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是没来还钥匙,这时候他才醒悟到她对他心存戒备。说不定,她故意用这个法子拿走了所有钥匙?
没隔多久,他的猜测被证实是错的。
因为她第三次被关在了门外。
他听到楼道里的声响,从猫眼里看到她束手无策、又不敢再来找他帮忙。
锁匠估计是回家吃饭去了,他打算翻阳台。虽然明知她眼中的人不是自己,但她担心的样子,还是让他感觉到一丝窃喜。
他从阳台进入她的客厅,看到墙上新挂上的油彩,沙发上新铺的颜色明亮的垫子和薄毯。还有鱼缸里的三条生机勃勃的金鱼……
然后他听到关门的声音。
他打开门,她整个人泄气tຊ地站在走道中央。
瞬间他就明白怎么回事,居然觉得她糊涂得很可爱......
第二天,当看到她提着酒和点心上门,嫣然浅笑地致谢时,他竟然有点吃“自己”的醋。
她想换密码锁,问他同不同意?
他当然……不想同意!
要不是钥匙帮忙,他怎么有机会接近她?
如果换成密码锁,那她又回到除了交房租便不会来敲他门的状态。
可是他该用什么理由拒绝?
他假装不懂密码锁,坚持要备用钥匙。很快她就被绕进来,答应给他录指纹。
虽然不等于她会继续来找他帮忙,但给他录指纹还是令他心动了。
似乎意味着,她放下了对他的戒备心。
他感觉命运之轮再一次在他们之间转动,很有意思的钥匙和锁。
但愿有一天,他可以再度抓住那把打开她心锁的钥匙。
第二次来交房租的时候,她给了他一张购物卡。
她说是公司福利,他收下了。隔天就用来买了食材,正好借花献佛。
后面几天也是。为了不露出破绽,故意做得跟她差不多的水准。
她干脆请他做晚饭——有偿的。
他愉快地接受了她对“没有稳定收入、没有家人朋友的孤僻大叔”的友好帮助。
那天恰好是他的生日——这就是他收到的最好礼物。
可听到她对着电话冷漠地说出跟他已经结束、不想谈他这些话时,他蓦然清醒。
刚才那些灿烂的笑容、友善温和的语言,以及轻快的心情,都不是给他的......
他一点都没有赢回她。
他还是那个无论怎么换号码打过去,都会被拉黑的人。
于是他闷闷不乐地坐在阳台喝酒。
她忽然跑出来,心情显然也不佳,问他要酒喝。
他不由想起了那个初秋的晚上,她举着一个个小酒瓶,兴致盎然地跟他玩真心话的游戏。
玩到后面喝醉了,在阳台上转圈倒在他怀里……
然后他猛然发现她真的又喝醉了,半个身子趴在阳台栏杆上,看得他心惊肉跳,连忙跑到对面,把她从阳台上拉进客厅。
她安静地呆在他怀里,既不会说出对他没感觉之类的绝情话,也不会愤怒地扇他耳光。
只是仰着头,眼神迷离地望着他。
接着,她环上他的脖子,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他的心在悸动中问自己:如果此刻在她眼里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怎么办?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喃喃地念出来,令他喜不自禁!
她说,毕正,我们要是把火山灰带回来就好了……
是不是说明,这段感情她也不想放下?
他情不自禁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掌心贴住她的头发。
有温热的东西顺着他的脖子流下,他像那个初秋的晚上一样,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吻在她润湿的眼角……
清明节,她要离开几天。
他站在阳台,目送她的身影渐渐远去。
几天后,他又站在阳台迎接她回来。她更忙了,不时会出差,他逐渐地更适应了等待。
有一天,她问他要电话号码。他不能给她现有的这个号,因为那是曾经被她拉黑的一个。
第二天他立刻去申请了一个新的。至此以后,但凡不回家吃饭,她都会发短信告诉他。
他从来不回。
下意识里,他并不想让这个身份与她有太多的交集。
关于她的生日,他想了很久。
他还没有好好地陪她过过生日。
柏雷大大方方地送了那么些东西,而碍于他现在的身份——他绞尽脑汁才想到买一个发夹给她。
不管怎么说,他安慰自己,至少这一次是陪在她身边的。
端午节期间,他破天荒地陷入严重的感冒发烧之中。
她从上海回来,带了粽子给他。尽管浑身乏力没精神,但他仍然竭力保持着高度警惕。
越是脆弱的时候,越容易露出破绽。
可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所有防御不知不觉松懈下来,他居然看着看着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生病那段时间,他时常回想起重新回到厦门之后的经过。
她不见了。
不在小房子里,也不在公司,更打不通她的手机。
他打给柏雷,才知道他们都回了上海。他立刻赶去上海,柏雷冷冷地告诉他:“你太晚了!”
他说毕正,你的自尊比爱情、比友情可贵。为了你的自尊,你可以舍弃我和梁芝欢。你知道她最后堕落到什么地步吗?
跑到酒吧去找男人!
如果我不答应跟她结婚,她就去找黄治!
她为什么急着要结婚?就是要彻底断了对你这个混蛋的幻想!!
你的自尊心那么伟大,你怎么不抱着你的自尊心过一辈子?
别说迫不得已,为了我们的话。毕正,你能不能别总是自以为是?
我承认很多时候你是对的,但这一次……我站在梁芝欢这边。因为我是眼睁睁地看着她怎么在你的伤害中一步步走到崩溃的!
你觉得感情可以弥补?就算我原谅你,就算梁芝欢原谅你,那个才三个月的生命怎么原谅你?
它只存在了三个月!
梁芝欢直到流产那天才知道它的存在,然后它就消失了……
你知道她当时的心痛和自责吗?
她说她失去了整个世界……你让梁芝欢怎么原谅你?
如果她不原谅你,我也不可能原谅你!
……
他震惊于残酷的事实,迟迟不愿相信自己竟然带给她如此痛彻心扉的伤害!
爱情不是童话。
爱情很现实。
他不记得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如果是他亲手打碎了她内心里五彩斑斓的童话,那么就由他来,将灰色的现实重新涂上温暖的颜色。
他去求柏雷要她去到昆明的地址。
他发誓:“我只想远远陪着她,不会打扰她。”
……
毕正倏然惊醒。
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睡在她客厅的沙发上。
现在是早晨七点半。他从沙发上爬起来,轻手轻脚走去卧室,然而,梁芝欢不在床上......
他在屋子里搜了一圈,确定她不在家。
拨她的手机,没接。
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然后握着手机在客厅里着急地踱步,头痛得快要崩裂。
柏雷把地址告诉他的时候警告过他:“如果你再让她逃到其他地方去,我就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毕正正在脑子里搜索她可能去的地方,一条短信回复过来。
“702。”
他愣了一下,然后急冲冲地奔回自己家。
一开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梁芝欢,手里拿着他写字用的白板。
“我想去里面看看。”梁芝欢淡淡地指向关着门的房间。
那两个一直大门紧闭的房间,她想看看里面究竟还锁着什么秘密?
毕正开了门。
梁芝欢走进卧室。
其实没什么秘密,除了桌子上摆着的胡须、帽子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和杂物。
他每天就在这里乔装成另外一个人,这个惊天秘密她已经知道了。
另一个房间令她略有些惊讶:电脑、扫描仪、打印机……
即使假装成一个深居简出的邋遢大叔来蒙骗前女友,他也照样没有荒废他的事业。
这才是骨子里的毕正。
梁芝欢扯着嘴角淡淡地笑了笑。
“谢谢你让我参观。”她转身往外走。
“芝芝,我不是有意要骗你……”毕正连忙拉住她的手。
“你不愿见我、又不听我电话,我实在想不到其他法子……”
“所以你处心积虑地扮成另一个人,好让我爱上‘他’,然后原谅你?”
毕正的心被锐利地刺了一下。
他怎么会让她爱上别人?
即便是他假扮的另一个人。
“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哪怕你一直不原谅我。”
第76章 76
“你现在在乎陪伴了?”梁芝欢冷笑。
“当初你自以为是地一走了之, 有没有考虑过我想陪在你身边的心情?你明明知道我去纽约找你……你难道没有想过,我找不到你会有多难受?”
“什么给不了我承诺,一年后就不用再等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才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梁芝欢到底忍不住还是哭了。
“我现在不等你了, 你又装成别人来骗我……凭什么总是你自以为是来左右我的生活?你有自尊心,我就没有吗?”
毕正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满心愧疚地想要抱住她。
“别碰我……”梁芝欢推开他环过来的手臂,“我会以为是另一个人。”
“芝芝, 我知道自己tຊ错得很离谱。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但我扮成另一个人,并不是处心积虑地想博得谅解,我只想守护你……”
“我已经把你从前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至少现在和以后, 我希望能让你好过一点……”
毕正抬起手, 战战兢兢地替她抹掉吧嗒吧嗒滴下来的眼泪。她没有排斥, 可他也不敢得寸进尺。
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来。
他听到她说,下午一点钟的飞机。
“我要回上海。”她挂了电话对他说。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
去年的国庆,他在浪漫的国度给了她一场浪漫的求婚。而他们现在变成这样, 到底是感情太脆弱, 还是人性太自我?
梁芝欢提着整理好的行李箱出门来,毕正已然站在楼道里。
没有戴帽子, 没有戴眼镜,脸上没有了胡子,穿上了合身的针织衫和牛仔裤。
他又变回了毕正。
黑乎乎的脸变得白净,透着点红。
即使白里透红, 也没有让他的脸色好看,他好像非常疲惫。
“你……不回漳州?”
“我在这里等你。”
“我不需要你等!”
梁芝欢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负气地按下电梯按钮。
“但我习惯了帮你喂鱼、浇花。”
……
梁芝欢紧紧地抓住行李箱的拉杆,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梯门顶上跳动的数字。
幸而只是从楼上三层下来,电梯很快来了。她迅速走进去,匆匆按了关门的按钮,不让自己去看他脸上的落寞。
然而当她拖着行李箱穿过小区,还是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
毕正像原来一样站在阳台,目送她离开。
此刻她才明白,每个节日他没出门,每次她回来家里干净得没有一丝灰尘,金鱼和海棠生机勃勃……
这些以为是大胡子习惯了的孤独,原来却是毕正在等她回来。
他喜欢站在阳台眺望远方,喜欢坐在阳台喝酒,他怀念的才不是什么狗屁亡妻!
潘柏雷居然跟他一同编了个凄惨的故事来骗她!把她当大傻瓜、大笨蛋!
梁芝欢气呼呼地坐进出租车驶向机场。
车里某个电台节目的主持人,正声情并茂地祝福各位听众朋友,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阖家团圆幸福美满!祝愿大家度过一个愉快难忘的国庆长假!
这些温情的话语钻进梁芝欢耳朵里,像是无数蚂蚁在心上爬……
司机问她是不是去旅游?哦,回家啊……你在这边没有亲戚?哎,你一个女孩子到昆明来工作也不容易啊……
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