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嘴唇动了动,终究忍住没反驳,违心的点点头。这.......这简直多此一举,如此一画不仅不能锦上添花,反倒画蛇添足.......
女人一旦入了天家按命理一说,不论美丑,那就是人间龙凤,就像她家附近那庙里师傅说的人的命天注定。她这辈子也只有当丫鬟奴婢的份儿,想要活下去,就乖乖听话。
季景澜暗中观察着青竹,在这丫头引领下来到一张枣红色餐桌前,不声不响的秋月适时递上一小碗莲子羹,季景澜轻轻搅动着,真正的早餐要在请安后才能吃。身旁的秋月话少做起事来却让人挑不出错处,是个心思谨慎的。
平日里,季景澜特别注意饮食,这个时代医疗技术落后,生了病可不是好玩的,身体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钱,初来乍到,皇宫水深,她又怎敢随意将吃食下肚?随便找个理由放下了瓷勺。
季景澜带着青竹出了门,秋月留下打理。
主楼里的兰嫔也已准备好,当她施施然走出门,就瞥见季采女垂首恭敬的侯在门廊处。兰嫔细眉一挑,眼中不屑又带出几分高高在上,她话语带刺:“季采女倒是起的早啊,也没见水土不服,比本嫔可强多了。”
“妾初入皇宫,不懂规矩,还望兰嫔多多指教。”
兰嫔的父兄均在礼部任职。季景澜见她两次,说话都偏尖酸,就连精致的妆容都透出了三分刻薄。一个院子里住着,实不好相与。
待到后来见她那些所谓的主子面前又换上了另一幅嘴脸,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尤其当兰嫔看到昭元帝时,那痴迷眼神简直是恨不得立马爬上他的床。
在这深宫后院,感情是什么?明摆着谁动感情谁是傻子。
都是可悲的女人,季景澜也就暂时忍了下来。
而此时此刻,兰嫔在晨星阁里对她语带轻蔑,不可一世,身上有着那种毫不掩饰的优越感,见季景澜俯首低耳的立在那,兰嫔轻呵一声:“本嫔有什么可指教你的,一个县官家出来的今日能有幸能伺候皇上皇后,也不知你修了几辈子福分。”说完转身往外走。
季景澜老实听着,在对方走出去,她“亦步亦趋”随在其后。兰嫔穿了一身淡紫色绣花罗裙,腰间扎着一条靛兰色的绦子,走动间脚步碎小,是当下闺秀们最正宗的姿态。
青竹忍不住瞄了眼季采女,只见她柔顺的跟在兰嫔后面,低头勾背,谨小慎微。
即便入了后宫做了皇上女人又能如何?神仙还分个高低上下呢。采女、才人上面有嫔,嫔上面有妃,妃上有贵妃,尊贵如玉贵妃上面不还是有皇后压着,遇见了也要跪拜。谁又比谁强?这个皇宫也只有权利最大。青竹如是想着,有些期待的想看看皇上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一路上,自然会遇到各院的妃嫔,姹紫嫣红,莺莺燕燕。看着兰嫔与一些高级别的妃子行礼,季景澜有样学样,当然少不了一番被打量、探究。她中规中矩,又适时的表现出局促紧张。
安宁宫坐北朝南,外殿分东南西北四个院,进深三套,红屋上挂着青色琉璃瓦,棂花扇门,外面是浑金毗卢罩,考究华丽。外院里草木林立,错落有致,无不精贵稀有,青石地面一尘不染,徐徐细风,鸟语花香。
季景澜立在一片女人中,有等级排着,不必担心站错位。按着贵妃,妃子等品阶,大家纷纷入内。这时候,她看到做了精心打扮的曹月雪,对方也看过来,百忙之中对她眨了下眼,而站在曹月雪前面的郑云飞神色谦逊,脸颊上带着适宜微笑,眼神清澈,可爱无害。
殿门两侧有宫女撩开帘子,季景澜抬步走进了这座代表着大宇王朝凤仪的大殿。入眼处两颗月明珠镶嵌在墙壁处雕塑的凤凰嘴里,外面太阳未出来,而这里白灿灿的光笼罩着整个房间,与烛火相映,绚丽夺目,她微一垂眸,看到重重纱幔微微飘动,殿上熏了一整夜的香闻起来有些胸闷,季景澜屏住了呼吸。
众女分排而立。
王意潇,一国之后端坐在枣红色高椅上理所当然的接受妃嫔们请安叩拜。她左手边还有一个位置,显然属于皇上的。
后宫新增了二十八位新人,皇后少不得一番慰问。她的声音与长相倒是十分匹配,清脆干净的,一种尊贵的疏离。
她喝了口参茶,容色端庄的开口:“本宫看着你们这些如花如玉的新面孔,一时间对不上号,怕是各位娘娘们也有同感。”说到这,她扫了一眼下方:“此刻恰是各种果子相继成熟之际,花开馥郁,不冷不热,是个好时节,御膳房的人酿了许多种果酒。本宫有个提议,十五月圆之时,良辰美景,众姐妹移驾御花园,大家一起赏花品酒,相互熟识,岂不是两全其美。”
“皇后娘娘的提议真让臣妾期待。”德妃一身月水蓝色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白色的花纹,一大朵一大朵的水仙好似跳出来一样,她笑容满面的继续:“妙时臣妾可有口福了。”
“知道你喜欢杏子,今年酿了好些坛。”停顿片刻,皇后轻扯嘴角道:“你们这些老人的口味,本宫还是清楚的。玉贵妃喜欢苹果,惠妃喜欢桃子,贤妃喜欢橙子.......”随着她一一点名,那人随着含笑点头。而皇后虽也笑着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清冷气质。
“皇后日理万机还记得臣妾们这些口腹之欲,臣妾荣幸之至,心甚感动。”说话之人双眸似水,一张脸妆容白皙中透着淡淡的红,似乎能透出香气来,她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
只听她说完便起身,着一袭素衣委地,上锈细细暗纹,满头青丝用流苏浅浅倌起,双目流转,举动间芳雅如梅,不是玉贵妃是谁?
其它众妃们紧跟其后一拜:“谢皇后恩典。”
皇后神色坦然的受着,待众人重新落座后,贞安皇后朝着玉贵妃方向轻笑一下,又像是对所有人说道:“你我姐妹们要长期相处,何须说这些客套话。”
玉贵妃不知想到何事,忧上眉头:“只是皇后娘娘近日凤体违和,酒宴之事少不得操劳,臣妾不忍,还请娘娘保重凤体。”美人蹙眉自有风韵。
皇后面色平静,不甚在意地道:“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妹妹无需挂怀。”随即又无奈摇了摇头:“怕是妹妹也听说了,娘家有些不省心的人让皇上为难了,本宫羞愧,有负圣上厚望。”
有些妃嫔们在心内惊怪不已,暗里瞠目,没想到皇后会当众挑明她娘家那件不光彩之事。一时间众人屏息,殿上出现了安静。
没些分量地位的妃嫔谁会去接这话头,皇后需要宽慰吗?笑话,一句话不对就上升到滋事国体而惹来一身腥。
当然这话题从玉贵妃那挑起的,就端看她怎么回?总不能让皇后在那冷场吧,有些人抱着不怀好意,看好戏的态度等着。
玉贵妃微垂的睫毛动了下,她缓缓抬起脸来,迟疑开口:“昨日皇上有些上火,说是帝师要卸官去职,回家养老,皇上挽留不住。”
帝师周良普,是继太师王利去世后,教皇上读书的老师,也是大宇最有名的帝师之一,以严厉出名。昭元帝十三岁拜师于他,此人对昭元帝的第一句话就是学堂之上只有师生没有帝王。第二句话就是老臣是皇上的滚刀石,不磨不成器。第三句话更犀利,皇上的权力大,但老臣的嘴更大。
周良普以敢说实话说真话闻名,一些个大臣们见到他就跟见魏西梁魏大头一样恨不得绕道,实在拿他的嘴没办法。魏西梁是靠撒泼耍赖,混不吝的疯劲让人退避三舍,而周良普则是铁嘴钢牙,锱铢必较!一个帝师多年来得罪不少人也是少见了。昭元帝喜文好书,比前几任帝王表现的更为尊师重道,这样一个没什么势力背景的帝师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来,众权贵们对他的嘴臭牙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人更是希望他把皇帝也教成只知道纸上谈兵的老学究。
玉贵妃无端的提起这人看似随意,可在座稍有见识的谁不知王家那几个孩子也曾跟着周良普学过几年。
沈玉香的话颇具深意。
皇后微微一笑道:“帝师这是气话,文人哪个没有骨气,他当了皇上多年老师,功劳苦劳俱有,一代名师,却有门徒们为他抹黑,这让他何颜以对,真难为他了,良莠不齐,还不许碰上几头害群之马吗?放心吧,我们皇上仁孝至善乃天下少有,不会让帝师真走的.......周帝师才智高绝,刚正不阿,怎能少得了他为皇上传道授业解惑?人啊,丢了颜面谁都可能生个矫情。”最后她低低似自嘲道“.......就象本宫。”
今儿个是怎么了,皇后三番两次的自爆其短?!众嫔妃纷纷低垂眸,不敢表露眼中情绪。尤其是新入宫的秀女们,更是把头垂了下去。
也只有玉贵妃容色不变,她附和着皇后,点头接道:“皇后娘娘说的对极了。论及矫情,臣妾那就更多了。”说完如少女般羞涩的一笑。
皇后端起丁香递上来的新茶盏,斯文地饮了一口,扬眉道:“矫情之人都需要台阶,与其这么别扭着,不如暂时各让一步,去外面散散心也好。当然,后宫从来不干涉朝政,本宫与你说了这些也只是担心皇上身体。”说、话到这,她把玩着茶杯盖,拿细长的指甲轻轻刮了刮,低声交代道:“玉贵妃,皇上爱喝你泡的茶,你可要加些清火的菊花,皇上心情好了,咱们也就放心了,本宫自会重重有赏。”
季景澜轻眨了下眼,高手过招插科打诨间已是兵锋相见,血光满天,皇后聪明,以弱避强,四两拨千斤,无形中掌控了主导权,让对方无话可说,又变相的维护了威严,不简单!
通过短短的几句话,季景澜初步了解了这两个有势力的女人,显然王意潇有很好的政治素养,进退有度,说话机敏藏锋。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王意潇有一口气在,皇后这个位置还无她人能抢去,除非哪一日皇帝有意废之。
论风光,满屋子的女人谁也比不过玉贵妃。在整个后宫,玉贵妃是有风光资本,皇帝翻牌子,十次有七次去她那里,可见受宠程度。但与皇后想必,她身份上差了一截是永远的事实。
一群女人请安后各自回去吃早饭,季景澜小心挑拣着吃,以休息为由,躲到床上边拉筋锻炼,心中默默的思量着,当今陈太后出身权贵,是刑部尚书陈广谦表姑,她不是昭元帝生母,据说平日大多待在福宁宫内吃斋念佛,除了大宇重大的节日寿宴之类,连妃嫔们每日请安之事也给免了,过着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不知这样寂寥的日子真是她想要的,还是无可奈何的只能寡居在那。
后宫中,皇后出自王氏,玉贵妃是沈家,惠妃来自陈家,德妃则是江家。而长相不起眼,性子有些绵软的贤妃呢,是皇上生母的娘家晚辈。
朝中有人方能上位,靠山小的那些妃嫔们只能仰望,没有利用价值的更是永处最底层。但凡能生存下来都属万幸。做女人难,做皇帝的女人更难。为了得到皇上的恩宠,为了家族的前途,嫔妃们争强斗狠,可斗到哪天才是个头?女人昨日风情万种,明日人老色衰,无欲则刚才是聪明之举,也是福寿之道,就如那福宁宫的老人。
日子一天天的过,一晃眼入宫一月有余,这期间季景澜没有见过昭元帝。她住在晨星阁偏房,一个两进院,她遵守着兰嫔各种各样的规矩,并承受着此人对她的颐指气使。
井口之外,她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分析着当朝局势,王家出差错,有了腹背受敌之象。这时候的昭元帝若是拉拢着能为他所用的权臣,制造出□□,借刀杀人,清理左右,做的成功,各家族间就会互相猜忌,互相防范。
而后宫里,虽然大家嘴上都说女人不得干政,但又怎么可能?谁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也会成为突破口。
季景澜见过昭元帝,经验和感觉都在告诉她,此人非等闲之辈。
如果他所做的真的如她想的那样,又如果没有选秀之事,她一定会坐在旁边吃着点心端着茶杯看一出戏。可此刻她深陷宫中,殚精竭虑,过的如履薄冰,就有点厌恶了......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秦胤,这个时候还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那就是要任用新人,忠奸尽收,不拘一格,只要有才能有手段,势必要冲破打散权贵的盘根错节,收兵权,充盈国库......
这么多年作为皇帝的秦胤都在干什么,私下里又都关注了些什么?为何先是将她赐婚给江晏州,此计不成又将她纳入了后宫......很显然,在这种时候,作为榜眼的季景江,武学堂的季景昀甚至包括政绩良好,为人稳健的小县官季博彦都有可能被任用.......这绝不是她的自视甚高,看看曹月雪就知道了。
季景澜坐在床榻间,双腿被她劈开,笔直的一字型,侧腰身,将头贴近绷紧的脚尖,一动不动保持了十分钟后再换另一面,额际潮湿,出了些许汗......她暗自调节着吐息节奏,心中默默想着,不妄言,不现眼,老老实实呆着,规规矩矩请安,宁肯让人瞧不起也不出风头,装呆装愣装木讷才是最应该做的。
季景澜秉承着这种法则,避开兰嫔日益高涨的气焰,在后宫一呆就是四个月。如果她没上一世的商海经历,以她桀骜不驯、心高气傲的性子可能做不到如此的低眉顺眼,做小伏低。
人啊,在磨练中成长,在压制中崛起才更有韧性,更有耐力。
第21章 战局
今年天冷的较早,刚进十月份塞外就下了场大雪,气温骤降,突如其来的变化平原还好些,影响不大。岭西河外就不大妙了,待十一月,野兽洞藏,牛马失了口粮,不知会饿死多少,天不作美,这个冬,不好过。
两百多年前,生活在善河流域一带,居于旺岭以西有一支游牧人。依山负险,酋寨星列,以人群为单位,受多位酋长统领,形成一个个小部落。多牛羊,男女皆披兽皮。善劲弩骑射,饮食粗劣,过着狩猎为主的生活,因自然环境生活水平极度落后低下。斗转星移,他们内部争斗,优胜劣汰,逐渐统一,有了自己的名号“大西”,被岭西外的人称之西蛮人。
一百年前,出现了一名强悍的征服者,他受大西人尊敬,甘愿被他统治,便有了西王。整个部落也有了相对鲜明的制度,男人剃头只留发顶端两束,编成发辫。妇人头戴发巾。大西还处于原始氏族社会、过着追逐水草,居无常处的生活。
当今天下,要属大宇最具规模。不是迫不得已,被打到沙漠深处的西戎人不会轻易去招惹。
明显的,今冬会因为大雪封山他们的日子必会难捱,不知会冻死多少马匹牛羊老幼妇孺。人总要想办法活下去。西戎象征皇宫的庭帐内有人得到可靠信息,大宇朝堂出现了动乱局面,阶级斗争十分激烈,王、陈、江、沈是大宇政治舞台上的重要角色,王家被沈家联合几股势力连消带打,步步紧逼,状告其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罪状如雪花片似的摆在昭元帝的案桌上,负责刑部的陈家仍然极力搪塞,左右摇摆,兵部江家作没牵扯其中,偏偏江家内部的子弟也在为争夺兵权继承人自相残杀,他们这些关系的激化深深影响着大宇朝堂的安稳,大大分散了权贵们的精力,如今想必不会过多注意他们的举动。更何况,他们得到更为可靠的消息,哪处防守更薄弱,只要掩人耳目的进去,金银物材就如囊中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刚开始他们只是在大宇境内一些无城墙防守的村庄小镇掳些财务,不进行大面积破坏和杀伤掠夺。边境监军们也没当多大一回事,游击般的追打着,但随着西戎人到手之物越来越多,东西越来越精,他们抢红了眼,贪欲也越来越重,甚至带着长期以来积压的仇恨,野性大起,□□女,宰杀年轻力壮的青壮年,孩童们被当做牲口驱赶回岭西当奴隶,吓得边境周围的大宇子民纷纷往关内避难,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十室九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