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阿珠从柜子里翻出一件斗篷来,过来轻轻地给孙锦语披上。
“海上夜里风大,十一奶奶还是早些歇着吧,奴婢给你点安神香,很快就睡着了。”
坐了一会儿,孙锦语也觉得确实有点冷了,白日吹着海风还觉得神清气爽,晚上这风吹着瑟瑟发抖。
阿珠已经点好了安神香,扶着孙锦语上床歇息,把窗户关严实了再退下。
闻着安神香,孙锦语渐渐入睡,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早过了吃饭的时辰,因为在船上无事做,想着她昨夜又睡得晚,阿珠才没有叫醒她。
在船上的日子里,孙锦语每日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醒来的时候,到窗边看看大海,有时船离岸边不远,还能看见沿途的风景。要么就跟阿珠说说话,喜婆每日也会来来两三趟,就怕孙锦语有何不适应。
前两日晚上孙锦语睡觉还需要安神香,后来也就习惯了,觉得船一晃一晃的还挺容易发困。
到了第七八天,海上风浪风大了,颠簸得厉害。孙锦语有些晕船了,两天吐了十几回,什么东西也吃不下,晚上还有点发烧。
喜婆瞧着都心疼,叫了船上随行的郎中来把脉,想看看别是再得了什么病。
新娘子出门还未拜堂,是不能让外男瞧见的。阿珠把床帐子都拉上,一切收拾好了,喜婆才带着郎中进来。
好在只是晕船发烧,郎中也带着常用的药物,看完便退下煎药去。
生病的第三天,孙锦语喝了两次药感觉好多了,清醒过来真后悔那天下午在窗边坐了两个时辰,那风又大,估计就是风吹受寒的。
风浪依旧不减,孙锦语还是犯恶心,吃不下东西,只想在床上躺着,这样舒服些。
阿珠把饭菜端到床边伺候,“十一奶奶已经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多少多点,不然更难受。”
孙锦语靠着枕头,扶着脑袋摇头道:“真不想吃。”
前几日不晕船,感觉船上的饭菜还凑合,平日家里都是她和孙秀娥做饭。她的手艺虽然还赶不上娘亲,但之前曾在酒馆露过几手,客人吃了也夸她得了娘的真传。
阿珠和喜婆轮番劝她吃饭,她想着敷衍两口,那鸡汤还行,撇去了浮油,喝着还挺清淡的。鸡肉一进口,孙锦语连忙又吐了出来。再晚片刻,肉吃进去,恐怕方才喝的鸡汤也要倒出来了。
“不行不行,难受得很,不吃了。”
阿珠端着碗放到桌上,正想把东西都撤走,看到那两块陈皮饼,犹豫了片刻,端着点心盘子给孙锦语。
“听说奶奶晕船厉害,十一爷可担心了,这个是他做的点心,奶奶吃一个吧?”
孙锦语刚躺下去,侧过头来看,色泽金黄的陈皮饼看上去就挺有食欲。她忙坐起身来,拿了一块饼,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在嘴里含了一瞬,轻轻缓缓的咀嚼。
这饼皮酥脆,陈皮馅酸甜可口,反而很开胃。
两个陈皮饼吃下去,阿珠再叫人把饭菜热了一遍再端来。孙锦语有胃口吃东西了,吃了三碗米饭,两碗鸡肉和半个肘子,最后扶着肚子大饱嗝。
此后每天吃饭,除了早膳,孙锦语的饭桌上都有糕点或是糖水,陈皮饼、千层糕、姜糖茶、水晶糕、桂花醪糟圆子……
那天结亲,孙锦语透过团扇偷偷瞧了许修远几眼,倒是和画像相差不几,许是穿着喜服的缘故,感觉还要俊朗几分。
难怪爹爹之前夸他夸得天花乱坠,这做点心的手艺太会收买人心。孙锦语觉得欢喜,这以后岂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美味的点心和糖水了?
因为有几天风浪较大,船比预计的日子晚了些,十月初八早上才到泉州。好在拜堂是在下午,孙锦语睡醒起来,吃了个早午饭,然后梳洗装扮,再换上嫁衣,拿上团扇出门。
轿子从海岸码头到泉州城,路上走了一两个时辰。入城后,孙锦语透过小小的轿帘缝隙往外看。难怪许夫人在文溪待不惯,这泉州城的繁荣堪比临安。甚至觉得比临安更热闹,临安一路上街上都站满了人往她的花轿看。
半个时辰后,听到锣鼓唢呐声音更响亮了,然后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要下轿了?
孙锦语偷偷瞄了一眼外头,高高的大门披红挂彩,门口挤满了人。她立马坐端正,整理了下嫁衣后再把团扇拿好,等待着下轿。
新人在人们的欢呼和祝福声中进门,垮了马鞍,踩了火盆,祭拜家庙后该去正堂拜天地了。
孙锦语拉着牵巾,紧张得手心冒汗。感觉走到哪里都一大群人围着看着,孩子也多,她是听说过许家人丁兴旺,没想到这么多人。
拜过堂到坐床撒帐,接着是合髻交叠礼。一切仪式都走完,院子又清净下来,房间里只剩下孙锦语一人。
确认屋里屋外都没人,孙锦语把团扇放下,长舒了一口气。还记得方才从正堂走到这院子来,一道道长廊过道,少说也有一刻钟,心里暗暗感叹这宅子真大。
中午吃得早,这会儿已经是晚饭的时辰,肚子早就饿了。她看着圆桌上摆着的花生、桂圆、瓜子和红枣,盘子上还放着双喜字,想去拿几个垫垫肚子,但人家摆得整整齐齐的,不忍心下手,也怕一会儿叫人笑话。
这时听到屋外响起脚步声,她赶紧坐回床边,把团扇拿起来挡住脸。
“十一奶奶,你渴了吧?这茶水奴婢刚沏的。”
阿珠端着茶壶进来,倒了一杯茶递给孙锦语。
孙锦语一连喝了五杯,眼巴巴地看着阿珠:“还有吗?”
阿珠一脸惊愕:“奶奶饿了吧?奴婢去给你找些吃食来。”
说完后准备退下,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悄声说道:“十一爷吩咐了,奶奶若是觉得累了困了就先歇会儿,今日外头的客人多,他可能晚些才回房。”
等阿珠离开,孙锦语仰躺在宽大的床上,这红帐子红褥子红枕头,不仅仅是床榻,整间屋子都喜庆。
这一刻像是在做梦一样,孙锦语都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成亲了,脑海里儿时跟在爹娘屁股后面追的画面,仿佛还是昨天。
回忆了片刻,孙锦语又坐起来,到屋子里转了转。这房间倒是挺大的,比在文溪住的那间宽敞许多。梳妆台前还放着崭新的胭脂水粉,瓶子罐子盒子上都贴着双喜。
第161章 敬茶
阿珠从厨房弄来了吃食,孙锦语吃饱后就坐在床边,躺下渐渐入睡。原本是坐在床边,就势躺下,睡着睡着脚也拿了上来。
天黑后,许修远迈着醉步回到新房。
孙锦语睡梦中听见开门声惊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手焦急地在床上摸索着寻找团扇,可半晌都没见着。
许修远缓缓走入室内,见她坐床上找着什么东西,一脸疑惑。当看到床下掉落的团扇,他走上前捡起来拿到孙锦语眼前:“在找这个吗?”
孙锦语一看笑着接过团扇,“对对对,谢谢啊。”
抬眼看到许修远时,立刻坐端正把团扇拿起来挡住脸。这时头上的凤冠晃晃悠悠地前倾,孙锦语尴尬地身子一抖,想是刚才睡觉没注意,把凤冠都压松了。
她把团扇放低一些,露出一双无辜的眼睛。
许修远连忙伸手把这团拿去,“快拆了吧,等下扎着你。”
孙锦语轻轻嗯了一声,坐到梳妆台前拆卸凤冠珠钗。但头上戴着太多,今中午都是喜婆给她梳的头。
取下了两只珠钗,这凤冠怎么也取不下来。
看她手忙脚乱,许修远犹豫了会儿,过来帮忙。谁知凤冠没取下来,扯到孙锦语的头发。
听到孙锦语嘶一声,许修远忙道歉:“对,对不起……我,我没弄过,还是叫阿珠来帮你吧。”
孙锦语:“不用,我能弄下来。”
感觉凤冠松松的,很快就能取下来,她对着铜镜慢慢地拆。
许修远也坐在一旁,想那天到文溪接到她的时候,一路上都举着扇子,模样没瞧仔细过。
看了两眼,当看到铜镜里孙锦语注意到他的眼神时,立马又害羞地看向一旁,心跳加速,脸颊一下子红起来。
“那个……你吃过了吗?”
“吃了。”孙锦语手停了一下,侧眼看了他一眼后继续取凤冠。
许修远:“吃饱了吧?要不我再去给你弄点?”
“我吃饱了。”
“还想吃陈皮饼不?我给你做去?”
孙锦语忙说道:“我不饿,再说了今晚什么日子?让你去给我做饼,长辈们知道会说我不懂规矩的。”
“也对,今……今晚不能做。那你还想岳父岳母吗?阿珠说你上船那天哭了很久。可惜隔得太远,三朝回门是不行的。”
说起爹娘,孙锦语目光微沉,微笑着回道:“我从小没离开过爹娘,家里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更舍不得爹娘。不过……我既然嫁过来,往后总是要习惯的。”
许修远:“三朝回不去,等过段日子咱们回去看岳父岳母。还有我们家人多,哥哥嫂嫂们也是很好相处的,他们也一定很喜欢你。家里还有个妹妹,今年才十四岁,十分乖巧活泼,你们也一定合得来。还有我那些侄子侄女们……”
凤冠终于取下来了,孙锦语羞涩地看向他,打断了他的话。
“你今晚要一直跟我说你的家人吗?”
许修远原本心里都紧张,听她这么一说,一张脸滚烫滚烫的,脸红到了耳根子。紧张得搓了搓手,又抓耳挠腮解释道:“不不不,不是。”
孙锦语含羞地梳理着长发,突然觉得自己的丈夫呆呆的,还挺有意思。
片刻后,许修远总算鼓起勇气问道:“那……我们可以歇息了吗?”
只见孙锦语含笑点了点头,许修远伸手牵住她,两人朝着床榻走去。
翌日天刚亮时,孙锦语意识还未清醒先打了个哈欠,一看窗户都已经透光了,赶紧把许修远叫醒起床。
阿珠进来伺候主子梳洗,给孙锦语梳头。
昨日进门,今日要去要给长辈们敬茶的,孙锦语害怕晚了,收拾好了赶紧出了门。
走出院子大门,两人一直牵着手,昨夜的温存后,感情增进了不少。
许修远:“你别慌,还早着呢。今早上是去给爹娘和二娘敬茶,一会儿还要见见嫂嫂们,到晚上家宴,家里的人都会到齐,到时候带你认一认人。”
孙锦语不敢慢,脚都快踩出火星子了,就怕去晚了失礼数。
走着走着,前边院门走出来一位妇人,身旁还跟着个七岁的小男孩。
“哎哟,小两口这么早去敬茶啊?怎么不多睡会儿?”那妇人身着明艳的蜜合色衣裙,乐呵呵的等着小两口走来。
“这是三嫂。”许修远介绍道。
孙锦语紧张地把手从许修远手里抽回来,微微欠身:“三嫂。”
三奶奶林氏一脸笑意,上下打量了一番孙锦语,夸赞道:“十一真是好福气,得这么一水灵的媳妇。”又看向身旁的男孩说道:“三郎,快叫小婶。”
那男孩乖巧地喊了人,孙锦语一向喜欢孩子,这一听脸都笑烂了。
“行了,你们快去吧,我把这孩子送出门就来。”
林氏要送儿子出门去学堂,也不想去得太早。看着那小夫妻手拉着手往主院跑,不禁轻轻一笑。许修远人高高大大的,与孙锦语形成鲜明的对比,总觉得许修远拉着个半大的孩子。
两人连走带跑的穿过半个宅子,来到主院,许四海和陶氏还未坐定,倒是先在偏厅见到二娘姜氏。
姜氏不是许家的妾,而是许四海的平妻。与其他妾室不同,她所生的孩子都能唤她娘,陶氏和别的妾室所生的孩子,都唤她二娘。
没过多会儿,一位老仆来叫他们进去了。
正堂上许四海和陶氏坐在主位上,侧座上是姜氏,身后站着的是许四海的五位妾室。另一侧椅子后方,则是站着四位儿媳。
侍女把蒲团摆上,夫妇俩给公婆敬茶,然后还要给姜氏敬茶。
孙锦语得了三个荷包,每个都沉甸甸的,交给了阿珠。
陶氏一脸和气说道:“往后就是我们的人了,许家门户虽大,但不像别的高门大户那么多繁琐的规矩。你把修远伺候好了,早日为许家开枝散叶,这才是正经事。”
孙锦语应是,紧接着许修远领着她认一认庶母们,然后是另一边的四位嫂嫂。
大嫂金氏是陶氏表姐家的姑娘,举止稳重端庄,谈吐得礼。二嫂齐氏,丹凤眼,柳叶眉,眼珠子透着光,一副精明样。三嫂方才见过,再来是六嫂吴氏。相比前三位嫂嫂,六嫂看上去更娴静斯文。
见过人后,大伙儿开始用早饭。孙锦语夫妇和公婆、大嫂、三嫂做一桌,剩下的人坐另一桌。
饭吃完后,许四海去了书房。大奶奶娘家是做丝绸买卖的,娘家新制出来的一批料子,给大伙儿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