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予朕妻——云东曼【完结】
时间:2024-12-07 17:17:22

  他耳根发热,双手放在书箧带上,满脸局促欣喜。
  今走过来,牵着少年的手往里走。
  一边问:“生哥怎么这么早回来?”
  进了屋,见他满肩膀都是露水,拿着布帮他擦擦衣服,少年紧绷着身体,耳尖红红的。
  “先生允我回家,让我在家备考顺道休息几日。”
  今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他:“既是有几日时间,你晚些归家便是了,怎么弄得一身朝露?”
  少年低着头,“急、急着回,便没想那么多。”
  急着回来干什么?今嗔怪地看他一眼,这个点归家,从县城到这里的距离,即便打了牛车,也要半夜就出发,他可真行!
  肃了语气,不高兴道:“下回不许这么干了,你若是再染了风寒怎么办?”
  瑜生自知理亏,低头小声说:“我知晓了,莫怪。”
  放下书箧,回屋换了身衣服,再出来时已经在灶房里忙活开了,他忙进去,“,我不饿。”
  说完,肚子就咕噜一声。
  今笑出声来,少年越发窘迫,干脆坐下替她烧火。
  今看了眼外面,这个点全家人尚未起床,也就没有制止。
  若是让赵氏看见了,一会儿该说他了。
  赵氏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这么句,“君子远庖厨”,便觉得家里这些粗活累活,尤其是灶房里的活儿,是绝对不能让四郎干的,他只管一心读书,养好身子,他日若能够考中功名,便是对全家最大的帮助。
  抛开君子远庖厨的谬误,历来群体生活在一起,便各有分工,擅长什么做什么,去做不擅长的事反倒有损群体效益,这么想也没错。
  不过生哥是个纯善之人,他没被赵氏乃至全家惯成理所当然、只管读书只顾自己,家里苦不苦累不累万般不管的心高气傲无心冷肺的样子,反倒总觉得读书是坐屋里的不费力气的事,且书中自有黄金屋,他日日与金屋相对,家人却在受苦,即使,日子也过得不松快,总是一天到晚忙。
  他每每想起这些,就觉得愧疚难当,于是便也常常止不住自己,一回家就找点事帮忙做,至于是否帮忙是否添乱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火倒是烧得极好,他偷偷给今烧火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她到了这个家,接过家里的家务活后,瑜生就慢慢养成了烧火小能手,其他事干不好,唯独火候掌控得极好。
  今想起,那年他方转好不久,第一次来灶房烧火,什么也不懂,弄了个黑灰黑灰的大花脸,她那时刚到瑜家,也不知赵氏不许他进灶房干活,更不知少年不懂烧火,也没制止,还同他说笑。
  少年有时说着说着突然发呆,一不小心把灶房点着了。
  她和瑜生因此都挨了赵氏一顿屁股板子。
  打那后,瑜生就开始偷偷学烧火,一有空见赵氏不在,就偷偷溜进来帮今忙,菜也洗择得极好。
  火光映在少年俊秀的侧脸上,弧线柔和,这破旧阴暗的灶房也凭添暖意,她眉眼弯弯,满心欢喜。
  怎么能不欢?
  在这些枯燥寡淡忙碌的时光里,生哥便是她唯一的光。
  二人说着话,今问他私塾里的事儿,读书上的事,他也没有什么女子不能懂太多不能接触读书上的事这种偏见,还盼着自己早些归家,多给说些外面的事,好让她解解乏,若是有朝一日,能带她出去见识外面广阔的天地自是更好。
  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私塾里,有位姓蔡的学生,家中经商,并无多少读书之心,不过是家中长辈强行送来的,每每总在堂上捣乱,郭先生颇为看不上,不高兴了便拿他开涮,昨日刚做了首:“家中金银万般多,废纸墨臭岂可比?来日满座皆庸生,独躺金玉美人怀!”
  今听了哈哈大笑,“他可羞愧?”
  瑜生摇摇头笑笑,“未曾,此人虽读书不成,性情轻浮,心胸却颇为开阔,任先生如何打骂酸讽都未曾上脸。”
  今笑:“兴许是打骂惯了,脸皮厚如城墙,如滚刀肉般油盐不进了。”
  瑜生赞同点点头,“确实,其脸皮之厚生平所见。”
  又说了些书本上的所得,谈笑间,早饭已经做好。
  此时,天色也渐亮,今连忙把瑜生赶出去,让他坐堂屋里,洗洗手等饭吃。
  少年出了院子,乖乖将手洗了,擦擦干净,回了屋饭菜已经摆好了,一碗清粥泛着甜香,热气上浮直钻鼻间,边上放着个小碟,碟里一颗煮熟的鸡蛋,一盘咸菜,一盘拌青瓜。
  他坐下来,心里也如这粥,热呼呼的,极干净,极温暖。
  刚想说些什么,老太太就从屋里出来了,见了四儿好不高兴,惯常严肃难以接近的脸笑开了花儿。
  “四郎怎么回来了?一大早也不敲门叫娘起床。”
  瑜生放下碗筷,站了起来,端端正正喊了声娘,见瑜老汉跟在后头也出来了,也喊了声爹。
  爹娘都点头了,才坐下。
  赵氏看了眼桌上的饭食,知晓今一大早起来给他做饭了,点点头,“趁热吃。”
  随后又问了几句私塾上的事,见没什么大事就放心去洗漱了。
  老两口洗漱回来,一家子就已经起床,陆续坐到饭桌边,少年本想叫一起吃,也没了法子,只得将鸡蛋握在掌心里,藏在袖口中。
  待一家人吃过早饭后,出门干活儿,他方将鸡蛋拿出来,递面前。
  今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神,叹了口气,把鸡蛋剥开了,分成两半,一人一半,吃完两人对视一眼,皆笑出声来。
  这种背着赵氏等人的“小坏事”,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趣味。
  有瑜生在家的好处显现出来,今干家务活的时候,有人陪在身旁一点都不无聊,这和四岁小娃娃的陪伴不同,娃娃你得看顾她照顾她,她还不能听懂你在说什么想什么,而瑜生会一边帮她干活一边跟她聊天说地,且他二人说话投机,往往是我说完一句,你便能理解我下一句未尽之语。
  今还特别喜欢听瑜生讲外面世界的故事。
  大到朝廷政策、县衙里流传出来的大小案件,小到坊间奇闻轶事、大户人家的风流八卦、私塾里学子的日常活动、甚至连路上偶见买主与卖主间的官司、乞丐如何行骗……她也听得津津有味,向往不已。
  来到这好几年,她只去过镇上两回,最远的一次是去年被生哥带到县城里逛了逛,因为时间关系,也只溜达了小半日便回来,再远的府城省城或更远的地方,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所然。
  她隐约觉得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但却未曾见识过一二,总觉遗憾不已。
  瑜生当然知她心思,见她听到府城里有一座闻名天下的京城酒楼分号时,眼里流露出的向往之意,忽生心思。
  “那酒楼不但膳食好吃,据说是皇宫里御厨流传出来的菜式,且还卖消息,专门卖官府的消息,譬如朝堂上如何如何,哪位大官如何如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哪些政策可能要改,哪些新政可能会提上日程,天子今日吃了啥说了啥训斥了谁,甚至多看哪位女子一眼都被写在酒楼的秘闻版上……”
  今眼睛放光,“果真?这种若是要治罪也是使得的,毕竟妄议天子大逆不道。”
  瑜生笑着摇头,眼带钦佩憧憬之意,“官府未曾横加干涉,我观当今未必不知,只是他老人家心胸广阔,心怀天下,爱民如子,自然不怕他的子民背后说道!天子登基数年,民间风气焕然一新,百姓日子也好过很多,便是我之所以能启蒙读书,也是蒙了天子于各县镇开设义塾之恩……”
  今见他说着说着开始吹起当今天子来,笑笑任由他说去,她知生哥历来对天子极有好感,读书科举虽也为家,但也是想替明君效力,尽己所能。
  这大约是一种凡人对高山的敬仰向往之意。
  瑜生归家这几日,瑜家虽然生活以往如常,却比平时更加热闹忙碌,赵氏翻着柜子,把早早做好就等着瑜生去考试的一件细棉青衫拿了出来。
  又找出埋在床底下一个坑洞里的粗陶罐,从罐子里数出些许银两铜板,铜板有数百枚之多以作零用,一两大小的银子不多就几块,本数出二两,想想府城路途遥远,四郎身子不好,若是一不小心着凉感冒还要花钱看大夫,便又多放了二两,连同那几百个铜板一块放进细棉荷包里,口子扎紧了,以防丢失。
  她把瑜生叫进屋,把荷包交给他,嘱咐道:“出门在外当心点,若不是郭先生安排了你与其他人一道上路,我是不放心的,多少得叫你大哥陪你前去……这些银子你拿着路上花用,若是不够了先同他人借着,回来再找爹娘拿。”
  “最要紧的是保重身子,你虽这些年大好,但若是着凉了也不顶用,听明白没?”
  瑜生手捧着沉沉的荷包,听着当娘的谆谆教诲,等她说完了,便沉沉点头。“我知道了娘。”
  而后从荷包里数出三两银子还回去,只道:“我知自己赶考花费银钱多,一直以来也曾替书铺抄书描画,这阵子赶上要院试,更替好几个同窗补课,一来二去攒下不少银两,我够用的,娘不必担心。”
  不等赵氏说什么,他又提出自己与同窗一道赁了个小院,“因酒楼客栈太吵不利于静心读书,且赶上这个时候,往往房间紧俏难定,自己赁院子算一算价格也不比住客栈贵,反倒清净很多。”
  “只是……我与同窗都是笨手笨脚之人,不会洗衣不会做饭,去外边吃总归不方便,若是读书至夜半肚子饿了也不知上哪儿吃口热的……娘历来有成算,给儿子出个主意?”
  赵氏听了觉得儿子长大了,也懂得为自己谋划更能够为自己挣上去科考的路费,感觉骄傲不已,听到后边,一时又心疼。
  想了想,“把儿叫上,让她随你一道去,她历来手脚勤快,做事细心体贴,照顾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瑜生面露犹豫之色,“可……”
  赵氏一拍板,“就这么决定了!一会儿把儿叫进来,我亲自跟她说!”
  瑜生只好点头,面色仍显为难。
  赵氏多看几眼,愈发坚定了要让儿子带上小媳妇一道去府城考试的决心,她未来夫君为了前途辛苦科考,她岂能留在家中无所事事?
  至于家里那点家务活儿,到时候让八岁大的二宝丫做就是了,早饭让老大家的辛苦些早点起来做,午饭米粮下了锅,让二丫烧火煮熟就行,晚饭便等他们下地回来,勉强对付一段时间也不成问题,最要紧的还是四郎的院试。
  今被赵氏叫进去前,先得了生哥的暗示,进屋后在赵氏面前表现出一副为难不愿的模样,她果真竖着眉毛,强硬让她一定得跟四郎一道去,将他好生照料。
  今只好“委屈巴巴”地应下。
  赵氏见她实在委屈为难,想想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家家骤然要随未来夫君外出,心慌害怕也是正常,哪怕这姑娘平时挺能干的。
  便扒开她的手,将二两银子塞了进去,“四郎不要的,你收着,多一个人多一份花费,别到时四郎考完,你自己饿死了。”
  今自动把赵氏的话翻译成关心她的话,高高兴兴收下了,“谢谢大娘。”
  她虽名义上是瑜生的童养媳,赵氏的未来儿媳妇,但未过门前就没正式改称呼。
  出赵氏房门时,今眉眼都亮了起来,一颗心简直要随着风儿吹到府城去,无人时快活地挽住了瑜生的手,摇摇晃晃,“知我者生哥也!”
  “这下我能去好好看看那天下第一楼是个什么样子了,所谓秘闻版又是什么,也不知道府城的知府衙门跟县衙有何区别,房子又是如何……”
  她难得语气快活,啪啦啪啦说了一串,瑜生心里欢喜,偷偷伸出手,本想揉揉她后脑勺,但克制地轻轻拍了下,一触即离。
  羞窘揶揄:“现在不说百无一用是瑜生了?”
  今捂住脸,从指缝里偷看他,“不说了不说了!生哥最厉害了,生哥最棒了!没有你可怎么活!”
  少年便被哄得脸颊通红,心里热得发烫。
  赶考前一日晚上,瑜生读书到深夜,困极了才脱了外衣准备睡觉,思及即将到来的院考,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期盼,他这次定要考好一些,若是能拿了头名,还能得官府贴补,也能给家中减轻负担了。
  想着这些事,不自觉睡了过去。
  皇宫里,刚批阅完奏折,躺在龙床上的天子,很快入了眠。
  一刻钟后,月色一瞬大亮。
  翌日一早醒来时,天子难得发了会儿呆。
  昨夜他发了个胡梦,梦见自己跑到另一个人身上睡了一觉,那人似是即将赶考的书生。
  那书呆子想考功名想疯了,满脑子都是考上头名,考头名……
  如此功利狂妄之人,也配科考当官?
  还有,、什么?
  
第5章 有你,甚值
  是昨夜看书太晚,又因要赶考而精神紧张所致?
  他历来身体素质不同常人那般好,也习惯了时不时出点小毛病,只是感觉精神疲乏,没犯病已经极为幸运。
  换上衣物后,瑜生出了房门,一家人皆已起床,因今日他要出门赶考,一家人便等着他起床,准备送他离去之后再去地里干活儿,耽误小半日也不算什么。
  吃完早饭,赵氏在替瑜生收拾行囊时,今见他坐在椅子上,未曾动过,双手还扶着脑袋,似是犯困。
  她走了过去,双手按在他的两边太阳穴处,指腹轻轻地揉了揉。
  瑜生顿时精神了,耳浮热意,“……”
  今嘘了声,“莫说话,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按了会儿看他仍然紧绷,叹道:“生哥昨夜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我记得郭先生常说,赶考前最好休息充分,若是平日好好念书,基础打得牢靠,腹中自有诗文,何必赶那一时半会儿?”
  “所谓临时抱佛脚指的是平日不读书肚子里没墨水的学子,生哥你天生聪慧,又刻苦勤奋,那点佛脚于你而言并无差别,尽管放松心情,只要身子精神都休息好了,自然水到渠成。”
  瑜生听得惭愧,“,这些年未能成功得考,累得爹娘大哥三哥跟着我受苦,我未能回报一二,连你也没享过好日子,便想这回定要拿下院试若能、若能得了案首,还能得些实惠,也能减轻家中负担……”
  他这样说,今便了解他心中的紧张,索性双手移至他肩膀处轻轻揉按。
  语气轻柔,“生哥当真以为咱全家指着你考上功名过日子?”
  “你平日内敛皮薄,没想到这般自恋。”
  瑜生耳根全红了。
  “这十几年,没你考上功名,一家人照样过日子,还养活了你,供你念书识字,你放心吧,没你那功名,你爹娘兄长照样过得很好!”
  瑜生一阵羞Y,恨不得躲进桌子底,但浑身却是大松,心下也大为安定。
  过了会儿,他小声问:“那呢?”
  “你呢?”
  今想了想说:“生哥你救了我,给了我身份与落脚之处,按理说,无论日子过得如何,我都该满足与感激,可内心深处,隐隐觉得若是有朝一日能沾了生哥的光,一日看尽长安花,该是何等潇洒快活,只要想起来,便觉得满心激荡,也觉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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