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生活恢复了正轨,程烨然收到工作邮件,让他们休息一天,后天再上班,因此得以睡一个懒觉。许知蕴打着哈欠起床,看见他在厨房里做早餐,用平底锅涂了黄油,煎吐司,带来一阵阵浓郁的香气。她不禁有些恍然,仿佛昨晚上的一切都是个记忆深刻的梦境,一醒来就又回到了现实。
“早上好!”
她跑过去,迎接她的是一句同样温柔的“早上好”。
他们一起吃了早餐。黄油吐司夹培根,许知蕴选的饮品是咖啡,程烨然的依旧是果汁。吃完饭,程烨然踩着凳子,和许知蕴一起慢慢地将窗上的胶布撕掉。再怎么小心,不可避免地还是会留下印痕。许知蕴忍不住心疼。
在日光的照耀下,楼下的风景一览无余。许知蕴在一瞬间有些恍惚。经过一个晚上,这里几乎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样子,差点令人疑心走错了地方。
许知蕴留心去找那棵广玉兰树,却发现它的枝丫被吹断了大半,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树干。积了一夜的雨水,波动着一层薄薄的光。小区物业的人员正穿着工作服,组织清扫。
她回了一趟自己的家――由于也做了预防措施,家里相安无事。她三下五除二就把上边的胶布撕掉,然后和赶来的程烨然一起,将那些挪开的家具一一归位。做完这一切,他们拿了家里的扫把,下楼同工作人员一起,将周围的残枝败叶清理干净。
附近的街道重新热闹起来。
拎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又穿梭在人群之中。公共交通重新运行,一切秩序正常。大街小巷的商铺也将挡板拆了下来,开始营业。回到家打开电视,当地新闻台正在报道这一场台风所造成的经济损失、人员伤亡状况……
但无论如何,台风总算是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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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人的爱情故事就要进入下一篇章啦!
第43章
◎“你能看到和我一样的月亮吗?”◎
一个月后。
程烨然办好了全部手续,踏上了去德国的航班。
许知蕴没有跟着他去德国。她想,尽管自己有着冬天去一趟慕尼黑的愿望,但她不想是这一次。去了之后,终究要在机场分别。与其是这样,不如不去的好。
况且,在这样的情况下前往,不管是多欢乐的旅程,也会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些离别的哀愁。
所以,她只是送他到了登机口。他们拥抱着,亲吻着,然后温存结束了。广播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播报:“请乘坐……航班的旅客抓紧时间登机……”
许知蕴笑了笑,先一步放开了他。
“到时间啦。”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你该登机了。”
程烨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他低声说:“一旦有假期,我一定回来。”
许知蕴说:“你还是别承诺的好。我喜欢惊喜,我喜欢一打开门,然后你就在门前,跟我说‘我回来了’。比承诺还要令人开心一百倍呢!”
程烨然也微微地笑了。他故意问道:“那你是不愿意听我的承诺咯?”
“我不愿意听,你就不愿意再说了吗?”
她的声音很脆,然而这样脆脆的声调,却让程烨然的心忽的一下,如坠入云朵般柔软起来。
他沉沉地凝视着她的双眼:“我愿意说的。一千次一万次我都愿意。”
许知蕴留神去看他的面容。或许短时间内再也见不到了――虽然能从手机里打视频通话,但是隔了一层屏幕,终究没那么灵动。她的目光扫过他的眉毛、眼睫、鼻梁……在那一瞬间,她忽然在想,程烨然老了是什么样子呢?皮肤皱巴巴的,头发也花白了,眼睛迟早也会浑浊的。但她仍然觉得,他就算老了,也是个帅气的老人。
她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程烨然奇怪道:“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许知蕴本来想说,自己在凭空想象他老了之后的模样。但刚刚耳边那句“我愿意”打着圈在她脑海里回荡,她的话不知不觉就拐了一个弯。
“你说这话,就像结婚典礼上的誓词那样。”
话说完,她又笑了。她想,自己笑得有点多,像是神经失常。但她又想,如果自己是要远走的人,还是宁愿来相送的人多笑笑。
程烨然默了两秒。他深知自己现在没有办法做出承诺。说一句话,动动嘴皮子,多容易的事情。然而有些话虽然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说,但却有着千钧的重量。
广播又一次响起,机械女声在催促人们赶快检票登机。
他深吸一口气:“我走了。”
“嗯。”
“我会找时间回来的。”
“嗯。”
“我会打很多电话,不许不接。”
“……嗯。”
应声后,许知蕴忽然轻声说:“程烨然,低一下头。”
程烨然照做了。紧接着,她踮起脚尖,虽然有点费力,但总算是吻到了他的额头。
“这是祝福的吻。”她眨了眨眼睛,“祝你旅途平安,万事顺意。”
她注视着程烨然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他背上背着黑色的背包,里边塞满了她亲手装进去的小东西。他一边走,一边回头,还差点被地上凸起的警戒标识绊倒。
许知蕴真想叫他别回头了,看路要紧,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只能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过了一阵子,她走出机场,看见一架白色的飞机飞了起来,逐渐变成蓝天里的一个小点。或许这是程烨然的飞机,或许不是。太远了,上边的编号根本看不清。
然而她还是定定地看着飞机飞走了。
她回到家里,去洗手,看见洗漱台上的两个漱口杯。
玻璃橱柜里有两个陶瓷杯,都是拿来装咖啡的。
卧室的棉拖鞋有两双,好端端地呆在床边。
书房里有两张木椅子。原本只有一张,后来他们又去家具店买了一张新的。
腱鞘炎的锻炼手操。昨天她完成了最后一章的翻译及全书的校对,没注意时间,还是程烨然把她抓过来,两个人一起做了手操。
……
她在书房里坐着,将翻译好的文稿发给编辑。她知道接下来是漫长的改稿期,随后她将会看到封面,看到图书号,随后一本样书会寄到她的手里,书脊上除了作者,还有她的名字。她当然应该高兴,但那都是明年的事情了……她想了那么多,思绪兜兜转转,又回到眼前那把椅子上来。
那把椅子是程烨然的,原先总挂着一两件衣服,方便冷的时候披起来。现在那些衣服不见了,椅子也变得格外光秃秃的了。
许知蕴在这样长久的寂静之中坐着,终于认识到了一点。
程烨然真的走了。
日子慢悠悠地过着。
程烨然是中午出发,下午就落地德国。他给许知蕴发了许多照片:丢满硬币的喷泉、双层复古小屋,游人如织的新天鹅堡,俾斯麦广场……他坐在奔驰的火车上,在手机里问她,猜猜自己这趟航班最终要飞向哪里去?许知蕴一连报了好几个地名都没猜出来,最后他笑着说,是冰岛呀,冰岛的雷克雅未克。
他给她打了视频电话,给她看了一圈自己现在住的公寓。木质的靠背椅、温暖的壁炉、墨绿色的窗帘……房东是个银发老太太,为了他的到来,还专门烤了几块苹果卷。
那边的温度现在是个位数,到了十二月就会降到零下。许知蕴从视频里看见他冻红的鼻尖,脖子上围着暖和的羊绒围巾。这是她买给他的,上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她的名字。
她也有相同的一条。只不过名字不一样。
他们在电话里聊了许久,最后夜幕降临了。
“晚安。”他轻轻地说。
他那边的背景还是下午,但许知蕴猛然发觉,自己这边已经是深夜了。
她走到窗边,去看窗外的月亮。中旬的月亮,被云层遮掩了一半,银色的边缘模糊不清。他问:“你在做什么呢?”
许知蕴慢慢道:“我在看月亮。等我这边到了凌晨,你那边就是晚上了。你会看见一样的月亮的……”
四周很安静,简直安静得有些过分了。她的眼睛里映出了月亮的倒影,就像一片金子漂浮在深色的湖面。她眨眼睛,湖面就泛起一阵阵绵延不绝的涟漪。
他们一时没有说话。
良久,程烨然才说:“以前,我很少抬头看天空。”
他的嗓音带着某种魔力,令人心平气和,“无论是鱼鳞云也好,彩虹也好,太阳还是月亮,都只是挂在天上。匆匆忙忙赶路的时候,我是不会抬头去看的。但是……”
“但是我发现,我不是不喜欢看,而是没有人提醒我看,也没人和我看而已。”
他说着说着,顿了几秒。他的咬字很轻,许知蕴保持着看月亮的姿势,却发现月亮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大了。银色的边缘,也泛着一圈白色,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痕迹。
他的声音透过电话传到她耳朵里,伴随着一句句她完全陌生的外语,交织着流淌进来。她忽然感觉鼻子有些堵,如果眨一眨眼,泪水肯定就要流出来了,可她又不想让程烨然发现,只好不着痕迹地吸了吸鼻子。
“……嗯。”她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着,“所以……”
许知蕴不确定程烨然听见自己吸鼻子的声音没有。她面上故作镇静,把手机又拿远了一点,制造什么都没发生的假象。
“――所以我要谢谢你。”
他说:“无论是什么,都谢谢你愿意陪我一起看。”
他这话的语气像是哄小孩子。许知蕴笑了:“别把我当小朋友了,我不需要你哄。”
“是吗?我倒觉得需要呢。”
已经很晚了,他向她再次道了晚安。许知蕴放下手机,看着上边显示的“正在通话”。一秒、两秒、三秒、四秒……她终于伸手按掉,那沙沙声也停止了。她去浴室洗漱,换上睡衣,很快在床上睡着了。
那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那株广玉兰的花枝延伸过来,爬到窗台边上,她一打开窗,就飞进来一朵洁白的玉兰花。顺着这朵花,程烨然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伸出手来,笑盈盈地冲她说,早上好!而她因为疑心这是梦,觉得太过不合常理:人怎么能凭空冒出来呢?便一个激灵,冒冒失失地反手关上了窗子,“哐”的一声,把他关在外边了。
那一声巨大的声响,吓得她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扫视一圈,发现床头柜的闹钟正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
……原来是闹钟跌落的声音。
她睡眼惺忪地起身,把闹钟捡起来,随后打开手机。
手机里弹出了好几条信息。
――全都是程烨然发来的。
是他的晚饭。配图是苹果、啤酒和烤牛排。
[这是房东太太做的晚餐,苹果卷很好吃,我问她要了配方,回国就做。烤牛排有些老了,啤酒是另一种风味,不知你喝不喝得惯。]
是一张夜空的图片。空中弥漫着薄雾,如同一层轻柔的纱,风一吹,就掀开了新娘的盖头,那层纱也无影无踪了。深沉的夜空中,是半个月亮。它的边缘泛着柔光,比许知蕴所看到的要清晰多了。
[这是今晚的月亮。知蕴,和你看到的一样吗?我猜不一样吧……但我又多么希望它是一样的。]
第三条只是一串简短的文字:
[早上好。新的一天也要开心。]
这边的早上,是那边的半夜,她猜想程烨然多半是用了定时功能。科技的进步带来了多少便利啊,一句轻轻的早安可以跨越千里的陆地和海洋,通过看不见的信号传达过来。
许知蕴盯着这一串消息,忽然慢慢地笑起来。
她的心情太复杂了。她又想笑,又有点想哭。她想,只是他走了而已,为什么自己会变得那么多愁善感……简直不像她自己。她飞速地刷牙洗脸,然后到厨房去,给自己做一份简易的早餐。这个时候太阳很好,一溜的光线从窗户的黑框上流泻下来。这个时候,他当然在睡觉,她也不好贸然发消息打扰他。
只是她在想,德国的冬天是阴沉的。不知他醒来,能不能也看见这么好的日光。
第44章
◎大教堂与霍亨索伦桥◎
繁重的翻译工作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是编辑的审稿期。编辑会将需要修改的地方标出来,重新发给许知蕴。但这需要一点时间,所以许知蕴也难得睡了几天懒觉。
但几天后,面临的就是繁杂的改动。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每天雷打不动地在周颂的店里坐着,几乎将菜单上每一款咖啡都点了个遍。周颂刚开始还给她打五折,到后来索性不打折了,直接免费。
“我不好收你钱啊。”周颂笑嘻嘻地说。后半句他没说出来,但是谁都能听懂。
许知蕴没理他。虽然表面上答应了,但她还是会偷偷扫码转账。
周颂则倚在柜台上,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我看程烨然够忙的。”他颇为哀怨道,“手机里的他就像消失了一样。”
许知蕴点点头,没有否认:“是啊,他挺忙的。”
程烨然给她发了个时间表,说进修时的规划基本都按这个来。许知蕴看见密密麻麻的表格,还有除周日外,每天风雨无阻,六点半起床。感觉光是早起这一项,就足够令她打蔫。何况晚上结束了之后,还得自己花时间巩固、总结和复盘,或者加班加点把布置的任务完成。这些光景,一下子让她想起读研期间那段昏天黑地的岁月。
周颂啃着自己刚烤出来的牛角面包,慢吞吞道:“时间过得挺快的――一眨眼就到冬天了。”
是啊,一眨眼就到冬天了。
“我呢,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周颂难得地来了几句感慨,“就在这里。程烨然还偷偷请你喝咖啡呢。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
他还没说完,许知蕴就惊讶地打断道:“什么?什么请我喝咖啡?”
周颂也同样惊讶地回看她:“就是――”
他忽然反应过来了。敢情这两人在一起这么久,程烨然也没说。
而许知蕴也很快反应过来了。
她又不傻,有周颂这短短的一句话就够了。
一杯免费的玛琪雅朵。
她当然记得那一天的场景,她怎么会不记得呢?她的脑海中飞速将线索串联在一起,最后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其实根本就是程烨然请我的吧?”她一下子想通了,似笑非笑地说,“本来就没有那个活动,对不对?”
周颂无奈地点点头。“嗯……是这样的。”
他又颇为心虚地补充了一句:“你知道了,到时候、到时候可别说是我说的。”
许知蕴笑了笑:“放心好了,我不会跟他说的。”
但她的心里忽然又升起一个主意。
她坐在电脑前,修修改改,下午回家。她找出几张信纸并一个信封,晚饭也没吃,就先开始写。或许是文思泉涌,她写得很快,三张信纸,半个小时就写完了。她将信纸小心折好,平整地放进信封里,然后出门,骑一辆共享单车,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邮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