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英醉倒是还在,但是里面的人却早早换了一批,花娘许久未曾到这边来了,至于祁岚,也于十年前离开了。
不过一觉的功夫,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洛越没再多耽误,去聚宝盆委托人送信给韩箬萱后,她便乘车去了白河堤旁边的离水城,在渡口坐上了前往岁寒城的鲲船。
人间的灵气大多被洞天吸纳了去,天上的灵气却十分充沛,所以通天阁花费数十年的功夫在空中搭建起了云上驿道,以消耗灵气的鲲船为载具,将远行的人送往不同的渡口。
洛越感觉这个鲲船很像是在云海航行的轮船,她前世一直在内陆生活,很少坐船,所以在船上感觉看什么都新奇。
鲲船是这个世界里最快最舒适的出行工具,所费不赀。
她临走时带走了自己的金银袖,身上还算有积蓄,就买了地字号的房间,屋子虽然不大,却布置得颇为典雅,还有一扇窗户可供人欣赏云景。
戒法被她戴在了左脚的脚踝,锁住了她周身的灵窍。
好在洛越本体是一株天池莲花,就算锁住了修为,也没有吃喝拉撒的生理需求,而且自从醒来后,她似乎丧失了吃喝玩乐的兴趣,每天只想找个地方随意躺着,看看云看看山。
正当她即将在软榻上睡过去时,忽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洛越揉了揉眼睛,起身打开了房门,结果没等她看清来人,一个软乎乎的胖团子就紧紧抱住了她的腿,脆生生地叫道:“娘亲!终于找到娘亲了!”
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她什么时候无痛生娃了?
粉白可爱的五岁男童皱巴着小脸仰头看她:“娘亲为什么不说话?”
洛越四下看了看,见附近没有陪同的大人,害怕在门口说话会吵到别人,便把小团子抱进了屋内,将他放到椅子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团子坐在椅子上,两条小短腿都碰不到地,却坐得非常端正,仰着小脸认真回答道:“爹爹叫我念念。”
洛越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继续问道:“谁带你上船的?你怎么找过来的?”
念念嘟着小嘴想了一会儿,说道:“是布叔叔带我上船的,爹爹太忙了,总是让布叔叔带我出去玩。我一上船就闻到了娘亲的味道,可是我走得太慢了,布叔叔还不让我乱跑,所以我现在才找到娘亲。”
“什么味道?”洛越闻了闻自己的衣袖,除了她本体自带的莲花清香,没有别的气味。
“就是娘亲的味道呀。”念念瞪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念念一闻到就知道是娘亲。”
洛越挑了下眉,很想探出神识查看一下这个孩子的底细,但是想到钻心之痛这四个字,生生忍住了,转而问道:“你没见过你娘亲吗?”
念念摇了摇脑袋,委屈巴巴的瘪了瘪嘴唇:“今天是念念第一次见到娘亲。”
洛越失笑,捏了捏他粉嫩的脸蛋:“傻孩子,我可不是你娘亲。”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念念的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别哭啊。”洛越被他说流就流的眼泪吓了一跳,忙伸手替他擦眼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哄。
毕竟她也不知道这孩子的娘亲在哪儿。
“娘亲果然不要念念和爹爹了吗?”小团子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小奶音都带着颤抖,“念念会乖的,娘亲别不要我们呜呜呜……”
他流眼泪的模样太可怜,漆黑的眼珠澄澈得如同泛起了波澜的湖泊。
让她不由自主就心软了三分。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出去找人问一问——
在这个世界里,男人能生孩子吗?
第29章 异化活尸
◎“他肯定很想念娘亲”◎
洛越揉了揉太阳穴,被自己愚蠢的猜测逗笑了。
且不说男人生孩子是个无稽之谈,就算晏深找了什么办法给她整了个孩子出来,他们那什么……也是在十年前,而念念怎么看都不超过五岁,所以必不可能是她儿子。
她松了口气,将念念抱起来,抵着他的额头轻声哄道:“别哭了好不好?”
“那……那娘亲……别不要念念……”小团子扁着小嘴,呜咽着哀求她,眼泪倒是不掉了,水汪汪地蓄在眼眶里,看起来可怜至极。
洛越忍不住亲了亲他粉白可爱的脸蛋,笑道:“念念这么可爱,你娘亲肯定不会不要你的。”
突然被亲的念念缓缓地瞪大眼睛,两腮上染上了红晕,害羞地把脸埋在了她侧颈上,下意识地蹭了蹭。
洛越抱着孩子的手臂忽然僵了一下,原本被她打消的疑虑又涌上了心头。
因为这动作实在……和小白虎太像了。
甚至于,晏深那次醉酒后,也是这样靠在她侧颈,就跟那里抹了猫薄荷一样。
随后,她忽然想起来,这本书的女主是她的双生妹妹,长相和她至少有八分相似。
这个孩子,会不会是晏深和葵笙生的?按照原著中的时间线,他们应该早就认识了,这些年来频繁接触、暗生情愫,再生个孩子,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为什么念念没有见过娘亲?难道男女主闹掰了,提前开启追妻火葬场情节了?那剧情是不是也不用她去推波助澜了?
“爹爹说娘亲从来没有亲过他。”小团子用一双莲藕般的小胖胳膊环住她的脖子,软糯的声音都欣喜地上扬,“嘿嘿,娘亲肯定更喜欢念念。”
喔,亲都没亲到……这有点惨……
没想到火葬场得还挺彻底。
洛越懒得再多思索,从玉牌中取出之前在白河堤买的桂花糕,偏头问道:“想不想吃点心?这个很甜的。”
念念点了点头,被她放下后便在桌前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用小胖手捏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咽下后才眉眼弯弯地对她笑道:“娘亲的桂花糕也好好吃,和爹爹做的一样好吃。”
“那念念能不能告诉我,你爹爹叫什么名字啊?”洛越单手支起下巴,冲他眨了眨眼睛。
“爹爹就是爹爹呀。”念念嘟着小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脑袋,“爹爹没告诉念念他的名字。”
洛越彻底放弃了打探其身份的念头,伸手倒了杯水递给念念,转而问道:“他对你好吗?”
念念立刻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爹爹虽然很忙,但是总是会抽时间来陪我,晚上还会念书上的故事哄我睡觉,带我去逛集市买东西,爹爹可厉害了,他会做很多小玩具,还会做很好吃的饭,可是……”
“嗯?”洛越略微偏头,看向他,挑了下眉。
“可是爹爹有时候很不开心。”念念用两只手捧着温热的茶盏,两道细而短的眉毛皱在一起,“他把我哄睡后就一个人坐在窗户边看月亮,不说话也不睡觉,他肯定很想念娘亲。”
洛越伸手替他擦掉了唇边残留的桂花糕,戏谑道:“念念这么厉害,睡着了还能看到爹爹啊。”
念念小脸一红,低声道:“爹爹以为我睡着了,其实他一走我就睁开眼睛啦。”
“娘亲跟念念一起回去好不好?”小团子从凳子上跳下来,“哒哒哒”的跑到洛越身前,拉住她的手,“爹爹很想很想娘亲的。”
洛越摸了摸他的脑袋,岔开话题道:“该吃晚饭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可是念念想一直和娘亲在一起。”
看到那双澄澈的明眸,洛越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脸蛋:“再不回去的话,你布叔叔会担心的。明日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好吧。”念念失落地点了点头,然后冲她伸出了小拇指,“那娘亲跟念念拉钩钩。”
洛越笑了一下,伸出尾指跟他拉了钩后,将小团子一把抱起来,问道:“你们住在哪啊?”
“天字丙号房,就在那边!”
临近傍晚,鲲船甲板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洛越本身相貌就极其出众,怀里又抱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从人群中走过,颇为引人注目,时不时便有性情好的女修士上前攀谈,称赞念念根骨绝佳,短短的一段路倒走了有半炷香的功夫。
好不容易穿过甲板,念念忽然道:“十三叔叔怎么在那里?”
洛越顺着念念小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正站在栏杆处,身旁则是一个穿着轻薄纱衣的年轻女子。
此处人不多,二人的交谈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女子秀眉微蹙,额上沁出了几滴汗水,柔着嗓子道:“公子,你行行好,把我扶到人字号房那边就可以了,我这脚踝扭了,实在是走不成了。”
布十三无措地看着她,红着脸道:“这……要不我去找两个女修士来搀扶姑娘……”
“公子莫不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住人字号房的下等人?”女子倏忽间就落了泪,绞着手帕看向他,语带哭腔,“算了,公子先走吧,我……我能慢慢走回去的。”
女子一边用手帕擦着眼泪,一边转了转眼珠看向坐在一旁喝酒的两个男人。
“姑娘这是什么话?”布十三有些无地自容,脸颊更是红得要滴血,硬着头皮伸出手臂,道,“我扶姑娘回去便是了。”
女子又擦了擦眼泪,暗中冲那二人眨了眨眼睛,然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布十三的手臂上,掐着嗓子娇滴滴道:“公子可真是个好人。”
布十三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浑身一僵,又有点后悔自己刚出做出的决定了。
不过看着女子楚楚可怜的一张脸,他只得扶住她的胳膊:“姑娘小心。”
不等他们离开此处,一旁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越的女声:“慢着。”
二人抬头看去,正看到一个素衫女子抱着个孩子走过来,身旁还跟着四个抬着担架的鲲船仆役。
“姑娘脚崴得这么严重,怎么能走回去呢?”洛越冲四个仆役扬了扬下巴,“你们将她抬回去吧,到了她自然会给你们赏钱。”
四人忙抬着担架上前,二话不说就把那女子扶上了担架。
“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我,公子,公子……”女子急得推搡了仆役一把,回头看向布十三,“公子救我。”
“姑娘何出此言啊?”洛越微笑道,“你脚崴了,抬回去自然比扶回去好受,难道姑娘想要脚踝肿得更严重吗?还是说,你找这位修士帮忙,有一些别的想法呢?”
在一旁喝酒的两个大汉原本已经站起来了,眼看就要走过来,被洛越拿话一挑明,又坐了回去,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
女子红着眼睛瞪了她一眼,眼见自己这次是不成了,便对四个仆役恨恨喝道:“还不快走,慢了我可不给钱。”
四人闻言立刻抬起担架,脚下生风般抬着人走了,颠得担架上的女子又骂了两句。
布十三愣愣地看向洛越,后知后觉自己差点中了圈套,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十三叔叔,笨笨。”念念冲他做了个鬼脸。
“多谢姑娘襄助。”布十三的脸还是火烧火燎的,看着念念道,“也谢谢念念。”
洛越微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个喝酒的大汉果然跟着离开了,心道仙人跳真是无处不在啊。
那女子估计是色.诱不成,便想利用布十三的好心肠,让人送自己回房,然后装模作样地叫两声,让那两个同伙趁机跳出来,污蔑布十三轻薄于她,到时候他有口也说不清,只能受人胁迫、拿钱消灾。
“呃……念念,这位是?”布十三见她半晌不说话,便咳了几声。
念念骄傲地昂着小脸,脆生生道:“是娘亲呀,念念帮爹爹找到娘亲辣!”
布十三缓缓张大了嘴巴:“啊?”
正巧走过来的布无痕踉跄了一下:“啊?”
*
丑时,落霞山。
谭尚通拿出一个六孔的骨埙,抵到嘴边吹出了一阵类似鸟鸣的乐声。
隐在山林暗处的成群活尸骤然睁开了眼睛,顺着埙声迟缓地走了过去,在谭尚通周遭停了下来。
这些活尸皮肤乌青,双眼翻白,嘴中长出了两寸长的獠牙,刺破嘴唇,不时滴落恶臭的涎水。
谭尚通逐一清点了活尸的数量,见个数不多不少,这才略微放了心。
西疆的事迟早要闹开,他谭家不比慕容家,跟通天阁以及其余三大家族可耗不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私藏的这十二个尸疫种还在,就算现在散尽家财逃命,将来还能东山再起。
他将骨埙收了回去,越过活尸往不远处破败的白虎神庙走去,脸上的阴冷谨慎逐渐化成了唇角的一抹温和的笑意。
只要接上娇娇,在这群活尸的保护下,他们肯定能安稳到达南湖。
他的乖女儿在这破地方藏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饿瘦了没有?
谭尚通前脚刚走,一群戴着乌木面具的玄衣人后脚就出现在了寂静的深林中,银网一撒,将那十二个活尸牢牢困在了原地。
察觉到活人气息的活尸忽然动了起来,强烈的攻击性驱使着他们撕扯银网。
站在枝头的玄衣人们刚要出动,不知名的暗器便破风而来,带着几张金纸镇尸符精准地拍到了活尸们的额心。
站得最近的玄衣人惊喜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唇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那将符箓当空拍下的暗器——是一把瓜子。
第30章 鲲船来信
◎浑浑噩噩的、没有她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十年了◎
谭尚通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被冷风一吹,浑身打了个冷颤,忽然感觉四周似乎有些过于静谧了。
鸟叫虫鸣全都消失了,只听得见风吹树梢的簌簌声响。
他心里愈发慌乱,右手紧紧攥住了骨埙,加快速度走了几步后,猛地停在了原地。
他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疾不徐,似乎是在这夜半深林里闲庭信步地赏月。
谭尚通咽了口口水,里衣已经被汗水濡透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心跳愈发剧烈,终于忍不住僵硬地转身看去,正对上那双沉如深潭的眼睛,登时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来人也是一身玄衣,脸上扣着个纹路古朴的乌木面具,露出的下颌线干净利落,冷白的皮肤在月下显得格外肃然。
谭尚通死死看向那人腰间系着的一方鎏金赤玄文印,浑身不住颤抖了起来,舌头打结了般哆嗦道:“执……执印……”
晏深缓缓俯身,伸手钳制住了他的下颌,略一用力便让人难以并拢牙齿。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谭尚通,声音冷然:“吐出来。”
谭尚通眉心皱成了一团,极力想要挣脱桎梏,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一点儿劲。
从这人出现的那刻起,他就彻底丧失了反抗的余地。
“你女儿,在里面吧?”晏深瞥了一眼他们身后的白*7.7.z.l虎神庙,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疑问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