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从集市上买了所需材料,以前孙秀娥在酒馆里,因为用酒量大,几乎一年四季都在酿酒,酒坊几乎没怎么停歇过。
如今酿酒都是自己喝的,选在冬日酿酒,这是酿酒的最佳季节。孙锦语虽然怕冷,但这可能是自己在家酿的最后一次酒,撸起袖子就开干。
先把酒药倒成粉末,接着按照祖传的比例配水和红曲粉。
城外西山上有个泉眼,前两日母女两个特地上山打来的两桶泉水,用泉水泡泡米,酿出来的酒更加醇厚甘甜。
落更后,孙锦语看糯米泡得差不多了,叫上孙秀娥一块儿开始蒸米。
昨日肖克岚从衙门大厨房里借来的两个大甑子和两口大锅,每个甑子一次能蒸三十斤米。母女两个合力才把甑子抬进锅,孙锦语站上灶台,下面孙秀娥拿大碗舀米递给她。
两刻钟过去,六十斤米终于装进了甑子。
大冷的天,房间里炭火还没升起来,孙锦语就守在灶台口,还挺暖和的,孙秀娥先回房歇会儿。
肖克岚看天色已晚,从大郎房里出来,瞧见厨房灯还亮着,走过去瞧。
站在门口,看到孙锦语埋着头坐在小凳子上,背影微微摇晃。
“还米还没蒸好啊?”
孙锦语正打着盹儿,听见声音顿时清醒,伸了个懒腰回道:“就快好了,不过今晚多会儿歇还不知呢。蒸好后还要闷一会儿,接着淋饭,装进缸洒酒药。打了窝捂上被子,才能歇息。这估计要等天亮了才能睡了。”
肖克岚脑子懵懵的,跟孙秀娥成亲这么久了,竟然不知酿酒这般复杂。
他从角落里端来一个小凳子也坐下:“娘呢?”
孙锦语打了个哈欠回道:“她先回屋了,一会儿米蒸好再叫她。”
坐在女儿旁边,肖克岚望着烧得火红的灶口,心里暖暖的。
“明年四月许家来送聘礼,秋日你就要嫁去泉州了,不怪爹把你嫁那么远吧?”
孙锦语不以为然道:“嫁到哪儿不是嫁?我都要离开家的。何况那是爹爹亲自挑的女婿,肯定没有错。”
肖克岚露出欣慰的笑容,感叹女儿真的变了许多。她虽然还是小孩子性子,活泼贪玩,但比起小时候更懂事了。
“爹爹,许家公子做的千层糕真那么好吃吗?”
孙锦语是听说许修远会做好吃的糕点,多次听肖克岚说那千层糕,每次又馋得流口水。
突然提到千层糕,肖克岚肚子里的馋虫也出来了,不知下一次吃到女婿的千层糕是什么时候。
三月春暖花开,孙秀娥要开始准备迎接女儿的聘礼,见两位准亲家。
之前肖克岚是打算借用花岱延的宅子,可一想到年底还有出阁宴,总不能次次都借。花岱延自然是乐意借,但他们要从文溪回去,夫妇俩都觉得来回折腾麻烦。
官舍里东院还是空着的,孙秀娥花钱自己修缮了下,准备收拾出来给许家人住。至于送聘的担夫和丫鬟小厮,就安排在前面小屋里。
两边院子都收拾好了,孙秀娥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妥,“这会不会太丢面儿了?人家可是世家大族。”
肖克岚摆手道:“丢什么面?他家又不是不知道咱家什么情况,你要跟他家比,那根本没法比,就这样吧。请的也都是至亲故友,还有临安和文溪的几位官吏,到时候弄个六桌就行了,别太铺张。”
想起许家,肖克岚又在怀念上次下泉州吃的千层糕,心里暗想:要是姑爷也能来就好了。
但这绝不可能,古往今来,送聘人只是男方家人,新郎官要等大婚之日迎亲,才会来女方家里。
孙秀娥这是头一次要见许家人,不敢给女儿丢脸,新做了两身缎面衣裳。
衣裳做好,她穿着出来给女儿看,晃了晃大袖子说道:“这袖口这么大,都不好干活儿。”
孙锦语正看着账本,抬眼笑了笑:“爹不是说那几日不让你干活吗?当好县丞夫人,等他们走了,你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去年肖克岚考中进士,孙秀娥就填了几身衣裳,也有两身缎面的。因为穿着不习惯,都放在衣柜里。
她这次找了丁月梅来帮忙,宴客当日,她不能下厨房的,厨房的一干事务,都要托给丁月梅了,还有幸请来了赵娘子掌勺。
还有那几天雇的帮佣,是曹知县帮忙找的。
吉日在四月初六,丁月梅初三晚上便带着三郎过来了。
孙秀娥:“虎子呢?没请假?”
丁月梅:“明日负重考试,虎子还是最小的,其他也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每人背十斤环山跑十里,若是两刻钟内没到终点,还得重来。”
孙秀娥:“这么严苛?这小子去武学堂小半年了,感觉如何?懂事不少吧?”
丁月梅:“他们都是刚进去不久的,不算啥。听说里头四五年的老学员,每人背五十斤跑五十里,不合格的都没法结业了。这小子是听话了许多,还是四叔深谋远虑,这可比他在社学里上课用心多了。后天,他跟着阿秀一道过来。诶?怎么没看到南秋,她还没到吗?过年的时候,不是说早半个月就来给你帮忙洒扫的吗?”
孙秀娥笑说道:“快别提了,她自个儿的院子都是下人打扫,怎么收拾得了我这院子?让她看看孩子还差不多,估摸他们两口子,就这两日来。”
第151章 过大礼
翌日中午,花岱延赶到文溪。
众人出来相迎,三七抱着大盒小盒的点心,都拿不下了,孙秀娥和丁月梅赶紧帮忙接着。
看到车上没人了,孙秀娥问道:“南秋呢?”
花岱延正和肖克岚说着话,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南秋这次不能来,让我给你们说声抱歉。”
众人都愣住了,只有花岱延脸上洋溢着微笑。
孙秀娥:“怎么回事?这不像话啊,我不跟她置气,锦语也不原谅她。”
她话还没说完,丁月梅猜到是何缘故,两眼放光笑着问道:“是不是南秋有喜了?”
花岱延已经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微笑着点了点头:“是。”
肖克岚也乐呵呵说:“这好事儿啊!你们俩怎么都不说啊?”
孙秀娥也赶紧关切问道:“啥时候的事啊?几月了?”
花岱延:“就前两日才号出的喜脉,还不足两月。她原说要早些来文溪,可临出门前两日,觉得身子困乏,吃东西没什么胃口。找来郎中一瞧,才知道有身孕了。郎中嘱咐这些日子要好好静养,所以她不能如约前来。”
丁月梅:“嗨!没事没事,等过些日子我们到苏州看她去。这怀身头三个月最是关键,千万别受累。”
傍晚前虎子和罗阿秀到了,大伙儿早早地开饭。
孩子们一边快速吃饭,一边想着一会儿去哪儿玩。文溪东面临海,虎子和三郎前两次来的时候,几个孩子都去了海边。
害怕待会儿回来晚了,他们坐着马车去的。出城不到一刻钟,到了海边上,肖大郎找了颗树把马拴上。虎子和三郎看到旷阔的大海,一路奔跑过去。
孙锦语注意到不远处小路旁的那辆马车,那是知县大人家的马车,再看马车上是知县大人的小孙女,孙锦语跑过打招呼。
“月如姐姐!”
曹月如比孙锦语年长一岁,今年初的时候也是定了亲,孙锦语还跟着爹娘去她家吃酒。
马车上的人听到声音撩开车帘,两位少女坐在车上,大点的是曹月如,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是她的表妹。
曹月如:“锦语你也来玩啊?怎么不早些?我们都要回去了。”
孙锦语:“我吃了饭出来的。”
曹月如拿出一坨绢布包裹着的东西,打开来给孙锦语看:“这是我捡的贝壳,那边还有好多。”
看到各式各样的小贝壳,孙锦语羡慕不已,浅浅聊了几句,跑去岸边找大郎他们。
三郎也喜欢捡贝壳,不一会儿手里捧了许多。
大郎和虎子更喜欢玩水,两人鞋袜都脱了,踩在水里泼水。没几下两人衣服都打湿了,又朝着边上的孙锦语和三郎泼水。
来文溪后,肖大郎几乎日日都在温书,少有出来玩,更别说这样肆意的玩水。身上虽然打湿了,但感觉很畅快。
孙锦语和三郎被泼了水,心里不服,也脱下鞋袜加入战斗。
不知过去多久,四个人都玩累了,坐在沙滩上歇息。
大郎帮三郎拧干身上的水,虎子身子躺着,望着桃红色的天空。
孙锦语在看挨个看方才捡的贝壳,“这个好看,这个也漂亮……”
还捡到一个粉色的海星,五个角好看极了。她高高拿起来,海星在满是夕阳的天空下更加耀眼,忽然又想起什么,眸色暗淡下来,低声喃喃道:“要是婉儿在就好了,这么漂亮的海星,她一定很喜欢。”
虎子噌的一下坐起身来,沉默了片刻,“秋姨有了身孕,是不是就不会去京城找婉儿了?”
肖大郎:“说什么呢?婉儿在京城好好治病,总有回家的一天。妇人生产是大事,秋姨兴许要等孩子出生后再去看婉儿吧。”
四月初六,打从天亮起,文溪县官舍里里外外都开始热闹起来。
县城里也有看热闹的,文溪城不大,主街由西向东,一刻钟不到的功夫便能走完。
听闻许家昨夜就到了,车马停在城外。花岱延和肖大郎一早出来与许家人会面,算着吉时快到了,送聘的队伍才缓缓入城。
许家老夫妇和许大爷、许三爷都来了,陶氏坐在马车内,轻轻挑帘看向外头的街道,眼里露出一丝鄙夷。
放下帘子小声喃喃道:“这什么破地方?还以为是在临安城里,没想到就是这么巴掌大的小县城,早知道不来了。”
副座上坐着一位五旬妇人,也小声附说道:“临安好歹也是浙江的府城,怎么底下还有这么穷辟的地方?瞧这大街上,都没几家铺子。”
话还没说几句,马车就缓缓停下了,妇人透过车帘子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夫人,好像到了。”
孙秀娥今日也换上了最好的一身行头,从早上这锻料衣裳上身,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大袖子碍手碍脚的。
吉时到了,许家人浩浩荡荡地跨入官舍大门。
孙秀娥不仅把东西两院修缮了一番,整个官舍那些朽木都拆了,还刷上桐油。
肖克岚和孙秀娥早在堂屋上翘首以盼,尤其是孙秀娥,心里怦怦直跳。
许家四口和媒婆进到堂屋来,呈上卜婚的吉兆书,还有聘礼单子。
两家的婚事,肖克岚和许四海早就书信中拍定,这些不过是走走过场。过完了大礼,众人开始入席。
……
是夜,除了许家的人,还有丁月梅母子几个,其他的宾客都走了。花岱延惦记媳妇,也是连夜回苏州。
孙秀娥沐浴后,倒在床上直唤腰酸胳膊疼。
这半个月来都在为喜宴做准备,之前还不觉得,今日喜宴一过,感觉整个人骨头都快散了。
肖克岚盘腿坐在床上,轻轻地给她揉背,“娘子辛苦了,为夫给你揉一揉。”
孙秀娥闻言把枕头拖过来,垫在脖子下,“那你好好揉……你说我是不是老了?之前酒馆每天都那么忙,也不觉得这么累。难不成这半年里,人就懒了?”
“之前没考中时,你唠叨多少年?问何时能让你享享清福。这会儿不再搭理酒馆了,你怎么还说这是犯懒呢?”
孙秀娥不由地笑了笑,转过身来说道:“今儿见这许夫人,大抵是头回见,人倒是知礼数的的。但也太爱显摆,四五十的人了,满头珠钗。脖子上还带着一串玛瑙和一串珍珠链子,那两串珠子恐怕也有一两斤沉,她也不嫌重。下午跟几位官眷打叶子牌,就听到说她娘家哪里新开了家铺子,又收了多少亩的茶山。”
肖克岚也不以为然笑了笑:“她娘家财大气粗,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养成这般性子也不足为奇,只要将来不亏待锦语,你何必在意这些?”
孙秀娥:“我在意什么?她显摆她的,以后天高地远,指不定下回何时再见。就是……她穿金戴银的进来,我觉得我花这么多钱修缮都白花了。”
东苑主屋内,许四海正在泡脚,陶氏在清点今下午打叶子牌赢的钱。
一共四两半,虽然还抵她打赏下人的多,但打叶子牌赢得的快感,可是银子不能估量的。银子收好坐上床,陶氏看着小小的屋子叹息道:“看看你给阿远找的什么岳家?就没听说在官舍里摆酒的,他们自己没宅子吗?”
许四海:“人家宅子在临安府城里,一家子搬来文溪,就住在官舍里,总不能为了接待咱们这几日,又搬回去吧?”
“你不是说肖克岚皇宫王府里都有人?为何还是个小小县丞?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给儿子找个富商家的女儿,咱们送聘也不至于住这么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