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剪,调色,滤镜,举起手机屏幕向他展示。
孟镜年笑说:“发给我。”
林檎点开微信,选中图片点击发送。
他口袋里的手机振了一下。
“好了吗?”他问。
“嗯。”
“那轮到我了。”
“……嗯?”
主卧灯关得只剩台灯。
膝盖跪在床单上,只要一低头,便能清楚看见,他带着银戒的中指,如何一分一分地没入。
薄被起伏如灰色海浪,他们溺亡不止一次。
隔日早上,林檎八点钟醒来,久违地吃了一顿孟镜年做的早餐,然后坐提前帮她叫好的车去机场。
昨天被折腾到凌晨三点,她困得不得了,上车没多久就睡过去。
醒来已经离机场不远。
给孟镜年发消息,等他回复的时候习惯性点他头像去朋友圈看看,有无漏过他的状态。
新状态没有,朋友圈封面换了。
两只相握的手。
第51章
林檎结束夏令营, 回到南城,这座城市正进入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落地是工作日的下午,孟镜年要上班, 林檎没叫他接,吴钦跟她一趟航班, 下机以后两人拼了个快车。
车先把吴钦送到, 再开去大学城。
1108室内干净整洁,显然在她走后孟镜年做过打扫。
打开空调, 检查两盆绿植需不需要浇水, 放倒行李箱,拿出洗漱用品, 冲个澡换身衣服,再在凉丝丝的空气里, 收拾行李箱。
归置完毕,在沙发上躺下, 拿起手机一看, 有十分钟前孟镜年发来的新消息。
mjn:那你先休息一会儿,下班了我来接你,晚上去我爸妈那儿吃饭。
badapple:可以吗?
mjn:麦乐迪也在那儿。吃完了我可以一起送你们回去。
badapple:那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小舅?
mjn:……
林檎原想回卧室去睡, 结果刷了会儿手机就开始犯困, 把搭在靠背上的华夫格空调毯往身上一盖, 直接睡着了。
孟镜年六点下班,没在院楼耽搁, 停车场取了车直接开回小区。
开门却见室内昏朦, 没有开灯, 室外天还没有完全黑透,黑蓝天色, 几缕薄云。
孟镜年先没把灯打开,走过去站在沙发前,俯身看去。
她枕着一直手臂,另只手从沙发上垂了下来,手指上套着一枚素戒。
朦胧天光,五官看不分明,呼吸沉绵,胸膛微微起伏。
也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孟镜年这样无声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把她戴戒指的手握住,轻轻地晃一晃。怕她睡太久晚上就睡不着了。
林檎缓缓睁眼。
晦暗里视线相对。
或许她低估了异地这件事的难度,当前只不过八天没见,看见他的这一刻心脏就有种发涨的疼。
她一下坐起来,毯子滑下去的同时一把抱住了孟镜年。
他是弯着腰的,她这样挂在他身上他不好着力,因此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她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于是干脆搂腰一把抱起,自己转个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檎坐在他腿上,双臂搂着他的后颈,仰起脸,二话不说就开始吻他,舌尖直接侵入缠吮,吻到呼吸急促,皮肤发烫,力气也被抽尽似的蜷下去。
“……想要你。”林檎闷声说。
“还要开回去,吃饭来不及……”
林檎没说话,两次深呼吸之后,便打算起身。
腰却被一把掐住,把她按了回去。
林檎不明所以,低头看孟镜年。
他没解释什么,径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通话记录里找出张姨的名字,拨通,免提,往旁边一扔。
“你……”
孟镜年抬手捂住她的嘴,轻轻地摇了摇头。
因这个要命的动作,林檎一阵颤栗。
电话接通。
张姨:“喂……”
孟镜年的声音平静极了:“张姨,麻烦您跟我妈说一声,我临时有事加班,今晚不回来吃了,你们先吃。”
说话的同时,另一只手探入睡衣下摆,微凉手指挨上腰际皮肤。
“行,我跟祝姐说。那你晚上还回家吗?”
“不好说。过了十点没到家就不回来了,麻烦你敦促我爸早点休息。”
“好。你也别忙太晚啊。”
“嗯。”
手指蜿蜒至前方,覆笼。林檎倒吸一口凉气。
电话挂断了。
林檎心脏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你……”
孟镜年把她脑袋扳下来吻她,低声问:“不喜欢吗?”
她不作声。
“我感觉你好像很喜欢……”说话的时候他把呼吸挨近她的耳朵,声音低得就她一个人能听见,“湿了是不是?”
“……”
林檎真受不了这样。
他拿温凉的声音讲这些,用着最为理智客观的陈述性的语气,既无调笑也不轻浮。
“你怎么不直接打给祝老师……”现在和孟镜年说话,林檎都会称呼祝春宁和孟震卿为祝老师和孟老师。
孟镜年轻笑了一下:“那还是太过了,你说是不是?”
“……”林檎已说不出话来。
或许因为有这样一通电话做铺垫,这一回比任何一回都要疯,羞耻心全部舍弃,她不着寸缕,他却衣冠整齐,这样的对比之下,不知道她和他哪一个更显得堕落。
短暂歇息之后,把灯打开,又进行一次。
冷气开足,他们却也出了一身的汗。
怕这样直接吹冷气会感冒,孟镜年把她抱去浴室淋浴。她洗干净以后,孟镜年又把她抱去洗手台上坐下。
脚掌抵在陶瓷台盆的边缘上,因为脱力而滑落下去,被他抬起来,搭在他的肩膀上。
后背隔着湿漉漉的头发,靠住了玻璃镜面,如果不是如此,她大约会逃跑。
她整个人已经有些恍惚,觉得自己坏掉了。没顶前一刻才想要伸手把孟镜年推开,手没力气,也没来得及。
孟镜年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要来吻她,她偏头一躲,他掐住她的下巴扳回去,强硬地吻上去。
漉湿微咸的吻,她记得这个人是有洁癖的,他怎么受得了。
他可能也有点坏掉了。
等再回到客厅,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林檎躺在沙发上,脑袋垫了块浴巾躺在孟镜年腿上。
他点完了外卖,打开吹风机,耐心地给她吹头发。
他穿了件深灰色的T恤,是马克斯・普朗克气象研究所的文化衫。
林檎盯着T恤胸口那个智慧女神弥涅耳瓦的logo,神思有点涣散,如果不是下午已经饱睡了三小时,她这会儿大约已经睡过去了。
头皮吹干以后,风速调至低档。
林檎这时候开口说话:“孟老师最近还好吗?”
“这两天副作用稍微缓解了一点。”孟镜年顿了一下,“头发掉光了。”
“……啊。”
“不过他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放弃,所以态度一直比较积极。他在做著述修订,我晚上回去会帮他的忙,进展有点慢,不过有正事做,他会觉得比较踏实。”
“这也是你们从事同一个行业的好处吧,有共同语言。”
孟镜年怔了一下,“是。”
林檎摆一摆脑袋,换个更舒服的姿势。
孟镜年手指轻梳她的头发:“一一,你好像晒黑了一点。”
“忘带防晒了,第一天没涂。”
“夏令营什么内容?”
“专业介绍、师生交流、参观实验室、学术工作坊、茶话会……最后两天学术考核,笔试和面试。”她掰着手指细数。
“笔试面试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自己表现得应该还可以。这一阵实习接触了一些实务层面的东西,面试刚好被问到了。哦,有个导师我很喜欢,加了他的微信,如果拿到资格的话,我可能就报他的研究生了。”
“真不错。”
林檎笑了一下,“你呢?这些天在忙什么?”
“论文开题。”
“你怎么一年到底都在写论文。”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孟镜年的语气有两分郁闷。
“哈哈。”
孟镜年轻轻掐一下她的腮,“笑得很可爱,再笑一声。”
“不要。”林檎笑着打掉他的手,“你好无聊。”
头发吹干以后,孟镜年收起吹风机,抽了张纸巾,拾捡地上的发丝。
“我想去剪头发。现在太长了,好烦。”
“好啊。”
“到这里你觉得怎么样?”林檎比一个锁骨的位置。
“可以。”
“这里呢?”比耳根。
“可以。”
“短发呢?”
“也可以。”
“剃光头呢?”
孟镜年把头发和纸巾扔进垃圾桶,“如果你真的喜欢并且想尝试的话,也不是不行。”
“是不是我想做什么你都可以接受?”
“也不是。出轨除外。”
林檎哈哈大笑。
继而,她又想到这是被评价为“很可爱”的笑声。可恶,还是让他得逞。
外卖送达。
两人很久没这样好好地坐下来吃顿饭了。
两道肉菜,其中一道是炒牛肉,先卤后炒的做法,十分入味,唯一的毛病就是分量不多。
林檎把肉都挑出来给孟镜年,一块一块地把他面前的米饭盒堆满,“你瘦了,你多吃点……嗯,也顺便补一补。”
孟镜年没有表情地将手里筷子掉了个头,敲向她的额头。
她笑着抬手一挡,“我错了我错了,后面一句收回,你不需要补,你生龙……”
“林一一。”
林檎自觉做个噤声的动作,肩膀却因憋笑而颤抖不停。她都觉得自己今天心情好得有点过分。
吃了一会儿,孟镜年说:“江澄请我带女朋友去她那儿吃饭,你愿意去吗?”
“去你老师家里?”
“不是。她跟你在一个园区上班,在附近租了套房子,离园区不远。”
“你跟她说了我们的事吗?”
“没有。想直接带你过去,吓她一跳。”
认识孟镜年越久,越发现他某些时候其实有点“坏”。
“好啊。”林檎笑说。
吃完饭,孟镜年把外卖盒收了起来,打算去一趟楼下扔掉――他受不了厨余垃圾在屋里或者门口留着过夜。
“我跟你一起。”林檎忙说,“我想去趟便利店买点零食。”
孟镜年便站在门口,等她换衣服。
片刻,林檎小跑着从卧室里出来。
孟镜年看见她身上穿的衣服,怔了一下。
白色T恤,胸口的logo和他身上的这一件一模一样,是去年她来留宿,送给她的那一件。
T恤穿在她身上有些大,但因为她很瘦,所有有种oversize的随性腔调,搭一条运动式短裤,双腿匀停修长。
等她换完鞋,孟镜年朝她伸出手。
夜里十点,小区渐渐安静下来,空气里一股浓郁的草木气息。
他们手牵着手,走在夜风里。
第52章
Chapter52
隔日是周六, 林檎同孟镜年一起回家。
车停在小区门口,林檎先去附近水果店里挑了点新鲜水果。
称重付款过后,孟镜年自然而然地将袋子拎到自己手里。
林檎说:“又不重, 我自己提可以的。”
孟镜年笑说:“我提。到门口再给你。”
这小区里都是孟震卿的老熟人,林檎不敢造次, 和孟镜年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
到了三楼, 孟镜年正要掏钥匙开门,林檎忙说:“等一下。”
孟镜年停住动作, 正准备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 却见她抬手,把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
她穿的是件娃娃领的连衣裙, 身上没口袋,打开随身挎着的帆布包, 正要把戒指放进去,停顿一下。
向着他靠近半步, 拉开他身上白色衬衫胸口的口袋, 把戒指丢进去,手指轻拍了一下,“帮我保管哦。”
孟镜年笑了一声, “嗯。”
忽听“咔哒”一声, 开锁的声音。
林檎吓一跳, 飞快往后退了一大步。
防盗门打开,门里的人没想到门口站了两个大活人, 也吓了一跳, 连拊胸口。
林檎忙打招呼:“外婆。”
祝春宁:“一一你夏令营结束啦?”
“嗯。”
“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林檎毫不犹豫说谎。
要实话说是昨天, 祝春宁一定能猜到孟镜年昨晚加班是在扯谎,其实是在跟她鬼混。
祝春宁点了点头, 目光多少有几分探询的意思:“你俩一起来的?”
“正好顺路。”孟镜年回答。
祝春宁没再问什么,“你们进去吧,酱油没了,我下去买瓶酱油。”
“我去吧。”孟镜年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林檎,“生抽还是老抽?”
“生抽。”祝春宁瞧着两人一递一接,自然不过的动作,表情有些复杂。
换鞋进门,发现孟落笛也在,正坐在光线敞亮的餐桌那儿,支着平板上网课,孟震卿坐在一旁督促。
林檎跟两人打了声招呼,进厨房去洗了洗手,走到孟落笛身后去,摸摸她的脑袋,笑说:“这么勤奋?”
“唉。”孟落笛老气横秋地长叹了一声。
她马上上六年级,成绩一直中不溜秋,而叶嘉礼因为成绩优异,去最好初中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还想跟他同校,大约只有念那所中学的国际部这一条路可走了。
但叔叔婶婶给她提了要求,六年级第一次英语考试必须进前十五名,不然送到哪里去都是钱打水漂。
于是这个暑假孟落笛上午上网课,下午去上培训班,晚上阅读,前所未有的刻苦。
“姐姐,把你的脑子借我用一下吧,我真的要学不进去了。”
林檎两只手食指点一点自己的太阳穴,再点一点她的,嘴里“咻”的一声:“好,借给你了。”
孟落笛笑了一声。
林檎坐了下来,问了问孟震卿的情况。
他比上回见更要憔悴,但没了那一股衰败的死气,眼神也明亮得多。
意志并不能决定生死,但能决定一个人面对生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