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月梅皱着眉头骂了句:没天理。
忽然感觉院子里有人进来了,出来一看是罗阿秀。
“阿秀没事吧?他们放你回来了?”
罗阿秀点了点头:“我没事,就关了我几天,还什么都没问都放我走了。不过我看到秦夫人和乔姑娘被打了,好惨啊。”
丁月梅默默念道:“难不成秦扶谊造反是真的?”
孙秀娥也慌了,抱着婉儿问道:“朱燕乔都被抓进去了?婉儿是她认的干闺女,不会受牵连吧?”
丁月梅摇了摇头说:“干闺女而已,而且婉儿这么小,知道什么?你看阿秀不是也被放回来了吗?我担心的是相公他们,还在西北打仗呢,这要是回来,会不会也被抓进去啊?”
三人皆是沉默,这正是临安百姓所担心的。
夜入三更,肖克岚从书房里出来,看到北屋还亮着灯。小解完上北屋里看,孙秀娥在油灯下扒着算盘。
“还没睡?在算账啊?”
孙秀娥头也不抬地说道:“是啊,三四个月的帐,哪里这么快算完?你也不来帮我,知道我写字慢。”
肖克岚今晚从祠堂巷回来都没上北屋来,他以为孙秀娥也洗洗早点睡了,并不知道。
赶紧也坐下来:“是为夫的不是,来笔给我,我来记。”
孙秀娥却手握着笔,抬头看了他一眼:“算了,反正没剩多少,还是我自己来,你回去看你的书。”
肖克岚:“书我等会儿再看,娘子每日操劳,白天祠堂巷那边好几个孩子要照料,我帮你快些弄完,你才能早点休息。”
有了肖克岚帮忙,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账都算完了。
孙秀娥看着账本和钱匣子里的银子,撇嘴叹气道:“以前三个月下来,咱们还能存个一二十两,这几个月不但一文钱没存上,以前老本还吃了些。照这么下去,难道要坐吃山空了?”
这几个月开销确实大了,以前肖宴他们没出征的时候,三郎还没出生,他们家挣得银子勉强能够用。自打三郎出生后,孙秀娥从丁月梅的月子里就帮衬着,一家子的菜都是从酒馆后厨里拿的。
如今王婉儿出生了,吃奶和吃药的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而她因为白天里要帮着带孩子,酒馆隔三差五去一回,厨房没有她掌勺,比以往少了好些客人,还同样要给赵娘子涨工钱。
肖克岚:“要不你还是回酒馆去?雇一个人来照顾婉儿。”
孙秀娥想了下,觉着不妥:“那丫头体质弱,南秋拿她当个宝贝似的,我们她是信得过,让别人来照顾婉儿,不知她放不放心。”
“这有何不放心的,侄媳妇就在跟前,难道还怕照顾不好婉儿?”
经肖克岚这一说,孙秀娥顿时茅塞顿开,打算明日就寻合适的人照顾婉儿。赶紧收拾账本和钱匣子,“是得雇一个人帮月梅,我才能接着回酒馆做生意。”
翌日,一家三口出门来。
孙锦语上学堂,孙秀娥和肖克岚往祠堂巷去。
才走出家门,听到左邻右舍几家几户传来哀嚎声。
过路即便是没哭的人,也是面色凝重,苦着脸叹息。
肖克岚向邻居大爷询问得知,今早衙门贴出来的榜文,西征的三万将士全军覆没。
听到这消息,肖克岚大脑一片空白,一脸不可置信。
孙秀娥也不信,再找了一个人问,还是同样的回答。
听到这整个巷子的哭嚎声,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夫妇俩赶紧来到祠堂巷,还没走进肖家院子,听到丁月梅悲痛的哭声。
进来看到丁月梅瘫坐在地上,眼泪水布满整个大脸盘,怀里还抱着三郎,大郎和虎子也身旁,母子四人齐声恸哭。
肖克岚安抚着大郎和虎子,孙秀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丁月梅扶到椅子上。
看到这样的场面,肖克岚感觉天都塌了。
尽管肖宴这小子爱惹是生非,不过有他在,这一家子至少饿不着肚子,在外头不会受人欺负,妻儿有得依靠。往后丁月梅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要怎么活?
安慰了半晌,大伙儿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
丁月梅坐在椅子上无声地抽泣着,双目呆滞无神。
孙秀娥把三郎抱给肖克岚:“你在这看着,我去看看南秋。”
隔壁,杜南秋抱着饿哭的王婉儿在屋里转悠,怎么也哄不好。
她还以为是孩子知道爹爹不在了伤心得哭,自己也鼻子一酸跟着哭起来。
“南秋……”
听见王婉儿的哭声,孙秀娥赶紧心疼地抱过来。
杜南秋抽泣着说:“秀娥姐,婉儿要怎么办啊?她还那么小,娘没有了,爹也没了,她以后该怎么办啊?”
孙秀娥哄了哄王婉儿,根本哄不住,问道:“婉儿今早上吃了吗?”
杜南秋摇了摇头。
“嘿?不是说好了每日卯时要给婉儿喂一次奶的吗?”
杜南秋哽咽着回道:“今早上还没来。”
乳母给王婉儿喂了四个月的奶了,每天都来得很准时,眼下已经辰时两刻,还没见人影。
又等了半个时辰,依旧没等来乳母。
孙秀娥把孩子抱给杜南秋,“我上她家看看去,别着急。”
出门来到肖家,一进院子又听到堂屋上的哭声。
大郎和虎子扑在娘亲怀里,丁月梅一手抱一个哭着:“你们这死鬼老爹,叫了他别去别去,偏要去!就这么狠心丢下我们娘儿几个不管了!”
旁边坐着的肖克岚,静静地抱着三郎一动不动,脑袋下垂着。孙秀娥上前弯下腰一看,两行清泪挂在脸庞,嘴角微微抽搐着。
肖克岚不明白,出去活蹦乱跳的两个人,这才一年,怎么就没了?
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孙秀娥的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跟着伤心了会儿,孙秀娥擦干眼泪出门去找乳母。
巷子里每隔一两户人家都有传出哭声,路过吴婆子家门口,哭声那叫一个惨烈。吴婆子的大孙子也上了战场,今年才十七岁,还未娶妻。一家子人沉浸在悲痛中,吴婆子哭着哭着,忽然踉跄着走出来,指着王家大门骂道:“都是那王家的扫把星!一出生克死亲爹亲娘,还克死出征的将士!我的孙儿啊……”
吴婆子伤心欲绝坐在地上哭,旁边还有儿媳妇和孙女搀扶着。
孙秀娥下意识想找她理论,但还是止住了口,他们是去亲人已经够可怜了。
想起王婉儿,孙秀娥接着去寻乳母。
到了乳母家里,看到人正在陪孩子玩,孙秀娥上前就想拉着她赶紧去祠堂巷给婉儿喂奶。
乳母挣脱开她的手,说什么也不肯去。
“别人都说我给扫把星喂奶,之前她还只是克死她娘她弟,这下可真厉害。朱小姐才认了她做干女儿,秦府就被抄家了。如今三万将士出征无一生还,都说是那丫头害的。你还是找别人吧,我给不敢喂了,别为了你那点银子,以后把我们家给害了。”
第105章 羊奶
从乳母家里出来,孙秀娥去找了几位,人家一听是给祠堂巷王家的孩子喂奶,都摇头不肯去。
又找了半天,几乎把全城能喂奶的妇人都找了,没有一个人肯接活儿。如今连给王婉儿喂奶的人都找不到,可想而知,更没有人肯来照顾孩子。
孙秀娥顿感身心疲惫,回到祠堂巷,已经是午后。本想先去王家,路过肖家门口,看到人都在院子里,丁月梅和肖克岚一人抱了个孩子,大郎和虎子依旧眼泪汪汪。
“婉儿在这啊?”
孙秀娥进来环顾了一周,“南秋呢?”
丁月梅手不停安抚着王婉儿回道:“上午来了几个人,把她带回仙乐楼了。听说婉儿还没吃,乳母呢?”
孙秀娥摇头:“我找了一上午,听说是给婉儿喂奶,都不肯来。”
丁月梅心里慌了,她原本奶水不多,经早上哭过一场后,再给三郎喂奶时,发现孩子吃了两口就没奶了。
眼下两个孩子都饿得直哭,劝着大伙儿进屋,孙秀娥从柜子里拿了几块饼给大郎和虎子。出来往厨房走,还没走近,听到厨房里头仿佛有切菜的声音。
过去站在门外一看,孙锦语正踩着小凳子切黄瓜。
正当孙锦语要转头时,孙秀娥连忙躲在墙后。
听到锅里咕噜咕噜响,孙锦语放下刀下来,端着板凳稳稳地放在锅面前的地上,上去站稳了,双手去揭锅盖。
这大锅盖是木头的,有些分量,孙锦语双手吃力地把锅盖拿起来,仿佛整个身子都在用力,拿起来那一刻,身子微微一斜,脚底下的板凳翘了。
感觉快摔了,孙锦语立马把锅盖平放在灶台上,双手撑住。脚下凳子翻了,还好她反应快扶着灶台。
门外的孙秀娥看到这一幕,差点吓出声冲进去。
锅里炖的是莲藕排骨汤,排骨是昨日孙秀娥就已经切成小块放缸子里的,孙锦语把凳子扶起来再站上去,拿着锅勺在锅里翻了翻后再盖上锅盖。
蹲下身来,捣鼓了下柴火后接着去切黄瓜。
再站上去的时候,孙秀娥发现女儿的裤脚短了。这裤子她穿了三年,之前觉得她长得慢,还有这几个月忙得晕头转向。忽然这么一看,这一两年孙锦语里仿佛长高了一节。尽管长得不多,这么一看还是小个子,孙秀娥万分欣喜,只求她将来能比自己高一些。
孙锦语把黄瓜切成块,旁边碗里敲了五个鸡蛋,开始搅拌,虽然动作生疏,看得出她很专注卖力。
这边菜都备好了,孙秀娥端着板凳到锅旁,旁边是她提前找好的盐罐子,拿起盐勺的时候,一下子犹豫了。
该放多少?
脑海里努力回忆着在酒馆看娘亲做菜的模样。
是一勺?还是两勺?
门外的孙秀娥热泪盈眶,一下子感觉女儿长大了,欣慰了片刻,擦擦眼泪走进厨房。
“小语。”
孙锦语还没放盐,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娘!”
孙秀娥是觉得不进来不行了,怕她把盐放多了,而且她闻到了排骨汤的味道,猜测孙锦语没有放姜块,过去把女儿抱下来。
“阿娘来,你出去吧。”
孙锦语下地,把小凳子拿开,“那我在这里帮你。”
孙秀娥看了看女儿被柴火灰弄脏的脸,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她不记得女儿何时会做饭的,一直觉得孩子贪玩。
“你什么时候学做这些的?”孙秀娥找了一块姜,切了放进汤锅里。
孙锦语两眼一直盯着娘亲的动作,“我在酒馆玩的时候,看见你是这么做的。”
孙秀娥不由地笑了笑:“不愧是我的女儿,都不用我教,不过下次记得要放老姜,不然汤味会很腥。”
汤又煮了一会儿,孙秀娥打开锅盖,用勺子撇去面上的浮沫。
“你若是想学,我下次从头教你,这排骨下锅前要焯水的。”
孙锦语跟着点头,犹豫了会儿问道:“娘,宴哥哥和王叔真的死了吗?”
孙秀娥手上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下,对着女儿默默地点了下头,叮嘱道:“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别再提这个,免得你爹和嫂嫂伤心。”
孙锦语轻轻嗯了声,接着看娘亲做饭。
丁月梅大抵是因为肖宴的事伤心过度,一滴奶都没有了。找了些下奶的偏方吃,都不顶用。
三郎十个月了,能吃点米汤米糊,但都不顶用,还是时常饿得哭。可王婉儿还小,且体质弱,还是得喝奶。
实在寻不到乳母,孙秀娥打算到城外庄户上找找,看看没有没牛奶或羊奶。
这天早上起来吃了饭,准备出门,肖克岚也跟着来。
孙秀娥看了他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去祠堂巷帮月梅看会儿孩子。”
肖克岚:“我跟你去吧,虎子挺懂事的,俩孩子只要不哭,放在摇篮里他就能在旁边看着。今日我跟你一块儿去,知道了地儿,以后每日上午就我一个人去。”
即便是找到了奶源,孩子得喝新鲜的才好,至少每日出城跑一趟。
两人坐车驴车出城,半个时辰的功夫来到了一处庄子,这是孙秀娥向人打听来的,路边远远地就能看见这里白花花的羊群。
跟庄头交接了下,答应他们每天上午来取羊奶,就孙秀娥带的大羊皮水袋,一次能装两三斤,每次半两银子。这样不但婉儿能喝饱,三郎也能每日浅浅喝两顿。
丁月梅早上给两个孩子挨个喂了米汤,放在摇篮里,叮嘱着虎子守着弟弟妹妹。
到厨房里洗完,准备中午的饭菜。
米刚下锅,听到院子里一个孩子哭起来,她擦了擦手走出来,两个孩子都哭了。
虎子拿着拨浪鼓和铃铛,完全哄不住。
丁月梅过去看了看,都没尿也没拉裤子。把三郎抱起来哄了哄,等他不哭了又放下去抱婉儿,刚把婉儿抱起来,三郎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