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秀清抚额,桃花眼微微卷着,慵懒极了,“别看我,我不行。”
妯娌俩就行与不行又探讨了一番,唐觅离在不远处挂着耳机打游戏,时而温柔地看看妻子,时而替妹妹紧张地注意妹媳的状态。
暖阳斜斜洒入,从东边移到西边。
告辞双离妻妻后,秦秀清离开,路上经过那楼道,显然楼道里的人还在激聊。
“裴柔!……”
“不像不像!还是邱慕”
秦秀清隐隐捕捉到几个字,却组不成句,皱了皱眉头继续往前走,垂首没看路,直直撞进温暖怀中。
“阿清投怀送抱?”唐觅清笑容暖和,揽过秦秀清后腰。
秦秀清唇角扯了个笑容,埋在那人怀里不愿意动了,唐觅清抱起她回房间,边走边说起婚礼布置,孜孜不倦口若悬河。
穿过长长的走廊,搭乘电梯回到顶层,全景天窗阳光照得她无比舒适。
心中却渐渐下沉。
她只捕捉到了裴柔和邱这两组词。
这顶六层楼的所有楼道和电梯口都被唐家安保牢牢把守住,唐觅离和范离的房间在次高层,楼道里的只能是唐家人。
她太清楚不过了,唐家所有人,只有两位的名字里包含发音Qīu。
那两位是唐觅清年纪最小的妹妹,今年冲刺重点高中,这段时间一直住校,和裴柔搭不上半点关系。
秦秀清多聪明啊,一下便抓住关键――裴柔和邱瑾岚怎么了?
难不成邱瑾岚意属裴柔那与她极为相似的样貌,也要多加关照了吗?
裴柔不喜欢秦慕的原因竟是与邱瑾岚已经暗中达成母女关系了吗?
秦秀清的心随着夕阳落下逐渐发凉,她蜷在唐觅清怀里不愿动弹,唐觅清以为她冷,调高了中央空调的温度。
“阿水……”
“嗯?”
暮色初展,那人深色的眸子显得沉稳异常。
美人声音有些颤抖:“假如,我是说假如妈咪认了裴柔做女儿怎么办?”
说完,她又懊恼,唐觅清肯定是支持的,她也不想听那人的回答了。
唐觅清头顶如雷轰,身子绷似弓弦,僵硬地问:“阿清怎会这么认为呢?”
高空上,飞机光线闪烁,秦秀清收回视线,缓缓抬眸,浅瞳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可不是唐觅清会说出来的话。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秦秀清沉声。
唐觅清悄悄咽口水:“不知道。”
“你撒谎!”清冷嗓音满是笃定。
这一刻,秦秀清的脑子高速旋转,转动无比快。
唐觅清腿脚发软。
她真的不擅长瞒秦秀清。
“我……”
“若是你想着拿借口来搪塞我,不必了。”
秦秀清仍坐在唐觅清怀里,看似恩爱缠绵黏黏腻腻,实则两人各含心思。
“我不瞒你,现在不适合告诉你。”
“什么是适合什么是不适合!?唐觅清你怎么老这样,之前我出差你便如此,那会什么情况还没跟我说吧?”
“所以这次呢,你还想瞒我多久!?”
清泪缓缓滚下,秦秀清直勾勾望着那人,掰着她的脑袋不让她转开。
“唐觅清,看着我。”
唐觅清心绞疼,五脏六腑仿佛被重力狠狠碾压过,几乎控制不住面上淡然的神情,压抑着汹涌澎湃的难耐,颤着黑眸乖乖听话。
“那次是”说着话,声音愈发哽咽,“是我食物中毒,我怕你,呜,担心我……”
唐觅清紧紧抱着妻子不敢松手,生怕妻子跑了。
热泪滚滚砸下。
第一次,秦秀清这么清晰地听见唐觅清呜咽的声音,心尖顿疼。
“唐觅清你个笨蛋!食物中毒有什么好瞒的,你告诉我疼了,我便哄哄你,你不喜欢我哄你嘛?”秦秀清快被她笨死了。
唐觅清额尖蹭了蹭秦秀清,汲取暖意:“我喜欢的,我最喜欢你了。”
“食物中毒那个可以说,那次是我在公司的配方出问题,当天食物中毒。
裴柔跟我们家的妹妹来探望我,我住了几天院,恰好要商量让她去秦氏上班的事,我便把她单独留下了。”
唐觅清被秦秀清最初的架势唬住。
她太害怕秦秀清难过了,见着秦秀清脸色阴沉几分,自己心中愈发难受。
空寂宽广的房间里,妻妻俩互相抱着啜泣。
唐觅清抱得很紧,又给妻子微凸的小腹留了位置,秦秀清哭笑不得,张口便要去咬那混蛋。
“唐觅清,不可以再瞒我了。”秦秀清神情严肃。
唐觅清眼皮直跳,缓缓点头,心中慌乱且疼成一团。
艰难找回思绪,才柔声细语道:“那件事情我们之后再谈好不好?”
她没承认是,也没否认。至少在阿清心中,答案还没那么难堪。
说着,眼中的泪似又要落下,秦秀清被刺得心乱,只得应声:“谁知道你说的之后是何时,你总以为瞒着是为我好。”
“阿清,我真的不会害你。”唐觅清举起一只手,起誓。
秦秀清拍开她的手:“得了,谁不知道唐家人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
“小珍珠太丑了,以后都不许掉。”她命令道。
唐觅清委屈:“不是你惹我掉小珍珠的吗?”
“你还倒打一耙?”秦秀清顿时更气,柳眉几乎竖起。
红润眼眶、耷拉眼尾固然有几分性感在,但秦秀清知道那人是真的难过,自己也不愿见到。
她哭是她的体质问题,唐觅清凑合个什么劲?
都怕对方难受,也怕对方掉眼泪,可偏偏阴差阳错,二人都承受了双倍的痛苦。
究竟又是何苦?
翌日是婚礼正日,要早起梳妆迎宾,两人晚上只顾处理红肿的眼皮。
唐觅清一声声宝贝地唤着秦秀清,秦秀清的气还没消全,只勾着那人的尾指,不说话,偶尔哼声表示自己还没睡。
翌日,各处工作人员就位,一架架飞机陆续降落小岛的三个机场中,塔台紧张且有序地调度着。
省内、国内乃至全球身份显赫之人迎着媒体的‘长枪大炮’缓步从飞机落地。
八十多岁仍精神矍铄身着优雅旗袍的妇女步步生莲;
年近花甲仍似壮年的女人面上喜气洋洋,带着一家老小接受媒体采访;
四十出头的全球顶尖女性学者兼中央历史智囊携家属款步落地,轻轻拥抱前来迎接的唐以寒和隋夏;
二三十岁代表家族出行的燕城胡家大女儿、二女儿首次高调亮相,唐觅清和秦秀清接机。
热带亚热带航线今日陷入一片忙碌之中,岛上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唐觅清和秦秀清接待完两位重要宾客重回后台梳妆更衣。
唐家所有人都在酒店顶六层未出门,也兴奋地看着视频转播,或拿望远镜往底下瞅,窗边汇聚了一排排的乌黑脑袋。
转播大屏主画面是唐觅清的化妆间,唐觅清不在画面中,在更衣室里换着婚纱。
阿清又要嫁给她了。
嘻,娶两次,赚了。
唐以寒和隋夏在外面陪宾客,偌大化妆间里,只唐觅清和几位从庄园带来的设计师。
化妆间门口被敲响,设计师开门,愣了瞬,小步跑去更衣间敲门,小声道:“二小姐,您岳母来了。”
“请她进来。”更衣室内传来唐觅清温和的声音。
“不是是您邱岳母带着裴小姐来了。”
设计师要哭出来了,当初这四位和唐觅清的流言她们是有所耳闻的,这下不会是……
达咩!今天婚礼不宜会外室啊!二小姐你糊涂!
唐觅清沉声:“关闭所有摄像头和收音设备再请进来。”
她得提醒这俩,千万瞒住了。
另一边的化妆间,亦是同样的人员配置,秦秀清这边进度稍快,已经换好婚纱重新上妆。
“嘘,你们等会。”秦秀清食指竖在唇边,漂亮的桃花眼弯着,淡妆下显得温雅至极。
设计师调侃:“夫人是要去悄悄看二小姐嘛~?”
婉柔的轻笑传到所有人的耳畔,秦秀清唇角呷着笑,提起裙摆静悄悄往外走去。
斜对角的门便是唐觅清的化妆间,她做贼似的蹑手蹑脚踮过去。
门只虚虚关着,秦秀清戳开。
阿水!
‘阿’字的发音还没出来,她便听到了一些不该在这里的声音。
“觅清,你是最懂事的,交给你我放心。”邱瑾岚熟悉的声音响起。
秦秀清狐疑。
“我不懂事,全赖阿清教导我。你们别自爆。”唐觅清的声音很沉。
秦秀清脑海思绪万千,线头千万。
“嫂子,谢谢你帮忙瞒着,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和姐姐说呢?”
唐觅清沉吟半晌没说话,心中慌乱得很,中央空调温度低得冻出一身鸡皮疙瘩。
头纱歪掉了发现,裴柔上前帮忙整理她也没注意。
邱瑾岚适时接话:“阿清忙事业,现在时机不对,至少得等秦氏的情况稳定下来。她太累了,辛苦觅清你多照顾。”
唐觅清扯了个笑:“阿清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
“妈咪,真的不能瞒太久了,阿清会很难过的,她不喜欢亲近的人隐瞒她。”
“尤其是您,妈咪。”唐觅清抬眸,眼神之复杂是邱瑾岚未曾见识过的。
“我知道,她是我最宝贝的阿清,将裴柔是我女儿这件事告诉她,需要些铺垫。”邱瑾岚哀求道。
唐觅清痛苦地闭上眼:“我只帮您这最后一次。”
“阿清猜您要认裴柔作女儿,您这段时间对裴柔好些,坐实阿清的猜测,往后待她接受了,您再提。”
化妆间的设计师被她们赶到隔壁房间,静寥室内只三人,彼此猛烈抨击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秦秀清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上过妆的唇色霎地泛白,指尖死死扣着实木门框,额尖无力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额角脖颈的青筋暴起,白皙肌肤下异常显眼。
这仅容三人通过的沉重实木门像只吃人野兽,碰到了便要龇牙咧嘴抽她筋扒她骨。
森寒凉风扑出,冰封血管万里,送出的鬼哭狼嚎之声如穿云致命一箭,将砰砰起跳满怀热血的心脏捣得七零八碎破烂不已。
秦秀清狼狈地远离这门,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往后退,像刚学会走步的婴儿。
一个是养育她的至亲,一个是她的爱人。
真凶,帮凶,孰轻孰重已不重要。
她只知道,她们在筹谋着要将她内心的最后一片净土烧成灰烬。
唐觅清,她明知道的,她都知道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还敢向她委屈哭诉,唐觅清还是人吗!?
清泪滚落,穿过长而无尽的走廊,洒在暖阳照射的蓬勃大地上。
秦秀清慌不择路地往外逃,接连踩了几次裙摆,路上竟幸运地没碰见任何一个人。
……
“行了,我们也不多打扰你,听阿柔说你这还在直播呢?”
“暂时掐断了。”
“好孩子。”
唐觅清沉着脸:“妈咪,您还有事情瞒着阿清吗?”
语气相当严肃。
邱瑾岚愣怔,讷讷道:“没有了。”
“你们走吧。”唐觅清说完,给化妆团队打电话让她们回来。
唐觅清揉了揉眉心,最近总是睡眠不好,频发恶梦,在庄园办婚礼的前一天也做过类似的梦,梦里的秦秀清逃了她的婚。
她低声笑了笑,自信且笃定。
阿清这么喜欢她,不会离开她的。
挑望东边的婚礼场地直播,宾客陆陆续续到场,策划为年轻的宾客设置了许多好玩好吃的新奇玩意,年迈的宾客拥单独的休息别墅。
唐以寒方才发信息来,提醒她,所有来宾已下飞机。
现在距离仪式开始还有三个小时。
她得先把妆画完,再去看看自己要娶的新娘。
想到秦秀清,唐觅清心里总像是吃了甜果子一般,香甜清爽。
只是如同近来一样的状况,一时见不到秦秀清,她心中便焦急疼痛难耐。
拿起手机再给秦秀清发去消息,这次却石沉大海。
看来阿清是在闭眼上妆。
唐觅清也只得定神让人在她脸上涂涂抹抹。
瞥了眼,望向蓝天白云里陆续起飞回程的飞机,心中焦急一时难忍,便数着飞机强迫自己沉下心。
碧海蓝天,恰是婚礼最宜时。
秦秀清收回望向唐觅清所在别墅的视线。
成年人的世界有诸多无可奈何,她踏上飞机的前一刻只随本心,踏上飞机后,不得不考虑逃婚将要面对的后续情况。
她并未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击垮,更不可能被情绪一叶障目,恰恰相反,此刻的秦秀清相当清醒。
纷杂繁乱的线索在她脑海里迅速组织起来――
秦慕曾提醒过她:“只有我一人背叛家庭了吗?”
她刚出差没多久,唐觅清被隋夏不,现在看来不是隋夏,唐觅清口中的妈咪必然是指邱瑾岚。
唐觅清被邱瑾岚叫去西郊派出所保释裴柔,而案件另一位当事人秦时音却被秦慕接走,难怪难怪。
当时唐觅清突然中断视频,是猜到了吧?就这么想瞒着她吗!?
那么聪明一个脑袋,怎么能猜不到呢,甚至将她蒙在鼓里直到现在,倘若不是她无意撞破,又该什么时候才得知呢?
是按照邱瑾岚和唐觅清的‘计划’,给她缓冲的时间,让她慢慢接受吗?
这两人可真懂她知道刀往哪里插,身体才不会疼。
她需要这种贴心吗?
秦秀清x眼冷笑,滚落的泪水不曾停歇。
空乘蹲在她身旁给她递纸巾,她摆摆手让空乘离开,独自拭泪。
飞机主人给了秦秀清独处的空间,秦秀清放声大哭,门外的空乘默默垂首,似被这般有感染力的哭声影响,眼眶缓缓湿润。
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人……
清泪洇湿软枕,秦秀清双眼红肿如兔,蓦地想起十多天前,唐觅清陪她回秦家,回家后,接了邱瑾岚一通电话――
“……”
“很好。”
“……”
“不在。”
“……”
“没有,您放心。”
唐觅清说过的三句话,无比清晰地回荡在她脑海中。
不在什么?
秦秀清不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