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昱劝说道:“柳先生已经去临安帮你报信了,你多歇一歇,这么远的路,也不急这几日啊。”
虎子不想家里担心,坚持要走。
卓昱弄来一辆马车,这月份眼看就要下雪了,马车内给他备上了厚厚的棉衣和毯子,干粮和水壶也多多备着。还到军医那里拿了几个药瓶子,不厌其烦地叮嘱道:“这个是擦伤口的,记得每日一次。还有这个是补气养血的药丸,每日一颗,别忘了。”
本来想派个士兵送他回去,虎子直说道:“没必要这么麻烦,你这里打仗还要用人,我自己驾车回去就行。”
离开的那天,卓昱还给他前面驭位垫上厚厚的棉花蒲团。不放心他的身子,骑马送了十里路,看他身子无恙,才放心回去。
第185章 蝈蝈
虎子赶了一个多月的路,遇到风雪大的天,看不清路,在客栈里多停留了两日。刚开始几日顾忌着身上的伤,也不敢走太快,终于在腊月底回到临安。
马车进了巷子,还没到家门口,有邻居看到他,朝着肖家院子里头大声嚷道:“虎子娘,你们家虎子回来了。”
厨房里的丁月梅正在砍排骨,听到声音连忙放下菜刀出来。
当看到日夜牵挂的儿子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娘!”马车停靠在路旁,虎子缓缓下车。
丁月梅上前一步,围着虎子看了看,“柳兰生说你受伤了,上哪儿了?严不严重?”
虎子轻描淡写道:“没事,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看他安然无恙,丁月梅又变了脸,厚厚的巴掌朝他肩膀拍下去,“谁叫你一声不吭跑那么远的地方去?那边打仗呢,多危险啊?”
虎子忙护住肩膀说道:“娘别打了,再打我伤口要裂了。”
丁月梅闻言放下扬起的手来,脸色紧张起来,“不是说小伤吗?快快进屋坐着,我去把三郎叫回来给你看看。”
他伤还没有痊愈,即便是回来了,丁月梅也不让他回衙门。得把病先养好了,去年已经跟郭家提了亲,还有几个月就要娶媳妇了,不能再出任何岔子。
五月初,孙锦语一家三口回到临安,还没到虎子成婚的日子,反正想着这要出来大半年,早走晚走都一样。等虎子的婚礼结束后,他们还要上京参加王婉儿的喜宴,上次没喝成喜酒,听说这她和卓昱去年在西北就偷偷把婚事办了,后来和离,今年算正是入卓家的门,肯定要大办一场。
孙秀娥看她来得这么早,有些不安,“你们这一趟出来,婆母没说你吧?”
孙锦语毫不在意道:“她不待见我已经不是一两天了,我在泉州,她总能给我挑刺儿,倒不如出来落个清净,大不了回去挨一顿数落。”
孙秀娥也是无奈,知道亲家两口子喜欢孙子不喜孙女,偏偏这孙锦语生下许婵后,肚子再没消息。
她苦口婆心劝道:“你们俩还是赶紧再要个儿子,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在婆家挺直腰杆。”
孙锦语:“许是真的与孩子无缘吧,再说了,我就不是没生,怎么就不能挺直腰杆了?何况我爹这几年仕途一路亨通,入仕十年有余,从八品县丞做到四品知府,你瞧我公爹前不久才升到知州。他们才不敢小看我呢,等爹再往上升一升,到了三品,我在婆家更扬眉吐气。”
看她得意的模样,孙秀娥心里也乐了,自从肖克岚入仕为官后,人仿佛比以前更沉稳了,一路走来都挺顺利。
孙锦语:“我跟相公商量过了,等阿婵到了年纪,就找个老实本分的做赘婿。这样我们晚年,孩子都在身边,那就挺好。相公想多给孩子攒点家业,去年帮婆母揽下所有收租的活儿。年前同大哥一块儿收了些粮食,临安的米价高些,这便想着运过来让爹爹帮忙出售。”
孙秀娥前不久也听肖克岚说过这事,他们官府粮仓每年要出售大批粮食填补公账,肖克岚也知道谁家的购米的价格高。
但依旧忍不住问一句:“你们那里粮食这么多吗?”
孙锦语:“嗯,我们有五十亩的田,大哥大嫂他们有六百亩呢。还有前几年存的米,实在是粮仓里堆不下了,就想着赶紧卖出去。等我们换点银子,还能再置几亩地。”
虎子大喜之日还没到,远客已经到了不少。王婉儿和卓昱,还有益州的石慧莲也带着儿孙来吃喜酒。
石慧莲如今送走了二老,家里儿子媳妇都孝顺,还有两个乖孙儿陪伴膝下。两个孙子,大的十一岁,小的也有八岁了。再加上许婵和花煦知,每天都商量着去哪里玩。今日出城放风筝,明日到湖边摘荷叶和莲蓬,后日坐摇橹船去……
一天早上,孙锦语刚把许婵叫醒起来梳洗更衣,石慧莲带着大孙子来了。
东方子谦昨夜在花宅里抓了几只蝈蝈,今日一大早赶过来给许婵一只。
许婵一看到蝈蝈笼子,想立马拿过来玩,孙锦语拉住她:“先吃饭,不然今儿不许出去。”
孙秀娥也招呼石慧莲祖孙俩吃饭,原本他们俩住在花宅,是吃了早饭来的,但看到桌上许修远做的那芸豆卷和千层糕实在诱人,也坐下了同他们一起吃。
“这姑爷做点心的手艺真不错,比那酒馆里的点心师傅做的都好。”
听到石慧莲的夸赞,许修远不自觉扬起笑容。在家的时候,爹娘怎嫌他在厨房干活丢人,知情的亲戚好友即便喜欢吃他做的点心,也不敢夸他。
孙秀娥:“柏哥和子峻呢?他们怎么没来?这点心等会儿你也给他们带几块尝尝。”
石慧莲:“他们吃过饭上祠堂巷了,子峻说要跟姑父学武功,天还没亮就起了。”
因为惦记着蝈蝈,许婵吃饭很快,下了桌便拿起蝈蝈笼子瞧。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只,又看看东方子谦手里的,觉得他手里的更好。
“我想要你这只。”
毕竟年长几岁,东方子谦毫不犹豫的把两个笼子交换,“子峻和煦知叔那里也有,都是我抓的,咱们找他们玩去?”
说罢征得大人的同意,两人出了门,一路边走边玩往祠堂巷去。
吃过早饭,孙秀娥留石慧莲喝茶,羡慕起她那两个孙儿,笑说道:“看你这两个大孙子,多招人喜欢?如今你也算苦尽甘来,就剩享福咯。”
石慧莲微笑着叹了口气:“他爹刚走的那几年,日子确实艰难,好在后来有柏哥岳家帮衬,日子才慢慢好起来。公爹过世后,感觉身上的担子轻松许多。”
孙秀娥:“你身为儿媳,把公婆伺候养老善终,已经够不错了。若是遇到自私些的媳妇,男人不在了,带着女儿改嫁,哪里会管什么公爹婆母?”
石慧莲:“刚成亲那会儿,我娘病重,慧英还小,将军不嫌我,还置了新宅子给我们娘仨住。我娘吃药用最好的,慧英到学堂念书,还找拜师学刺绣,花这些钱将军从未有一声怨言。因为我娘身边离不开人,将军跟我一样,也是多年没有回一趟益州。他当初养我母亲和二妹,我替他在二老面前尽孝,这都是我应做的。”
……
月底虎子总算把媳妇娶进家门,夜深人静时,丁月梅来给肖宴上香。
“他爹啊,大郎和虎子都娶媳妇了,明年三郎也要成婚,但他是去董家做赘婿。你千万别怨我,董家那小姑娘挺好的,但人家里只有她一个姑娘,三郎又这么喜欢她,只能成全了他。”
一夜安睡,次日天刚亮时,丁月梅起床来,走出房间门伸了个懒腰。准备上厨房做早饭,这时发现厨房有光亮,似乎已经有人了。
大郎一家住在肖克岚那边的,三郎又不会这么早上厨房,会是谁呢?
听到她走进门的声音,郭氏扬着个笑脸看过来,“娘你起来啦?”
丁月梅连忙走来,把她手里的菜刀放下,一脸窘迫说道:“你怎么起这么早啊?这新婚头三日,哪能让你干活呢?快放下。”
郭氏:“我早起习惯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丁月梅:“你要做以后有的是机会,这几日可不行,这天还没亮透,你赶紧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吧。”
郭氏看了看外头的天,不想再回去睡觉,又去拿水壶:“那我烧水泡茶,一会儿还要给娘敬茶呢。”
水烧开后,郭氏提着壶去堂屋泡茶,丁月梅望着儿媳妇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早听闻郭家姑娘勤快懂事,八岁起就在自家的棉花铺子帮忙,十几岁送货跑腿的事都是她在做。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她年长十来岁,爹娘忙着铺子里的生意时,照顾弟妹,还有家里做饭洗衣洒扫都是她在做。
这么勤快应该有婆家争抢着要,但唯独有一点,脾气不好。且前几年爹娘忙着做生意,弟弟妹妹年纪小需要人照顾,因此耽搁了嫁人的好年纪。
这一点当时孙秀娥得知后,当即认可她做侄孙媳妇。说家里男人不成器,就该找个厉害的媳妇好好管束,虎子爱闯祸,脾气像他爹,找郭家的姑娘做媳妇正合适。
七月底一行人七辆马车,浩浩荡荡的从临安出发往京城。
花岱延一家子是住在卓府,剩下的人住在陈南王府,许婵和东方子谦看到这么大的院子,兴奋地在院子里乱窜。
这天下午,肖克岚看到许修远从外头回来,“方才阿婵找你,上哪里去了?”
许修远躬身说道:“我大哥也来京城了,方才同他去了趟城靖侯府。”
肖克岚:“他认得侯府的人?”
许修远嗯了一声:“他之前曾得小侯爷关照,这次特地上京登门道谢。”
肖克岚赞许地点了点头:“嗯,多跟你大哥走走,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第186章 蝈蝈死了
董莺莺落水溺亡了。
肖三郎从京城吃完喜酒回来,看到的只有心上人的坟墓。从此后一蹶不振,白天在董莺莺坟头哭,夜里一个人关在房里,谁叫也不理。
这天落更后,丁月梅在巷子口左等右等,平日这时候肖三郎该回来了,今日天都黑了,都没见到人。
她放心不下,上衙门去找虎子,今晚他当差。
虎子得知三郎还没回来,带着两个人出城去找,走在半道上,看到肖三郎倒在了路边。
“三郎?你怎么躺这儿啊?”
虎子触碰到肖三郎的额头,滚烫滚烫的,人也喊不醒,赶紧背上他回城。
找来二舅看看,说肖三郎是伤心过度,还有身子虚弱导致。
回来得知未婚妻死后,肖三郎整日茶饭不思,好在他原本身体底子还算好,修养些时日便没事了。
孙锦语出门大半年,一回到家便被陶氏叫过去数落了一顿。对此她已经习以为常,看到许修远的面上,不想跟她计较。
回自己院的时候,路上碰上了六嫂和许婼。
“小婶,阿婵回来了吗?”
许婼是听到小叔一家回来了,兴奋得想立马去找许婵玩。许家孩子多,但她们两姐妹仅仅相差几个月,最合得来。
孙锦语笑盈盈回道:“阿婵在屋里呢,她给你带了好玩的,快去找她玩吧。”
许婼一听松开母亲的手,朝着十一房的院子跑去。
“你慢点别摔着!”吴氏朝着女儿的背影喊道,又示意身旁一位侍女跟上去。
回过头又看向孙锦语:“刚从母亲那边出来吧?”
孙锦语轻轻嗯了一声。
吴氏大抵猜得出她又在陶氏那里挨了骂,他们一家还没回来的时候,陶氏就几次在家宴上说孙锦语的不是,只是他们这一趟出去的时间太长了,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十一房跟着亲家过日子去了。
孙锦语:“她也就是责骂几句,我只当左耳进右耳出。若是真的哪日把我逼急了,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再不回来了。”
吴氏陪笑道:“还是弟妹娘家靠得住,令尊这些年步步高升,二老还是有所忌惮的。何况弟妹家里就你一个姑娘,婆家待不住,即便是这么远的路,照样想走就走。不像我们,长辈要往院里塞人,不敢吭声,即便是不愿意也无用。”
说起塞人,孙锦语不由地偷笑,“塞人往二哥三哥他们院里塞啊,两位嫂嫂巴不得每日都有新的妾室通房往他们院里送,只是辛苦了两位哥哥。”
两人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轻轻笑起来。
说起府上的妾室通房,当属二房和三房的最多,二房院里妾室通房十几个。许家女眷的月银是六两,不论是正妻妾室,都是六两。只是妾室通房的月银是由正妻发放的,至于她们到底能拿到多少,那得依正妻的意思。
孙锦语曾听闻二房有位宋姨娘,每月月银到她手里只有一两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也不敢将此事告诉二爷和姜氏,她还要在二奶奶的手底下讨生活,只能忍气吞声。
还有前两年三房院里还病死一位通房,原本是轻微的风寒,三奶奶没放心上,不仅没给请郎中治,每月的月银照样克扣,没几个月那通房就病逝在冻如冰窖的屋子里。最后三奶奶还装模作样请了郎中来,还说不论花多少钱都要把人救活。可人已经断气了,到了丧事上,三奶奶反而哭得比谁都伤心,给通房娘家打发了五两银子,那本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一家子得到五两银子,都对三奶奶感恩戴德。
还没进到院里,孙锦语听到许婵在哭,加快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