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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处走走,看看岭外风烟,听说那里漫天飞絮,笛声如述,骑马狂奔在草原上,想想都是肆意潇洒,听说那里四季分明,自然风光独好.......
树丛枯枝间,有个人斜躺在那,嘴里叼着根草,眼睛t向远方的浮云。看着那昏沉的夕阳,黄沙漫天,草色枯萎,他在心里叫嚣着,说的跟一副画儿似的让人期待,可这里哪就好了?才十一月就又是雪又是雨的,吃的也粗糙,每天洗脸差不多能洗出半盆沙子来,水源又少,哪是姑娘小姐们能呆的地方。有什么好向往的?想想当初她那惺惺作态的语调,就知道又逗他玩呢。纯粹是无病呻吟,胡说八道!这女人书读多了鬼主意一大堆,脑子里整日都是天马行空,耍人骗人。
少年心里虽然腹诽,眼底却有着难掩的黯然失落。
笛声短,流年长,有种愧疚伴随着想念,悄悄的埋在心底,在每一个安静的时刻,总会慢慢地生长。她在眼前时,他总嫌她麻烦,总觉得她这样那样的都是臭毛病,没一点当妹妹的自觉。哪家都妹妹都比她乖顺听话,可如今远离见不到了,眼前又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古灵精怪,狡猾多变。他的妹妹坏起来一肚子坏水,聪慧起来也是满身灵气。
小时候他跟外人斗嘴干仗,吃亏回来时没逃过她的眼,她拿着短细的小手点着他的伤口,让他疼上加疼,还正儿八经地说:“吃一堑长一智,吃一痛长一技。”整治他的损主意她信手就来,还信誓旦旦的对他讲,男儿心胸广,男儿当自强。当然这些都是私下里他俩之间的“打闹”。她从小就让他知道告状的下场,所以连大哥都不知晓他俩的一些相处之道.......想起往昔一幕幕,他忽的一笑。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季家二子季景昀。武试中他以安西省第四名递报到朝廷,此次前来攻打西戎是他自己请命。提前也没和家里商量,不为别的,只希望能在从军的路上晋升的快些!再快些!
就在季景昀回想儿时兄妹俩磕磕绊绊,吵吵闹闹的过往时,一个慵懒的声音自后面响起。
“这又哭又笑的,莫不是有点功绩就乐极生悲了?”
季景昀咬紧草根,转头望去,不远处那盘根错节的树杈上坐着个人,一身绿色锦衣,外罩狐皮大氅,刚刚的话像是开玩笑,他嘴角轻扯的看着自己,一双狐狸眼里含着抹探究。
这样的权贵子弟.......如果可能,季景昀真想一脚把对方踩到地底下!
季景昀也不是笨人,当初季景澜选秀无端生异,原因在自己受了奸人算计。狗娘养的郑彪是板上钉钉的祸头,这事早晚有一日要清算!那天就该让西戎人的箭射死了郑彪。他也不知为何脑抽的挥刀挡下,他想杀郑彪的心从未变过,如果那天被西戎人围攻出不来,他肯定亲手宰了郑彪,但那一刻面对西戎人的冷箭,他又不允许自己冷眼旁观。或许,这就是阿鱼说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季景昀眯眼看着对面的人,选秀之事,就不知张智这王八蛋在中间充当了什么角色,总归和那郑彪是一丘之貉,他早就连带着恨上了。
他没想到攻打西戎的军队里,张智也在,并与自己合并在一路军里。国事当前,加上季景澜临去大平前曾“威胁”他不可意气用事,更不能轻举妄动的去报复......他算记下了,不愿与他们纠葛,却不代表他可以用平常心对之。他是在等待时机!
心里厌恶,季景昀瞅着张智一眼,不紧不慢地笑着回道:“是啊,我这人沉不住气,学问低,让张公子见笑,我回去看看书,就不打扰张公子赏景了。”说完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拍拍屁股准备走人。季景澜曾说过,大智知止、小智惟谋。虽然他嘴上说她故弄玄虚,就知道变着法的卖弄,但细细想来这话却很有道理。他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对付他们那些人,那就走着瞧!
谁知刚迈开腿走了两步,后面有东西袭来,季景昀皱眉,但他没躲......后脑勺一疼,低头看去是一根飞来的枯枝。他转过头去,看向张智:“张公子这是何意,还是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张智笑意不减,淡淡问道:“你不是挺有尿性吗?”
看来对方是主动找事了!季景昀手指动了动,嗤然一笑,痞性不改:“真荣幸,我有尿性这事张公子倒是清楚啊。”
张智挑眉,仍笑眯眯的故作深沉的回道:“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天有不测风云,小心哪天西戎人的弓箭不长眼,对上的是你的脑袋。”
这暗含机锋的话让季景昀明白,那天他和郑彪之间的举动被张智瞧了个正着......季景昀面色平静,眼神清明,一脸心平气和地笑着回:“西戎人的弓箭算什么,就怕风云难测之下雷公来劈了我。”
张智发现,季景昀沉稳了,而且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这样的变化让张智生出一种危机感.......就像会有什么事脱离他掌控一样,让他摸不到底!
“咱们比比吧。”张智一翻身跳下了六、七米高的树,他不再笑,双目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季景昀:“很多时候,无论是人还是事,都要靠实力说话。”
既然避不可避,季景昀站直了身,点点头,嘴上仍客气道:“既然张公子有意赐教,我奉陪。”有种愧疚和不甘已经将他逼到了某种极限,素日里,他极力压制,奈何被一再的挑战,这压抑便好似决堤一样,有了理由,有了出口,想要汹涌发泄。
想起也许穷他一生之力也无法再见一面的小妹,季景昀难抑痛恨,双手紧攥。
风吹残叶,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几步间他们已搏斗一处.......出自同一个武学堂,平日训练套数熟的不能再熟。但俗话说的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要说张智那是得天独厚,五岁拜名师,擒拿格斗样样精通,弓飞骑射更是他的强项,百米穿杨,百发百中,在安西省武学堂头号厉害人物。
而季景昀论起先天教育,因为有季景澜这位“监管人”,也算得上地利人和。他血性有之,沉稳不足,季景澜并没拔苗助长的把季景昀锻炼的有多老成持重,当然她也不是武功高手,只是季景澜活了两辈子也算见多识广,她与季景昀自小一起长大,嬉笑怒骂,打打闹闹中下意识的指引着他,虽然有时他犯浑发倔还痞性难改,但长年累月下来,综合能力很强,毕竟时代沉淀下来的东西博大而更精深!只是平日他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懒得动脑,让人看不出山水来,但经过这一年多的埋头苦练,各种磋磨打击,理论和实践结合,就如厚积薄发,进步神速。虽然年轻,但也是人才一枚。
无论是国家打仗还是个人打架,智谋之外,打的也是胆魄和气势。
两人的手和脚别在一处,季景昀肩膀挨了一拳,正好是旧伤之处,他闷哼一声,脸色发白,张智正暗自得意,突然感觉肚子处一阵阴风,心觉不好,就被季景昀一个高抬腿膝顶,倒吸了口凉气,看着那小子跟不要命似得狠劲,他突然想起他们这还在军中,不是打架斗殴的时候......
只见两人一个身形鬼魅灵巧,一个扎实刚猛,上下腾挪,张智因为有了一些顾忌,而季景昀完全放开来打,两人一时间竟不分伯仲。
在两人互相制衡时候,张智开口道:“郑彪我保定了,你最好没有下次。”
“保什么?什么下次,张公子说话深奥,我才疏学浅,听不懂。”
张智见季景昀装傻充愣,便挑明道:“你们家想逃选秀女一事,郑彪在我这说的清楚明白,是我告诉他,一切按规矩办,皇命不可违,你有什么可恨的?”他眼含讥讽,一字一字冷声道:“如果你恨也行,有本事冲我来。”
去你娘的按规矩!去你娘的皇命不可违!我妹妹的确是养病!被你们几个小人安了诛九族大罪我们敢不从吗?季景昀血性上来,眼中射出黑沉的光,他又想起季景澜的话,不得不强压狂性,把事情圈在可控范围内,换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笑:“张公子好本事,好气魄,多说无益,今日一战,那些就都成了以前的事,咱们再来比划比划如何?”
又是一阵飞沙卷残叶,砰砰砰交手之声。
就在季景昀一记砍刀手击向张智的太阳穴,而张智抬腿踹他心口的刹那间,又有一人加入战局,他身形鬼魅如闪电,力大无穷像飓风,扣腕抓腿,左右开弓,但见张智和季景昀分别被一股强劲掼了出去。
两人惊愕之下,稳住心神,不让自己跌落的太狼狈,他们一个单膝伏地,一个双手撑着,怒目看去.......
来人身材比一帮人高大,身着盔甲,他左右扫了眼地上趴伏的两人,单眼皮下的那双眼一睁一阖间,夹杂着慑人的冷冽,双唇微抿,还未出声,就让人觉得一股子强势压迫。
张智和季景昀脸上身上均带着新伤,二人屏息缓缓立起。
最先开口的是张智,他用指尖摸了摸鼻子,似有些掩饰般笑道:“江大人,我们练练手。”随即指着季景昀,明显的在缓和着气氛道:“你看这小子天资怎么样,倒不像是名师门下,五花八门的招数竟然跟我过了五十来下,如果让师傅他老人家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说完又冲季景昀使了个眼色:“季景昀,我给你正式介绍介绍,江大人与我乃同门,只是我入门晚,少学了个把年头,远不是江大人对手。”他没提的是,论亲戚上,庶出的江晏州记在他三姐名下,他是江晏州名义上的“小舅舅”。但自打认识这人那日起,他就没法将眼前面心冷手狠的人当“外甥”.......很多事一言难尽。
季景昀收拾好情绪,也冲江晏州拱手行礼:“江大人身手了得,末将敬仰佩服。”
季景昀、张智在鹿野之战中是最为耀眼的两颗新星,那一战之所以能取得瞩目性胜利,这二人功不可没。
突然,江晏州开口问道:“自制指向针,四人攻防,两两合作,这些都是那叫段阿坦教你的?”
咦?季景昀心下一惊,疑惑的神色定格!
江晏州怎么知道段阿坦?!一旁的张智也诧异不已,他来回看着江晏州和季景昀.......
江晏州不说话,眼神如带着重力的盯着季景昀,黑眸犀利,无声的催促对方回答。
季景昀当然不能说那些都是季景澜闲着无聊和他打牙祭时的一些奇闻怪谈。他心神电转,收拾好脸上表情,点头:“是啊,那是我师傅,在战场上拼杀数十年,虽说没混出一官二职来,但经验丰富。”说着眼中流露出深沉来:“他前不久去世了,死于旧伤。江大人认识我师傅?”
江晏州没再接话,瞥了眼张智,片刻后,面无表情,冷冷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你们因私斗殴,你刚刚既然提到规矩,那一切就按规矩办!”
张智脸一下绷紧,不乐意的强调:“我们是在练身手,增强对敌经验。”
江晏州却没搭理他,大步离开。
还没等张智反驳争取,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走上前,将他们带到吴靖的大帐。
吴靖听闻此事,将将士们都集中一处,虎目圆瞪,食指指天,口气严厉:“知道我军规矩吗?!”
这严肃正式的架势,让在场的每一个人连大口喘息都不敢,尤其与张智和季景昀交好的将士们,看着他俩狼狈的模样,心中生忧。
受伤过重的徐少俞在一旁着实捏了把冷汗!心道,也不知是哪个断子绝孙的小人打的小报告......哎,季景昀又惹事了!
郑彪冷眼扫了下季景昀脸上的青肿,心中隐秘的畅快,他知道以张智的家世一定会没事。就以一种看好戏的心理等着季景昀出丑受罚.......
“回禀将军,末将知道!”
“回禀将军,三禁三十斩末将铭记于心!”
几乎异口同声的,张智和季景昀大声回道,两人相貌出众,声音有力,气魄惊人。喊得一众人连同吴靖都是一愣。
好半响,吴靖瞪着他们,沉声喝问“那就是不怕死了?!”
张智深觉今日他沉不住气犯了大忌,又遇上“犯疯”的江晏州,只能暗叹声倒霉,眼睛微斜向一旁的季景昀,而对方恰巧也看了过来,两人这一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妥协。
谁他娘的愿意因为打架斗殴被砍脑袋?传出去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让人笑掉大牙!若真这么死了,怕是连地下祖宗都会气的爬上来。
张智先行开口,从容沉稳说道:“敌军来犯,末将心中甚忧,片刻不敢放松,刚刚与季校尉在做实战对练。”
“将军可能有所不知,末将与张校尉出自一个武学堂,居安思危,平素这样的对练时常有,并不是打架斗殴、扰乱军心。”季景昀当然有样学样跟着说,他没活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在动手的时候,他就想好被发现后的对策,季景澜在这方面就能做到滴水不漏。
好在张智那孙子能屈能伸,也猴精着呢。
安亲王重视人才,他笑着出声求情:“吴将军,这二人年轻有为,可堪称军中楷模,更难得他们时刻想着保家卫国,本王听了甚是欣慰。”
吴靖笑着点点头,客气应声道:“王爷说的对。”他又看向那两人脸上新出炉的伤痕,挑眉:“对练是吗?好,好,好个居安思危!”哼笑了一声,哈哈大笑地命令“那继续!今儿个不拿出真本事不算完,本将军就在这欣赏你们的对练!”
见两人半响没动,他甩开袖子提高嗓子大吼:“干啊!”他拿江晏州没办法,还对付不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季景昀想豁出去了!打就打,管你老子是谁,今个他娘的我就是你老子,非教训教训你个龟儿子不可!
张智见季景昀窜起来就出手,当下也不客气,胸口正憋着郁怒,那就好好较量一番,打你个哭爹喊娘!
这次再无所顾忌,所用都是生平所学,弹、踢、劈、踹毫不含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反应机灵,防备得当。颇有些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众人看的目不暇给,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吴靖暗暗咋舌,果然是好苗子啊。身手了得,招招制敌,防守得当,身体素质更是没得说!
张智他知道,老子是安西巡抚,那是掌管兵部江家的姻亲,不必说自幼就有很好的学习背景。当然,是骡子是马那还要靠个人,换个好吃懒做,浮夸纨绔的败家子,你给他什么也不过是草包一个。季景昀倒是让他几分好奇,年纪轻轻的不仅胆识过人,勇气可嘉,难能可贵的是临危不惧,机敏灵巧,颇有些诡招怪招。一个小小县官家能教出这么个儿子也算是祖上冒青烟了。
江晏州立在人群外冷眼看着,很难见的,他凉薄的眼底露出一抹困惑来。
两个时辰后,这对练的结果以两人奄奄一息、倒地不起而告终。吴靖下令不许任何人去扶他们,没有晚饭,还不忘训斥部下们,当真演了一场杀鸡儆猴戏!
“告诉你们,在这里,一切都得听老子的!别以为老子的眼里能揉沙子,也别抱着侥幸的态度在这混日子,你是英雄,老子给你封赏进职,你是狗熊,还想欺上瞒下,老子就砍了你,让你人头落地!”说到这,他冷冷从众人身上一扫:“你们中间如果有谁想当屎壳郎,搅臭一锅粥,老子就扒了谁的皮!”
安亲王面色难看,目不斜视地坐在那不再说话。
而周围士兵们看着气力衰竭的张智和季景昀,心中打鼓。更被吴靖的话震慑在那,心里七上八下。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