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鬼——林格linge【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6 14:47:02

  “林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白皎赶忙伸手去扶,可林昭昭却跪在地上纹丝不动:“我这个师弟从小便与常人不同,他辨别不了旁人的情绪,只能靠着行为表象理解,性子又执拗,从前师父在时,都常常叫他气个半死,他说的话,你莫要往心里去。”
  说完,白皎又转身向白石骂道:“白石,师父从前是怎么教你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病人如今躺在床上,你不去看,反倒为难起病人的亲眷,师父若是还在,定让你去药房里罚跪。”
  白皎这么一说,白石才悻悻地向程峰的病床走去:“我也没有说不看的。”
  “林姑娘,起来吧,白石还是个孩子,我更不可能怪你,关心则乱,人之常情。”白皎弯下腰,将手放在林昭昭身前,林昭昭搭上白皎的手,落下两行泪来。
第54章
  白皎将林昭昭扶到一旁坐下, 那边的白石也开始施针验毒,他先察看了程峰的口眼,进而用银针封住程峰的几处大穴, 最后刺穿程峰的虎口, 用一只白毫沾取程峰的血液,投入到随身的一个小瓶里。
  那小瓶内盛满了蓝色的液体, 血液入水后, 溶液由蓝转红, 再由赤红转为紫色,且颜色不溶不散, 白石又拿来一枚半透明的小石, 让程峰衔在口中, 并将他身上的银针一一收回。
  白石将取回的银针在火上烤过, 看了一眼后, 递给了白皎:“中毒, 剧毒, 你看这针上黑中带金,血液遇昆仑水化紫,这可不是单一的毒素能起到的效果。”
  他启开程峰的嘴, 取出他口中的药石,也一道递给白皎:“你瞧这上面的纹路,这毒中最少也有一味蛇珠, 还想解毒呢, 大罗神仙也难救。”
  蛇珠虽名为蛇珠,然则却并非蛇毒, 而是一种长在深谷里的藤蔓,其果实如豌豆大小, 形如蛇蛋,又有剧毒,故名蛇珠,小小一颗蛇珠,就能药倒一头大象,且毒发时间极短,根本没有救治的余地。
  白皎眉头紧皱:“若程门主所中的是蛇珠之毒,那毒发后应该是浑身僵硬,且这纹路只在药石上显现,程门主身上也并未有纹路浮现,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石露出一个痴笑,可细看其神色,这既是非对程峰或是林昭昭的嘲笑,也并非笑白皎不识毒理:“我等用毒之人,若是轻易叫人看穿毒源,可就落了下乘,蛇珠一毒,就是因为痕迹太过于明显,我一向不大愿意用它,这毒也是如此,蛇珠的毒为主,辅毒则用了银苁、鱼蔻草等三四味,若非我来验毒,旁人是断不能验出来的,这用毒之人,配药的手法虽不如我,可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那程门主他……”林昭昭还在看着,白皎的话不忍心问完,在医家看来,程门主已去,这最后的一点希望,全在白石身上,可就算是再不忍心说,白皎也希望林昭昭能听到真话。
  “死,倒确实是没死。”
  这么多天来,除了丁二七,白石是第一个认为师父未死之人,听到这话,林昭昭几乎是瞬间落下两行泪来。
  “但解,也解不了。”
  由喜转忧,由忧转惧,几乎就在一句话之间,林昭昭快步走到白石身前:“你不是说我师父没死吗?这毒怎么会解不了呢?只要你开口,无论需要什么药,我找遍天涯海角,也定会给你寻来。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推开了白皎?只要你肯救人,我林昭昭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白石摇了摇头:“就冲下毒之人在这毒上花的心思,只要我能解,我便一定会解,我之所以说这毒解不了,是因为病人身上这毒,用的都是火毒,无论再怎么配置解药,都少不了一味冰爻花,可我们南骧境内并不生长此花,它生长的地方,在骧国旧都。”
  骧国旧都,远在滨河以北,如今已是北戎人的天下,这些年来为了避免烽烟再起,无论南下的骧国子民再如何心系故土,朝廷命令,任何人不得跨越滨河,此时要想进入旧时王都,那就是抗旨。
  这才是白石所说解不了的原因,他说这用毒之人配药的功夫在他之下,并不是他妄自尊大,他能验得出,就能解得了,他自小研究毒理,一生中无数次想去故土上看一看,看看北国是否真的长有那些记载中的奇花异草。
  “我师父说了,有些地方看似有路,实则无路,去往北国的路就是如此。骧国将北境二十九州送了出去,那些奇花异草,从此就不再是骧国人的了,按照我们用毒之人配毒的惯例,若要制毒,就必得同时炼制解药,若是配制无解之毒,那还有什么意思。”
  师父如今生死一线,抗旨与否,对林昭昭来说还有什么紧要的?白石说完这番话,她反而放心下来:“别说是北境,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必将冰爻花给你带回来。”
  “可是师父说了,如果我为了采药深入北境,死了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若是让北戎人拿住我,作为发兵南骧的借口,那害的就是全骧国的百姓,不能为了制毒,害死这么多人,更不能为了救一个人,害死这么多人。”
  白石的话虽难听,却说得全无讥讽之意。
  “师父尚在,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必定全力一试,可你们放心,我既明派的人,绝不会背弃骧国百姓,若是我真不幸落在北戎人手里,我便自毁容貌,即刻赴死,定不让他们查出我来自南骧。”
  林昭昭说完,转头看向了陆鸣筝,在座诸人,只有他是朝廷中人,自己要入北境采药,便是公然抗旨,可即便陆鸣筝不答允,这个北境她也是去定了的。
  但是出乎她所料,陆鸣筝并没有劝她:“昭昭,你先别急,程峰门主中毒,归根结底是为了我镇抚司、为了我骧国,我绝不可能反对你为你师父解毒。只是这件事情,并非只有抗旨一条路可走,你若是信我,明日我送白家姐弟进宫,你便同我一道去。”
  抗旨不遵,乃是死罪,更何况这是南骧三代君王不变的政令,即便程峰是为了骧国才中的毒,林昭昭也不相信皇帝会为了这一点情义别开恩旨,冒着两国再度交战的风险,放林昭昭进入北境。
  见林昭昭久久不曾作答,陆鸣筝知道她不信任朝廷,不信任皇权,也未必有那么相信自己:“昭昭,我答应你,如果明天我不能说服皇上,那三日之内,我一定将你送出京城,你想想,如果你真的执意抗旨,那即便你真的将冰爻花带回南骧,可程门主、既明派,不是又多一重抗旨之罪。”
  林昭昭看着陆鸣筝的眼睛,叹了口气:“陆大人,若是皇上不答应,你还将我送出京城,那不仅我是抗旨之罪,你也会受此牵连。”
  “如果是为了你,我不惧抗旨。”
  陆鸣筝这句话说得很坚定,连林昭昭都不忍心再推拒:“好吧,我听你的,明日与你们进宫面圣。”
  陆鸣筝命小玉将林昭昭送回房去,又亲自将白家姐弟安排在府上另一处偏院住下,及至将他们送进偏院厅中,陆鸣筝才开口对白皎问道:“白姑娘,我尚有一事向姑娘请教。”
  白皎停下脚步,看向陆鸣筝:“陆大人请讲?”
  “白谷主此前说,在南骧土地上,玉绒草除了青羊谷里尚有培植,那在其余各州,可还有哪里适宜玉绒草生长?自我将消息带回京城,皇上已经派人去各地征集玉绒草,今日我去宫里问过,收效甚微。”
  白皎摇了摇头:“这玉绒草因其本身带毒,寻常医师不会选其入药,即便是入药,处理工序也十分繁琐,能替代玉绒草功效的药材不少,而其本身又因不适宜南骧水土,极难培植,即便是青羊谷养育起来也十分不易,因此药商和药农才不在玉绒草的养植上费功夫,更不要提野生的植株了。”
  “玉绒草既然不适合在南骧培植,青羊谷又是从哪里获得培植所用的种子?”
  “北境。我听师父说过,那时候的骧国,南有青羊谷,北有荣医堂,一个是江湖门派,一个是享誉北境的民间医馆,当年骧国还未分南北时,青羊谷向北境出产药材,也从荣医堂手里购买北境的药材。
  荣医馆主希望南北两地的医家能更好地接诊治病,减少药物运送的人力和时间成本,便尝试在北境种植南药,也向我们送来了不少北境药材的种子。但两位当家人都知道,养药、用药都需要因地制宜,此次尝试未必能成,即便能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事到如今,在青羊谷几代人共同的努力下,也惟有玉绒草及其他几样药材在青羊谷里生长开来。”
  事情果然如陆鸣筝预想的一样,正如白石所说的,用毒之人,通常在制毒之时便会配置解药,毕竟毒物能伤人,也可能会害己,即便是毒师,也不会放任一款完全在自己掌控范围之外的药物问世。
  程峰身上的毒,蔷薇楼的人既然选择了用北境特有的药材为解,那他们炮制的疫病,也极有可能选用北境的药材,陆鸣筝对白皎所问,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
  果然,在南骧遍寻不得的玉绒草,与冰爻花一样,是北境的药材。
  白皎看着陆鸣筝如释重负的神情,她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陆鸣筝答应林昭昭明日带她进宫面圣,总不会是想仗着自己身为指挥使的身份,去求皇上例外开恩,放林昭昭过境,传闻中镇抚司指挥使九曲回肠,断然不可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君恩上。
  “陆大人,你可是打算亲入北境寻药?”
  方才没有在林昭昭面前提及此事,是因为陆鸣筝还没有切实的把握,这玉绒草就在北境,如今白皎证实了这一点,他也没有必要瞒着白皎:“不错,既然南骧没有足够的玉绒草,那就只能到北境去寻。”
第55章
  这一座皇宫, 从远处看,是四四方方的城墙,近处看, 则是一重又一重的门楼和守卫, 林昭昭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入宫的一天。
  有了白石的断言, 程峰如今的状态已经明朗, 没有解毒之前, 他便一直会是这样将死未死的状态,若非如此, 丁二七的魂身无法离开林昭昭一丈之地, 林昭昭也断然不可能放下程峰, 与丁二七进宫面圣。
  想到这里, 林昭昭又看了白石一眼, 他性子虽古怪, 可对林昭昭来说, 却实打实是她的恩人。
  “我师姐说,这姓陆的是镇抚司指挥使,天子近臣, 按理说这皇宫里他也该来过千百回了,怎么还要这么一串人来为他引路?”
  雕梁画栋的巍巍皇宫,不断巡逻的皇家亲卫, 第一次进宫的人, 总是对这庄严的皇宫诚惶诚恐,所以这样的问题, 除了白石,旁人大概是不会问出口的。
  白皎与陆鸣筝走在前面, 白石只能问林昭昭,林昭昭瞧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们两人昨夜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他是毫不在意,还是完全忘了。
  “皇宫里行事,多的是规矩章程,哪怕陆鸣筝就是皇上的人,要见皇上,也需要验明正身,遣人通传,再由皇上派出宫娥和宫人引路的。”
  “这些规矩是谁定的?皇上定的吗?”
  林昭昭虽没进过宫,但也看过些传奇话本,听过些江湖传说,对宫里的威仪有所预料,可是白石这一问还是把她问住了,她一个跟着程峰野大的江湖客,哪里知道这宫里的规矩都是谁定的:“这我哪儿知道。”
  “那你也没有比我长了多少见识嘛。”
  白石的表情很少,除了笑、不笑,林昭昭几乎就没从他的脸上看到过别的情绪,一个半大小子,不论是疑惑,还是讥讽,看上去总是那一副样子,看久了总让人觉得渗得慌。
  “白石,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十九。”
  这倒是出乎了林昭昭预料,没想到白石看着不大,与她竟只相差了一岁,但到底也是比自己小一点,林昭昭还是没有忍住叮嘱他道:“你一会见了皇上,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做,凡事跟着你师姐,她跪你就跪,她起你就起,宫里的规矩是谁定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违反了宫里的规矩,是要砍脑袋的。”
  白石点了点头:“知道,我师姐一路上不知道跟我说了多少遍,我耳朵听得都要起茧子了,我只是在感知和表达情绪上没有旁人那么清楚,并不是傻。”
  林昭昭被他说得一愣,原来白石自己也知道自己有不同寻常人之处:“我也没有说你傻。”
  “但你就是这么猜的。”
  白石的眼珠子很黑也很大,看进去空洞洞的,林昭昭还没来得及继续反驳,只听得前面的宫人朗声说道:“陆大人,正殿到了,烦请大人和几位在前门稍等,咱家进去通传。”
  陆鸣筝点了点头,这名宫人便进了殿,两位宫娥则分别站在他们几人的两侧,这一下子,林昭昭和白石也赶紧住了嘴。
  “陆大人,里边儿请。”
  不多时,那名进出通传的宫人出来了,领着他们四个往里进,白石记着白皎的叮嘱,没有抬眼直视帝王,直到皇上免了礼,赐了座,他才跟着坐在了白皎下首。
  “皇上,蔷薇楼谋划此次疫病一事,最初便是这位林姑娘给出的线索,臣循着她的线索追到了海宁镇,在青羊谷白氏的帮助下,才终于查清楚这群贼人意欲何为,为了能尽快将情报传到皇上跟前,林姑娘舍身为臣引开了蔷薇楼的追杀,如今能为骧国争出一个抵御疫病的实际,这几位可以说功不可没。”
  林昭昭与白皎听了这话一道起身,又向皇帝行了一礼,白石虽不清楚这又是在拜什么,可也低着头有样学样,两人各自报了家门,听到既明派的时候,皇帝的表情略变了一变,可却看不出喜怒。
  “诸位为骧国所做的一切,指挥使都已经向朕禀报过了,如今事态危急,待到疫情一事平息后,朕自会论功行赏,不论是江湖门派,还是朝堂官员,在这次骧国疫病的危局中,有功者朕定当嘉奖,有罪的,朕也定不放过。”
  林昭昭和白皎先是例行谢了恩,再缓缓起身。果然如陆鸣筝此前所说,皇上果然已经动了打破朝廷与江湖间界线,将江湖力量化为己用的主意。
  借着起身的机会,林昭昭看了一眼这位传闻中少年登基的旁支天子,萧以珩。
  他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对剑眉,身量与陆鸣筝相仿,但是其神色却没有陆鸣筝脸上常见的狠戾,按理说,作为天子,君王只会比镇抚司的人更锐利、更多疑,可皇上除了这一身黄袍还算是庄严,这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倒是春风和煦,与林昭昭所想象的不大相同。
  “陆爱卿将几位召来京城,所为何事,想必诸位都已经知晓了,蔷薇楼试图在我国传播疫病,朕虽然已下令严防,但疆域之大,保不齐瘟疫一朝爆发,将会以什么样的势头席卷全国,因此,朕需要青羊谷的医师助朝廷一臂之力,与宫里的御医一道,钻研疫情,配置药方,拯救黎民于水火。”
  此次进京,青羊谷的人就是为了疫病而来,抛开他们与蔷薇楼的血仇不谈,大疫当前,哪怕江湖所有门派都为了那点陈规固步自封,不愿与朝廷合作,作为医者,对青羊谷来说,没有什么比治病救人更重要,更何况这蔷薇楼与他们还有弑师之仇,若眼睁睁看着他们阴谋得逞,那如何对得起死去的老谷主和他们一众同门。
  白皎向前一步答道:“民女此次进京,便是代表青羊谷将我青羊谷数十年来针对南骧大疫所整理的医书脉案药方等一并献上,自即日起,民女将与宫中御医一道研究疫病的应对之策,协助诸位大人行医用药,此后,青羊谷也将派出医师前往骧国染疫的各地出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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