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好快。”
他们会生出这样的感慨,倒计时的日历应该从那天开始挂在了五班的黑板边上。
月考、期末考、会考,一山接着一山。
向春生住校之后明显感觉到,自己呆在教室的时间被拉长了,她照样是最早进班和最晚离开的那一个开关门窗委员。
她很早之前就把陈念荒送的那本笔记给写完了,写完后就接着他的思路继续扩展题目,将平时遇到过的那些题目加进去。
笔记本变得越来越厚,薄薄的封面承受越来越多的挤压,慢慢变小靠边。
向春生觉得自己算不上努力,自己应该是比较轴,她知道学习上的进步并非一蹴而就立竿见影,所以愿意做那合抱之木。
数学是一门充满魅力的学科,哪怕你已经熟练掌握全部的技巧,相同的题型总会有层出不穷的变化,就像是你遇见一个心意相通的认识十几年的朋友,你们见过双方狼狈不堪的时候,也能共同走向顶峰,它是你最熟悉也最陌生的挚友。
向春生最近却被这好朋友背刺了。
她怎么也没想过自己的数学有一天会不及格,一百五满分的卷子,八十九确实很刺眼,这次数学考试甚至比不上向春生物理的卷面分。
“小春,你这还是算好了,七彩阳光你怕不是夺命黑夜吧,我都不知道自己这六十五能讲出什么花来。”世界以痛吻她,鹤南梦报以耳光。
她的乐观无人能敌。
“嗯,一次模拟考罢了。”向春生的心态不知不觉间变了。
她对这种出现极端分数的时候并不是先酿造情绪,而是理性分析,与原先那种不甘心相反,向春生有点感谢这盆冷水,因为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在高考,该庆幸,同时也要保持警惕,这是为数不多发现自身问题的时刻,她要好好把握。
所以分析错题尤其重要。
【陈念荒:数学卷子拍照给我。】
他又知道了。
【向春生:图片字不好看你多担待。】
【陈念荒:你也知道。】
【陈念荒:向春生你没睡醒进考场?十八题这种基础题都能丢分?】
【向春生:呃,那天应该睡醒吃饱的。】
【陈念荒:相信自己,但是别太盲目自信。】
向春生的思路没有问题往下做是可以得到答案的,就是胆子太大,无形中把计算量和难度都加大了,语言不够简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陈念荒这人总能在别人对他稍微有点好感时,自己把火苗掐灭。
这条消息发完他就后悔了,向春生应该挺伤心的,语气过重了。
陈念荒并不知道向春生的皮有三层厚,一般都是刀枪不入,只有被火烧了才能感到一点点烫。
【周柏羽:你记住,我又救了一条狗命。】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被拉出来当挡箭牌。
群聊:【周柏羽:期末考考完,我们出去团建吧。】
【宋写宁:你偏要这个时候出来讨打吗?】
【林致优:占线中……】
【宋写宁:数学九十分以上的禁言。】
【林致优】
【周柏羽:群里一半人都开不了口了,不过,我没上九十,嘻嘻。】他居然还有一点优越感。
【向春生:团建,是什么?】
陈念荒都想象到某位山顶洞人一头雾水百度搜索“团建”一词含义的样子。
【陈念荒:就是我们一起出去玩。】
【宋写宁:去吴嵩山吧,那边好像新建了一个游乐场。】
【林致优:吴嵩山其实是海滩,名字里有个山。现在还早,辩论赛才刚开始,还有期末考和会考,高三考试的那几天休假可以去。】林致优细心地给向春生贴上解释。
【郑承禹:同上。】
【周柏羽:刚好我们家在吴嵩山有个空房,可以一起去。】他没说那是一个海景别墅。
【曾萧:不好意思,我去不了,有个漫展。】
【宋写宁:同意的请举手】
【向春生:加一】
【陈念荒:1】
他心念一动,笔下的道歉信也来得很快,开始百度搜索「如何让女孩子开心?怎么制造惊喜?」
不管怎样,海滩的浪花,总有一片属于她。
第66章 辩论・获胜
“这还是人喝的吗?”陈念荒皱着眉把桑白皮和太子参倒进炖盅。
“陈念荒,你在搞什么?!”宋观霜女士一进厨房就闻到了浓浓的药材味。
他系着围裙举了本书一页页地翻。
药味和腥味从炖锅里咕噜噜地冒出来,越靠近气味越重,把厨房变成实验室的也就只有他了。
这些都是止咳平喘、补中益气的药膳。陈念荒自从知道向春生有哮喘之后,都快把原先宋观霜那些用于养生的中药书翻烂了,他开始用炖汤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的焦虑。
宋观霜自从把厨房交给他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过过,不是麻黄陈皮瘦肉粥就是山药乌鸡参汤。
“陈念荒,你最好在我回来之前把厨房收拾干净,把这些味道都散了,不然我饶不了你。”宋观霜提着包出了门,嘴里还念着,“朽木不可雕也。”
宋观霜很难相信以自己的情商居然能生出这么一个不会讲话的孩子,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陈念荒被胡椒粉呛到打了个喷嚏。
向春生盯着两个人的聊天界面看了又看,现在回想起来有一丝不甘心,他这人凭什么说自己“过分自信”?凭什么说这个方法有问题啊?她不信这个邪?
没错,在那天之后,向春生又重新用自己的笨方法计算了一遍,虽然过程很冗长,计算量很庞大,但绝非舍本逐末,她的方法是能够得到最终正确答案的。
他真的有点过分,不过向春生不和他计较。
向春生不算是一个怀旧的人,但一直觉得四月有些残忍,冻死的土地里翻出来新的丝瓜,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搅动根茎,分不清那是恩赐还是惩罚,裹挟着花粉的空气粘稠湿润。
有机会一定要去稚水看看,他们说那里的春天不会下雨。
向春生看向窗外,雨丝从玻璃上划过,窗前起了一层白雾,她用手指画了一只小猫。
那是报告厅后台过道的窗台,通道尽头堆满了话剧舞台的道具,应该《雷雨》或是《哈姆雷特》的戏服人台,很可惜绸缎上蹭着霉斑,铁架夸张地挂着蜘蛛网,白色的瓷砖都变成灰色的,斑驳的像是一块亚麻画布。
“向春生,别愣着了,快到我们上台了。”
爽朗的女声,从走廊那儿传过来。
向春生抬头看见了穿着正装的顾长靳。
很笔挺也很干净,看上去确实有让人信服的味道,不过他的眼神总是闪躲的。
向春生作为队长带起了这个头:“我们加个油吧。”
毕竟,对面来势汹汹。
在向春生独家丧气式的加油结束后,四人入座。
主持人介绍辩题和规则,辩论赛分为两个部分,第一个部分需要四名辩手在六分钟内进行陈词质询,第二个部分是自由辩论。
辩题:是否应该将虐待动物纳入保护法的调整范围,正方为支持,反方为反对。
向春生所在队的运气不太好抽到了反方,但是辩论的魅力就在于不同立场,不同论点所带来的全新思考。她的目光如炬,坚定不移地看着对方辩友,也就是正方三辩。
与此同时,林致优和宋写宁组的辩论赛也开始了,他们的辩题是:美术馆救猫还是救名画。
这个辩题是微博上正在热烈讨论的问题,怀疑出题老师有蹭热度的成分。比赛还没开始,底下就开始讨论起来。
两场比赛同时开始。
宋写宁作为一辩丝毫没有怯场:“大家一定去过美术馆,去美术馆看到蒙娜丽莎时是不是会内心感叹,哇哦真牛,是不是会感叹达芬奇的天才,称赞他的鬼斧神工?然后呢?大部分人只能看到画艺术性的层面,也有很多人看不懂那些名画,是在看到那一串全是零的数字之后才感受到它的精妙之处。那好,放在我们这个情境中,博物馆着火了,在面对一只宠物猫它是具体会动会叫的生命时,你还会去选择就只具备人赋予艺术价值的画吗?爱具体的而非抽象的。我的陈述完毕,谢谢。”
她的陈词感情充沛也极具煽动性,台下已经有小部分的人开始评判了。
林致优点了点头,开篇论点很清晰但不绝对。
“要我肯定救猫,猫咪多可爱。”
“难道画就不重要了吗?价值几个亿的画说烧就烧?”
“这么冷血吗?”
……
对方二辩质询:“您方或许有些双标,您说猫咪会动会叫,那老鼠呢?蟑螂呢?猪呢?难道这些就不能称作生命了吗?您方可否比较一下这几者的区别?”
宋写宁:“抱歉,本场的辩题是猫。”
宋写宁虽然紧张但也算沉着冷静地应对下来了,没有被牵着鼻子走。
一次简单的质询就能知道对面也不是善茬,台下的观众也有很多倒戈。
“我方认为,猫可以找出很多只一模一样的,而达芬奇的画世界上仅有一幅,上面承载着一个艺术家的灵魂,在百年后的今天被看见,当年日军侵略时,博物馆的人员用生命守护着文物想必为的不仅是简单的艺术价值,而是后人,也就是现在的我们能透过画布与前人对视吧。”
台下已经有大部分人倒戈了。
“对啊,救画才更能体现人类文明遗产的生机,何况以前还有很多人吃猫肉狗肉。”
“猫的价值不是也是人赋予的,人类喜欢它才有价值,才称它为宠物,不喜欢了就一脚踢开。”
辩论的魅力就是在流逝的时间里,原本单向的思维会不断发散,正反两方都只是一种观点,不能代表一种态度更非道德。
林致优作为三辩,她的压力山大,需要更加沉重冷静地让现场的气氛降一降。
“您方辩友说得于人类文明的进步有深远影响我认同,时代在进步,现在的社会标准无法衡量那个茹毛饮血食不果腹的年代,不过你们都忘了,在这个辩题是在火灾这个情境之中,讨论的也并非你在成功救出什么之后的喜悦,而是你割舍掉什么受到的痛苦。真当你身处火灾现场时,看见被火烧伤的猫在叫,和面前一幅艺术价值极高的画,应该会下意识做出选择。你看到那个生命正在受苦,其实是在保护自己那颗不忍之心。”
林致优的一段话,赢得了在场观众的掌声。
她温柔有力地应对,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
“您方站在资本的角度,认为一但交易的成型就必然造成对生命的蔑视,我方并不苟同。”陈念荒把对面激得吹胡子瞪眼,他却不急不躁地坐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场比赛他必须赢,因为他不想看到面前两人继续以辩友的方式走下去,所以陈念荒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向春生这边毫无招架之力,他们辩题具有鲜明的指向性,站在他们这个角度就要去除一些人文主义的思考。
她缓慢地起身,带着十足自信和沉稳,开口道:“您方有考虑过为什么有关此类虐杀动物的问题迟迟未立法?”
陈念荒接受质询时态度明显比对别人好了很多,不过口气还是冷冰冰:“法律体系还未成熟。”
他的视线温柔地落在向春生身上,却被还以愤怒的一眼。
“法律是最低的道德限度,那些懦弱却充满恶意的人对人下不了手,只好……”
向春生突然停顿下来,站在她个人的立场,是无法对这些人产生任何共鸣,比起人类她更爱小猫小狗,强忍着恶心继续往下说。
“而人性,是无法拿来讨论的,以上。”
说完那两个字后便坐下。
她的使命也完成了。
向春生在拿到这个辩题之前就查了许多资料,那些血腥的不堪入目的图片,文字,虐待、暴力,都完完整整地存在在脑海中,她很痛苦,站在反方的视角,应该是出于对社会治安管理的角度,站在大局上来思考,可她永远无法剥离人性,只能机械地念出早就写好的文字。
所以哪怕她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更别想在赛场上说服别人。
顾长靳把那些稿子都整理到一起,丢进垃圾桶,其实那天晚上他将那些资料翻来覆去,如此熟悉的字迹,化成灰都认得。今天,在赛场上看到了所向披靡的陈念荒,他没什么好失落的。
有些东西不是选择。
“人人都有可能成为那只无助的小猫。”
“难道就不能先救火吗?”
“救猫,顺带把画救了卖钱。”
“所以,我选择静静观赏正在燃烧的蒙娜丽莎,聆听小猫的哭声,指责旁观的路人。”
“我勒个魔鬼在人间地狱空荡荡啊!”
……
比赛的结果是向春生队第一轮就淘汰出局。
她一脸哀怨地盯着陈念荒,但那种情绪只是输给他之后的心不甘情不愿,客观上,他拼尽全力毫无保留地驳斥他们队并没有什么不好。不过向春生严重怀疑里面夹杂着浓厚的个人恩怨。
顾长靳则落寞地坐在一边,把责任全部归咎到自己头上。
向春生作为队长自然得安慰一下:“下次我们试试打气式加油,丧气加油法不太行。”胜败乃兵家常事。
陈念荒别高兴的太早。
因为最终的胜利属于林致优队,她们过五关斩六将,最后成功将强敌陈念荒斩于马下,为向春生报仇雪恨。
林致优成了那一年,苏合一中辩论赛的最佳辩手。
第67章 电话・败北
“喂。”
“嗯?”
向春生的声音很轻像是刚从梦中惊醒,有些沙哑,带着朦胧。
陈念荒没想到光是一个被无线电波覆盖过的单音,都能让人心动不已。
他故作镇定:“你还没睡醒吗?”
向春生刚刚写完了作业,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所以接到陈念荒电话的时候还是懵懵的。
“怎么了,陈念荒?”她还是第一次直接接到电话。
陈念荒原本想说:自己煲了一锅大补汤,想送到向春生家请她品鉴一番。可是,话到嘴边就是讲不出来。
“嗯,你最近身体还好吧。”他那出口成章谈辞如云的嘴,关键时刻居然打结了。
他还把耳尖红得发烫的原因都归咎到手机的身上。
向春生挑眉,懵圈中带着不解:“哈?你打电话就是问我身体怎么样?”
不解中带着一点点耐心:“嗯,还活着。”
他那边似乎是顿了一下,均匀地喘息着。
陈念荒看着手中的保温盒,斟酌再三后说:“还记得上次的保温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