者以血为力,因此身体会变得冰凉如尸体,如果没有热源维持温度,就会死亡。”鸩苍解释道。
  “还真是精灵族的术式。”她恍然。
  梦术、幻术、血术,果然这些乱七八糟的术式都来自精灵族。
  他探究地看着她:“你和精灵族之间有交游?”
  她答道:“算是吧。”
  “精灵的世界里有些什么?”他那张线条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她想起来,他身为半个精灵,还没有去过精灵的大陆。
  “天晚了,你休息吧,等结束这件事我再和你细说。”她催促道。
  靠着岩壁休息了一会儿,斗篷人睁开眼睛。
  他的视线越过篝火,落在山洞口那个还在和花盆里的小苗说悄悄话的女性人类身上。
  绫顿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摘下助听器,转头看向他:“我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为了和岩蔷薇交流,她还特地跑到远一点的山洞口嘀嘀咕咕。
  他摇了摇头。
  兜帽压出的阴影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抱着花盆走过来,特地凑近来看他的神色。
  斗篷人淡色的嘴唇微动:“我可以抱着你吗?”
  她差点拿不稳手里的花盆:“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重新闭上眼睛,不再提那件事了。
  等鸩苍再次小憩醒来时,她把一个水壶交给了他,面无表情道:“好心给你捂捂,它比我热多了。”
  空水壶里装满了山泉里的水,隔着篝火加热了。
  他把温热的水壶抱进怀里,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一些:“谢谢。”
  夜晚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向来贯彻老年人作息的绫顿都有点不耐烦了。
  她天没亮就起来工作了。
  内卷靠谁?说到底还得靠人类。
  曙光微露的时候,鸩苍从休憩中醒过来,他声音沙哑地问:“你在忙什么?”
  她正在山洞外用临时自制的石头小工具翻地,随口答道:“发展农业。”
  既然战场定在了这里,那么她得提前部署好她的军队。
  斗篷人站在了她旁边,低垂着视线看她:“种下种子?”
  “我已经种了一圈了。”她手臂扩开,指点江山地示意道。
  他脸上带了点淡淡的笑意。
  吃早饭的时候,她一边拆食物纸包一边问:“你之前说的捣乱,是指什么?”
  经过几次谈判,鸩苍的态度显然坦诚了很多,他毫不避讳地道:“我去了蛛部落的秘密基地,也正是因此我才能找到这里,花神所在之地。”
  在蛛部落的秘密基地,庞大的生命力流随着管道源源不断地供应着基地的族人。
  有些管道通向试剂室,他们将它做成生命力药水,拿出去贩卖。
  有些管道通向贵族病人所躺卧之处,他们中好些已经消耗尽了年日,在这里苟延残喘地得到呼吸。
  有些管道则通向欲乐之室,借着生命力的供应,贵族们在花园里尽情作乐。
  秘密基地的花园和贫瘠的蛛部落普通村庄截然不同,奢靡而荒唐。
  他闯了进去,看到了管理者所保管着的地图。
  生命力流的根基在西边的藤山,那些基地的管理者每三个月就会来这里一次,向花神献上崇拜。
  她由于郁闷:“就这里的破生产力还能有贵族?”
  他第一次被逗笑了,眼尾挑了起来。
  “争斗无处不在。”鸩苍收敛起笑意后,平淡地道。
  她嘀咕一句:“道理是这样,但是都这种生产力了还搞内斗……”
  他忽然道:“手能再借我一下吗?”
  她皱眉:“你有热水壶了还找我要热源?”
  他已经摘下了手套,徒然地伸着手向她索要,眼神定定地锁着她。
  她没办法,伸出手去握了握。
  鸩苍微微扬起笑意来,手指收紧了一些。
  吃完早饭,天已大亮。
  鸩苍让她待在原地,他自己则骑上马,带着剑往花神所在之地而去。
  山中雾霭带着烟气,绿意四沁。
  马蹄声在清晨寂静的山谷里响起。
  留在山洞中的她用观测镜观察,另外拿着树枝在土地上记录。
  在自己动手前,她得搞清楚到底什么样的武器和战斗方式才能杀死那种寄生虫。
第94章
  山中,雾蒙蒙的绿树像在呼吸一样。
  鸩苍还没走远,绫顿及时看到了他抽剑的样子。
  从观测镜里望出去,剑已经褪下了包裹着的黑布,光寒无比,仿佛剑主人的皮肤那样冰冷。剑身上纹路纵横交错,有如血管。
  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呼吸滞了滞。
  这个山洞是观测那片山坡上情形的最佳地势,不多久,她就看到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骑马者来到了山坡上。
  奇怪的是,到那片山坡上开始,黑斗篷人就翻身下马,但是却越走越慢,像有什么在阻挡他前行一样。
  【空气墙?或者身体机能会被减弱吗? 】她思忖道。
  他终于走到了白色沙弧边。
  白色沙弧大概是她看到花神时觉得最为古怪的地方了,咕噜咕噜翻涌着泡沫,和上方艳丽的硕大花朵形成了对比,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行进速度慢,黑斗篷人还是一步一步踩过那些泡沫,从白色沙弧走过,跃上花株的枝干,开始往上攀爬。
  【看来要害在花朵,而不是枝干,那么那些丑陋的泡沫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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