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他知道,自己做得还不够,他得慢慢打消她心中顾虑。更可况,霍瑾宸到底还没有料理贤王。如今,他只能是珍惜与她的时光。
——
她那天的话是真的伤着了霍瑾宸。
霍瑾宸的自信在一层一层褪去,是裴京怀从霍瑾宸的字里行间里品出了他的沮丧。裴京怀怕这样下去迟早影响霍瑾宸的决断与处事上的笃定,是以在写给霍瑾宸的信中提及顾长宁曾让自己照顾好他,告诉他顾长宁心里是有他的。
只是今日繁忙,霍瑾宸一直没能再去看她。
“陛下,贤王格外谨慎,即便是有意拉拢也绝不让自己王府的人出面。所以,臣即便是回应了其示好,目前也并无用处。”燕王藉着一份不轻不重之事来禀报霍瑾宸近来与贤王府的联系。
“他如今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万无一失,你手中并无兵权,更多的作用是在这一众宗亲中你的支持。自然,即便没有也无甚要紧。贤王动作太多反而引人注意。”这些事在霍瑾宸意料之内,他不在意,只强调了一件更为重要之事,“剩下的那几个官员明白朝廷的意思了么?”
燕王道:“回陛下,谋逆大罪与微薄的辅佐功劳,他们能分得清。”
霍瑾宸在逐步摸清了贤王这些年的脉络之后便派了谍报处监视其手下官员的行为、态度以及与贤王的关系,逐步试探他们是否有动摇的可能。有些官员或许因利益关系站在贤王一边,但并不一定忠心。霍瑾宸自然要击溃贤王这么久以来的精心谋划。
他依靠的还是情报。
顾长宁收到了自己父亲写来的书信,信上表面看只是父亲关心女儿,而在顾长宁小心翼翼地涂上赤色粉末,淡淡的文字缓缓浮现。原本的纸面上又多了几行字,仿佛从无中生有般,一行行显现出深沉的墨色。
不过是北齐的小把戏,霍瑾宸也知道。
自己父亲讲,贤王已经找上他了,用的不是威胁,而是放低姿态的示好。
父女二人皆心知肚明贤王将目光放在了顾长宁身上。争取合作,可比威逼利诱带给贤王的好处多。
于是,顾长宁来了离中书内省最近的一处楼阁,她父亲就在那里。
她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如何做。是主动接近,还是做出些行动让贤王看出自己最后的决心?
不过多久就要过年了。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贤王不会再拖一年了。
天色阴沉,天边几缕微弱的阳光挣扎着穿透浓厚的云层,只剩下冷寂的灰白色。
风声萧瑟,带着寒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催促着顾长宁做决定。
“宁妃娘娘。”
顾长宁正望着中书省的方向出神,一道柔和的声音打断了她。
是许元清。
霍瑾宸登基之后一下封了两位贵妃,一位是孟若岚,一位是许元清。
大征后宫只能有一位贵妃。孟若岚的家世名望皆越过许元清是当之无愧的贵妃,可即便如此,霍瑾宸依旧还是给了许元清这个位分,足可见其在霍瑾宸心中份量。
“参见贵妃娘娘。”
顾长宁尚未蹲下,许元清笑意盈盈将她扶了起来,“娘娘不必如此。”
许元清也没有料到,自己私下来查看宫人的差事办得如何,这么巧遇上了顾长宁。
这么冷的天,这么高的楼,谁闲的没事干跑这儿来吹冷风?是以许元清问道:“娘娘怎么来了这儿?”
顾长宁抿嘴笑了笑,目光望向了远处一众拿着珍贵丝绸的宫女,顾左右而言他,“她们这是做什么呢?”
许元清凑近向下望去,她一愣,考虑着要不要给顾长宁说究竟,她虽是帮着霍瑾宸做事,可顾长宁先前也一直很照顾她提拔她。再者对于这宫里其他五个人,许元清都确信霍瑾宸没有丝毫意思,可对于淑妃,她实在摸不准,霍瑾宸近来对她是真各种赏赐。
万一霍瑾宸真看上了淑妃呢?那她岂不是把顾长宁蒙在鼓里。
最后,许元清还是说了实话,“这是陛下赏给淑妃的。”
顾长宁闻言蹙了蹙眉,她记错了?她怎么不知道宫里还有一位淑妃?
许元清看着顾长宁不解的神情接着道:“淑妃有长安第一美人的称号。还是陛下去宫外烧香时偶然遇见的,后来几位大臣上奏请陛下选秀,陛下驳了回去,只松口让淑妃进宫侍奉。陛下近些日子对她十分上心,不止赏赐了各样新鲜玩意儿,还提拔了淑妃父兄的官位。”
哦,原来是这样。那顾长宁不知道也不奇怪,她在华州时可从来没关心过霍瑾宸的后宫。
“过些日子会有家宴,到时候娘娘就能见着淑妃了。”许元清补了一句。
顾长宁对此没有兴趣,宫宴这一类需要与人说漂亮话的场合她如今都不爱去。
她听到许元清说霍瑾宸提拔了淑妃父兄官位这一件事就知道他肯定还有别的打算。不过呢,左右两个人话说开了,她是要走的,霍瑾宸喜欢哪个也跟她没有关系。
回到承宪宫后,顾长宁便兀自坐去了秋千上想自己一步一步有没有端倪,若是要接近贤王,她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她的动机能够说服贤王,在这一过程中她也表示了对霍瑾宸极度的不满,她还要给贤王造成结果上的假象,就是她也不想让霍瑾宸皇位坐安稳。
对!
顾长宁登时醒了神。
她还得让贤王看到她有意扶持旁人,权倾朝野。以此才能让贤王更加安心上钩。
“苏莞,命人去燕王府一趟。”
第79章 醉酒
几日后的宫宴依旧盛大而华丽, 宗亲满座,丝竹声不绝于耳。顾长宁心中却无丝毫愉悦,视线扫过左右, 皆觉索然无味。她与徽德聊了一阵儿便缄默了下来。
顾长宁的目光落在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身上, 那是被众人称作“长安第一美人”的淑妃。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双剪水秋瞳,顾盼生辉,宛若谪仙临凡。淑妃那一笑,确有几分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美丽,顾长宁也微微停顿了片刻。
要说霍瑾宸喜欢淑妃,顾长宁也不会觉着奇怪。淑妃看霍瑾宸的眼神那么含情脉脉, 眼底也一直藏着一份情愫。那么一个大美人在侧红袖添香, 别说霍瑾宸了,她也乐意啊。
顾长宁心里不大舒服, 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又埋头去吃面前的菜,打算把自己喂饱就回宫。她今天来就是想见见淑妃长什么样, 如今见到了反而自己给自己添堵, 顾长宁都忍不住骂自己。
就是顾长宁埋头吃饭的功夫, 一下子却有三个人将目光放在了顾长宁身上,一个是霍瑾宸,一个是燕王, 还有一个是晋王。前两个自不必说, 晋王今日却是带着目的前来的。
看着那傻姑娘吭哧哼哧的模样, 还真是唯一一个跑来吃饭的。霍瑾宸都忍不住笑了,真想坐在她身旁将所有好吃的都放在她面前, 喂她吃饭。
顾长宁倒是利索,吃完饭便借口身子不适,匆匆提前离场,留下一室欢声与喧嚣。
她不过一个无人在意的妃嫔,即便是走了也不会有人奇怪。
提前离席后,宫中的冷风夹杂着些许寒意袭来,她微微抬头,发觉自己已然有些微醺,脚步也比平时略显轻飘,头脑中一片混沌,思绪也略有些迷离。
“姑娘你怎么又喝酒了啊,拦都拦不住。”苏芷道。
“哈...没事儿,我好得很。”
正当她欲转入僻静的御道,忽然前方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顾长宁没有在意,以为是内侍或侍卫经过。不料下一刻,晋王便直直出现在了她面前。
“宁妃娘娘。”
“晋...晋王。”顾长宁吓了一跳。
晋王披着大氅,藉着微光看见顾长宁红扑扑的脸颊和受惊的神色,他苍白的面上带着几分不经意的微笑,眼神中却带着审视与探询。两人目光相接,顾长宁心中一凛,拢紧了身上斗篷,方才的醉意被这突如其来的相遇冲淡了几分。
“小王有礼了。”晋王行了一礼,“小王也是身子不好出来躲酒,不曾想惊扰到了娘娘,实在是罪过。”
顾长宁理智逐渐收拢了回来,醉意逐渐被晋王和这寒风吹散,“晋王言重了。”
“在此遇见也是缘分,小王见娘娘与母妃有同样遭遇,心中不忍,也想宽慰娘娘几句。娘娘休要过于伤怀,陛下还是顾惜娘娘,这才接您回了长安。再者...”晋王叹了口气,“陛下虽不似从前般重用顾相,但也是爱惜贤臣的。”
顾长宁已察觉晋王话语中的暗藏锋芒。
她心里嘴角高扬,面上却苦笑,感动道:“难为晋王与我不过数面之缘还能宽慰几句。不过如今是什么情形我很清楚,早已对陛下死心了。如今,我只求陛下不要赶尽杀绝才好。”
“娘娘安心,陛下不会这么做。”
“晋王说不会就不会了么?我二哥受奸人陷害,他明明没做错什么,可还是被贬边疆。”随即,顾长宁自嘲般笑了笑,面上一阵儿阴冷,“也不怕晋王笑话,我心中还想着揪出这奸佞,也得让他尝尝被贬边疆的滋味。”
“娘娘说的是,人之常情。小王注意到近来似有几位大臣出入顾家一处铺子,小王知道顾家一直忠心,清者自清,无须解释。只是娘娘也要提醒顾相,勿让陛下误会了顾相用心才是。”
顾长宁登时怔住,整个人似是陷入了无边的僵冷之中。呼吸被凝滞,胸口起伏间竟再难发出声响,仿佛血液也被冻住了一般。目光定定地锁在晋王身上,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透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与防备。
晋王仿佛洞悉一切,他瞧见顾长宁的反应,心中颇为满意,于是拔高了姿态,“时辰不早了,再与娘娘聊下去恐怕不合适。下回再来探望娘娘,小王告退。”
顾长宁在冷风口站了许久,直至晋王走远后,她才露出了憋了许久带着几分轻蔑狡黠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心中已经了然晋王的心思。
没想到,贤王这么迫不及待。
他还真是自信至极。
“回去吧。今晚遇见晋王之事不能向旁人提起。”她道。
“是。”
暗处的周准凝视着这一切,目光在昏暗中闪过一丝冷意。许久,他才缓缓离去,不留一丝声响。
回到承宪宫后的顾长宁早早洗去了周身的酒气,只披着披风握着一册书坐在床头。
接下来呢,顾长宁打算主动有意无意靠近晋王,以此接近贤王。毕竟是她被抓住了软肋,她是猎物嘛,自然应该恐慌,惊惧,害怕。
她还挺享受误导对手,让对手看着自己如惊弓之鸟般逃窜,自己无限度地放大他的自信,让他以为真的拿捏住了自己。
“参见陛下。”
顾长宁屁股还没坐热,寝殿门口便一阵响动,彻底打扰了她的清净。
她有些无奈,刚下床去瞧,霍瑾宸便打开门走了进来。
“糯糯。”他毫不犹豫地跨步上前,伸出手臂环绕住她,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门口苏莞略尴尬地看了眼护送霍瑾宸过来的周准,连忙将门掩上。
顾长宁靠近霍瑾宸,一股酒气袭来。那香醇的酒气与他身上清冽的浅香交织在一起,令人不由得微微皱眉。她心中一紧,显然他喝得不轻。
“你这是喝了多少?”顾长宁推开他,问道。
霍瑾宸微微一怔,随即勉强一笑,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然而那酒气却如潮水般扑面而来,他脸颊微微泛红,透出一丝醉意,眼神中流露出的迷离使他看起来有些脆弱可怜。
霍瑾宸自然不敢告诉顾长宁他是听周准说晋王特意将顾长宁拦下这件事后又想起了顾长宁说自己要离开那句话,才多喝了几杯。
霍瑾宸的神情在酒意的笼罩下显得愈发迷离,突然间,他一把将顾长宁揽入怀中,动作猛而急促。顾长宁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轻易地抱起,他不顾她的抗拒,轻轻地将她放在床上。
“你起来!”
“我不想让你走...你对别人都很好的,也心疼心疼我,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他如现下说话就是在跟她耍赖撒娇。
他眼神可怜兮兮,“我知道你和晋王说话了,你别靠近他,他身后就是贤王,很危险。他们如今可不会给你犹豫的机会,一旦开始联系,一定会想尽办法牵制你,利用你。”
顾长宁知道他眼下并不清醒,她也不会计较,于是耐着性子哄了几句,“好好好,你先起来,起来说话。”
他不,像个孩子般撒泼,还得寸进尺般地靠得更近,“不要,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顾长宁没了耐心,瞪着他道:“霍瑾宸,你将衣裳换了喝了醒酒汤再来同我讲话,我不跟醉鬼掰扯。”
霍瑾宸一听,委委屈屈松开了她,顿时闭了嘴。
“来人!”顾长宁喊了一声,待寝殿门被打开后,她坐起身吩咐道:“周准,你给你家主子拿件衣裳,苏莞,你再去煮碗醒酒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