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还在吃饭的两人听着声音跑出来，孙锦语指了指天：“快看，两个太阳！”
两人都抬起头看，天边云层里果然出现两个太阳。
这时巷子里的人都出来瞧稀奇，孙秀娥看了会儿，连忙催促着孙锦语：“快上你的学去，别想着偷懒。”
天上同时出现两个太阳，人们议论纷纷，都说是不祥之兆。
过了半个多时辰，再抬起头看，只剩下一个了，一切归于宁静。
腊月初，祠堂巷王家院子里的柚子树开花了，左邻右舍都来瞧。
柚子树一般都是四五月开花，这寒冬腊月里开出花来，实在蹊跷。
这时候巷子里爱扒闲话的那群婆子，每天闲来无事做，又开始明里暗里对着石慧英说三道四。
“柚子腊月开花是大凶之兆，她男人随军西征，只怕这次是回不来咯。”
“要我说，这孩子早就该堕了。两口子这么多年没怀上，上回的还是掉了，说明两人跟孩子无缘。这样生下来的孩子，最终肯定是个祸害，不能生！”
“石慧英肚子里的双生子，你说会不会跟上个月天上出现两个太阳有关？”
……
一群人叽叽咕咕说着闲话，石慧英买菜路过，也只能当没听见。算算日子，孩子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了，辛苦怀胎数月，可不想在此时跟这些小人置气而动了胎气。
过完年，石慧英肚子越发沉重，都不敢出门。虎子也常常过来陪着干娘，他已经接受了三郎是弟弟的事实，就盼着干娘生的是妹妹。
“虎子怎就喜欢妹妹，三郎难道不可爱吗？”
虎子一本正经说道：“我们家有爹爹、大哥哥，还有三郎，男的太多，就想要个妹妹。你看大山家的小妹妹多漂亮？而我没有。等我有了妹妹，天天守着她，绝不能让人欺负她！”
元宵节过后，杜南秋白天夜里都在祠堂巷，管妈妈即便心里不乐意，也不敢多嘴，万一哪天惹她不高兴，等东方晔和王文瀚打了胜仗回来，南秋到他们跟前告一状，这得不偿失啊。
这天夜里，杜南秋睡梦中被叫醒。
“南秋？南秋……”
杜南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身旁石慧英满头大汗地在床上呻。吟。
“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石慧英已经疼痛难忍，咬着唇点了点头。
杜南秋迅速地下床穿衣，赶紧跑到隔壁来叫敲门。
“月梅姐！我表姐快生了！”
丁月梅听到声音起来，衣服穿上先去开门，让杜南秋先去五味巷请齐婆子。石慧英怀这一胎不容易，丁月梅虽然出身医药世家，也有接生的经历，但经验不足。早几天前便找了有经验的稳婆，这齐婆子给人接生二十多年了，从未有过差池。
看杜南秋远去，丁月梅再回房把三郎抱到南屋来。
“大郎，大郎！”
炕上肖聪和虎子睡得正香，肖聪被叫醒，正坐起来，丁月梅把三郎放到他身边。
“王家婶婶要生了，娘要过去帮她接生，你看一下三郎昂。”
丁月梅放下三郎就过去看石慧英，肖聪清醒过来，到柜子里翻了一张棉被被轻手轻脚地三郎盖上。看三郎睡安稳后，自己才躺下接着睡。
已经过了子时，杜南秋跑到五味巷，天还下着雪，敲了半晌门，脸都冻僵了，齐婆子才起来开门。
一听石慧英要生了，齐婆子有些不耐烦了：“怎么这时候要生？晚间才接生完一个，我刚睡着你就给我叫醒了，让你姐再忍忍，等天亮我睡醒了过来。”
杜南秋乞求道：“婶子行行好，我姐姐疼得厉害，求你快些去吧。”
听她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齐婆子才答应去，进屋磨磨蹭蹭地收拾了些东西。出来杜南秋拉着她，快速往祠堂巷跑。
“慢点慢点别走这么快啊，地上滑，别摔了。”
杜南秋催促道：“快点呀，我姐姐还等着呢！”
齐婆子又问道：“原本说好的是半吊钱，再加二十个鸡蛋和两斤糖。你看这大晚上的，我也才睡着，你们是不是该给我再加点儿？”
“行行行，你说多少就多少，快点走吧！”
此时的杜南秋只想赶紧把她拉到祠堂巷，也不管她如何加价。
快到巷子口的时候，齐婆子忽然停住。
杜南秋焦急又疑惑地望着她：“快点啊，又怎么了？”
再一拉齐婆子，她怎么也不肯动了。
齐婆子冥想了会儿问道：“今儿十八还是十九？”
“你管它呢，就快到了，别在这里歇下啊，快走吧！”
齐婆子挣脱开杜南秋的手，跺了下脚怨道：“哎呀！今儿十九，前几日我就算过了，正月十九这天有凶兆，不宜接生。我这二三十年里接生都顺顺当当，别为了今日这半吊钱毁了将来的生意，我不去了，你请别人吧。”
说完后，齐婆子掉头往回走。
杜南秋上前拦住她，大喊道：“你怎么回事？我姐姐性命攸关，你接了活儿，怎么临了不做了呢？”
齐婆子：“我哪知道你姐姐这么会挑日子？我这生意要是做坏了，将来人都不会再找我接生，不去不去，说什么都不去。”
杜南秋再拦在她面前，耐着性子问道：“说吧，要多少钱才肯去？”
齐婆子犹豫了，伸出五指来：“五两银子？”
杜南秋毫不犹豫应下了，拉着她往巷子里走。
“诶？等下等下，你先把银子付给我？”
杜南秋摸了摸身，她出来得急，没有带银子。无奈心一横，取下手里的玉镯拿给齐婆子：“这镯子值三十两，这下肯走了吧？”
齐婆子拿到镯子看了看，喜笑颜开说好，也无需杜南秋再拉着，跟着往王家院子跑。
第102章 石慧英难产离世
王家屋内惨叫声连连，丁月梅和齐婆子在里边接生。杜南秋一个人在院子里心急如焚，祈祷上天保佑大人和孩子都能平安。
已经折腾两个时辰，天都快亮了，孩子的头还没见出来。但是石慧英已经疼晕过去两回，齐婆子十分不解，妇人生孩子疼得死去活来的是寻常事，不过没见过像石慧英这样的。
孩子没露头，倒是看到石慧英肚子一直在动。
“莫非是这两个孩子在里头打架？”
多了会儿一个孩子的头微微漏了出来，石慧英人已经很虚弱，丁月梅赶紧给她扎了两针，为了一口参汤。
“慧英，孩子看到头了，你使点劲儿，很快就出来了！”
石慧英两眼已经发昏，听到后使出浑身解数来。
天已经亮了，巷子里的人都知道王家媳妇生孩子的事了，都替她捏了把冷汗。阿秀早上来院子里看了看，又上隔壁帮着照顾几个孩子，给三郎换尿布，给虎子穿衣服，做早饭让大郎去学堂。
一个孩子生了两刻钟，总算把上半身露出来，紧接着两只手也出来了，只是一只手还仅仅抓着脐带。
齐婆子想让孩子松开脐带，但抓得太紧，又怕弄疼孩子，就没在管那脐带。
这个孩子总算生下来了，丁月梅看了看下面，激动道：“是个姑娘！是姑娘！”
这个孩子出来得费劲，丁月梅和齐婆子都露出一丝微笑，不过片刻后神色又凝重起来。
孩子落地都会哭，这孩子出来一会儿了，怎么一点声都没有？
齐婆子抱着孩子看了看，还有呼吸，就是脸色青紫青紫的，估计是在里头憋的。赶紧提着脚倒拿起来拍拍屁股，两巴掌下去，孩子哭出声来，两人轻轻叹了口气。
丁月梅递上火烧过的剪刀，眼前的一幕再次让齐婆子傻眼。
孩子肚上的那根脐带和手里拽的那根脐带仿佛不是同一根，而这时石慧英肚子里还有一个已经不动了，两人合力掰开孩子的手，再一看被褥已经一片鲜红，眨眼的功夫鲜血染透半张褥子。
丁月梅再去叫石慧英，人已经合上眼叫不应。
齐婆子也慌了：“不行啊，这里头的孩子估计都没气儿了！再这么下去大人孩子都会没命的！”
产妇危在旦夕，齐婆子不得不铤而走险把还在肚子里孩子掏出来，丁月梅在给石慧英扎针、喂参汤。
刚生出来的孩子放在床榻一边，哭声响彻整间屋子。
屋外等候的杜南秋听到孩子的哭声，激动地扒在门口，“月梅姐！怎么样了？”
孩子像是生下来了，不过听到里头齐婆子和丁月梅说话的声音不太对劲，杜南秋越来越心慌。
没多会儿丁月梅打开了门，两只手上都是鲜血，对着杜南秋说道：“去济世堂，把我爹叫来，快！慧英快不行了！”
杜南秋朝着屋内看了一眼，两只眼睛已经含着泪水，转身飞奔出门。拼了命的往前跑，地上还有积雪，途中摔了一跤，立马爬起来往前跑。
这几日秦府老夫人病重，丁老先生被请到秦府上为老夫人治病。没请来丁月梅她爹，倒是把丁月梅二弟请来了。
等赶到祠堂巷时，丁老二看了看石慧英的面色和满帐子的鲜红，摇头叹息：“晚了！已经晚了……”
齐婆子掏出来的是个男婴，也已经没气儿了。
门外的杜南秋看到这一幕，哭着跑进来趴在床边喊着：“表姐！快醒醒啊！”
丁老二给石慧英扎了两针，人缓缓睁开眼，杜南秋赶紧抹了抹泪水，抓着她的手，“表姐，你别走啊，你有个女儿了，你还要看着她长大呢！”
石慧英睁眼缓了会儿，目光看向床边的人。
丁月梅刚给孩子洗了澡，裹上被子抱到她枕边来：“慧英，看看你女儿吧。”
孩子已经不哭了，石慧英微微动了下脑袋，额头轻轻贴着女儿的头，双眸微阖，眼角流出泪来。
“婉儿，她叫王婉儿。”
石慧英虚弱的声音，听得杜南秋眼泪唰唰往下流，丁月梅也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
这名字还是上次怀孕，她和王文瀚一块儿取的，男孩女孩名字都有。
跟女儿贴了一会儿，石慧英睁开眼看向床边的泪人，“南秋……”
“表姐，我在。”
杜南秋泪流满面，声音也颤抖着。
“帮我照顾婉儿，等到相公回来，把孩子交给他。柜子木匣子里，是我帮你攒的赎身钱。别再任性了，仙乐楼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杜南秋哭着点头：“我知道了……”
再缓了缓，石慧英手又伸向丁月梅：“嫂嫂那日的话还当真吗？”
说话越来越艰难，丁月梅也明白她所指的是两家结成亲家的事，忍着眼泪握紧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慧英，我会好好照顾婉儿的。”
听到这话，石慧英安心了，缓缓合上眼。
弥留之际，她仿佛身处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四周空无一人一物，她漫无目地走着，有些害怕。忽然前方出现一个身影，看到王文瀚朝着她走来，顿时感到心安，两人携手一起往前走着……
石慧英离开了，孙秀娥和肖克岚听到消息赶往祠堂巷，一屋子大人孩子都在哭。
床边杜南秋泣不成声，丁月梅在一旁抱着哭闹的王婉儿。院子里阿秀抱着三郎，还不停安抚着虎子。
孙秀娥看到这一幕，不由鼻子一酸，也趴在床边哭起来。昨日还好好的，看着石慧英绣着孩子的小鞋，这一夜之间，人就没了。
王文瀚不在家，孙秀娥夫妇帮着把后事料理了，连同那生出来就没气儿的男婴，母子俩一块儿葬在城外王家祖坟上。
王婉儿这一出生就没了亲娘，没有奶吃，丁月梅抱过来，跟着三郎一会儿喂。
之前大郎和虎子出生时奶水充足，到了三郎这里，还凑合够吃。可如今要喂两个孩子，只怕是两个孩子都不能吃饱了。
孙秀娥赶紧托人寻乳母，郎中说婉儿体质不好，更不能让她饿着。找了一位乳母，只负责每天过来给婉儿喂三次奶，每次半钱银子。
石慧英的头七刚过去，管妈妈就上门来了，说是来悼念石慧英了，实则是来催着杜南秋赶紧回仙乐楼。
尽管心里不情愿，但此时管妈妈还拿着她的身契，杜南秋不能不从。
她翻出石慧英临死前说的那个木匣子，里面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零零散散的二三十两银子。加上自己存的那些，远远不够赎身的。更何况王文瀚不知何时回来，婉儿体质弱，离开仙乐楼，她又该如何养活自己和婉儿？
回到仙乐楼，杜南秋先找到管妈妈商量，希望入夜后自己能回祠堂巷照顾小外甥女。
管妈妈故作为难道：“你这半来月没回来，我这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妈妈我开门是做生意的，照这样下去我连饭都吃不上了。”
杜南秋：“我那小外甥女才出生几日，白天都是给隔壁嫂子带着，她自己还有个三个儿子，一个也在吃奶呢，晚上再麻烦她照顾婉儿，她的身子也是吃不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