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干盒与七剑客——迢锈【完结】
时间:2024-12-05 14:45:00

  倘若整个自然都是喻体,那么本体又是谁?
  蝴蝶是我,青苔是我,矿石是我,飞鸟是我,沼泽是我,触不可及的梦,倘若这些都是我。
  今日读物《潮汐图》
  如溪流般澄澈干净的声音的结尾,连接着一首很老很老的生日歌。
  在这点上,苏合一中值得表扬,广播站每日都要接收不同的匿名投稿,包括各式各样的点歌。
  生日快乐歌是最常点的一首。
  因为“快听,这是我给你点的生日快乐。”这个瞬间往往是最浪漫的。
  好朋友点的歌是枯燥无味生活最棒的惊喜,同一天生日的人也能同时感受到相同温度,生出“原来还有人记得”的雀跃,侥幸地被生活抓住了值得夸耀的部分。
  期中考试已经过去一周了,他们没时间悲春伤秋,这个学期末还需要参加会考。
  林致优在半月前就辞去了学生会的职位,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除了要准备辩论赛的事宜,她的成绩也不能有任何的差池,这是选择文科班的代价。
  她的军令状就是文科年级第一。
  “林致优,跑操去了。”
  还有值得一提的就是,原先三人组的向春生,现在换成了向夏锦。
  她也一起考进了文科班。
  向夏锦的表情尤其狰狞,朝她吐舌表示抗议。
  让林致优头疼的人从一个增加到两个,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
  “阿嚏――”
  春天,很可惜不是向春生钟情的季节,比起春天她更喜欢夏天,因为可以肆无忌惮地吃冰棍。
  风的流速可以很快,快到花粉能毫不犹豫地充斥她脆弱的鼻腔,也可以很慢,慢到所有绿色都湿漉漉的卧躺在眼底。
  不同的人对春天的感受也有所不同,陈念荒很喜欢这个季节。
  因为苦楝树开花了,他希望能放慢脚步,好好感受一番。
  这次期中考试向春生的成绩稳固得有些吓人,排名一直保持在年级前三十,不进也不退,也可能她遇到了新的瓶颈期,但她并不着急。
  向春生端着餐盘找到空位坐下,分班后一个人吃饭很正常,原先三个人一起对她来说才算特殊。
  周柏羽蹲她蹲了整整三天,每天还特意避开陈念荒。
  他都快被自己的深明大义不辞辛劳感动哭了,陈念荒这玩意儿总得把他家那套典藏送给他。
  周柏羽一惊一乍的样子一点都没变:“向春生,总算见到你了。”
  还是丝毫学不会沉稳。
  “好久不见,周柏羽。”向春生身体往后仰,有点不太想和他拼桌,“你怎么不和他一起?”
  周柏羽:“?”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原来向春生对陈念荒也并非毫无兴趣,这不还挺关注的。
  “你说陈念荒?他这人最近跟疯了似的,每天不吃不喝写卷子。”顺带帮兄弟卖了一波惨。
  “哦,怪不得。”向春生努了努嘴,怪不得都没怎么看见过他,原来在暗自努力。
  向春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陈念荒都这么努力,她怎么能松懈?!
  立马放下筷子,正准备回去刷题。
  “向春生,你是不是对顾长靳和陈念荒两个的事挺感兴趣的?”周柏羽用八卦勾引她。
  一说到这个,她就没那么想走了。
  向春生确实感兴趣,这两个人的关系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周柏羽谈这个话题,也算是为两人的未来披荆斩棘了,他不再嬉笑,表情严肃了不少:“在我和陈念荒还没有成为好朋友之前,顾长靳就在了。”
  三个小男孩的故事慢慢展开。
  “他那时候很爱笑,从小就聪明得非同寻常,不过那副吃软不吃硬的模样也是从小到大都没变。那个时候他经常在公园下西洋棋,没过多久就崭露头角,陈念荒从小到大就爱装,他被一位老爷爷看中收作徒弟。”
  周柏羽想到那个沙坑,那个公园,那个滑滑梯,那个泡泡般美丽的童年不由得笑了。
  “他们两个人认识的经过我不清楚,总之,都成了那个老爷爷的徒弟。”
  他脸色的转变,也就预示着故事的转折:“两个人既是朋友也是对手,不过他们的对弈一直在棋盘上,直到那天……”
  “那个下午,我目睹了全过程,两个人打了一架,然后陈念荒推了顾长靳一把,他顺势倒在了花坛边上,后脑勺磕到了,顾长靳的嘴巴里吐出来很多很多的鲜血,从那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说过话。”
  周柏羽现在想来还是很气:“你敢信,陈念荒小时候一直都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那天,公园里所有的小孩都亲眼目睹了这个惨状,再也不敢和他玩了,顾长靳轻而易举地夺走了全部的视线,他开始被孤立,被集体霸凌。只有我知道,顾长靳是故意的,那个角度绝对是故意的,而且那天他出血只是因为咬到舌头了,看上去很吓人。”
  周柏羽越说越激动,向春生目瞪口呆。
  “他们都害怕陈念荒,说他是个暴力狂,歧视他与众不同的牙齿,当然他可能并不在意。”周柏羽的目光暗了暗,“可那时他才七岁,那天之后再也没见他笑过。我很对不起……”
  周柏羽也并非一开始对他就很友善,他从众过,也曾为了展示男子气概对陈念荒投去过异样的目光。他现在很后悔,如果当时自己能勇敢一点站出来就好。
  向春生的神色也变得复杂,她从来没想过两人还有这个渊源。
  怪不得,陈念荒只要看见顾长靳就难以控制情绪,怪不得他会说出这种话。
  周柏羽觉得能开导陈念荒的只有向春生了,语气带着点讨好:“所以,你能别伤害他吗?”
  向春生陷入沉默,她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一件久远的被回忆塑造过的事件并非真相。诚然,周柏羽完全出于好心,但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向春生肯定地点了点头,但嘴上却说出冷冰冰拒绝的话:“请不要道德绑架我。”
  他的眼神明显一愣,周柏羽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理性到令人窒息。
  向春生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有意为陈念荒争取机会,可有些时候回忆并不是这样用的。
  “陈念荒曾经受过伤害,和我对待他的态度完全是两码事。”向春生不想给这份纯粹的感情加上同情的成分。
  周柏羽一时语塞,呆若木鸡,心想:向春生果然非同常人,这两个简直天生一对。
  向春生突然想到,语文老师上《论语》课的时候说过的君子六艺,陈念荒几乎每一项都会,他确实很厉害。
  他们两个的聊天结束后,陈念荒罕见地收到向春生的消息。
  【向春生:有空吗?】
  【陈念荒】
  【向春生:请你吃饭。】
  【陈念荒:向春生,你鬼上身了?】
  【向春生:扣一同意,扣眼珠子不同意。】
  【陈念荒:明天下午。】
  【向春生:1。】
  她做人很有原则,所以帮他扣了。
  第二天下午,两个人单独去学校外面吃饭,也就是那家大少爷吃得惯的砂锅面。
  陈念荒慢条斯理地把筷子分开去掉上面会扎手的毛刺递给她,向春生顺理成章地接过,两个人都闭口不谈先前的事默契十足。
  两碗砂锅面同时上桌,黑色的砂锅底下垫着白瓷盘,碗边还在滋滋冒油。
  即便是垫着一层还是很烫,向春生不动声色地把红油辣椒多的那一碗换到了自己的面前。
  陈念荒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自己不爱吃辣这件事好像没对任何人说过,她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向春生一直都很关注我?
  陈念荒:“你知道我不吃辣?”
  向春生摇摇头回答:“你不是吃不了吗?上次吃火锅,煮了鸳鸯锅,我看你全程没碰过辣锅。”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并且牢牢记在心里。
  陈念荒完全活过来了,脸热热的。
  “陈念荒,你和顾长靳以前是朋友?”向春生每次的开场白都那么刺激,她想听他亲口说。
  陈念荒的手顿住,放下了筷子,脸色凝重:“最开始,算,后来……”
  “周柏羽都告诉你了?”陈念荒无奈地闭了闭眼,这件事早晚都要说出口,只不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事情的起因很简单,那个时候我们都是七八岁大的小孩,心智都不成熟,我和他一直是竞争对手。”
  “学习也好,国际象棋也罢。”他轻笑一声,“不过,他比不上我。”
  这是事实,陈念荒从来没有离开第一那个位置。
  “后来,我和他遇上一个老师,很厉害,每周末都教我们下棋。”
  事情的开端和所有主角到达的新手村一样,会出现相貌平平的老师傅送上武功秘籍。
  “那天,原本要去老师家,因为报名时间记错,我被送进了赛场,上了赛场绝没有后退的道理,我连胜了十八局。”他该是多么神采奕奕,多么意气风发,可向春生并没有从陈念荒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喜悦。
  “就在那天,师父脑梗去世了。”
  “他手里还攥着一本棋谱。”
  陈念荒回避视线。
  “如果我当时去了,会不会有另外一个结果。”
  “此后的每一子或许都是错误。”
  他的眸光黯淡死寂,不复往日生机,后悔内疚、无可奈何。
  在顾长靳的眼里,陈念荒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他合该受到惩罚。
  他们两个谁都错了,谁也都没错。
  不能把全部的责任都归咎到陈念荒身上,他不过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啊。
  向春生看着他认真地说:“陈念荒,这不是你的错,你的老师是不会带着遗憾离开的。”
  
第65章 王后・获胜
  他抬眼看着她。
  点墨的瞳孔映着一个完整的向春生。
  她是世界上除了家人以外唯一一个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人。
  “所以你当时的处境也和我一样对吗?小陈念荒?”向春生温柔地透过他同那个眼神阴郁的小孩说话。
  陈念荒紧咬着下唇,眼眶泛红,死守倔强:“不完全相同,他轻而易举地走进他们中间,占据了中心位置,等我反应过来,那种处境就不是一个七岁小孩能够应对的了。”他还在帮别人解释,并且能理解当时顾长靳的所作所为。
  “那时的我不屑与他们争辩,不过现在想来还是一阵阴冷。”
  陈念荒的唇角带笑,她这次能完全感同身受。
  除此之外,向春生有点心疼他,其实当时孤立无援的处境是她自己的选择,反躬自问时她能很自信地回答,那段时间并不完全痛苦。而小陈念荒才刚与这个世界接上轨,那些冰冷的眼神绝非简单的无视就能应对的。
  他一定很痛苦很恐慌,很内疚,很想逃避。
  如果可以向春生想回到过去,变成一个神秘潇洒的大姐姐会摸摸他的头,温柔地把冰激凌递给他。
  向春生不知道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小陈念荒只会冷漠地翻个白眼,根本不会相信这个神神叨叨的“人贩子”。
  陈念荒的声音有些沙哑:“后知后觉,人是群居动物,而我被判罚离群了。”
  两个人都有过相同的处境。
  向春生有些唏嘘:原来如此,开学时,他那些非同寻常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他们还嘲笑你?”向春生有一点点生气,嘴巴鼓鼓的,像是要把杂鱼咬碎的企鹅。
  陈念荒笑着回道:“不过,小时候我的牙齿确实有点奇怪。”
  向春生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到现在都没矫正好。”
  不过他没听到。
  陈念荒语气坚定:“如今我强大了,哪怕万事万物都背弃我,也照样活得自在。”
  “我不会。”向春生音量突然放大,她斩钉截铁地说出那三个字,说完后整张脸由白转红。
  我不会背弃你。
  陈念荒反应慢了半拍,脸红也比她慢了几秒。
  单手捂住脸侧的红晕,两个人同时扭头,青涩得不成气候。
  黑灶头、木方桌、红凳子,构成了如此烟火气的画面,两个不寻常的人拥有相同频率异常的心跳。
  陈念荒眼神一转,认真地说:“向春生,你应该知道,西洋棋盘中王后是用来保护王的。”
  向春生的脸上的两坨红带着疑问:“?”
  “我的意思是,王后远比王更强大。”
  磁沉的嗓音恰到好处地震动着鼓膜,分外性感。
  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无心撩人最为致命。陈念荒明明是一本正经地夸她,可却被迟钝温吞的向春生听出了另一层含义并且还深刻联想了一番。
  等他回过神来,向春生早已留下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撒腿就跑。
  整个背影都融进了害羞的粉红云雾中。
  “呵――”
  陈念荒低头扶额,痴痴地轻笑。
  原来小企鹅也不是完全听不懂人话。
  ―
  被各种考试分割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誓师大会的日子。
  能够明显区分出高一高二高三的学生,高三的他们步履往往是匆忙的,总是来不及,来不及只好在洗头和吃饭二选一,还没问完的问题在上课铃响时就被下一门课的教材书覆盖了。
  向春生站在操场的一角,望着跑步前进最后入场作为主角的他们,或许自己到时候也一样。
  最开始,他们抗拒着无聊浪费时间的仪式,每次都是年级主任念着大段大段早已吸烟刻肺有关高考重要性的论断,这点时间还不如多背几个单词、多记几个语法。
  直到充气的红色拱门,每个高三的人都要越过去,手中的气球要写上未来的愿望。
  原本清晰的目标院校放在眼前格外未知,所做的一切都带着对未来的恐惧以及过去无法重来的遗憾。
  在每个人宣誓念到自己那个写了无数遍的姓名之后,眼泪才堪堪掉下来。
  原来他们很需要一个发泄情绪排出眼泪的时机,很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注射最后一剂鸡血。
  教导主任的慷慨激昂,响彻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你们还剩九十九天,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坚持就是最大的胜利。”
  陈念荒也确实做到他说的那样,走上这个讲台,一次又一次。
  作为高一的年级代表,带着他们宣誓。
  这次他没有先前那么随心所欲,他认真准确地完成了这件事。
  百日誓师,千人宣誓。
  站在讲台,所有人的脸都模糊成像素点,站在楼顶,所有放飞的气球,都成了电视机的雪花点。
  这始终是一件神圣的事,因为他们都渴望在那场考试中成为千军万马中独木桥上的佼佼者,在那个绵长潮湿的夏取得一张好看的录取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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