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抬过去一看,这地方不大点,不到半丈的篱笆墙壁,四面都漏风。里头倒是没养猪,养了六只鸡,地上全是鸡屎。肖宴有些茫然,回头看了看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老族长。
老族长缓缓走了过来,指着一边墙壁说道:“就靠墙放这儿吧。”
人放好后,丁月梅从车上拿下来两张毯子和从娘家找来的几件旧衣服,还有给肖老爹的几副补药,大包小包的抱着走向俞娘子。
“这是给他的衣服和毯子,还有几副补药,他身子虚弱,记得熬药给他喝。”
俞娘子抬起头来冷眼看了看丁月梅手里的东西,没好气道:“放屋里吧。”
海边风大,肖宴看着湿冷漏风的鸡舍,心里有一丝担忧。他围着鸡舍绕了一圈回来,正看到里头两只鸡打架,飞到了肖老爹身上。
肖宴回头从俞娘子吼道:“这人怎么能跟牲口一块儿住?”
俞娘子冷笑一声:“跟牲口住怎么了?这好歹也算进了屋子,搁有人那儿,连屋都不让进!”
这冷嘲热讽的看得肖宴拳头都捏了起来,丁月梅拉着他。
俞娘子看到他这架势先是惊恐了一瞬,随即扯着嗓子吼道:“快来人呐!不孝逆子不认亲爹,又要打女人欺负孩子了!”
旁边的孩子也哭了起来,周围的村民们听到声音都过来看热闹。
怕人误会,老族长跟村民们解释。实则大多村民也只是看看热闹的,都知道平日肖家两兄弟苛待老父亲,好吃懒做,在几个村子里坑蒙拐骗。
海边风吹得凉飕飕的,下着小雨更冷了,老族长对着肖宴说道:“人已经送回来,他们家什么境况你也看清楚了,以后好赖也是他个人的造化。这冬月里海边冷,二位还是今早启程回去吧。”
肖宴想起花岱延给的那十两银子,不情不愿地把银子扔给俞娘子:“找人把屋子好好修一修,人还病着,怎么还住鸡舍?”
俞娘子接着钱袋,数了数里面的碎银子,两只眼睛直放光。
夫妇二人上了马车,肖宴扬鞭时回头又看了眼鸡舍,暗叹一声扬起长鞭。
老族长穿着蓑衣在前边指引他们出村子,路刚走到一半,天空下起瓢泼大雨,视线模糊看不清路,马也停滞不前。
赶不了路了,已经快傍晚了,老族长邀他们在自己家留一宿。
肖宴犹豫了下,想着到族长家里等雨小些,可这一等到了天黑,也依旧没停下。
晚饭跟族长一家用饭,族长一个儿子和儿媳,还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最大的那个孙子都十二岁了。
吃过饭后,顾家儿媳把两个儿子的房间收拾了出来给肖宴夫妇住下,里头是两张单人的小床。
“屋子简陋,二位先在这里凑合一晚。”
丁月梅圆脸盘子上的笑容看着就讨喜,笑着说道:“多谢妹子,叨扰你们了。”
顾家儿媳摆手道:“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只是借住一晚罢了,两位早些歇着吧。”
这一晚肖宴没合过眼,外头风雨大作,想起肖老爹住的那个鸡舍,心里焦躁不安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雨停了,夫妇俩准备启程回家,肖宴想着再去茅屋看看,叮嘱俞娘子早日把房子修缮出来把老爹搬进屋里。
这么一说,族长儿子哼哼笑说道:“那家的几个儿子媳妇,都是出了名的浑球,平日老爹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饿着。亏得是老爷子原本身子骨好,不然住在那透风漏雨的猪圈里,都挨不过几个月的。”
听到儿子这么说,老族长狠狠等了他一眼,这才没接着往下说。
肖宴有些不放心,赶到海边上,屋里屋外都没人,只有肖老爹在鸡舍里躺着。肖宴走进去看,里边低洼处积了一滩雨水,肖老爹衣衫单薄地躺在竹板上瑟瑟发抖。
“这毯子哪里去了?我给他盖好了的呀!”
丁月梅生于医术世家,看到老人这样也不由心生怜悯。
屋子门没锁,丁月梅里里外外都看了,没见到俞娘子和她儿子。
老族长在外头跟渔民打听,有人看到今儿一大早俞娘子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带着儿子走了,说是要回娘家。
这把肖宴气得火冒三丈,屋里除了几个破碗,什么也没有,就连肖老爹的药包也没了。
老族长叹气道:“你们给她带这些东西做什么,毯子衣物什么的他们用得上,药一准儿是拿到药铺上换银子了。”
第74章 山神庙
说着倾盆大雨又下起来,几人连忙进屋避雨,肖宴站在屋檐下,看到雨水透过茅屋的窗户直接淋到了肖老爹头上,几人连忙过去把人抬到堂屋上来。
俞娘子这么弃老人于不顾,肖宴顿感无奈,夫妇俩在此多留两日,想等着肖成林他们兄弟出来后再离开。
两天后,肖成林和肖成松回来了,看到肖宴在自家茅屋里,心里一肚子的怨气,但又不敢对他撒气,记得
第1回 见肖宴,他揍人六亲不认的样子,现如今想想都觉得后怕。
一进屋内,闻到一股子浓烈的屎臭味,看到老爷子摆放在堂屋上,肖成林扬声吼道:“谁!哪个王八蛋把人抬进屋的!”
肖宴眉眼一皱,伸手紧紧揪起肖成林的衣襟领子:“你骂谁王八蛋?”
丁月梅上去劝阻,肖宴才松开手。
肖成林叫上三弟,准备把人又抬到鸡舍里去,还没走出堂屋被肖宴拦下:“那茅屋里鸡到处飞,怎么能让他住?”
兄弟二人躲开肖宴,接着往外头抬,肖成林哼声说道:“人送回来就赶紧走,这是我的屋子,人我爱放那儿就放那儿,干你什么事?”
雨后的地上坑洼泥泞,正要进鸡舍时,肖成松脚滑了一下,手不慎松开,肖老爹也送竹板上滚下来。
肖宴和丁月梅连忙上查看,孙老爹双目紧闭着,怎么也叫不醒。丁月梅看了看脉象,感觉不太对,她医术不精,想叫郎中。
肖成林兄弟二人两三下把肖老爹又抬上竹板:“过会儿就醒了,还叫郎中,哼!跟你们说了,别多事,从哪来的回哪儿去!”
丁月梅还想再进去看看肖老爹,肖宴拉住她,直接进屋拿上自己的包袱往马车上走。
“相公,这么不行啊,他会没命的!这大冷的天,那地方怎么能住人啊?”
肖宴马车内地脚凳拿下来,扶着丁月梅上马车。
“那也是人家的事,你别管。”
把丁月梅劝上马车,肖宴回头跟老族长道别,只手一撑坐上了驭位,挥起长鞭策马离去。
赶了两天路,一日傍晚夫妇二人路过一座山神庙,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肖宴打算在这里过一宿。
丁月梅在铺稻草,忽然听到屋顶瓦砾被雨点敲击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急促,肖宴冒着雨抱回来一堆干柴。
“还好我跑得快,不然这点干柴都湿了。”
白天路过铺子的时候,丁月梅买了些馒头和肉干,肖宴把火升起来了,两人围在火堆旁肉干就馒头吃起来。带了一个鹿皮水壶,里边还有半壶水,一人一口换着喝。
天已经黑尽了,两个人相扶着胳膊守在火堆旁。这庙堂很小,而且没有门,风吹进来丁月梅的脸都吹僵了。
看天色已晚,丁月梅指了指铺好的稻草说道:“相公去歇会儿吧,你白天还要赶马车呢。”
她原本就是给肖宴铺的,白天她还能在那车上打几个盹儿,而肖宴不行。
肖宴:“你去吧,我不困。”
听他这么说,丁月梅也没动,手挽紧肖宴的胳膊,靠近火堆缩成一团。
肖宴知道这风口处太冷,但无奈外头下着雨,他们只能这里过一夜。微微调整了下身子,希望能帮她挡点风。
沉默片刻,他低下头看到丁月梅静静地望着火苗发呆,平日在家时,院子里院外几乎全是她唠叨的声音,这会儿难得静下来。
“娘子在想什么?”
丁月梅抬起头愣了下。
“想大郎和虎子。”
“可是在想孩子们?”
两人巧合地一起开口,丁月梅又望向火苗:“是啊,不知大郎这几天又学了几个字,背了几首诗。还有虎子,他有没有听慧英的话?会不会找阿娘?”
说起两个儿子,肖宴脸上掩不住的笑容,“听四叔说大郎读书很用功,说不定咱们家以后也能出个读书人。”
“你要供着他读书啊?你看四叔,还有花大哥,多少年前都中了秀才,到如今还没当上官呢。”
“这事不能急,好多三四十岁才中的,还有五十多岁了也还在考。只要大郎争气,是读书这块料,供多少年我也愿意。不过我希望的,还是能看到这俩小子成亲生子,咱们要是能等个四世同堂,到时候咱们院子多热闹啊?等我们都老得走不动路的时候,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周围一群小家伙围着喊太爷爷、太奶奶那该多好!”
丁月梅被逗笑了,眼睛瞥到外头风雨交加的黑夜,莫名想起了肖老爹。
“相公……”
“嗯?”
“公爹好可怜呐!这么大把年纪还住在那漏风漏雨的地方,跟鸡一块儿同住。”
提起肖老爹,肖宴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望着外头的风雨,没有回话。
黑夜里风雨大作,丁月梅不知不觉靠着肖宴睡着了。
肖宴一直盯着外头的风雨,想起肖老爹来,心里五味杂陈。
第二天早上,大雨已经过去,丁月梅把包袱收拾上马车。肖宴手捏着马鞭,心里犹豫了许久,到车窗口说道:“娘子,我能把他接回家吗?”
丁月梅闻言探出头来,脸上并没有一丝怨气,两只大杏眼泛着光:“你想把你爹接回家?”
肖宴站在下边,头微垂着,“我保证以后不再出去喝酒,还有私下里收的那些打点钱,以后都交给娘子。他这个样子估计没多少时日了,待在那地方受罪。奶奶临终前还记着他,我……我不想让爷爷奶奶在天上看着担心。”
丁月梅:“那还说什么?走,咱们到明州接人去。”
二人立刻折返到顾家村把肖老爹接上,当时肖成林不在,听说是到岳家接媳妇去了。肖成松看肖宴他们要把肖老爹接走,也没拦着,乐呵呵地帮着把人搬上马车。
回去的路上,几天里一路天气晴好。
总算回到临安,丁月梅看到虎子,马车还没停稳,从驭位上跳下车来,踉跄了几步摔趴到一边墙上。她是没伤到,倒把肖宴给吓一跳。
她像一颗大圆球似的跑向虎子,兴奋地把孩子抱起来:“乖虎子,阿娘想死你了。”
看到他们把肖老爹又接回来了,王文瀚和石慧英都愣了,巷子里的人又开始闲话起来。
“肖宴他爹怎么又回来了?”
“是不是送不回去啊?”
“怎么会?公堂上都判清楚了,明州那俩兄弟难道想一辈子坐牢?”
肖宴和王文瀚抬着肖老爹进屋,丁月梅抱着儿子在后边跟石慧英说话。
“你们要是早到些,还能看到大郎,四叔每天下午都带着他和小语过来跟虎子玩。”
进院子小坐了会儿,丁月梅迫不及待地赶往孙宅。
这头肖克岚正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吃饭,听到门外丁月梅叫大郎的声音。
肖聪听出是阿娘的声音立马跳下凳子,一边往外跑一边喊阿娘。
母子俩相拥在一块儿,肖聪在丁月梅怀里,没多会儿哭了起来。
“诶?怎么还哭了?弟弟方才都没哭,你当哥哥的还哭上了?”
肖克岚和孙锦语走到院子里来,他看了看丁月梅后面没人了,问道:“你们这是才回来的?下午我们还在祠堂巷等了半日都没见你们回来。”
丁月梅放开肖聪站起身,笑着回道:“刚回来的,这不是想孩子了嘛,赶紧跑来看看。大郎这几日没给四叔添麻烦吧?”
肖克岚:“大郎一向很听话的,哪有什么麻烦?”
浅谈了几句,肖克岚知道家里肖宴和虎子还等着,也不便留他们母子用饭,送二人出门,“路上当心,跟肖宴说明日我再过去。”
丁月梅牵着肖聪的小手走在巷子里,肖聪一边走一边给阿娘背起这几日学的新诗。
……
肖家南屋房间里一张炕,丁月梅把屋子收拾出来,打算让肖老爹住这间。
厨房里热水已经烧好了,肖宴把水温兑好,缓缓走向一旁躺着的肖老爹。
毕竟是想让他住下来,这身子也不知多久没沐浴了。肖宴站在肖老爹面前,犹豫了会儿,看了看他呆滞的双眼,慢慢地脱去他的衣衫。
之前这衣服一直没换下来过,衣衫全脱去,发现肖老爹身上一块块的皮肤有些腐烂,看得肖宴渐渐红了眼。
他们家不比孙家有单独的浴房,平日沐浴都是在厨房里。
浓烈的臭味迅速在厨房里弥漫开来,肖宴不敢用力呼吸,坚持着把肖老爹扶坐起来给他沐浴。
洗完后,肖宴把老爹背到南屋炕上,慢慢地把他放躺下,盖好被子。
寒冬腊月,肖宴身穿一件单薄的中衣,撸着袖子,这么一折腾还热得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