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完,孙秀娥把牌一推:“算了算了,我回去歇会儿去。两个人玩确实没四个人玩着有意思,过两天月梅要去苏州看南秋,咱们也一块儿去,还是咱们四个玩着好些。你秋姨也不怎么会,这文溪别看是小地方,官眷打牌一个个都熟练得很。你也得多练练,不然往后到了泉州,尽给你婆母送钱。”
孙锦语倒是觉得无所谓,她对这个没兴趣,得空还不如多睡睡觉,或者到厨房炒几个菜大吃一顿。
月底孙秀娥母女打算先回临安住了两日,再跟着丁月梅一块儿出发去苏州。
家里没有做饭的人,这段日子肖克岚就带着肖大郎到伙房里吃。孙秀娥雇了一位婆子,每隔一日来家里洒扫洗洗衣裳,活儿干完就能回去,每月半两银子的工钱。
丁月梅去苏州,已经跟虎子和三郎说好。三郎就送到娘家住段日子,虎子若是旬休,家里没人也能去外祖父家。
马车走了四天,终于到了苏州。
杜南秋月初的时候收到信,早就盼着她们几个过来,一听说人到门口了,赶紧出去迎接。
孙秀娥几人刚进宅子,看到她不急不缓地走来。
“哎唷,你怀着身子怎么还出来相迎呢?”孙秀娥抱着酒坛子说道。
杜南秋远远就闻到酒香,眼巴巴盯着酒坛子看。
孙锦语:“秋姨,这是喜宴上特意给你留的。”
丁月梅叮嘱道:“这酒你得放着,等孩子生了喂了再喝,反正都是你的,跑不了。”
杜南秋让人把酒坛子抱下去,几个人说说笑笑往里走。
“你们可算来了,我在这里都闷得慌。”
“花岱延呢?眼瞧着太阳就要落山了,还在衙门啊?”
“前几日就被派遣到常州府去了,要下个月才回来。”
“走这么久?那咱们在这里多陪你几日解解闷。”
……
一路走来,孙锦语看着这么大的院子满心欢喜,拉着孙秀娥说道:“娘,等你们多攒点钱,也买个这么大的宅子多好啊。”
到了前厅堂屋上,杜南秋吩咐人上茶,再让厨房今晚多弄几个菜。
孙秀娥和丁月梅都坐下喝茶了,孙锦语看到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舍不得进屋。
“秋姨,我能摘点茉莉吗?”
杜南秋点头答应,可呵呵地看着孙锦语在院子里摘花,“锦语几月出嫁啊?”
孙秀娥:“拜堂的日子在十月初八,不过九月中旬就得出阁,听说亲家母打算找她娘家弄艘大船,到时候想从泉州行船上来结亲。”
杜南秋:“这挺好啊,你们那里乘船也方便,他们泉州也靠海。这若是坐马车,路上少说半个月,锦语可要憋坏了。况且这路上衣食住行,还是在船上好些。”
没多会儿,孙锦语手里握了一大捧花来,茉莉、栀子、绣球都有。
孙秀娥嘱咐道:“你少摘点,别把花枝折坏了。”
杜南秋:“她喜欢就多摘些,对了,我院子里还有几盆昙花,前日看见开了一盆,还有两盆没开呢,说不定这几天你们也能看到昙花一现。”
都说昙花只开一晚,但大伙儿都没亲眼见过,杜南秋前日也是头回见。
晚饭时刻,桌上一道道菜看上去就精致无比,让人垂涎欲滴。
还以为只是做得好看,孙秀娥夹了一块樱桃肉,汤汁浓郁,色泽红亮,味道软甜可口,肉质软烂。
“嘿,你家这厨子手艺真不错。”她再尝了一块松鼠鳜鱼,外酥里嫩,肉质鲜美。再往旁边一看,丁月梅和孙锦语都吃得顾不上说话了。
杜南秋喝了一口莼菜汤,缓缓说道:“四五月那会儿,我吃东西没什么胃口,花大哥又从外头酒楼里雇来的一位大厨。”
吃过晚饭,几人来到后院,都说杜南秋这肚子还不怎么显怀,还跟没怀身的时候一样。
丁月梅说道:“有的人三四个月就能显怀,有人要到五六个月才瞧的出来些。不管怎样,这都是好事,以后有了孩子,南秋也不会觉得闷了。”
杜南秋倒是不觉得,轻轻摸了摸小腹说道:“这衣裙宽松,你们才瞧不出来的,这半个月我都能感觉到他里面在动。”
路过后院花园,几人沿着走廊散步,孙锦语注意到偌大的园子中央有一座两层的小楼。
“秋姨,那是什么呀?”
孙秀娥也惊讶道:“哎呀!这楼怎么建在宅子里头了?”
“那是一座琴楼,无聊也可以坐上头喝茶,站在上边能看整个宅子呢。”
杜南秋说话中带着一丝娇羞,以前这宅子的主人把那小楼当做茶室,刚来苏州的时候,杜南秋登上这小楼,只说了句这里视野开阔,花岱延马上命人把她的琴都搬上楼来。
几人缓缓走上楼,杜南秋不便,丁月梅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上楼。
二楼上四面都开着窗,孙锦语站在楼梯旁的窗前望出去,一脸惊叹:“哇,真的能看到整个院子,那边也有个池塘诶!”
往里面走有一张长条桌案,上面摆着茶具和花瓶,中间只一根圆柱子,挂着杜南秋的琵琶,还有一支箫,旁边桌案还摆着古琴和古筝。
孙锦语看着外头的风景,一路走进来:“许久没听秋姨弹琵琶了,还挺想的。”
这是孙秀娥连忙说道:“谈什么琵琶?下回再听,她这会儿怀着身子,怎么还能抱那么重的琵琶?”
古琴和古筝中间放着一对椅子一座茶几,背后是一面屏风,绕过去一看,里面靠着屏风的位置,还放了一张美人榻。
孙锦语:“这位置躺着不错,地方又清静,夏日阴雨天还能乘凉。”
她坐了上去,半丈外就是窗户,吹来一丝丝清爽的凉风,很是惬意。
丁月梅则是守在楼梯上来那块位置,估量道:“可以放张桌子打叶子牌,在这里打叶子牌肯定也能多赢几局。”
说到打叶子牌,几人来了兴致,难得人凑齐了,杜南秋当即叫人搬来桌子和叶子牌,还泡了一壶茶。
这几日路上虽然有些累,可在这小楼上打叶子牌,孙秀娥三人愈加有精气神。
杜南秋:“我在这里想打叶子牌都没人一块儿玩,有两次跟花大哥赴宴,同那些官眷打,我都觉得我打得太慢了,每次都输。有一回三家赢,就我一人输,给了五十多两银子。花大哥倒是没怨我,叫我尽管跟她们玩,输就输,只图个乐子。”
丁月梅笑着说道:“五十两而已,在花岱延眼里买你个高兴,那是值得的。”
杜南秋:“可我每回都输,心里也不好受,更别说玩高兴了。”
孙秀娥:“没事,咱们这几天好好练一练,以后把输的那些都赢回来。”
第154章 洪水
曹知县近日身体抱恙,肖克岚征集齐粮食,亲自运往临安府交接。回去之前,他上花宅去了一趟,到书房找了几本关于固堤开渠的书带走。
前阵子阴雨不断,一阵飓风来引来一场大暴雨。连下了四天三夜,雨水积在城内,十来天了才排到地底下去。风虽然不是很大,但城外有些村子上的民宅被摧毁。
还好这些粮食是半月前就征集齐的,都放在粮仓里,不然经历这次暴风暴雨,能不能再收到这些粮食还很难说。
文溪地处江南岸,大片的耕地,河岸边有千丈的堤坝抵挡洪水。但这次河里涨潮,河水冲破堤坝西段的土塘,上百亩的田地被淹没。村民们都挑起担子,日夜往堤坝外倒水,洪水在慢慢退去。但这肖克岚觉得这解决不了根本,这次是因为暴风暴雨涨潮,可每年八月中旬还会来一次大潮,那涨势必然会比这次的凶猛。
暂且先带着衙役和年轻力壮的男子把西端的窟窿填上,找到老知县,想问问加固堤坝的事。
曹知县:“加固提坝,先要上报府衙,批准后还要号召人力,准备物资。这没个两三年的功夫,完不了工。还有两个月就要涨大潮了,要加固堤坝,也来不及了呀。”
肖克岚:“西段的窟窿已经封好,当初那位置最先驻堤,用的都是土块,后来加修堤坝才用的是石料。那土块常年水泡着,若不加固,长此以往下去,那西段的位置迟早崩塌。”
“这道理谁都懂,可你要知道,上边一直有意把文溪归给平溪,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正式的公文。咱们要找上头拿经费加固堤坝,怕是不容。公账上银两是不够的,临安府是希望能把这事拖到两县合并后,有了平溪的帮持,上头也能少拨一些银两物资。就西段那破口处,二十多年来,冲坏了七八回。且再等等吧,今年八月那是免不了再淹一回,到时候多备些担子和桶,再倒回江里去,以前都是这么做的。”
午后,肖克岚往城外堤坝巡视,看到仍有不少村民在挑水往江里倒。
忽听见婴孩的哭声,只见不远处有个一岁左右的孩童,正坐在沙地里哇哇大哭。
他赶紧上去,抱起孩子哄了哄,又放声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随行的两位衙役也帮着询问。
没多会儿,一位村妇赶忙跑来,肩上还在挑着两个水桶,刚挑了两桶水从河堤上下来的。
她把孩子抱过来,连声道谢。
肖克岚:“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放心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村妇一边安抚着孩子,一遍无奈回道:“平日即便是下地干活儿,也是背着的,但如今日夜挑水过河地,也顾不上他了。不然这地再泡下去,今年的收成都没了。”
肖克岚望向远处的堤坝,不知是年轻力壮的,老少妇孺都在运水。
后面跟着来了位十来岁的少女,原是捧着一个大钵在运水,果断地把钵拿给村妇,自己挑上了担子。
村妇把孩子背上,捧着大钵再去田里舀水。
肖克岚看着堤坝上上下下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越往前走,道路更加泥泞。
肖克岚感觉鞋底湿了,鞋面上都沾上半寸稀泥,正打算掉头,看到张举人气喘吁吁地跑来。
“大人,西段河堤又破了洞。”
肖克岚赶紧过去查看,把衙门里的衙役和附近的村民都叫来填洞。
前几日填洞用的糯米和石灰还剩了些,还好这次的洞口不大,天黑时总算把洞给补上了。
水又灌了些进来,张举人看得焦头烂额,这一片被淹没的地,有大半都是他的。看见秧子泡在水里,心里很难受。
“大人,你说这还没到八月,地就灌成这样。若是不加固河堤,到时候岂不是被淹得更多?”
肖克岚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回道:“放心,我会上报府衙的。”
当夜,肖克岚在衙门里,连夜上书给府衙。
一旁的师爷劝道:“大人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曹大人在此地为官三十多年,最初只是个典吏。也曾四次上书请求加固堤坝,上边都驳了回来。还有前两任知县,也上过书,都没批下来。”
肖克岚笔一听,不可置信道:“为何如此?难道看着地里的粮食糟蹋了,他们也不管?”
师爷细细道来:“大人有所不知,起初西段的堤坝还是很稳固的,即便是八月大潮到来,也只是渗水。二十多年前那次破了个洞,上边说那糯米石灰搅和了补上。但这根本无济于事,随着日子长了,破的洞一次比一次大。都说文熙最便宜的地都是堤坝西段那片的田,都有洪水闹的,想我还是孩子的时候,那边还是有西段土驻的堤坝时,那一片的田可是最贵的。”
肖克岚接着书写,“明日清点下库里还有多少糯米和石灰,查检下堤坝,土块松散的位置都补一补。我这就上书,若是批不下来,再另说。”
次日一早,文书送往临安。
听了昨夜师爷的话后,他心里也有了几分准备,前面那么多次上书都没能如愿,他这送上去八成又会驳回来。
午后,他坐在桌案上翻了半晌的书,想看有没有省银省力的法子防洪。
正要放下书闭目养神时,注意到手里的这本书是从花岱延家里拿来的,随即坐正再研墨提笔,给花岱延写了封书信寄去。
一天晚上,肖克岚已经在床上熟睡,被暴雨和雷电声惊醒。
他起身下来床来,打开门一看,瓢泼一样的大雨,屋檐挂着紧密的雨帘,已经看不出去。
回到床上去,再也难以入眠。
天亮刚起床,衙差来报,说西段河堤又破了两个洞。
这次破的洞口与之前破的地方不一样,且洞更大些,受灾的田地更广,水都快漫到河堤中段了。
肖克岚赶紧安排人补洞,加派衙役出来挑水。
田地里哭声一片,佃户和地主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
张举人带着几位乡绅找到肖克岚,开口道:“大人想想办法吧,这堤坝再不加固,迟早就要冲垮了。你瞧这回只是破了两个洞,淹了四百多亩地,再这样下去,整个南岸的地都没了。咱们知道以前曹大人和魏大人都没能让上边拨银和物资来,银子咱们大伙儿可以自己凑,地不能再淹下去了。”
乡绅们纷纷点头,说着不但可以凑银子,还能出粮食,就是希望官府开工加固堤坝。
肖克岚何尝不想如此?但这所需银两必然不是个小数目,何况这等事,怎么让百姓掏腰包?
这两天学堂里都不开课了,大部分人家里都有田遭殃,肖克岚下令所有人,只有有力气的,都去河堤帮忙。
六月底,孙秀娥母女两个赶回来,进到城里看大街上都没多少人了,跟人一打听,都在堤上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