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四海清了清嗓子,正言道:“真是妇人之见,二甲五十名后就很难得到官职,我是因为本来就为官十几年。肖克岚若没有京城里的人脉,别说留在江南,边境偏远之地也不一定能有他的位置。他夫人也做了多年的生意,难道在这小小县城里制所宅子还不容易?文溪处在海宁和平溪的交界地,底下乡镇不多,依我看过不了几年,要么归去海宁,要么划给平溪。肖克岚许是得了上头人的暗示,知道在这里待不长久,何必要在这里制宅子?当初我可是亲眼看到他进出陈南王府的。还有今日的喜宴,就早上出城来迎我们的那人,二甲十七名,直接做了苏州府的通判。在此之前,还是江南一带小有名气的书画名家。今日的喜宴上,临安府和周围几个州县的官员都有,咱这亲家将来的仕途不容小觑。”
说了这么多,陶氏是没怎么听进去,她不懂官场的条条道道,只记得今下午的叶子牌哪局哪局打得好。
原本肖克岚想留许家人多玩几日,但文溪县城确实没什么好玩的,陶氏也早就想回去了。
把客都送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还有个肖大郎,孙锦语也松快许多。
这几天在未来公婆面前,做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就怕出点差错给爹娘丢脸。她躺在床榻上,舒心地翻了几个滚。
这时候,孙秀娥拿着聘礼单子、算盘和账本来找她了。
“快起来起来,看看你们聘礼,自己好好盘一盘。”
第152章 买田地
孙秀娥把东西放下,忽而又想起什么,出去后没多会儿抱着钱匣子来。
孙锦语做到了桌子面前,打着哈欠问道:“就那几件东西,有什么可看的?诶?你怎么还把咱家的钱匣子拿过来了?”
孙秀娥:“从下月起啊,管家的事就交给你了。咱们家就几口人,这要是都管不好,将来去许家还怎么理事?你先看看之前的账目。还有……许家送来的聘金,一百两银子我给你兑成了银票,这二十两金子,我拿到铺子上融了,给你打几件金首饰,怎么样?”
孙锦语看着账簿点了点头:“嗯,随你吧。等下!爹的俸禄每月才四两二钱?”
孙秀娥:“是啊,他一个小八品,前阵子还说给家里雇个丫鬟,做些浆洗洒扫的粗活。咱们家四张嘴,大郎还在长身体,每月咱们自己人吃喝都不够,还想给家里雇人?对了,他如今大小也是个官,每月还要给他半两月钱。”
话音一落,孙锦语扑哧笑了,想起肖克岚以前拿着五十文每月的月钱,都不敢带着他们一群孩子上街,除非花岱延也在。如今没有有半两的月钱,也算是熬出头了。
“我觉得爹爹说的没错,你看知县大人家,就连王主簿家里都有两个使唤的人呢。”
“人家家里多少人?而且老的小的都要人伺候,之前在临安,你还小你爹要读书,我才雇的人。如今我闲赋在家,不过就是做做饭、洗洗衣裳、打扫下屋子,哪还需要再去雇人来做?”
孙锦语叹了口气:“要么爹说你不会享福呢,你看知县夫人,闲暇日子都绣绣花,或是跟人打叶子牌,要不你也学学?”
孙秀娥哼哼一笑:“人家手里十几亩田地,我自从把酒馆卖了,哪里还来银子入账?还学人家消遣,这都是要花银子的。”
是夜,孙锦语正在油灯下看账本。
她理了理目前家里的钱财,除去许家送来的聘金,家里还有九百余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放钱匣子睡大觉也太糟蹋了。
孙锦语洗漱后,躺在床上冥想。还记得之前社学里有位同窗,家里放印子钱,养活了一家十几口人。
可惜如今肖克岚已当官,官眷也不能放印子钱,不然老爹二三十年的辛苦都付之一炬。
钱庄里的利钱太少了,而且文溪还没有钱庄,临安才有一家。爹娘还不知要在文溪待多久,万一急用钱,还要赶去临安取。
忽然又想起白天孙秀娥的话,知县大人家都有田,何不拿这些银子去置几块田?肖克岚如今是进士之身,这还能免税呢!
孙锦语兴奋地睡不着,等到天亮听见孙秀娥起了床出来,赶紧去跟她商量。
孙秀娥迟疑地问道:“咱家能买多少亩田?家里那些银子可不能全用了,留着点以备不时之需,还有你的嫁妆钱也要留点。”
孙锦语:“咱们先去集市上看看嘛,况且我有许家给的聘礼,那还有十亩田,饿不死的。你们的银子自己留着用,不用给我。”
娘俩个吃过了早饭,便提着菜篮子到集市买菜,顺便看看有没有人买卖田地。
快到中午了,母女两个在集市上等了半天,都没瞧见有人卖田。
孙秀娥:“我觉得咱们还是等哪天去临安看看,那边集市大,我也常听说有人卖田的。”
母女两个回到家,一边琢磨这银子如何用,一边做午饭。
中午肖大郎回来吃饭,饭菜都做好了,但肖克岚迟迟未归。
孙锦语出院门,从南边的门进到衙门后面,没找到肖克岚,问了人得知是到乡里处理增收事务,何时回来还未知。
晚上吃饭时,肖克岚仍然没回来。
前两日孙秀娥只是听说朝廷要征收粮食,去年湖南和西南等地闹旱灾,粮食颗粒无收,文溪粮仓里发了三千斤粮食送去。今年朝廷又下来命令,临安府要征收三万斤,文溪地界小,也要收起两千斤上去。
孙秀娥不免担心起益州的石慧莲,听闻去年的旱灾死了不少人,那家子孤儿寡母的,真让人担心。
落更后,母女两个在孙锦语房里做刺绣。
“娘,要不问爹知不知道有人卖田地?他掌管文溪的税收,肯定比我们每日去集市等强一些。”
孙秀娥两只眼盯着绣绷上的针,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知过去多久,听到院子里有了响动。
“你爹回来了。”
母女两个放下针线和绣绷出来,正看到肖克岚一脸笑盈盈走来。
“你俩在干嘛呢?”
孙秀娥:“绣点花,对了,我们有事问你。”
说罢一家三口往堂屋上走,肖克岚也含笑说道:“我也有事跟你们说。”
到堂屋上,孙锦语点上油灯,肖克岚坐下,从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
孙秀娥拿起一看,惊讶问道:“八十两?什么意思?这是我们家的吗?”
肖克岚笑着点头:“不是咱家的,我给你们看干啥?”
孙秀娥一下心慌了,放低声音着急问道:“哪里来的?你不是下乡收粮食去了吗?这,这这这……你可别犯糊涂,作奸犯科的事不能做。”
肖克岚:“想哪儿去了?这个就是……有位乡绅把手里的两百亩田挂在我名下,每亩四钱银子。”
母女两人相看无言,孙秀娥拿起银票仔细辨一辨真伪,问道:“我记得去年也有人找过你,你都没答应,怎么这回应下了?”
肖克岚:“不是你说的我那点俸禄不够用?等过两年咱们也置几块田,就不用冒这等险了。”
孙秀娥下意识地将银票揣自己兜里,还没放好愣了下,又拿出来给孙锦语:“差点忘了,如今你才是管家的人。来,把今儿的事告诉你爹。”
孙锦语喜滋滋地接过银票,“爹,咱们不用再等几年置田地,家里有点积蓄,想买几块田,可惜今儿我和娘到集市上找了一上午,都没碰上卖地的人。”
只见肖克岚眉眼微变,他不知孙秀娥手里到底多少银子,还记得上次孙秀娥抱怨,为了喜宴把整个官舍翻新花了不少银子,还要给女儿准备嫁妆,还以为家里所剩无几了,不然也不会帮乡绅的田地挂名减税。他总想给女儿多准备些嫁妆带去许家,那一屋子人,除了老六媳妇,其他婆婆妯娌都是出身商贾,一个个出手阔绰。虽然知道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都赶不上人家,总希望能给孩子多备着些。
他清了清嗓子,正言道:“买地的事不着急,缓几年也行,家里的钱还是要给你添嫁妆箱子的。”
孙秀娥微微一愣,质问道:“等会儿,全给她带走啊?”
肖克岚:“是啊,咱就是全给她,到了许家手里有点钱,也好上下打点,促进婆媳和妯娌的关系。你没看许夫人打叶子牌的手艺,到咱家来就玩了三次,你俩加上侄媳妇都玩不过她。”
孙秀娥眼眸一沉,低声道:“也是啊,三次她少说都赢了十几两,还嫌咱玩小了,没意思。”
还记得许夫人跟她们打叶子牌的时候,只因她们三个都不熟悉,出牌又慢,许夫人时常催促。原本就不怎么会,她一催还常常出错牌,最后都她一个人赢。
孙锦语:“你们就别操这心了,许家的聘礼我都带走就行,他们家家大业大的,我家里钱都带走,也比不上人家。这钱还是给你们留着置几块田,这样家里也能雇几个人了,娘就那些官眷一样,无事打打叶子牌,上铺子买个胭脂水粉什么的,成衣铺子上的衣裙,看上了银子一挥说买就买,这样才像个官眷嘛!爹的月钱还能再涨一涨,如今也是个县丞,出门外在有应酬,不多踹点银子怎么行?”
这一番话,夫妇两个听得十分动容,感叹女儿能为自己着想,真的懂事了。
翌日,肖克岚向人打听附近有无出售的良田。
几天后,事情总算有了眉目,一家三口一块儿出城看地去。
城南山脚下有九亩的田地,这里原是有老两口种着,年初的时候,老头去世了。儿子在海宁做了点小生意,想着老母亲年纪也大了,干脆接过去,就想把家里的地都给卖了。
肖克岚原本觉得八亩地太多,都买下来女儿真没有嫁妆了。
孙锦语说服了爹娘都买下,再跟那男子讨价还价,七百五十两银子买下这九亩地。
第二天双方在契纸上签字画押,交清银子后,男子又带着他们认一认佃户。这八亩地,原来老两口自己种有三亩,剩下的租给了别人。
这家佃户一家三代都在耕种,之前只有五亩地,如今把九亩地全租下来了。
孙秀娥母女两个跟佃户商讨,最终谈定每亩的年租为五两。
回家后,肖克岚看着田契上自己的名字,感觉是在做梦了。之前帮人挂两百亩的地也没这感觉来得实在,他除了临安桥东巷有个老宅子,其他别无所有,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地。
孙秀娥一把将田契薅过来,“这是我的,肖克岚我可警告你啊,往后你若是敢做昧良心忘恩负义的事,老娘做鬼也不放过你。”
肖克岚连忙说道:“你这扯哪里去了?佃户交租金,那还不是都到你手上,还有我从乡绅那里得来的银子,不也给你了吗?”
成婚十几年了,孙秀娥自然也知晓他的脾性。就像去年他跟花岱延去群芳馆,知道就算借给肖克岚十个胆,也不敢在外拈花惹草,打过一顿就算了,没再多问。
第153章 琴楼
孙锦语在桌上扒了扒算盘,再仔细核对了下账本和钱匣子里的银子,“家里还剩二百六三两银子……”
孙秀娥怕她还想拿去买地,忙说道:“够了够了,原本还想让你出嫁时带个三五百两,这下只剩得这些,你出阁还有许多东西准备呢,这些不能再动了。”
肖克岚没想到家里这么多积蓄,巴巴地看着钱匣子,“娘子,我的月钱以后能不能多给点啊,上次几个官僚上茶馆一坐,知县大人叫我先垫着钱,回衙门再从公账上取,我银子差点不够。”
孙秀娥下意识护着钱匣子,“每月半两,你吃喝要么在家,要么在衙门里,就算出门也走的公账,半两还不够花?”
孙锦语:“娘,爹又不会乱花钱,兜里揣着银子在外头才有底气,你就给他多拿点嘛。”
孙秀娥把账本拿过来,仔细想了想,叹气道:“多拿点也行,以后我每月给你一两半,不过你要是再有什么书要买的,可不能再找我拿了,自己掂量着用。”
说着拿了小块银子递给肖克岚,“念在你拿了八十两银子回来,这个月的一两就给你补上。”
肖克岚接着银子,两只眼睛的放着光,满口答应道:“好好好,以后买书都不找你拿了。”
夜里,肖克岚抱着寝衣到浴房洗澡,褪去外衣,先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把鞋子脱了。
从鞋底掏出一块碎银来,这是那日在外头茶楼垫了钱,又到衙门公账上拿回来的。总觉得比之前的银子大了点,感觉太硌脚。
他又把今日孙秀娥给他的一块碎银塞里头,鞋子穿上跺了跺,来回走了几步。
“这下舒服多了。”
他一脸满足,虽然现下已经无需再瞒着孙秀娥藏银子,但这么多年鞋里一直放着一块银子,脚都习惯了,若是不放,不仅是脚不舒服,感觉整个人都不自在。
五月初八,知县大人家里宾客满盈,今日是曹月如出阁的日子,一家四口上曹宅吃喜酒。
孙秀娥下午跟人打叶子牌,输了三百文,心疼得仿佛在滴血。
此后几日里,只要得闲,拉着孙锦语一块儿练。
孙锦语觉着两人玩着没意思,还不如在屋里睡大觉。别人打叶子牌越大越精神,她们母女两个没多会儿哈欠连天,眼皮子都睁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