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算低,能让围观的人都听见。
蔺霜羿看了他一眼,片刻,淡淡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他心神一动,无暇剑立刻如离弦的箭飞了出去。
不过瞬息,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耀火长老忍不住感慨:“一直以为剑君面冷,而今才知是我狭隘了,剑君原是一个热心人。”
乘宿:“……”
当着其他人的面,他不好明说些什么,只道:“回头必要准备厚礼,以谢剑君之恩。”
“疃,你怎么了?”
“季师兄吐血了!”
“帝女受伤晕倒,季少主这也是受了伤吧。”
“瞧这情形,伤势怕是不轻。”
正这时,身后传来惊呼。乘宿回头,果然便瞧见季畹ハス虻乖诘兀面色惨白,一丝鲜明血线沿着唇角落下。
他正死死地看着无暇剑消失的方向,神色阴沉如墨。
一旁,季家人脸色也都不好,季家老祖再也无法维持方才的淡然,眸光明明暗暗,令人心生寒意。
乘宿心头微沉,面上未曾表露,走上前去,状似关心的询问道:“季少主这伤势不轻,还是尽快请灵医来看看吧。”
不等季家人回应,他便补充道:“这比试台上轻重难料,还请诸位莫要怪罪。”
季家人当然没有理由怪罪。
上了斗战台,受伤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何况,季罨故鞘浼摇J浼沂苌耍有什么奇怪?
“宿尊。”季钍栈乜聪蚯胺降氖酉撸直视乘宿,再一次强调,“我已经寻到解决同命蛊的法子了。”
他没有说自己身上最严重的伤并非乘袅所致,更不会说,这伤乃是他的师尊赐予他的。
当然,便是说了,想来也无多少人相信。
况且他也不想说。
乘宿闻言,面上露出了温和的笑意:“那的确是好消息。既如此,我们便等着季少主成功解开同命蛊了。”
至于再多的,他没有说。
耀火长老冷哼一声:“找到法子,那也要解开才是。希望届时季少主可莫要再心软了。”
毫不掩饰讽刺。
季父季母听得不爽,想要反击,季家老祖却先开口道:“好了,疃伤势严重,先回去疗伤吧。”
谁都没提送季钊ノ抻窃罚请他的剑君师尊为他疗伤。
季畹痛棺磐罚没有拒绝。
他要快点养好伤,只有如此,才能重新走到乘袅的面前。
才能……把她抢回来!
决赛还没有结束,正如他与袅袅,也没有结束!
人群之外,文喜脸色不知何时已失了所有血色。
……
蔺霜羿直接带着乘袅回了无忧苑。两人一进去,他便布下了禁制,杜绝了任何人的打扰。
乘袅睡得很熟。
睡着的她看上去越发乖软,没有平常的狡黠,也没有斗战台上的凌厉威风,只看着便令人心尖发软。
蔺霜羿轻柔地把她放在了榻上,在榻边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一边运起灵力为其疏通筋脉,一边视线不受控的落在女子柔软红润饱满的唇瓣上不自觉暗了眸光。
弯腰垂首。
薄唇眼见着便要碰到那两瓣花蕊,却在最后一刹那定住,随后慢慢上移,落在了女孩白净的额头上。
很轻,轻到像是羽毛拂过。
随着温和的灵力抚慰过受伤的筋脉,女孩明显睡得更沉了。她秀丽的眉头舒展开来,便连唇角也微微翘起,像是做了美梦。
梦里有他吗?
还是季睿
本就有了裂痕的元婴又增添了一道裂纹,剧烈的痛楚立时传遍全身,蔺霜羿额间多了一点汗珠。
这便是无情道破的后果。
他骤然站直,拉开了与乘袅的距离。
最后又看了一眼,他衣袍一飞,一股温柔的灵力拂过了乘袅,让她睡得更沉。做完这一切,蔺霜羿才猝然转身,大步出了房间。身影一闪,便隐没在了黑暗之中,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很快,蔺霜羿停在了季府的屋顶之上。他目标明确的进了蛊师们所在的地方。
季畹热艘膊呕馗不久。
因着他受伤,蛊师们虽到了季府,但还没来得及向他汇报。
一众蛊师正待在院中,等待传召。
“也不知少主伤得如何?”
“听说不轻,没想到帝女下手竟这般重,竟是一点也不顾两人的情谊。”
“哎,少主输了比试,怕是心情不好。也不知何时才能传召我们。”
“应该很快吧,我瞧着少主还是很在乎与帝女的婚约,定也想要快点解开同命蛊。”
“只要解开同命蛊就能保住这桩婚约了。”
“那也要能解开才行。”一个蛊师忍不住小声道,“你们觉得少主知道了解蛊之法,会愿意用吗?”
本欲跃下屋顶解决这群蛊师的蔺霜羿闻言微顿。
那份碍眼的婚约本就不该存在,也不能存在。得知季家已寻到了解蛊之法,蔺霜羿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阻止解蛊。
他潜进季府,本想抹去这些蛊师的记忆。
乘袅和季畹囊荒曛约,他很清楚。只要拖过一年,便是解了同命蛊,也无用了。如今听这些蛊师的话,似乎这解蛊之法不一般。
其他蛊师听到这话,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人道:“应该不会吧?”
“解开同命蛊虽然有两个法子,一是寻找到五行灵物,这法不会伤害中蛊之人,但怕是无法在一年之内完成。不对,现在也没有一年了,只剩下几个月。”
“便是季家富庶强大,只几个月的时间,怕是也无法寻齐五行灵物。”
“所以只能用第二种。”
“而这第二种解蛊之法,却是要季少主亲自剖开那文喜的丹田,取出藏在金丹中的同命蛊。这法子虽快捷,却会毁了文喜的修为。你们觉得季少主能下得去手么?”
一时没人说话。
事情虽过去了数月,但当初季少主为了那文喜当众逃婚,又不惜种下同命蛊的情形可还历历在目。
季少主当真对文喜只有恩义,没有男女之间的怜惜吗?
隐没在暗处的蔺霜羿收起了灵力,明明暗暗中,俊美的面庞在黑暗中仿若多了一丝诡谲。
半晌,他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至始至终,都无人察觉他的到来。当然想来,也无人会想到那高高在上似不染尘埃的无暇剑君,有一日竟会如一个贼一般深夜闯进他人的宅邸。
……
妖族族地。
“你说什么?”
姬赤野看着半夜突然来寻他的好友,一时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要我把解开同命蛊的两种法子公之于众?”
蔺霜羿强调:“是在两日之内传遍天下,最好明日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姬赤野目光深深地看着他,良久,问:“无暇,你到底想做什么?”不计代价把这本该与他无甚关系的消息传遍天下,于蔺霜羿自己有什么好处?
答案让他不愿深想。
不等蔺霜羿回答,姬赤野忽然快速伸手抓住了蔺霜羿的手腕,手指搭在了他的脉上。
片刻,脸色骤变。
“你的无情道――”
“破了。”
蔺霜羿轻描淡写的补完了他的话,面色平淡,仿佛说得不是破道毁心的大事。
他越是平静,姬赤野却越是觉得心惊肉跳。
姬赤野是个聪明人,很快便想通了关窍。这些日子以来,只有一人与无暇接触得多。
如此,也只有她才能破了他的道。
“你喜欢上了乘袅?”
――“是。”
第77章
见蔺霜羿毫不避讳的承认了, 那个‘是’字轻淡如水,又似乎有千斤重,正正砸在了心底。
姬赤野沉默了。
良久, 他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次:“不过数月而已, 何至于此?”
为了一个相处不过数月的人, 毁了自己的道行, 值得吗?
蔺霜羿没有回答。
但沉默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姬赤野抓了抓头发,从未这般苦恼:“你当真决定了?你还记得乘袅的身份吗?”他觉得这条路并不好走,如果可以, 还是希望好友能迷途知返。
“什么身份?”
蔺霜羿面无表情。
姬赤野挑眉:“你别与我装, 我不信你忘了乘袅是你徒弟的未婚妻。”
蔺霜羿拨弄了一下手腕上佛珠:“很快便不是了。”
姬赤野微微一哽,立刻便明白了蔺霜羿的意思。难怪蔺霜羿今晚特意来找他,要他把消息传出去,想来便是为了这事吧。
“你就那么笃定季畈换嵫≡竦诙种解蛊之法?”姬赤野好奇, “如果他没如你所想,那你要怎么做?”
姬赤野不是人类,他们一族一生从来都只会有一位伴侣。以他的想法,只要能挽回心上人,哪怕是挖人金丹,便是要人的命, 他也不会有一点犹豫。
伴侣当然才是最重要的。
季畲饲鞍淹命蛊用在了文喜身上,是因救命之恩。而今恩义已结,自然不需要再多纠结。
所以他以为季钛≡竦诙种解蛊之法的可能性很高。
闻言, 蔺霜羿唇边隐隐浮出一抹笑意, 眼中却是冰凉如雪, 声如幽泉:“他不会的。”
这么笃定?
姬赤野正想反驳,却听男人轻描淡写地补充道:“他只会有这一个选择。”
季畈幌胙, 也得选。
他不会给季畹诙个选择。
到底是相识多年的好友,姬赤野欲要出口的话语顿时被堵了回去,看着眼前神色冷静理智的好友,他的脸色说不上好看。
姬赤野忍不住道:“那乘袅没表面看上去那般单纯。她接近你,许是也另有目的。人心复杂,何况还是皇族中人。”
蔺霜羿轻声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乘袅不单纯。若她真的单纯无知,怕是活不到现在。
“既然你都已经决定了,我也不能说什么。”姬赤野语气有些不好,却也心知好友的固执。但凡是蔺霜羿决定的事,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便是自己费尽口舌,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意。
姬赤野藏起了心中的隐忧,半晌,只能妥协道:“行了,我明白了。我现在便传令下去,把消息散布出去。”
“多谢。”蔺霜羿等得就是他这句话,见他应了,道了一声谢,便转身朝外走。
姬赤野见他这般‘过河拆桥’,眼角抽了抽:“你清楚无情道破的后果吧?轻则也要修为倒退,待那时,若你不再是九胥至尊,你说那帝女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无利不起早。
他就不信那乘袅不在意。
便如季家。那些人死活要与无暇扯上关系,不就为了他这一身修为,奔着无暇九胥第一的名头而去的么?这些人族,谁不是逐利之辈?
乘袅不会是例外。
蔺霜羿脚步微顿,片刻,淡淡道:“不会有那一天。”
话落,不待姬赤野再说,他身形一闪,转瞬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
这一夜,季府灯火通明。
回府后,季罴虻ゴ理了一下伤,听说蛊师已到,便立刻把人召来。他要快点解开同命蛊,快点去找袅袅。
待到那时,他们便能回到从前了。
然而,他满心的期待在听了蛊师的回答后,瞬间凝结成冰,心头冰凉成雪。
“只有这两个法子?”
蛊师认真点头:“回少主,除了此两法,我们暂时没有寻到其他法子。若时间足够,许是能有其他发现。”
但如今最关键、最珍贵的便是时间。
一年之期,已经不剩多少了。
季畋〈浇裘颍面色沉沉,眉心不自觉的紧拧。先前的期待和欢喜,已经荡然无存。
蛊师见他不说话,心中忐忑,担心他不满,小声解释道:“少主,第二种法子并不会要了文姑娘的命。虽失去金丹没了修为,但以文姑娘的天资悟性,想来重修也很快的。”
只是没了修为,又不是毁了灵根,仙途并未断绝。
季钜踝帕澄丛说话。
“先下去吧。”这时,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季家老祖忽然出声,“待有了决定,自会传召你们。此事暂时不要外传。”
蛊师自是应是。
他们的作用只是寻找解蛊之法,至于其他,并不归他们管。
待到蛊师退了下去,季家老祖才看向抿唇不言的季睿目光深了些许:“疃,你的决定是什么?”
无论他们心中现在如何看待乘袅,至少明面上还得维持体面。所以以季家老祖看,自是第二种法子最实用。
这桩婚约不能解,他要乘袅至死也只能是季畹奈椿槠蕖
见季畈淮穑季家老祖失了耐心,直接道:“如果你舍不得那文喜,那便待以后多多补偿她便是,有何好犹豫的?”
而今的文喜不过昆仑的一个杂役弟子,出身普通,季家老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倘若季畹闭嫔岵坏谜飧雠子,便找个机会把人纳进后院便是。成大事者,怎能纠结这点儿女情长?季畹挠淘ィ令季家老祖越发不满。
“我不是舍不得。”季钕乱馐斗床担手心紧握,“只是金丹是修士最重要的东西之一,修来不易。”他想到文喜的努力,想到她为了这身修为付出的血汗,心头似蒙上了一层阴霾。
季家老祖看了他一眼道:“行了,这事稍后再说。有这个时间,还是想一想接下来的比试吧。”
比起文喜这点小事,季家老祖更在意的是季钤诒仁蕴ㄉ鲜涓了乘袅。
想到此,他的脸色有些阴郁:“今日比试,你真的没有让她?”他还是无法接受乘袅赢了季家麒麟子这个事实。
这场比试的输赢,关系的不仅是比斗的两人,更关系背后的家族。
这不仅仅是乘袅与季盍饺酥间的战斗。
闻言,季盍成微变,沉声道:“以老祖眼力,应当看出了其中缘由。请老祖恕罪,今日是我技不如人。”
承认自己不如他人,不是易事。
但事实如此,季钜膊恍嘉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身为大乘期的季家老祖当然看清楚了。
正因为看清楚这场比试不郊伲明白乘袅赢得堂堂正正,他才越发难以接受。斗战台上那红衣帝女出手果断、满身战意的模样似乎还历历在目,在看到战台上乘袅的那一瞬,他脑海中冒出了却是另一道身影。
季府最重要的宝库里珍藏着一幅画。
画里的是一个女子,鲜衣烈烈、惊采绝艳,与乘袅有几分相似。这幅画乃季家最厉害的那位先祖所作,从未显露于人前,只小心藏在宝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