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只是:“但我还是遇到了。”
“……”许若感觉喉咙里像落了把灰。
沈辞却始终坦荡,春光和煦地看着她,说:“许若,接下来我讲,你听。”
“那天陈星彻打了我,你对我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可仔细想想,其实是有关系的。但不是我伤得多重,而是我的心,被那一拳打得震荡了。”
“还记得第一次见陈星彻的时候,我骑电动车送你回宿舍,结果转头就看到开着辆豪车等待你的他,那时候我对你只是浅显的好感,谈不上心动,更不是喜欢,但是他看向我的眼神,却让我产生莫名的压力,就像中了一枪,而那枚子弹,至今取不出来。”
“从那往后每次见你,我都心生异样,想知道你爱人的样子,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他那样的人爱……在不知不觉中,我对你的频繁留意,变成了潜移默化的喜欢。”
“可我怕你不知所措,于是多年来都三缄其口。你们分手之后,我常常在夜里辗转反侧,我想起喝醉的你,想起在大雨里的你……我后悔那天没有借着受伤,跟你说一声‘有关系’,因为如果我一直这么好心为你考虑,你就会永远假装不知道我的心意,我还是要给你上点压力的,所以我来了。”
沈辞说了很多。
许若听完,心里像被一颗鲜柠檬挤压的汁水浸泡,又酸又涩。
沈辞没有等她开口表态,也不需要她的表态,只说:“先别急着拒绝我,就算是死刑,也给我一个缓期执行吧。”
许若安静好久,才缓缓扯了个笑,说:“好。”
……
和许若分手之后,身边的人都来劝过陈星彻。
尤其是陆燏,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许若收服,无数次劝他:“你可真是犟种,服个软不行啊。”
陈星彻沉默不回应。
以前爷爷说过,他太认死理,性格太孤傲,总有一天要栽跟头。
可他一直不觉得孤傲是缺点。
甚至于,有一天他在医院看到许若和沈辞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故意装出不受影响,过得很好的样子,为了做戏做足,当时还破天荒的加了陌生女生的微信。
可她好像一点都不吃醋,明明看到他了,就像没看到一样。
这让他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有点鄙视自己,也憋着一口气发散不出来。
就这样浑浑噩噩又过了一段时间,某天朋友聚会,他看人家都成双入对,心里的消极情绪达到了顶峰。
他把自己灌个烂醉,终于有理由给许若发消息。
谁知屏幕上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她把他删了。
陈星彻怔怔看着屏幕直到熄灭,去厕所吐了一遭,踉踉跄跄出了门,打车到许若的小区。
谁知车子还没停稳,远远就看到沈辞开车送许若回家。
他眼睁睁看着沈辞帮许若把行李箱拿下来,许若笑着和他说些什么,看样子像是刚刚一起旅过游。
陈星彻顿时觉得心空了一块。
分手对她来说就这么干脆,她竟丝毫没受影响?
他心灰意冷。
头也不回离开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
他从爷爷家离开之后,因为路上起雾,开车走错了一个路口,七拐八拐,竟又来到许若家小区门口。
从那之后,他经常会开车过来,他上次撞车之后换了辆宾利,她不认得这辆车。
他不是每一次都能遇到她,但后来又在小区门口遇见两次沈辞。
他知道她已经move on,他不该再来。
当朋友们提起她,他的骄傲总是不允许他透露半点在意。
一旦朋友们的聚会散了之后,他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家小区门口。
他讨厌自己这么不值钱的样子。
但他直到从李岁那得知许若去国外念书了,才渐渐不去找她。
那之后陈星彻全心工作。
但他没有再拍纪录片。
他发现他没有捕捉精彩瞬间的能力了。
家人本想安排他进赵争妍的公司“大鲲”,以接班人培养(“大鲲”是一家消费电子及智能制造公司,主要产品有手机、耳机、电视等,这几年也陆续开始发展智能电动汽车业务,早已位列世界500强),但他更想自己闯出一片天。
他放下摄影机,穿上西装,创立了“CXC食品有限公司”。
先是做火锅连锁店,不出一年,又创办新中式国风茶饮和中式点心品牌,三年之后,已将店面开至国外,旗下品牌的全球门店破万。
事业经历得如火如荼,只是生活过成了清苦的和尚。
这年春节吃团圆饭,赵争妍劝他一句:“别光工作,都26了,该考虑结婚了。”
他当时微醺,竟脱口而出:“她先结。”
此话一出,赵争妍和陈吉赢同时愣住了。
连陈星彻自己也怔住,片刻之后散漫一笑,又改口说:“行,明天就领个美女回家给你们看看。”
赵争妍闻言就摇头,说:“就不该从小惯着你,由着你性格倔强,不肯低头,打落牙齿也和血吞。”
陈星彻敛眸,恍若未闻。
本以为就这么过下去了。
转折在十月某个下着小雨的傍晚。
当时陈星彻已经搬出来独居,陆燏喊他去搓麻将,导航延迟害他走错了方向,必须开到下个路口才能调转方向。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路边的书店,正把两张海报一左一右贴在门口。
海报上的宣传语让他目光一深:
高口碑人气作者念星——青春暗恋代表作《夏悸》再版来袭。
“《夏悸》,嗯……一本不出名的书,我就是觉得作者名字里和你一样有个‘星’字才送给你。”
女生羞涩又甜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陈星彻临时改变主意,驱车前往书店,进去之后买了那本《夏悸》。
他没有再去打麻将,而是回到家。
他抽了半夜的烟,后知后觉看完她写的文字。
男主的名字叫“陈麒”,英文是Sirius。
里面的好多内容都是在他记忆里浅浅存在,真实在青葱时光里发生过的。
翻到最后,小说再版新增了一篇后记,最后一句话这样写道:
很多读者问,这个故事有没有原型。
我要说,是有的。
大结局,夏时如愿和陈麒步入婚姻,现实中,我也曾和他共度一段时光,以为夙愿得偿。
后来,我们没有后来了。
合上书本,凌晨三点。
陈星彻开车回家,惊醒了全家的人,灯光在原本漆黑寂静的房间里亮起,赵争妍和陈吉赢打着哈欠走出来,问:“阿麒你怎么回事。”
却见他冷着脸,疾步冲上二楼,“嘭”一声关上书房的门。
他找出被他放在抽屉里遗忘已久的书本。
淡粉色带爱心的包装纸,完好无损,他竟从没想过打开。
这次他终于拆开来,打开书皮,才发现第一页上有字。
女生的字迹娟秀,一笔一画是如此认真而虔诚。
又像是刀痕,一下一下横平竖直的划在他心上:
【陈星彻,我可以成为你的后来吗?】
第47章 重逢
陈星彻的心久久震颤。
赵争妍和陈吉赢都是披着睡衣跑上楼, 问陈星彻大半夜回家,闹出这么大动静到底怎么回事。
陈星彻什么话都没说,他握着那本书, 像失了魂一般跌跌撞撞出门。
赵争妍和陈吉赢一头雾水地对视一眼, 纷纷跟上去。
陈星彻惨白着一张脸,走得急切, 快下完楼梯的时候竟跌了个跟头,一头戗在地上,手上的书本被甩出去好远。
赵争妍惊诧地大喊他的名字。
他却不顾身上的疼痛,匍匐着往前捡起书本, 而后起身踉跄出门。
赵争妍和陈吉赢眉头紧锁, 被吓得屏息,好一会没回神。
陈星彻开车到李岁家。
夜半三更,邦邦砸门,整个楼道的灯都亮起来,邻居家的狗狂吠不止。
恰好陆燏也在, 他来开门, 打着哈欠张口就骂:“谁他妈……”
话断在喉咙。
陈星彻一把推开陆燏, 走进李岁家, 李岁恰好披着外套从卧室走出来,眼底的困意浓浓,见到陈星彻倒是怔了怔清醒许多,问:“怎么了?”
陈星彻神色凝重, 扬起手里的书,问:“这是许若写的吗。”
李岁神色顿时变得肃穆, 她站在他遥遥几米之外,屋里的灯没全开, 只有壁灯直直打在墙上,气氛诡异而凝重,她想了一下才问:“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吗。”
陈星彻唇线紧绷。
李岁看他的表情也就懂了。
这几年陈星彻装得太成功,骗过了所有人,李岁一直都以为他早就放下许若了,这一刻看他后知后觉,竟有种痛快的感觉。她想帮自己的朋友出一口恶气,眼神和嗓音同样是清冷的,有点绝情:“她在你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你不知道吗?”
一句话足以。
李岁看到陈星彻在她面前被轻易击溃了。
陈星彻的眼睛很红很红,鼻翼轻轻翕动,在狠狠克制什么,半晌后,他别了下脑袋,无声地笑了笑。
他夺门而出。
陆燏放心不下,追了出去。
分明才十月份,空气中却有彻骨的凉意。
风灌满衣衫,夜色深重。
陈星彻抽了根烟,烟雾顺着风的方向吹过来,瞬间糊了陆燏满脸。
陆燏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晃了一晃,问:“你他妈什么鬼样子,到底怎么回事?”
陈星彻不语,垂着头,只闷声抽烟,夹烟的那只手,指尖抖得不像样。
陆燏扫了眼他手里的书,想抽出来看,被他猛地闪躲开,说:“你别碰!”
讲这话时陈星彻扬起了脸,陆燏狠狠心疼了一下。
陈星彻眼角是有泪的,只有一滴,随着他躲开的动作甩落,不注意看根本不会发觉他原来也哭过。
陆燏顿时有点慌张。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陈星彻。
同时不由自主想起几年前,许若和陈星彻分手前夕,他曾对许若说过很冒犯的话。
他心里面的慌张越来越重,直到变成阴翳般的心虚。
陈星彻夹着烟要去开车,走了几步,陆燏喊住了他:“麒。”
“……”
一场谈话。
陆燏用三分之一的时间决定如何开口。
而陈星彻三分之二的时间沉默。
不平静的一夜终于过去,陈星彻开车离开李岁的小区,往前行驶的时候,看到了东方既白。
天边金光渐显。
在高架桥上,他追逐了一场日出。
寒凉的秋风带着露汽从窗外吹来,车子里一遍一遍播放着《后来》。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陆燏的话言犹在耳。
陈星彻想深呼吸,却咧嘴笑了。
回忆到那天——他早在许若来春风楼之前,就无意间听到李岁和陆燏商量要撮合他们,那会儿他对许若谈不上多喜欢,却一定是心动的。
如果许若没有来,事情也就算了。
但她来了。
所以他顺水推舟。
为了怕小姑娘后悔,还残存了一丝人性,在最后关头征得了她的同意。
可他一直都以为整件事只是陆燏和李岁在搭线,而许若完全被动。
再加上刚谈的时候,许若从不会主动联系他,话也少,人也腼腆,他一直都觉得许若只是对他有好感头脑一热才被他骗上了床,其实没那么喜欢他。
没想到她也是知情的。
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开始喜欢他。
怪不得分手那天,她反复提及那天的事,还把他们的恋爱称为揠苗助长。
他又想到她的个性签名是: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她曾在他的生日会上唱了这首《后来》。
不是因为她喜欢听这首歌。
而是因为他的网名一直叫:后来。
冷风吹得纸张哗哗作响。
恰好刘若英唱道:“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爷爷曾说,家庭没给他上的课,总有人会给他上,而那个人没准就是许若。
一语成谶。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他错在,不懂得为爱低头并不是输。
他错在,他不明白光有爱是不够的,让对方感觉到这份爱才是最要紧的。
他终于明白,当他在这段感情里感觉到轻松,一定是她承担了更多的重量。
陈星彻看了眼台上的书。
半晌,捞起手机给助理打了通电话:“裴墨,帮我查一个作家,还有她的出版公司。”
……
次年五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