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久久未语,这时主编出来帮她打圆场,笑道:“怪不得刚才瞧见陈总往念星身上看了几眼,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你们原来是旧相识?”
陈星彻不语,脸上还是噙着那般似笑非笑,扬了扬手。
裴墨会意,对大家说:“散会。”
大家面面相觑,又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离开前不约而同地都往许若的身上看了一眼。
许若也起了身,陈星彻微微转头,给裴墨一个侧脸。
裴墨即刻扬起一抹标准的笑,喊道:“念星老师,不和陈总叙叙旧吗。”
许若转身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裴墨一眼,又将视线移到陈星彻身上。
陈星彻一动不动看着她,问道:“看来,念星小姐似乎不记得陈某。”
又是念星小姐,又是陈某。
礼貌到了极点就是客套又疏远。
许若感觉到陈星彻言语里的刻意,她第一个念头竟是他对她旧情未了,可紧接着她就告诉自己别自作多情。
许若又坐了回去,她的手掌在桌子底下握成了拳,笑容却温和坦然:“怎么会,陈总是学校的红人。”
陈星彻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秒,眼睛黑似滴墨。
这样一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难免会有阴阳怪气的意思,但她语气大方友好,表情也没破绽,反而是真心的夸奖。
可他倒是更希望她在赌气。
他接着试探:“毕业这么多年,念星小姐对母校的人和事还记得这么清楚,看来是对母校感情颇深,想必‘念星’的‘星’字,就是取自其中?”
陈星彻忽然这样问。
许若心底一阵激荡,好像被铺天盖地涌上来的海浪重重拍了一下似的。
谁不知道星南高中的星,就是他陈星彻的星。
现在又将她的笔名和‘星南’混为一谈,不就是变着法地让她承认‘念星’的星,就是陈星彻的星吗?
当年那本书,他看过吗。
她心知肚明,在一起的时候,他没看过。
但分开之后,他是看过的吧,不然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么这个问题,他是故意问的。
许若想到这儿,倏地打住了。
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再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乱自己的心了。
“不是。”许若微笑着说,“随便取的。”
陈星彻看着她,没有多余表情,只淡淡点了点头:“哦,是吗。”
许若的手机在这时亮了一下。
她扫了一眼,是李岁打来的电话。
她起身笑道:“如果陈总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不等他有所表示,她站起来,颔首告辞,优雅如天鹅凫水。
陈星彻没留她,目送她缓缓往外走。
许若以为这一面就此作结,转身时,允许自己的表情放松,变得落寞几分。
可当她的手碰上门把手,身后却又忽然响起他的声音:“念星小姐。”
许若的脚钉在原地,却没有转身。
她来不及收回表情,怕眼神会出卖她动荡不安的心。
陈星彻见许若停住了,却仅仅只是停住了。
他默了片刻。
才继续讲:“加个微信吧。”
“……”
空气凝固了几秒,一片寂静。
陈星彻一动不动地盯着许若的背影。
而她维持着开门的姿势不变,指尖却愈来愈泛白,过了大概四五秒,才说:“没有必要了吧。”
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裴墨闻言,悄然看了一眼陈星彻。
陈星彻坐在那没有表情,或者说,看不出表情。
过了片刻,他的喉结微微滚了滚,大概是确认她的确是拒绝他了,他才重新挂上那闲散的微笑:“以后工作上的联系会更方便一些。”
原来只是为了工作。
许若在心里嗤了自己一声,却反而平静了下来,刚才那种想要闪躲,就像被挤压了一颗柠檬的酸涩感没有了。
她停留在门把手上许久的手,终于转动。
她打开了门,才微微转头,笑道:“不必了陈总,工作的事情编辑可以对接。”
许若嗓音淡淡的,柔和而宁静。
讲完话,她就离开了,步伐也不急不缓,娴静温婉模样。
裴墨下意识看了眼陈星彻。
只见他一动不动盯着女生离开的方向,目光沉如深海。
半晌,他牵动嘴角,笑了一笑——
还是从前那个看着无害,实际上从不会让自己受欺负的小姑娘。
……
许若走出公司大楼,才给李岁回电过去。
问及来电所为何事,才知道今天关以宁约了李岁一起挑秀禾。
李岁和陆燏的婚期定在关以宁之后,时间也不远了,就在今年八月一号。
当年陆燏的坚定选择让他的家人接受了李岁,由于陆燏就不是个继承家业的料,而李岁在经商方面却颇有头脑,经过多年考察,去年春天,陆燏的妈妈把连同春风楼在内的酒店和会所业务交给李岁打理,李岁担任CEO后,事业一路高歌猛进。她的能力,也促使了婚期的进展。
两个朋友都有了归宿,许若由衷感到高兴。
李岁和关以宁在电话那端一人一句:“你也来吧,陪我们挑挑。”
“对呀,李岁这个大忙人好不容易有空,咱们三个好久没见了,中午一起吃顿饭。”
“……”
许若却完全没有心力。
她笑着摇头:“我不去了,没有心情。”
李岁问:“怎么了。”
许若想了想,总归也没有外人,干脆直说:“今天来公司开会,公司换了个新老板。”
“然后呢,老板对你不好?”关以宁随口问,完全没多想。
许若苦笑:“不是,就是……那个人是陈星彻。”
电话那端静了数十秒。
就当许若忍不住“喂”了一声时,关以宁爆发出气吞山河的一声:“我去!?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虽然许若和陈星彻分了,但她们三个女生却早已和陈星彻那个小圈子产生连接,李岁和关以宁也会和那群人一起聚一起玩。
只是在聚会上,她们偶尔能见到陈星彻。
但却从没见过许若。
她们知道,无论是怕持续接触这些人会放不下陈星彻,还是单纯因为分手就断得干净不想和过去纠缠……总之,许若默认自己已经彻底退出陈星彻的世界。
但是真的可以说散就散吗?
关以宁不信,李岁也不信。
关以宁因为不信,所以才那么激动,见证过他们相爱的过程,没有人不想他们能像小说里写得那样久别重逢,再续前缘。
反观李岁却淡定。
她莫名想起去年十月,陈星彻在凌晨失魂落魄来到她家的样子。
她知道,陈星彻没忘记,也放不下。
既然没忘记,放不下,那么以陈星彻的性格,怎么会不有所行动?
接管一个公司没有那么容易。
想必从去年那时候开始,陈星彻就开始准备了。
放长线,有耐心的,钓大鱼。
李岁轻轻笑了。
却不打算多说什么。
身为朋友她能做的,也就只有悄悄助攻一下而已。
李岁只是淡淡地点了关以宁一下,说道:“你没听错,陈星彻杀回来了。”
许若哭笑不得:“什么叫杀回来了,就是工作而已,何况我也不是员工,只是有约在身,我们以后又没交集。”
李岁听着听着就笑了:“你瞧你,我们还没说什么呢,你乌泱泱讲了一大堆话,怎么,这些话是说给我们听的,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
许若微怔,恍若失去了呼吸。
李岁对她的状态心领神会,悠悠一笑:“许若,你乱了。”
点到即止。
李岁笑着挂了电话。
许若看着早已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失神许久。
竟是在太阳地站了好一会,才知道要离开。
第49章 再遇
这天回家之后, 许若把自己关在房间一下午没出来。
直到暮色降临,门口响起奶敷敷的一声:“姑姑~”
许若听到小家伙的声音,心里的阴霾顿时被吹散大半。
她起身去开门, 只见希希正扬着小手准备往下敲, 她顺势拉起他的手,看着他的手背笑眯眯问:“咦, 今天没有小红花呀。”
希希赶忙伸出另一只手,手背上赫然印了两朵小红花,他装出小大人的语气:“我可是有两朵呦~”
许若牵着他往客厅走,笑说:“那坏了, 又不想洗手了。”
“搓搓搓, 搓手心,搓搓搓,搓手背,换只手,再搓搓……”希希松开许若的手, 做起了洗手操, 完了奶声奶气说, “今天洗手手要拍视频, 我要洗的。”
原来是有任务。
许若失笑,带他去洗手了。
洗完手后,许若给希希打开动画片,就去厨房帮吴佳蓉做饭。
吴佳蓉刚切好一盘牛肉准备凉拌, 见她来了,动作自然地拿起一片肉喂到她嘴里。许若笑说真好吃, 吴佳蓉又捏一片,说, 那就再吃一片。
虽说是帮吴佳蓉打下手,但许若在厨房里基本什么也没干,却吃了个半饱。
不一会儿希希跑来问吴佳蓉要手机,说要给爷爷打电话,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家伙又馋了,有想吃的东西需要许君山跑腿去买。
许君山这天加了会班,已经开饭了他才回到家。
听见门响,希希从椅子上跳下去迎接许君山,叫了声“爷爷”,就把许君山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了,吴佳蓉笑嗔:“你哪是想着你爷爷,是想你爷爷买得好吃的。”
希希一手一大袋东西,有点拿不动,步伐显得吃力,脸上却笑嘻嘻的,许若无奈地说他“小馋嘴”,却还是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放到桌子上。
绿色的包装袋子写着“一瓢”的名称。
品牌的slogan印在袋子最底下一行:若水三千,只许“一瓢”饮。
许若只扫了一眼,神色变得有几分讳莫如深。
这几年虽然与陈星彻断了联系,但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即便她出国念了三年书,刻意屏蔽掉与他有关的一切,却还是不可避免听说他的风光事迹。
许若第一次得知“一瓢”这个品牌的时候,还是在国外。她当时在街头等朋友,因为无聊,久违地点开星南的校园墙,恰好有人发帖提及陈星彻自创的茶饮品牌已将门店开至国外。朋友在这时候赶到,她关上手机,转头看向朋友,却没想到,顺着这个方向,竟看到“一瓢”就开在身后的街区上。
但她为了不受情绪波动,并没选择走进那家门店。
然后就是回国之后了,某天吴佳蓉领着希希买了好多“一瓢”的中式点心,又顺便给她带了奶茶,她也是那时候才第一次看到包装袋上的slogan。
若水三千,只许“一瓢”饮。
一句话,错了两个字。
但如果是设计的人有意出错,那么这份错误就是正确的。
诚实点讲,那一刻的许若闪过了陈星彻对她还余情未了的念头。
这让她心里有点窃喜,同时带了些复杂的虚荣,酸涩与委屈。
许若永远记得,那天她原本要去关以宁的新家帮忙,可坐上了公交车后,她的内心无法平静,竟忘了下车,就这样看着窗外葱郁的树木与往来的人群,发着呆,一圈一圈地围着城市绕。
最后下了车,当许若的双脚踩到地面上的时候,她看着市中心繁华地段上最显眼的“一瓢”门店,决定不再纠结。
为了避免自己受伤,她决定哪怕心里有一点希望的火苗,也要毫不犹豫把它扑灭。
只要他这个人没有站到她面前对她说,许若我还喜欢你,她就永远让自己认为他已经不喜欢她了。
可是现在情况变了。
陈星彻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许若发现,刚才因为希希一扫而光的困顿,原来并没消失,只是被短暂搁置了。
现在情绪又回来了。
许若帮希希打开包装袋,取出其中的红豆糕递给他。
许君山去卫生间洗手,走了一半,提醒道:“我还买了抹茶酥,你妈最爱吃这个,盒子在最底下,你给掏出来啊。”
许若一看,另一个袋子也还是点心,估计是许君山觉得晚上喝茶饮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