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鬼——林格linge【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6 14:47:02

  萧行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萧慎,我今日随你入宫,便没有打算要全身而退,我只求你让我面见父皇,尽一尽我作为儿臣的孝道,你如今大权在握,宫里宫外都牢牢控制在你们母子二人之手,就算是父皇与我解开误会,你也自有办法让赦免我的旨意传不出宫去,又何必在此时拦我?”
  萧慎笑了:“误会?你当真以为你同父皇之间有什么误会?父皇从小到大,对你是何等偏爱,就连我这个太子之位,都是你让给我的,就算你在他性命垂危之际都不肯回来送他最后一程,他也不舍得怪罪你的。”
  “北境的战况如何,这一日一封军报,你心里应该最清楚。我若回朝,邙城、甬城、甫阳,都可能是下一座丰城,太子殿下,即便你下决心要除了我,难道你连骧国的安危都全然不顾了么?!”
  萧行言辞恳切,可他哪里知道,在萧慎心中,从未真正在意过北征之战是胜是败:“北境五城,十年的税负加起来,也不够你一次军需所用!你守护的究竟是骧国的安危,还是你怀安王的战神之名,你心中有数。”
  原来如此,北境五城,从一开始就是牺牲品,北征之战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他萧行而流。
  萧慎向一旁的近卫示意,反剪萧行双手,押着他跪在自己身前,萧行没有反抗,他对不起北征的将士,也对不起丰城的百姓。萧慎如此在意他的战神之名,他若死于萧慎手上,为了彻底抹灭他的过往战功,或许萧慎愿意为北境一搏。
  “萧慎,父皇呢,让我再见一次父皇。”
  萧慎用手抬起萧行的头:“天下人皆以为怀安王不孝之至,谁又能想到,你怀安王死到临头了,还在挂念着父皇。”
  “可惜啊,你再也见不到父皇了,三天前,乾明殿内,父皇已经驾崩了!朕才是当朝新君!只是你萧行没有回京受死,朕如何能安心即位。”
  父皇死了,即便他已经抛下大军,卸掉兵刃,跪在萧慎身前,还是没能见到皇上最后一面。
  萧行抬起头,萧慎看到了一双血红的双眼,明明萧行已经手无寸铁,可他还是感受到了致命的杀意,一瞬之间,萧行卸开被近卫擒住的手脚,他的右手,直击萧慎的咽喉。
  “萧行!”
  殿门在此时打开,皇后手持利刃,抵在柔妃的咽喉之上:“萧行,你若是再敢向前一步,柔妃命绝于今日!”
  “母妃!”
  柔妃多日幽禁,此时已是面无血色,她深深地望着萧行,望着她唯一的骨肉:“孩子,你快走,能随你父皇同去,母妃心甘情愿,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萧行想要走向柔妃身边,可他身前是数不清的利刃,逼得他不能再向前一步:“不,萧慎,放了我母妃,皇位也好,我这条命也罢,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第91章
  就在此时, 异变突发。
  离皇后最近的一名近卫突然转身,以手中利剑拨开皇后的兵刃,就在众人反应未及之时, 那人从皇后手中劫走了柔妃, 以移形换影之势,来到萧行身旁。
  踏星步, 是师兄。果然只见骆一鸣揭下人皮面具, 低声对柔妃道:“柔妃娘娘, 受惊了。”
  萧慎见情势逆转,忙向近卫喝道:“快, 给我把他们拿下, 不论生死。”
  柔妃已经转危为安,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束缚住萧行的手脚, 他与骆一鸣二人联手, 原本铁桶一般的包围之中, 生生让他们撕开一道豁口。
  “亲王殿下。”
  随着身后传来的一声呼唤, 那名在宫门口替萧行保管无名剑的小内侍突然出现,将无名剑交到了萧行手上,这名内侍曾受柔妃救命之恩, 却始终无以为报,他料到今日宫中之局,必是冲着柔妃与怀安亲王而来, 所以偷偷将无名剑带了出来, 一路跟在萧行身后,只待归还宝剑的时机。
  有无名剑在, 今天注定是谁也留不下他,萧行怀抱柔妃, 纵身跃上宫墙,骆一鸣则紧随其后,两人一路走,一路杀出重围。
  混入市井,逃出京城,从那一天起,萧行迈上了逃亡之路,也彻底坐实他身上谋逆叛国的罪名。
  一月之后,骆一鸣与萧行携柔妃上了空山,同既明派各弟子会和,同行的还有骠骑营诸将士,太子虽有心追杀萧行,可了空山是明镜道人故居,地处大山深处,其中机关重重,进攻殊为不易,只能暂且搁置。
  骧国国丧,新皇即位,萧慎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召令北征军班师回朝。
  只要想到萧行还活着,他还有可能率领大军攻入京都,萧慎宿在乾明殿里,也是夜夜难眠,只有让北征大军还朝,拱卫京师,萧行再无号召大军的可能,他的心里才能稍安。
  而萧慎之所以能放心召北征军回京,也是因为他与佐木纳有言在先,北征一战,替他们除掉了他们共同的敌人萧行,佐木纳损失了上万的将士,却也因此团结北戎各部落,削弱了他最大的对手,拿谷部的战力。
  这一场交易的添头,自然就是北境五城。对于边境与内政,萧慎与萧行所持政见并不相同,在萧慎看来,用五座贫瘠的城池换北戎三十年不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对比北戎,骧国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理清内政才是当务之急,只要有充足的时间,萧慎有信心还骧国一片海晏河清的盛世,到时候中兴在望,攻打北戎这样的边疆部族,无疑是手到擒来。短暂的割地,实则是以退为进。
  只是萧慎也没有想到,佐木纳竟然在得到边境五城之后,便立刻撕毁盟约,带领北戎军一路南下,近千年没有经历过战乱的骧国腹地,根本阻挡不了佐木纳进军的攻势,萧行从骆一鸣处得到消息之时,整个北方平原地区几已沦陷。
  “佐木纳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难道就仅仅是为了一个北境五城?你这个弟弟,对北戎的了解实在是有限,他以为北戎人是一群家犬,只要给一块骨头,就能让他们安生,殊不知那是一群饿狼,这一点甜头只能激发他们的凶性,能将骧国一口吞下最好,就是吞不下,也得撕下大块的血肉才肯罢休。”
  了空山中,萧行与骆一鸣对坐,窗前树影婆娑,微风徐来,从前他们师父的避世之地,如今已传至他们师兄弟二人手中,既明派的诸位弟子,也像他们年少时一般,在这深山之中论道、练剑、清修,世间的纷纷扰扰,似乎与他们再不相关。
  可所谓隐世,从来在心不在身,即便他们居于深山之中,与京都遥遥千里,可这一封又一封的军情奏报,却始终不曾间断。
  “萧慎想以空间换时间,以北境的暂时安定,换骧国喘息之机,以使骧国能够腾出手来清理国中积弊,倒也无可厚非。只是他设计扳倒了我,连同我的旧时部下都一应罢黜,这北征军虽众,独缺了领兵之人,且短时间内几度换帅,北征军军心涣散,还如何能抵挡北戎入侵。”
  “若只是换帅倒也罢了。”骆一鸣向萧行的杯中添入新茶:“为了防着你,萧慎将北征军尽数收归中原,拱卫京师,他倒是安居京都了,可苦了北方的百姓。”
  “师兄。”
  骆一鸣抬起一只手,止住了萧行的话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别忘了,你现在不是怀安亲王,更不是震远大将军,你是庶人萧行,这骧国的大街小巷里,可还贴着你我二人的海捕文书呢。骧国的事,自有咱们新帝操心,轮不上你这个小老百姓。”
  “萧慎若是能掌控局面,我乐得在了空山中调琴煮茶,和你、和母妃一起,做逍遥神仙。可是萧慎不能,如今是北方沦陷,可佐木纳显然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下一步就是京城。”
  骆一鸣轻轻放下手中的茶壶,正色对萧行说道:“萧行,萧慎不单单是要你声败名裂,他要的,是你的命。从前你不想争,如今你堕入谷底,难道你还要顾念手足之情,向你弟弟施以援手吗?”
  萧行苦笑着摇了摇头:“萧慎除我金匮玉碟,我如今已不是萧氏子孙,又何来手足之情,我要救的也不是萧慎,师兄,如今佐木纳真的攻入京都,杀了萧慎,那萧氏王朝,乃至整个骧国,都难逃覆灭的命运。”
  骆一鸣没有回答萧行的话,而是走到窗前:“你看看这座大山。”
  “萧慎明知你就在了空山上,却始终没有派人前来取了你的性命,这是为何?因为他做不到,皇城中他留不下你,这天地间他更不下你,非但萧慎如此,佐木纳亦是如此,师父教我们一身本领,留下了这最后的退路,就是希望乱世之中,我们能有自保之力。
  从前我们以天下为己任,可是如今你也看到了,所谓皇权,就是构筑在这些阴诡伎俩之上,所谓百姓,不过是当权者能随意割舍的筹码。他萧慎赢了,你所有的也不过是这座了空山,萧慎输了,天下易主,你萧行也一样是个庶人。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柔妃。她自从皇上崩逝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又受皇后与太子幽闭虐待,若不是为了你,想必她早已随先帝去了。你如今是她在世上最后的念想,难道她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去冒险?”
  骆一鸣在了空山上为柔妃单辟出一间小院,做她的养居之所,这段时日以来柔妃的身子也见起色,只是逢此巨变,心绪难宁,整日里郁郁寡欢,除了萧行,谁也不见,如果萧行再有个万一,只怕柔妃也命不久矣。
  只有提及柔妃,萧行才能勉强放下北戎之战:“师兄说的话,我明白了。到母妃吃药的时辰了,我先去母妃院中侍奉,也多谢兄长为母妃延医请药。”
  “你我既是师兄弟,照看柔妃娘娘,也是我分内之事。你如今还能为母妃侍奉汤药已是幸事,不像为兄,即便是想尽孝,也是不能了。”
  尽管既明派的人马抢在萧慎之前赶至骆一鸣的家乡,可竟然就在将骆一鸣双亲送往了空山的路上遇上了太子的追兵,双方短兵相接,既明派的人投鼠忌器,为了保全骆家双亲反被束缚了手脚,因此落了下风,骆家双亲不幸落入敌方之手,为了不拖累骆一鸣和既明派弟子,两位老人家决然赴死。
  正因此,骆一鸣对萧慎的恨,一点不比萧行的少。
  “师兄,节哀。”
  在骆家双亲生前,骆一鸣为了既明派,也为了骧国,常年在外奔走,如今两位老人家已经去了,再怎样哀伤,又是做给谁看呢?
  “你去吧。”
  了空山上的日子过得很慢,从前在京都亲王府中,萧行总恨自己的时间太少,料理政务、会见大臣、与师兄共制烈阳兵法,每天他来不及少歇片刻,就从清晨来到了日落,可现在他失去了一切,才发现一天的时间,竟可以这么长。
  “门主,山下来了一只近卫军,说是有一封宫里的密信,要转呈怀安亲王殿下。”
  骆一鸣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今天这局棋,他与萧行已下了足足两三个时辰,却还是战得难解难分,听到弟子的禀报,他冷笑一声:“把信退回去,了空山上,没有什么怀安亲王殿下。”
  “且慢。”就在那名弟子即将领命退下的时候,萧行却出言阻止,北戎军队大败北征军,如今挥师南下,剑指京城,这封信上的内容,即便萧行不看,也知道其所书为何。
  萧行向棋盘上投下两子:“师兄,这一局,我认输了。”
  “你可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因为你牵挂太多,枷锁太重,你人生在世二十余年,哪一天为自己活过?你看这棋盘,只要你能割舍掉这些负累,你就能轻盈转身,而不是苦苦坚持,最终一败涂地!”
  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活一回?此生已然如是,或许来世吧。
第92章
  可谁又能想到, 所谓进京救驾的求救信,原来是索命的最后杀招,当萧行领着骠骑营和既明派弟子来到京都, 等待着他的, 却是一座已被北戎军占领的皇城。
  萧慎没有与北戎军决一死战的勇气,早在北征军大败之时, 便定下迁都之策, 他带领骧国群臣南下, 舍骧国半壁江山,迁都滨河以南, 临行前, 他派人向了空山送去书信, 骧国的败局已定, 那不如就以京都为冢, 将萧行一并埋葬在此处。
  而迁都带来的千古骂名, 也随着佐木纳收敛萧行尸身祸水东引。萧慎将里通外国的北境五城交易, 全部安插在萧行的身上,骧国的百姓,无论是南逃, 还是留在北地,所有的仇恨,都指向了这个叛国的怀安亲王。
  在南下途中, 皇帝的车驾遇上了柔妃, 柔妃在得知萧行死讯时便疯了,她趁骆一鸣不备, 逃出了了空山,再一路从了空山向北, 往皇宫里去,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在那里,到处都是南逃的人,只有她逆流而行,落入萧慎手中。
  为了平息百姓对萧氏皇朝、对萧行的怒火,萧慎亲斩柔妃于滨河之畔,柔妃的尸身,受万人践踏,成为南迁路上的一片血泥。
  原来如此,能受七十二道天雷不散的恨意,并非仅仅是众叛亲离之恨,那是一整个王国的血泪,丁二七曾经想过,他生前经历必定是常人不能忍之痛,可没有想到,会在自己的回忆中,看见这样的尸山血海。
  十日?二十日?丁二七在魂海中浮沉了多久,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直到身上的痛楚完全麻木,他才从魂海中醒来。
  丁二七在恍惚中想到的第一件事,却是林昭昭的声音,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见了。
  尽管镇抚司的人千防万防,意外还是发生了,今日皇上用早膳时,白石在皇上的饮食里,发现了致命的毒药,这药无色无味,连银筷尚且不能试出,若非这些时日皇上用膳前一概饮食皆有白石过目,最迟午膳时分,皇上必会毒发暴毙。
  白石探出了毒物,皇上却选择隐而不发,既不拘禁伺候的宫人,也不着镇抚司的人严加盘查,而是佯装不知,和白石配合,将计就计服下毒物,来了一出引蛇出洞的戏码。
  这些时日以来,无论是京中还是东齐,皇上的人马早早布置好了埋伏,只等着谋逆之人撞上罗网,可不知是因疫病一事远没有达到蔷薇楼的预期,还是瑛王与蔷薇楼的人内部未能达成一致,眼见圣驾五日后就要起驾回京,对方却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
  事已至此,即便他们不敢动手,皇上也要逼着他们动手。
  果然,东齐知州府很快就传出消息,皇上午膳后便突发急病,府上急召白皎、白清入宫诊治,两位医者拼尽一身医术,方保得皇上一条性命,可直到如今,皇上还昏迷未醒。
  镇抚司的人第一时间封锁了知州府,拿下府上一干人等,连审了一日一夜,才揪出了下毒行凶之人。原来蔷薇楼的手,不仅伸向了朝堂上的京官,各地知州府邸中,也埋伏着他们的人,这次下毒的,乃是东齐知州府上一个烧火丫头,皇上驾临知州府,近身伺候的当然是宫中之人,但府上粗使的仆役却还用的知州府的旧人,这才让这丫头钻了空子。
  如此一来,原定回京的时间必然是不能按时启驾了,青羊谷谷主亲自守在皇上病床前,随行的御医也一样侍奉在侧,除此之外,皇上的寝殿内外都由镇抚司的人把守,确保连一只苍蝇都不能靠近皇上的病床前。
  林昭昭作为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几人,徐遥在明,她则在暗,她轻纱蒙面,作为皇家直属内臣,接替白清担起领导武林同盟的重任。
  云辉阁主等武林门主虽不知眼前这位姑娘何许人也,但他们既然有心与朝廷联盟,也以朝廷的命令为是,这个姑娘身手不凡,且能越过镇抚司代表皇家,虽然姑娘不提,但必定也是皇上极为信重之人,因此他们也并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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