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都不理我?跟我说句话好吗?”
热泪逐渐浸湿花岱延单薄的衣裳,他回过神来,看到眼前抽泣的人,心里一紧,抓住她的手:“南秋?”
杜南秋轻轻扬起脸,呜咽道:“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花岱延内心隐隐作痛,轻轻帮她拭去眼泪,“你怎么这么傻?这次你可以走的。”
杜南秋哭出了声,眼泪像流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哭嚷道:“你说了要照顾我的,怎又要赶我走?这是我的家,我的夫君在这里,你要我走哪里去?孩子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哭声越发委屈,像极了一个孩子,花岱延心仿佛被撕碎一般,眉头紧锁,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双手不自觉将她搂得更紧。
杜南秋双臂环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头失声痛哭,像是想把这些日子的心酸都发泄出来。
“我告诉你,这辈子别想甩开我,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哪怕是这次你有何不测,我也绝对不独活。我已倾心于你,你就真的一点也感受不到吗?我是你的妻子,为何出了事你就想把我推开?”
花岱延闻言眸光一闪,眼睛合了合,努力忍住内心的酸涩,声音颤抖着在她耳边低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短短几个字,声音逐渐沙哑,最后哽咽住,只能仅仅搂着她流泪,不断安抚。
……
花岱延回家,只是在牢中憋闷太久,衙门里也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休养。但经历此事,他已经不想再回到任上,回家第三天便向知府大人交上辞呈。
不等吏部上头的批准,他已经到衙门里把自己的东西拿了回来。
这天下午,夫妇两人午睡起来,杜南秋吩咐邹嫂弄来一盆热水,还准备了一壶开水在一旁放着。
中间一条高凳,放着铜盆,夫妇俩隔着铜盆对坐。
花岱延的冻疮要多用热水烫一烫才好得快,杜南秋每天陪着他烫,也把手伸进水里,不停帮他揉着手上还没起疮的地方。
“郎中说你这疮还没长起来的地方得多揉一揉,不然等明年冬天又得长。”
回家快半月了,花岱延心宽解了不少。每日有心爱之人陪伴,也再没有噩梦缠身。睡到日上三竿,心里再无烦忧。夫妇俩闲得无事琴楼上一坐,同奏一曲,或是聊一聊新曲谱,日子别提有多惬意。
手烫了半个时辰,杜南秋小心地帮他擦干水渍,给他上药,忽然问道:“真的想辞官了吗?别人想当还当不了呢。”
花岱延微笑回道:“自前年上任后,每日陪你的时间都少了,把官辞了,能一直陪着你,这不好吗?”
杜南秋:“好是好,就是觉得你这样有点可惜。”
花岱延轻声一笑:“可惜什么?命差点没了,等你身子好些,咱们出去走走,先回一趟临安,再从南到北一路游玩上京,看看玩儿去。”
杜南秋闻言眸光一亮,笑盈盈地点点头,此时她已经没有过多奢望,就希望她和花岱延都能好好的,白头到老,等身子养好,再添一个孩子,此生便无憾了。
第165章 御史
今年是孙锦语没在家的第一个春节,丁月梅和三个儿子也在文溪过的年,一大家子还是热热闹闹的,元宵过后,丁月梅又带着虎子和三郎回临安。
元宵后肖克岚收到花岱延的来信,一颗心总算是落下来,花岱延一日被关在牢里,他这心里也着急。想帮忙做点什么,但也无从下手,这案子主要还看京城里怎么判卓天曜的。
年前孙锦语曾来信,说过完年便能回来,孙秀娥盼女儿女婿盼了几个月了,家里好吃好喝都备上了,就等着要他们回来。可是二月初,孙锦语又来信,说许家老大四月准备办三十岁寿辰宴,婆母让她跟着大嫂多学着如何张罗宴席,等宴席过后再回去。
这又要眼巴巴多盼几个月,之前估摸着不能三朝回门,年前总能回来一趟吧。不曾想来信说等过完年后,结果临期又往后推了推。
孙秀娥这几日心烦气躁,跟肖克岚发起了牢骚:“都怪你,把孩子嫁那么远,想回来一趟都不容易。还有那什么婆母?学也不着急这几个月,就是不肯让孩子们回来看看,安的什么心?”
肖克岚也很失落,平复了下心情安慰道:“人也是一番好意,锦语年纪小,凡是多学这些,以后才能独当一面。”
几场春雨,河面又宽了些,西段堤坝还在赶工。要将这一段的堤坝修建好,估摸至少也得两三年,肖克岚总希望加紧赶工,多修一丈,今年村民们的庄稼就能多收一些。
肖克岚和孙秀娥也起早贪黑,一个在河滩上帮忙,一个在粥棚里忙碌。
这天午后,西城门外出现一辆车,慢慢悠悠的进了城。
马车内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挑帘往外望,看了看左边的街道,又掀开右边的帘子看看,低声念道:“这好歹也是个县城,怎么街上都没什么人呢?”
沿着主街走,到了一家客栈停下来,男子下了马车,望了一眼常常的街道,这会儿街上的行人也就十几个,而且都是老人和孩子。
走进客栈里,堂上没看到人,小厮大声吼道:“人去哪儿了?不做生意的吗?”
只听后院有人回应,不多时一位步伐蹒跚的七旬老头走出来。
“来了来了,两位客官打尖儿还住店啊?”
小厮问道:“给我们开两间房,不要临街,要清静些的屋子。”
看过小厮给的路引后,老头慢吞吞的拿笔沾了点墨,在册子上录了几笔,然后在抽屉里找钥匙。
看老头半晌找不到房门钥匙,小厮正要催促,那男子打断他,向老头问道:“这城里怎么都没见几个人啊?人都去哪儿了?”
老头不紧不慢道:“你们从外乡来的有所不知,大伙儿这时候都去河堤上干活了,城里除了老人和孩子,几乎全都去了。”
“河堤上干活?是修筑防洪堤坝吗?”
老头点头应是,男子惊愕一瞬,又问道:“全城的人都被官府抓去做苦力了?”
那老头停下手来,连忙摇了摇头:“什么抓去做苦力?那都是咱们老百姓自愿去的。河滩那一带大片的耕地,都是咱们老百姓种的庄稼。沿河西段那一截早该好好修一修了,若是再不加固,迟早有一日洪水把城北外的田全淹了。”
两把钥匙终于找到了,老头拿给他们指了指楼梯口:“上楼右转最里头两间,那儿清净,有事尽管叫我。”
主仆两人上楼,小憩片刻后又下楼来,沿着街走到了县衙门外,看到门口只有两个衙差在盯梢,里面似乎没有人,紧接着又往北城门走。
北城门外,粥棚那里围了些人,在这里大伙儿的三餐都是分批用饭,这样不会太拥挤。
男子注意到粥棚里颠勺炒菜的孙秀娥,找了墙边一位用饭的壮汉问道:“这没有难民,怎么还设了粥棚?”
壮汉回道:“什么难民?我们是修河堤的。”
男子点了点头,又问粥棚里那个娇小的身影:“那人是谁?衙门伙房还雇了厨娘啊?”
“那不是什么厨娘,是我们县丞夫人,以前确实是开酒馆的,做得一手好菜。有她在粥棚为大伙儿做饭,我们干活都更有力气了。”
男子一脸诧异,再看看粥棚里的那个人,却样子确实不怎么像官眷。想了片刻,又问道:“我只听闻官眷给百姓施粥,但还是头一次见到官眷亲自给人做饭的,你们县丞大人也愿意让她这么抛头露面?”
壮汉又扒拉了一口饭回道:“这没有什么?我们县丞大人这会儿还上河堤跟大伙儿一起搬石块呢。”
主仆两人往河边边上走,但不敢走得太近,那边人都在来回搬运石块,他们俩这么过去太碍眼,就站在到路边的柳树下歇息观望。
小厮跟田地里玩耍的一群孩子打探完消息回来,指着那边堤坝上的人群说道:“老爷你看那边,那边穿着件鸦青长袍,戴着青白襻膊的人就是文溪的县丞肖克岚。听那些孩子说,肖克岚每天下午都在这里跟百姓一起干活。”
……
五月底,肖克岚没等到女儿的来信,接到了吏部下来的升任文书和户部发放的建堤款银。
曹知县致仕半年了,原以为有新的知县会调来,肖克岚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升官,毕竟他才做这县丞也没几年。
更让他高兴的事,户部发下来的银两不仅能把乡绅们的钱还了,自己填的也能补上,剩下的估计还能坚持把这堤坝修完。
这半年里,孙秀娥总是跟他发牢骚,别人当官给家里生财,他当个芝麻小官把家底都快掏光了,还欠了大笔的银子。孙秀娥就怕最后朝廷的银子没下来,自家里还欠了一屁股债。
肖克岚拿着户部发下来的三万两银票喜极而泣,赶紧让衙差叫来了乡绅们,把银子都还给了大家。
京城派了监察御史来,肖克岚带着同僚们迎接,还领着御史大人看了正在修建的堤坝。
凌御史看着热情的百姓们,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容,半晌与民同乐后,他把肖克岚叫到一边。
“陛下听闻肖大人带动百姓一起筑堤,不胜佩服,这堤坝若是建成,那得造福一方百姓啊。”
肖克岚傻傻一笑回道:“这都是百姓们自发的,下官也只是动动嘴皮子。”
凌御史:“肖大人过谦了,瞧这河堤的用料和堆砌法,你没少下功夫吧?”
肖克岚谦虚地点了点头:“我翻了些书,借鉴了东边的海塘,还去苏州那边的河堤看了看。”
“肖大人用心了,难怪如此受百姓爱戴。不论怎样,这次你功德不浅,我奉旨离京前,陛下命我问你,可有什么想要之物?”
肖克岚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点受宠若惊,愣了片刻一本正经说道:“若是可以,能否为文溪的佃户和地主们减免税收?去年的庄稼被淹了不少,都是靠地吃饭的人,尤其是最底层那些佃户更是艰难。若是不能全免,哪怕减一半也成啊。”
话音一落,凌御史诧异一瞬,随即笑着点了点头:“行,你的话我定向陛下禀明。”
泉州许家。
许老大的生辰宴过后,许修远的干爹病逝了,孙锦语回娘家的日子又耽搁了。
许修远到县城里奔丧去了,孙锦语这几天身子来了月信,不宜出行葬礼,便留在了家中。
这天午后,三嫂派了丫鬟过来,说几个妯娌在后花园里说说话。
孙锦语知道,这又免不了要打叶子牌。
她不怎么喜欢打叶子牌,尤其是跟几位嫂嫂打,她几乎全是输,而且每打一次少说要输个二三两。
叶子牌通常是四个人,但六嫂不会,都只是坐在一旁看,要么就是等孙锦语觉得乏力的时候,她会替她玩两局。但她的出牌速度比孙锦语还慢,还时常错过牌。其他三位嫂嫂,玩起来一个比一个厉害。
今日中午孙锦语午睡得早,一觉睡了一个时辰,大概是还没睡醒,打叶子牌的时候哈欠连天。
三嫂调侃道:“弟妹怎么心不在焉的?可是老十一不在家的缘故?”
其他几人都偷着乐,孙锦语小脸羞红,忙解释道:“没有,就是有点困。”
二嫂看着面前的牌,眉眼一挑,看到孙锦语红扑扑的脸蛋笑着说道:“平日老十一在家,真是难得把弟妹叫出来,这几天咱们几个可得好好玩。不然等十一弟回来,你们小两口又黏在屋里不肯出来了。”
孙锦语羞得不敢抬眼,平日她和许修远除了家宴,无事的话都待在自己的小院里。每天想的就是午膳晚膳吃什么,做什么肉?吃什么点心?做什么汤?
两个人大半的时间都在厨房里,切磋切磋手艺,要么一起研究新菜。
……
半个月后,孙锦语打了一下午叶子牌,回到屋里趴在贵妃榻上歇息。在园子里坐了半天,腰有些酸痛。
阿珠在旁边帮她揉着腰,忽然听到院子里响起许修远的声音。
“娘子!我回来了。”
第166章 纳妾
孙锦语刚把身子翻过来,许修远已经进到屋内。
“娘子又跟嫂嫂们打叶子牌了?”许修远先洗了个手,让阿珠退下,亲自帮她按腰。
孙锦语懒懒地趴着,“嗯,今下午六嫂不在,我除了起来上了趟茅厕,一直在那里坐着。”说起了六嫂,孙锦语又坐了起来,悄声说道:“二娘给六哥纳妾了,前日子妾室还没入门时,六嫂闹了两日,还回娘家去了。吴家的人也来过,最后还是给六哥纳了,六嫂也被娘家送回来,这两天都没见着人。”
许修远不以为然道:“咱们家都这样的,你看我爹有二娘,还有五位妾室。”
孙锦语一听,立马变了脸,把手从许修远手掌里抽回来,哼声道:“都这样?难不成你也想纳妾?”
许修远想都没想,回道:“咱们这才成亲半年,还早着呢。”
他从小养在母亲身边,也见过母亲给大哥和三个张罗妾室。在陶氏的观念里,大户人家男人都是妻妾成群的,为的就是开枝散叶,繁衍子嗣。尤其是在商贾之家,家里妾室越多,在外人看来越有脸面。
大嫂二嫂和三嫂也是出身商贾,心里虽然又不乐意,但从小耳濡目染,也都习以为常,面对长辈给丈夫纳妾,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否则将会被视为善妒。
六嫂生在言情书网,家里父母恩爱,父亲也不曾纳妾,底下还有一个弟弟。
听到这话,孙锦语更不乐意了,屁股挪到一旁坐着,离他远远的。
“你想纳别人,那娶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