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不远的距离,季景澜凝视着他的脸,宁静致远,如琢如磨,如果他留上长发,换上一身衣袍,十足的秦胤。他们同床共枕多时,点点滴滴都印在脑中,留在眼底,再深刻熟悉不过......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淹没了高跟鞋音,她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季景澜对秦毅的心情是复杂而混乱的。一方面她想看他,另一方面又望而却步。
因为,眼睛告诉她,秦毅就是是秦胤,身材,五官.......手指,样样都相像十足。再加上秦毅这个名字,简直是神奇的相符,诡异的巧合。
然而,理智和情感又狠狠提醒她:世上相像之人太多了,就算再巧合又怎样?你能确认吗?你的心能肯定吗?在他们性格大相径庭,试探多次,都没有丝毫联系的情况下,你是在找替代品吗?
季景澜不想活在精神错乱里,季景澜只想清醒明白的活。煎熬,痛苦,就算是心脏碎裂她都得忍着,不是就是不是。
她没有再主动找他的理由。所以,两个多月来,她从没寻问过有关他的一切,因为若是秦胤,他一定会主动来找她。
季景澜见马镇走上前准备要叫人,心中淡淡的想,今天的晚餐作罢,她不请了。
秦毅正在做梦,脑中纷纷扰扰的片段,根本抓不住什么,像乱飞的落叶,场景微转,从斑斓的枯树枝间蜿蜒地爬出一条巨蟒来,粗糙的鳞片泛着冰冷的幽光,龇着尖利的獠牙,昂着头凶狠地飞冲起来,突然一个扭头,发出了吼吼嘶叫,它前面不知怎么就出现了一个女人,一个穿着浅色衣服的纤细背影,巨蟒立马张开了血红大口.......
他心头一震,呼吸不能,惶恐的紧迫感随之而来,浑身汗毛倒立.......
那女人像是没有感受到危险,一动不动地立在那。
他焦急万分,想飞奔过去,想杀了那条巨蟒,可双腿动不了丝毫,大声地喊她,让她躲开,嗓子也像失音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没有力量,连伸出手指的能力都没有,像是被谁给定住了.......
眼睁睁地看着蛇嘴咬上了她的头,她没知没觉,而他大汗淋漓,耳中仿佛听到了骨碎的声音。秦毅清楚的感受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他恐惧的浑身发颤,整个人痉挛的厉害,那蛇分明咬的是他!
一点点的咬,大口大口的吞,蛇把她给没了,很快就剩下一双白嫩的脚.......
他双目赤红,无能为力的痛苦像魔鬼一样折磨着他!
不!不!阿鱼,阿鱼.......
“阿鱼!”突然一声大叫,秦毅挣扎地睁开了眼睛。他脸色惨白,额头上都是汗,眼角泛起了血丝,一瞬间,他惊惧的面皮都在颤动。
走到门边的季景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被点了穴,僵立当场,紧接着下一秒,她猛然转身,向他望去,耳中嗡嗡作响,回荡着他刚刚的声音.......
马镇见秦毅神色痛苦,眼露恐惧,他惊讶地急声问道:“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
秦毅睁大眼睛,愣怔了片刻,又看了看所坐位置,瞬间回魂。他喘了口气,用手轻搓下脸,淡淡解释:“没事,做了个梦,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他缓缓抬头,看向马镇,目光有神,已经从遥远的噩梦中找回了知觉:“什么时候来的?”
“有二十分钟了。”马镇看秦毅没事,顺嘴提醒道:“你这是疲劳过度了,注意休息。”
“恩。”秦毅整理下衣着,站起身:“走吧。”
一抬头的瞬间,秦毅瞧见了季景澜,他微微皱眉,没有说话。因为对方脸色不好,又露出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表情。让人联想到痴迷或是深情两字。多少有些被困扰。
秦胤面无表情的看着季景澜。
番外八
柔软华贵的咖色地毯衬托着他颀长的身影,柔和的如帝皇金一样的灯光映照着他略微苍白的面颊。如此安静又鲜活的人,如此熟悉又陌生的秦毅,就是给过她甜言蜜语,与她有着深深纠缠,送了她刻骨铭心的伤与痛,想牢牢抱住她又被她逼得不得不放手的秦胤。随着一声阿鱼,他真真实实的又站在了她面前!随着一声阿鱼,他积极切切地抚慰了她已经僵硬的灵魂......
季景澜不顺畅的呼吸,微微湿润的眼眸无不显示她内心的激动,就像炙热一下子全部倾泻而出一样,然而他又恢复了冷漠无情。
让她看了,可真是又欢喜又委屈,又甜蜜又酸楚啊......
季景澜强硬的收回视线,撇开了发胀的双眼。呵,没关系。他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她需要进一步研究研究。
“.......”秦毅眉头皱的更紧,他又感觉自己被晾在了那。尤其看着她侧身而立,前一刻饱含热切,下一刻就轻抬起下巴,唇角微勾,双眼半睁半阖,一副高傲又自恋的模样,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痛快。
秦毅垂下眼睛,抬起手腕上的表,八点十七分。他迈开双腿,向外走去......
马镇在一旁适时开口:“秦博士.......”他笑着问:“我小师妹请喝粥,一起不?还是先送你回家休息?”
秦毅淡淡道:“我就不去了。”他微一顿,看了眼马镇:“你还没吃饭?”
“恩。”马镇不在意地说:“我早一口晚一口没事,一看你就是太累了,我先送你回去。”
秦毅低声道:“先去吃饭吧。”
马镇点头:“行。”
也没多远距离,没一会儿他们就接近了季景澜。马镇开口:“景澜,咱走吧。秦博士你也认识的,一起。”
“好啊。”季景澜给他们让路,然后很自然地站在秦毅身旁,与他走在一起。她穿着10cm细高跟鞋,身高到他耳际,他的步子缓慢,迈的不大,她正好能跟上节奏。
此刻无声胜有声,季景澜心潮起伏,暖而带着张力,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的,在那个布满机关,危机四伏的地宫里,他们相依相偎,共同面对,但远没有现在来的强烈,失而复得,方知弥足珍贵。仿佛有他在身边,紧紧相随,她就完整了。
胸口无端冒出一句话,踏遍红尘,天崩地裂,此情不灭。
地毯柔软,华丽的裙摆拖地,她突然就想让他抱着她跳舞......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可她也只是在脑中想像一下而已,现在还不能,他是秦博士,冷冷淡淡,一脸看陌生人一样看她的秦毅,对她的长相、对她整个人,都没有了印象,好像就只记得阿鱼两字。
不怕,以前是他粘着她,以后换她追他,追着秦博士一路跑,把他们的儿子追回来。想着想着,季景澜又难过,秦毅在这,他们的念念呢?忧虑之下,她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
秦毅看了她一眼。
季景澜撩起眼睫毛迎视着他:小叔叔,我们生孩子吧,给我念念啊。她心底的声音通过眼睛真切的表达。
秦毅那棕色眼眸深邃的有些转深。他又很自然的移开视线,不动声色。
季景澜轻轻喘息:念念会有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了,就会有baby。她无声轻笑,心里快活地吐出了口气.......
旁边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秦毅的余光中。他实在不愿意深想,可她刚刚的眼神让他头皮发麻。追他的女人不少,各种各样的招数,层出不穷。但还没谁第一眼看他就有种想哭的感觉,同时她那眼神跟钩子一样,有种滚烫的热度,这里面应该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因由。
季景澜漂亮的让男人移不开眼,厉中唐追随出来:“季总,你这是要走了?”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去,礼貌微笑:“厉总,我有点事。”
厉中唐眼睛微眯地看着对面。只觉季景澜和她身边的男人站在一起十分乍眼,关系也像是非同一般。
季景澜靠近秦毅,有意无意地挨着他手臂:“这位是众泰厉总,今天我有幸与厉总共同得标,众泰做的特别好,产品质量一向优佳,需要我学习的地方很多。”她抬头冲秦毅解释着,语声温和,眼角带笑,颇有点柔情蜜意的感觉。
马镇笑呵呵的,啧啧,这举动实在特别,难道小师妹动心了?
厉中唐面容微僵,远没有在宴会厅时的热情。笑容几分收敛地冲秦毅点了下头,心里猜测这人是谁?
秦毅心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季景澜态度暧昧的,好像她是他的女人。厉中唐是谁,他是知道的,他淡淡颔首,算是回应。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厉中唐看季景澜的目光带着点男人看女人的意思。这么个女商人在男人堆里想必很吃香。关键,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垂下了眼睛,一向严肃的脸再严肃也就那么回事了。
小插曲过后,三人上了马镇的宝马。
无需说,季景澜肯定坐在后面,马镇鬼使神差地把秦毅也让到了后座。如果能凑成这一对,他到时候就给他们当婚车司机。别说,刚刚他们站在一起十分登对,各方面都很配,非常养眼。
马镇越想越高兴,他得可劲儿地提供方便。细细回想,小师妹见了秦毅两次,都有一种欲语还休,一见钟情的意思。秦毅这棵大铁树太硬气,上次弄得空气几度降温,小师妹还送给他一个单词,真不是白送的,铁人啊,形容贴切,有意思。
季景澜对前面开车的马镇说:“我知道一家粥店不错,老板是潮州人。”她报上了地址。
马镇打开导航,应道:“离秦博士家不远,正好顺路。最近秦博士连轴转,科研工作者们不容易啊。”
“是啊。高山仰止,望尘莫及。”季景澜莞尔,轻轻凑向秦毅,微妙的距离,不远,又能透出点什么:“秦老师先眯会,到了我叫您。”她换了称谓,带着敬语。
秦毅只觉她身上的味道在密闭的车厢里愈发的明显。她一动,那股子幽香就往鼻腔里钻。
他微微屏住呼吸,没说话,更没看她,靠在椅背上阖住了眼。
季景澜才不当意呢,见他听她话,她轻笑一声。
细细柔柔的嗓音,短促而明快。
秦毅薄唇微抿。
季景澜又无声靠近两分,一手抱着手臂,一手拖着下巴,认真观察他。车速在100以内,外面灯影匆匆,车里光线黯淡,一道道若有似无的霓虹打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五官,可她看的特别真切,这世上再没谁比她更熟悉他,透过皮肉熟悉到他的肋骨。唯一遗憾的是,她还无法感受他的体温。
秦老师有洁癖,肯定不允许轻易抚摸。
车厢里悄无声息,马镇透过后视镜瞄了眼,莫名有种当电灯泡的感受,越是细品,越发现车厢里的荷尔蒙气息是愈静愈浓。他还是一心一意地做司机,做道具,此时少言为妙。
秦毅眉头微蹙,她的气息太迫人,他觉得她应该在偷窥他,可他又不能确定,如芒在脸的感觉让他呼吸不痛快,极度想逮住她的肆意张狂,给她几句教训。
他飞快地睁开了眼。
季景澜正拿眼角描绘他的唇鼻,在他看过来时,她很是若无其事的,将视线移向他那一侧的玻璃窗,看着路灯飞逝,从容自然,乖巧的恬静。
秦毅胸口起伏。
哈,季景澜黑眸微垂,缓缓靠回座位,片刻后,她一本正经的对前面的马镇小声说......
“师兄,你开稳一些,秦博士睡着了。”
“恩。”马镇看了眼后视镜。正好捕捉到秦毅闭上了眼,他心中好笑。
此后,车厢里再无声息。季景澜指尖在他们中间的真皮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弹奏着曲调。
十五分钟后,车子开到了季景澜说的粥店,大厦旁边的二层门市,闹中取静,外面装修的整整齐齐,像码了一层石头,店名是简单的两个字:粥道。里面古典风格,精致又干净,一张张浅咖色的实木圆形桌子,带着淡淡清香,上头各垂挂着一盏圆柱形吊灯,发出柔白色的光。
这里离她家很近,姨婆祖籍梅州,喜欢这家饭食,前段时间经常拽着姥姥和她来这里过早。而且它家还有花卷。
季景澜身着一身晚礼服引着两位男士走了进去。
小妹一看她就笑了,几分热络的上前:“靓女,今天好正式,非常漂亮,比大明星还正。”
“谢谢。”算是熟客了,季景澜轻声说:“我们三位。你给他们介绍一下你家的特色粥。”
找个位置坐下后,马镇没客气点了几样想吃的。
秦毅只要了一碗白粥。
“小妹,我喜欢花卷,来一个。”说着,季景澜拿指尖指向秦毅:“和他一样,我也要白粥。”
通过小细节,马镇越发确认,季景澜对秦毅有意思.......
小妹微笑着下单,临走前,她又看了看秦毅,眸中露出惊艳,靓仔啊。
季景澜正好看见,她嘴角勾起,笑吟吟的对小妹眨了下眼:帅吧,我男人。
呵呵,小妹不好意思的一转身。
季景澜没有特别和秦毅说什么,她才不会傻的给他说硬话或是冷落她的机会。所以,三人相处的方式是,在圆桌周围各据一处,马镇和秦毅谈科技,季景澜和马镇说经济。季景澜在他二人说话时候偶尔搭上一两句,不突兀,不张扬,中规中矩,无可挑剔。
期间,她拿出手机给司机编辑短信,让把车开到店门口。刚刚分析了下,当前情况,决不能步步紧逼,得先有个适应过程,但又不能松懈,他们之间没有循序渐进一说,向来都是出奇制胜......可面对性格深沉,情绪不外露带着一身淡漠气息的秦毅,这个度有些不好把握,她又没追过谁,不太会啊。
季景澜双腿交叠的坐在椅子上,裙摆太长,她往上拽了拽,露出了脚面。长时间穿高跟鞋,脚腕有些不舒服,她来回转了转,几下之后,嗒的一声,黑亮的鞋子从脚上脱落,被她的脚尖一挑,颤巍巍的,要掉没掉,她也没当意,踩进去就是。
然而余光中,秦毅坐直了腰身,往下瞥了一眼。
季景澜动了动脚趾,鞋子彻底掉落。
她夹了一小块黄瓜,扭头和马镇说话。光裸的脚缓缓的,随着裙摆,荡啊荡的.......
秦毅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白嫩的脚丫子来回作怪,不老实的一点一点的,活气十足,与他梦中的场景截然相反,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用手捉住它,攥在手中,把梦中那女人从蛇口里拖出来。
片刻后,季景澜手掌按着桌子,微弯着脖颈,低头将脚蹬进了鞋里,似无意的一抬头,看向他......
又没了?!秦毅表情凝重严肃,眼神一转,定定地瞧着她,因为被残忍梦境困扰,内心深处涌动的无能为力、不甘和随之而来的愤懑齐齐都袭上了眼眶,他棕色眸光如乌云拢聚,犀利非常,压迫感十足。
季景澜被看的浑身一僵。好像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冷的吓人......
果然还没摸透他,招数不对啊。
季景澜暂避锋芒,低头喝粥。
因为突然沉默了的空气。马镇又觉得不对了,他想他应该给两人一点点独处时间,尴尬尴尬也就习惯了,有可能是催化剂。
“我去洗洗手。”马镇说完就站起身走人。
秦毅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他收回视线,没兴趣再吃什么,但自小的习惯,他点了就必须吃完它。几口喝了粥,他站起身去银台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