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徐曜整个人僵住。
怔愣期间,红酒从手中滑落,重重嗑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如果不是瓶底厚,估计面前早已是一片狼藉。
高逸听到后,问,“呦,这是怎么了?”
徐曜回过神,开口道,“没怎么,你继续。”
“就这点事,也没别的了。我就记得你对那姑娘挺上心的,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你还惦不惦记了。”
“反正你惦不惦记,我的消息也传达了。借这个机会吧,想让你有空就回来看看,都挺想你的。”
徐曜重新为自己倒了杯红酒,低声道,“再说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平静,冷冷清清,听上去像毫不在意。
但实际上,挂断电话,徐曜陷入了整晚的失眠。
在那天之后,他的睡眠又开始断断续续,整晚都半梦半醒。
记忆的碎片在梦里拼接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他一会梦到南依的毕业发言,一会又梦到她已经嫁人了。
梦的最后,是南依在教室里,红着眼问他,“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徐曜回答她,“我一定会回来的。”
徐曜睁开眼,耳边似乎还有着回声。
心头有些闷痛,他坐起身,缓和了好久。
两周后,到底难忍心里的声音,他以回国实地考察的理由,飞回了北城。
徐曜确实有在北城创办分公司的计划,只不过并不是今年。
这么匆匆忙忙赶回来,潦草开了几天会,参加了几场局,大多醉翁之意不在酒。
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他想看看她。
某次聚会,高逸问到他什么时候回旧金山,徐曜吸了口烟,双眼微眯着吐出,轻描淡写道,“就这几天。”
高逸说,“我靠这么快,还以为你要跟人家再续前缘。”
徐曜轻笑了声,并未作答。
再续前缘什么的,徐曜没想过。他也没想要打扰她的生活。
只想着,能远远地看一眼,知道她过得好,就足够了。
他的心愿就这些。
等他了断了心头的事,他自然也就该回去了。
徐曜去过北城一中。
南依搬过家,也换过号码了。
他不知道去哪里找,只能在校外转。
回来的这几天,他几乎每天都去,早晚各一次。
只可惜,他从未撞见过她,哪怕一次都没有。
他也曾悲观地以为,他们的缘分也就到这里了。
能偶遇南依,纯粹是个意外。
这天他原本在等红绿灯,闲暇之余,忽然瞥见不远处出现那抹熟悉的身影。
公交站台前,透明的挡板让她的样貌一览无遗。
她穿着白色长裙,单肩挎着帆布包,在耳侧编了个单麻花辫,发尾束着白色花边的发圈。
皮肤白皙,侧颜精致,此时下巴微扬,正在打电话。
只一眼,徐曜心脏狂跳不止。
北城已逐渐步入夏日,靠近路边枝头繁茂,开着淡粉色的樱花。
阳光和煦,淡淡地映在她身上,偶尔一阵风拂过,花瓣飘落,慢悠悠飘过她眼前。她调皮地伸手,将花瓣接住,看着手心的“战利品”,她微微扬唇。但很快又耷拉了下去,蹙着眉,歪着头讲电话。
发丝柔软,偏圆的眼,小巧挺拔的鼻尖,连嘴角勾起的弧度,他都无比熟悉。
这张面庞,徐曜记不得在课上偷看过多少次。
他只知道,这一幕,让他魂牵梦绕了整整六年。
他降下车窗,静静地看着。
情绪涌动,连带着呼吸也凝滞几秒。
绿灯亮起,身后的车在鸣喇叭催促,徐曜不得不继续行驶。
但他舍不得略开,所以速度始终放很慢。
车辆缓缓行驶过她面前,他看到南依挂断电话后,噘起了嘴,眉间鼓起一个小山包,肩膀一耸一垮,重重叹气。
看起来刚刚的通话并不愉快。
徐曜关掉车内音乐,便听到她声线细软地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好烦好烦好烦……”
透明挡板就在身旁,她一边说着,一边撞着头。
动作很轻,一下又一下,很有频率,像是真能从脑子中敲出来什么办法一样。
明明是很苦恼的举动,看上去却莫名可爱。
她在干嘛?
徐曜没忍住,轻笑一声。
这让他想起高中那时,南依坐在他前面,他课上不能看手机,没什么事做,就喜欢观察她。
她习惯在浅色毛衣外戴两个卡通套袖,一共三套,小鸭子小狗小兔轮着戴。
她总会在早上的第一节 课,会重新扎头发,慢条斯理拢着发丝,从不急躁。洗发水好像是山茶花的味道。
她爱喝热水,别人都喝冰可乐,只有她带着保温杯,下了课便去打水,时不时还泡点桂圆枸杞,像个老干部。
她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耳垂总会红。
她听同桌胡诌讲故事时,神情很认真。
她专注地学习做题时,很沉浸,从不会被打断。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在别人看来可能很无聊,但徐曜却乐在其中。
他忽然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会被她吸引住目光。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觉得……很喜欢,很可爱。
但说好,只看一眼的。
直到再也看不到的那一刻,徐曜才收回视线。
无人的时候,他情绪会写在脸上,从刚刚的笑意到失落,不过几十秒的时间。
有她在的地方,总是阳光肆意。
他又从有她的世界里,离开了。
……
南依隐约听到有人笑,她抬眼,下意识四处环视,却只看到一个驶离的车尾。
中午,她和范妙珍在餐厅碰面。
许久未见,范妙珍紧紧抱了上去,“回来都这么久了才知道见我一面,你好狠的心啊。”
南依回北城备考的半年多,就是准备专心把事情做好,所以谁都没有讲过。
听好友提起,她难免愧疚,伸手回抱住范妙珍,南依声线温柔地道歉,“对不起啦,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那不用,”范妙珍眨了眨眼,“姐姐有钱,包你!”
毕业后,范妙珍和室友一起合伙开了服装店。
线上线下都有,规模还在扩张,生意不错,也赚了些钱。
算得上事业有成,爱情么,也还不错。
就在南依大二那年,范妙珍和郭润雨谈恋爱了,郭润雨先表白的。
当时范妙珍所在的社团有人在追求她,她正犹豫要不要答应时,郭润雨连夜赶过来,冒着大雨在她宿舍下告白。
当时闹得轰轰烈烈,要不是南依当时在修双学位,又去外地参加了ERP(沙盘模拟)比赛,她是说什么都要来亲自见证,送上祝福的。
所幸两人谈了三年多,没什么大矛盾,感情还不错。
只不过大学就异地,至今仍在异地。
郭润雨学了中医,时常加班。
按范妙珍的形容就是——上985的学,加996的班。
南依喝了口橙汁,开口问,“那一直异地的话,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范妙珍笑了下,“结婚?八字还没一撇呢。”
“倒是你,工作之后也没想着谈个男朋友?你也老大不小了啊。”
提到这个南依就头大。
她放下杯子,轻轻叹了口气。
范妙珍见状,问,“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南依双手支着下巴,耷拉着眼,说起话来委屈巴巴的,“今天来的路上,我妈还喊我去相亲的。”
“什么?”范妙珍瞪圆了眼,倒吸了口凉气,“相亲?!”
……
“相亲?”
徐曜正拿烟的手一顿。
郭润雨说,“是哦,昨晚范妙珍打电话来和我说的,说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也不知道人咋样。”
“据说小兔妈对这男的挺满意,也跟她强调了明天见面后,要是这男的没啥大毛病,就先处着培养培养感情。”
“你说英国那边的留子能靠谱不?我这上班回不去,我家珍珍呢又傻不愣登,也不好帮她把关。”
徐曜深吸一口气。
大概他喘气声有点大,郭润雨问,“……咋了,你对小兔还有想法?”
“没。”徐曜淡淡地应了句。
随手把手机放桌上,开了免提,又在烟盒里敲出一支烟,顺手点燃。
一口烟吸进口中,刚刚那股毛躁的感觉舒缓些许。
郭润雨又继续道,“曜哥你说你也挺狠心,这么多年了,真就一点都不联系我们。”
“昂,”徐曜吐出一口烟,如实道,“这次回来也没打算联系你。”
“草,扎心。”
徐曜提了提唇角。
原本他就是匆忙回国,很快便走,也没想着逐个通知。
还是那天饭局上,高逸说起陈智杰在创业公司做游戏,经常资金紧张,昨天刚管高逸借了十万。
创业做游戏,又是程序员,刚好徐曜能帮得上他。
便主动要了陈智杰号码,打了个电话过去。
结果陈智杰那个大喇叭转头就跟郭润雨说,郭润雨又立刻打电话过来。
徐曜思前想后,决定再三叮嘱,“我回来这事,你们保密。”
郭润雨说,“嗨呀,我的嘴你还不放心吗?牢得很。”
“嗯,”徐曜声线懒散,“不放心。”
郭润雨笑了笑,“咱俩这么久没见,你已经不了解我了,我成熟了,嘴比以前更严了。”
“是吗?”徐曜反问。
“当然。”
徐曜说,“行,那我试试。”
郭润雨顿了顿,“你要怎么试……我取向正常。”
徐曜笑骂:“滚。”
敛了敛笑意,徐曜又平静开口,“那你去帮我探探吧。”
“探什么?”
徐曜说,“探探,她要去跟谁相亲。”
“把他的姓名身份问出来。”他将烟摁灭,转眼看向窗外,若有所思道,“但,别让她知道。”
虽说好只远观,不打扰,但他总觉得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他才能放心离开。
第57章
隔天下午四点,南依准时抵达餐厅。
对方因为堵车,迟了她十几分钟,为表歉意,还特地买了束花,当做初次见面的礼物。
这还是南依第一次收到花。
一束玫瑰,花开得正盛,深红色花瓣上有透明的水珠,鲜艳得有些扎眼。
南依接过,轻声道谢。
入座后,对方主动介绍自己,“池一杭。”
南依应道,“我叫南依。”
池一杭笑笑,“名字很好听。”
南依礼貌地弯唇,“谢谢。”
有来有回,算是这场相亲友好的开场。
南依原以为这场见面会很尴尬,但幸好对方很会聊天,一直在引导话题,让气氛不至于太冷场。
吃饭期间,池一杭主动问起了她的感情状况。
他的问题是,谈过几任。
南依如实道,“我还……没谈过。”
池一杭明显有些惊讶,“你这么漂亮,大学没人追你吗?”
南依想了想,平静回应,“有的。”
学长学弟同年级的都有,从军训起几乎没怎么断过,但南依都拒绝了。
那时候到大学谈一场恋爱,好像成了必打卡的事一般。
四年下来,室友们都陆续脱了单,只有南依还维持单身。熟悉的人难免会调侃,“该不会心里有惦记的人吧?”
此刻,池一杭也笑着问出了同样的问题,“冒昧问一句,是因为有喜欢的人?”
南依垂眸喝了口石榴汁,随后抬眼,认真地说,“不是,因为要学习。”
这个答案倒是池一杭没想到的,他愣了愣,又问,“毕业之后呢?”
“工作之余,也在学习。”
他单手抵住下巴,眼神里带了些探究,“除了学习,你就没有别的兴趣爱好?”
南依凝神思考了起来,打游戏她不擅长,因为前两年太忙了,剧也很少追。这么看来,好像还真没什么爱好?
“喜欢教人学习,算是一种爱好吗?”沉默片刻后,南依问出口。
“噗……”
池一杭直接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